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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六月的京城已有些熱了,對平素並不怕熱的秦歌來說,今年的夏天他是格外難熬。就在前幾天,越勒雲秀有孕的消息被他有意識地散了出去,太師知道後喜極而泣,比他自己有了孫子還要高興。越勒雲秀的寢宮外全部是秦歌安排的人,兩個多月的身子還看不出什麼,不過他已經讓越勒雲秀準備了,腹部也塞了墊子。

  慢慢地撫摸自己貨真價實的肚子,秦歌的心情是愉悅的。雖說孩子還小,但他能感覺得到他一天天在自己腹中的變化。而這個孩子似乎也很體諒父皇的辛苦,除了早上醒來的時候會想吐之外,秦歌沒有太多的難受,胃口也較以往好了許多,不過精神差了,總是犯困。

  打個哈欠,秦歌閉上眼睛。涼亭內不時有風吹過,吹得秦歌更是昏昏欲睡。已被閻日叮囑過的溫桂立刻從小太監手上拿過毯子給皇上蓋上。皇上這陣子很能睡,王爺又被「流放」了,越勒公主還有了皇上的骨肉,溫桂整個人都一直是渾渾噩噩,糊裡糊塗,又萬分不安。

  孔謖輝依然是雙手抱劍的姿勢站在涼亭內一角。他在琢磨了閻日的話之後反而不擔心梁王了,他唯一不解的就是那個女貞公主。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皇上為何要讓女貞公主懷上孩子?別人不知道,但他們心裡清楚女貞公主不過是個假冒的,根本就是個男人,哪可能真的懷上孩子。等時間到了,越勒雲山怎麼給皇上生下孩子,皇上又打算去哪弄個孩子呢?還是說到時候尋個藉口說孩子沒了?

  「皇上,太師來了。」剛被秦歌喊去傳召太師的閻日走過來稟報。

  秦歌睜開了眼睛,帶著明顯的睏倦。他沒有動作,而是又打了兩個哈欠。

  「皇上,老臣來了。」看出皇上很累的樣子,林甲子眼露擔憂。

  「賜座。」

  「謝皇上。」

  林甲子剛坐下,秦歌就給了閻日一個眼色,閻日立刻讓服侍的小太監們退下。

  林甲子忍不住再一次道:「娘娘終於懷了龍子,皇上更要保重龍體啊。」

  秦歌給了林甲子一抹讓他放心的微笑,說:「朕會注意的。朕今日召太師來就是想說此事。昨日太師給貴妃看過之後說貴妃有輕微的暑症。這天一日比一日熱了,朕想帶貴妃到避暑山莊去避暑,朕也順便靜養。這陣子朝中的大臣們又開始想著法子給朕塞女人了,朕煩。等貴妃生下孩子後,朕再回京。」

  林甲子一聽,便明白皇上找他來的用意了,他沒有絲毫不滿地說:「皇上有什麼需要老臣做的只管吩咐就是,老臣萬死不辭。皇上的龍體和娘娘的聖體就關係著大東的穩定。皇上帶娘娘離開京城也好,在宮裡,總是不那麼安全。」

  秦歌起身,握住老太師的手:「太師,有您在朕身邊輔佐朕,乃朕之幸事。太師,朕又要將朝廷瑣事交給您了,這幾年朕的身子時好時壞,這次去避暑山莊,朕也是想拋開煩心事,早日把身子養好。」

  林甲子兩手握緊皇上的手,語氣哽咽地說:「皇上不嫌棄老臣年邁,對老臣如此信任,老臣惶恐啊。皇上,您儘管放心去就是,老臣的這把老骨頭還能為皇上再挺上幾年。」

  秦歌淡淡一笑:「朕說過了,太師還要做太子的太師,您老也要保重好身體啊。」

  林甲子激動地無法成言,重重地點頭。

  好不容易平緩了情緒,林甲子這才問:「皇上打算何時動身?」

  秦歌道:「孩子還不滿三個月,太醫的意思是下個月再動身。」

  「好。」

  「太師,還有一事,朕想與你商量商量。」

  「皇上請講。」

  秦歌低聲道:「朕不久前剛收到消息,說安陵王有一養子,名喚子霧,此人在安陵王離開汴安之後就消失了。據說,安陵王手上有一批死士,就由這位子霧掌管。子霧曾是暗夜門的門主,更曾出現在京城,那些刺客朕幾乎可以肯定與安陵王脫不了干係。現在子霧下落不明,那些死士們也不知去向,很可能是子霧帶走了他們。」

  林甲子大驚:「難道安陵王想謀反?」

  秦歌冷笑:「朕沒有子嗣,朕死了,這天下不就是他的了?」

  林甲子馬上道:「皇上!安陵王,留不得!」

  秦歌點頭道:「朕也有此意。如今,朕有了皇兒,安陵王雖然被朕軟禁了起來,但朕相信他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會想方設法除掉朕與未出世的太子。安陵王,不能留。」

  林甲子細想了一會兒後說: 「安陵王雖被貶,但名義上卻仍是皇上的皇叔,皇上乃明君,此事要小心行事,不能留人詬病。」

  秦歌道:「太師的話令朕十分安慰。朕打算……」他招招手,林甲子附耳過去。秦歌低低說話,林甲子不住地點頭。

  說完後,秦歌又道:「這樣一來除了安陵王對朕的威脅,二來,說不定能引出安陵王的餘孽,這樣朕才能放心。」

  林甲子道:「老臣明白,老臣今日回去後就佈置此事。」

  秦歌打了個手勢,閻日走了過來,秦歌道:「此事最好在朕離開京城之前辦妥。太師,有需要用人的地方您就找閻日,一定要快,免得夜長夢多。」

  林甲子起身道:「皇上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

  「去吧。」

  林甲子走了,秦歌的眼底閃過冷厲,他要確保他的孩子在出生後不會再受到任何威脅。

  孔謖輝走到秦歌身後低聲問:「皇上,需要屬下出面嗎?」

  秦歌靠回榻上,道:「不必了,現在還不需你出手。你們幾人到時都隨朕一同去避暑山莊,你從暗夜門挑一些高手過去。若那些死士果然存在的話,朕想他們一定會出來的。」

  孔謖輝面色冷凝地點點頭。

  溫桂在一旁聽著,不由得驚喜萬分,皇上願意帶他去?自從皇上中毒之後,兩年多了,皇上對他一直很疏遠,還不時地把他和孔謖輝支開,剛剛他以為皇上這回不會帶他去了呢。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溫桂高興地眼圈都紅了。

  秦歌看到了,不過什麼都沒有說。等到他的肚子大得瞞不下去的時候,他也就不會再瞞著孔謖輝和溫桂了。

  伍獻走進帳篷,見伍子昂還未睡,忙說:「王爺,夜深了,您還不歇著嗎?明早還要趕路呢。」

  剛剛收到一封信的伍子昂眉頭緊鎖,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了。無獻一說話,他愣了下,這才回過神來。斂去心思,他沈聲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王爺了,怎麼還改不了口?」

  伍獻委屈地說:「王爺在小的心裡永遠都是王爺。」他是為王爺委屈。

  伍子昂教訓道:「讓別人聽到,一紙奏摺參到皇上跟前去,貶我一個庶民,你就高興了是吧。」

  伍獻住了嘴,吸了吸鼻子,忍著難過地說:「小的,會注意。」

  不忍見他這樣,伍子昂嘆道:「你先去睡吧,我還有點兒事。」

  「王,嗯,大人不睡,小的怎能睡?小的陪大人。」伍獻說「大人」的時候,臉很扭曲。

  伍子昂不耐地說:「叫你去睡你就去睡,去去去。」

  知道王爺這是心煩,伍獻不敢再多話,脫了衣裳,上床睡覺去了。

  伍子昂重新拿出那封信,臉上疑惑多些,醋火反而沒有。信是伍渙送來的,內容自然是告訴他皇上接回了女貞公主,並且女貞公主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伍子昂臨走前秦歌已經告訴了他接回女貞公主的用意,卻沒有跟他提起公主會有孕一事。而且照信上所說的時間,若公主真的有孕的話,絕不可能是秦歌的。難道公主有了子華的孩子,秦歌將錯就錯,藉以更加取信越勒楚?

  伍子昂很糊塗。想了許久,他決定暫時不問,等著秦歌的信到,看看秦歌怎麼說。這麼想著,伍子昂把信燒了,上了另一張床歇息。

  秦歌削了伍子昂的王位,但派出的隨行官員卻又是伍子昂曾經的部下或詠春宴上出來的官員。因此這些人對伍子昂仍是非常尊敬,也不會為難他,反而惦記著他可能心情苦悶,處處小心,分外照顧。伍子昂這一路上根本沒吃什麼苦,跟大家有說有笑的,別人只當他是強顏歡笑,反而更小心翼翼了。伍子昂把這些情意都記在了心裡,日後,這些人就是他的得力手下。

  而此時,遠在突厥的伍子華也收到了京城的來信。之前他已經知道了大哥被削王、二哥被貶職的消息,也收到了大哥的信,讓他不要焦急,安心呆在突厥,更不要有什麼包袱,要盡心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大哥被流放到了女貞,二哥和姑奶奶仍被軟禁在京城,伍子華就是著急也不能亂來。何況大哥信上叮囑他一切有大哥在,日後定會有所好轉,伍子華長這麼大最信的就是大哥,所以他安生地留在突厥,繼續與突厥周旋。

  只是今日他收到的這封信卻是令他萬分不安。雲秀怎會有了皇上的孩子?若皇上曾去過錦陀寺,他應該知道才是,他可是幾乎日日都會去看雲秀。況且,若雲秀與皇上和好了,雲秀怎麼還會見他,還會送他那串從不離身的佛珠?伍子華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他現在最擔心的皇上把雲秀接回宮的用意。

  這時,屋外有人出聲:「伍大人,您睡了嗎?」

  伍子華趕緊把信收起來,捏了捏臉,說:「還沒有。」

  在來人進來時,伍子華站了起來,走過去問:「怎麼了?維州?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馮維州心情沉重地說:「我在想王爺的事,睡不著。」

  伍子華示意馮維洲坐下,然後在他身邊坐下道:「我也很擔心大哥。但是現在我們在突厥,什麼都做不了。若此次安撫突厥的事情你我能圓滿完成,說不定皇上看在你我有功的份上,能免了大哥的責罰。」

  馮維洲神色複雜地說:「皇上乃明君,怎會輕易相信了小人的污衊?柳家是做了很多壞事,可我跟在王爺身邊最是清楚,王爺從沒有做過一件有損朝廷,有損皇上的事。可恨的是我不在京城,不然我定要到皇上跟前為王爺喊冤去。」

  伍子華長長嘆了口氣,心中壓抑得厲害。大哥的事,伍家的事,雲秀的事,還有突厥的事。他站起來道:「維洲,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

  兩人出了大帳,一陣涼風襲來,二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六月的班加木白天能把人烤成肉乾,晚上卻是蓋著棉被都會覺得涼。兩人緊緊衣領,披著滿天的星斗,朝牧場走去。

  稍稍遠離了營地,馮維洲語氣沉重地說:「這兩天查木爾汗對大人的態度變了許多,該是與王爺被削王一事有關。」

  伍子華苦笑:「查木爾汗原本就不是真心與大東結盟,現在伍家處在飄搖中,他冷落我也在預料之中。我現在只希望不辜負皇上的期望,不給那些人中傷伍家和大哥的機會。」

  馮維洲抿抿嘴,堅定地說:「做不到皇上交代的事,我們就不回京!」

  伍子華點點頭,現在他只能靠自己。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打罵聲,伍子華看了眼馮維洲,兩人快步朝發聲處而去。走到圈著羊群的羊圈時,伍子華和馮維洲同時站住了。原來是兩個看守羊圈的人正在打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抱著頭鎖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承受著落在他身上的拳腳和鞭子,那兩人一邊打還一邊罵著異常難聽的話。伍子華和馮維洲沒有看清那孩子的模樣,但看得出那孩子是突厥人。突厥人教訓突厥人,他們作為大東使臣實在不好管。

  可是見那兩個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馮維洲忍不住出聲:「請問,哪裡有燒水的地方?我們想燒點熱水,擦擦身。」

  那兩人聞聲停了下來,一看是大東的使臣,他們收起身上的戾氣,指著一個方向道:「往那邊走,冒著煙的地方就可以燒水。你們是使臣,可以直接使喚人去,何需自己動手?」

  馮維洲帶著笑臉說:「天晚了,手下都歇了,實在不便再叫他們起來。本也沒想的,只是出了汗,因此才……」說完,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問,「怎麼了嗎?我看二位大哥很生氣的樣子。」

  查木爾汗統一突厥各部落後大力推行大東文化,因此突厥人對使臣還算比較友好。這時候又被使臣喊大哥,兩人很是高興,其中一人指著那孩子說:「他想偷羊,被我抓住了,我要把他交給大汗處置。」

  「我沒有!」那名孩子抬起了頭,一看到他,伍子華和馮維州都不由得眼底一暗,那孩子臉上全是血。

  「你不偷羊,那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做什麼?!」另一名大漢踢了孩子一腳,孩子嚥下痛呼,卻仍是倔強地說:「我沒有偷羊!」

  馮維洲不忍那兩人再打那孩子,說:「兩位大哥何必與一個孩子計較呢?正巧,我缺一個人幫忙燒水,你們就罰他給我們燒水吧。」

  那兩人覺得有理,一人把那孩子提起來,推出去兩步:「去!給大人們燒水去!再敢偷羊,我就稟報大汗,砍你的手!」

  那孩子擦擦臉上的血水,面無表情地出了羊圈,走到伍子華和馮維洲的跟前。馮維洲對兩人抱拳答謝,接著一手摟上孩子的肩說:「走吧,幫我們燒水去。」

  孩子甩開馮維洲的手,馮維洲不在乎的笑笑,又朝那兩人道了別,拉著孩子朝冒煙的那個帳篷走了一段路,然後回頭瞧了伍子華一眼,兩人腳步一旋,卻是往住的帳篷走去了。

  馮維洲純粹是出於不忍救下了這個孩子,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對他,對大東,對突厥都產生巨大的影響。

  每過多久,伍子昂就收到了秦歌的來信。信上,秦歌告訴他越勒雲秀懷孕之事不過是個幌子,為的是讓越勒楚放心,以及有藉口剷除安陵王。看過信後,伍子昂鬆了口氣,還好是假懷孕,不然他真要飛回京城找秦歌質問去了。

  不疑有他的燒了信,伍子昂專心上路。女貞之行充滿困難與艱險,但和他與秦歌的事情相比卻不算什麼。他現在最想知道的事那個在女貞等著他的,秦歌安排好的那枚棋子是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月末,柳家的案子有了結果。柳雲非販賣官鹽一事爭取確鑿,柳冉雖說沒有人命關天的大案在身,但縱容兒子,利用權勢為自己謀私的勾當他可是做了不少。秦歌一心要動柳家,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柳家幾乎遭受了滅頂的災難,不過秦歌還算是顧及舊情,出了柳非雲被送入大牢外,他也只是炒了柳家的家,把柳家人趕出京城,永不錄用。

  柳冉的二兒子可以說是被父兄連累,也失了官職。只有柳雙因為仍是伍子昂的妻子,不像她的父兄那樣淒慘。她是嫁出去的女兒,秦歌只下了一道聖旨,柳雙脫離柳家,從此與柳家毫無干係。柳雙再從娘家出事後,幾乎哭幹了雙眼,聖旨一下,得知父兄的性命保住了,柳雙雖然不忍與家人再不見面,可在如今的情況下,她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柳冉就這樣灰溜溜地結束了自己的官場生涯。秦歌趁著這次的機會罷免了一些表面上與柳家的案子有關,實際上則是反對伍子昂的官員,提拔了一批年輕的官員。隨後,他任命了伍子昂之前跟他提過的那名叫賴平喜的人為戶部尚書。此人從草民一躍而成為二品大員,著實令人驚愕。自然,也有很多人不福氣,秦歌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他們便大氣不敢出了。這幾年,秦歌的帝王威儀更甚,別說是普通的官員,就是內閣的大臣們現在見到他都常常緊張地喘不過起來。皇上已是今非昔比,誰也不敢輕易忤逆皇上。

  林甲子對皇上對官員調整一事保持了沉默,只要這些人是忠心為國,為朝廷,為皇上,哪怕他們平素與伍子昂交好,甚至為伍子昂引薦都無關緊要。若非伍子昂的權勢太大,威脅到了皇上,他也不會處處與他為難。就在秦歌忙著調整官員時,林甲子則從閻日那裡討了些人,暗中把安陵王秦政和他的兩個兒子及親眷們秘密帶走了。為了秦歌坐穩皇位,林甲子毫不介意自己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在秦歌的默許下,林甲子見到秦政的第一次,就為他送上了一杯毒酒。安陵王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計劃了那麼久的事,眼看離成功不遠了,卻一夕間全部灰飛煙滅。秦政在極度的失望與不甘中結束了他始終不願醒來的帝王夢。

  京城在伍子昂離京兩個月後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與喧鬧。似乎梁王被貶一事已成了昨日之事,談論的人依然有,但最多的也僅是唏噓。伴君如伴虎,在朝為官,這都是無可奈何,卻也無法避免的事。伍家的府邸依然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那條街上,可門上再也沒有那塊極有氣勢的牌匾了,門前也再也沒有來來往往的馬車了。梁王府就如他的主人那樣,成為了人們昨日的記憶。

  王府內,大部分的僕從們都離開了,只留下了那些不願離去的老人。一下子,府裡清淨了不少,范伍氏整日呆在佛堂裡為遠在女貞和突厥的伍子昂和伍子華祈求平安。經歷了打擊的柳雙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畢竟她的「丈夫」孩子,她的孩子還在,她並沒有失了依靠。

  府裡的人少了,柳雙也習慣了有些事情自己親自去做。伍子英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現在沒了官職,他便天天在府裡帶孩子,其餘的時候他就做做木匠活,陪姑奶奶說說話,無人之時,再陪陪他心愛的女人。大哥和三弟都不在,他是府裡唯一的男人,他不能失了冷靜。伍家的人沒有皇命不得隨意出府,眾人都被軟禁在府裡,伍子英正好把之前落下的時間補上。看著柳雙和子英之間越走越近,范伍氏除了嘆氣,什麼都沒有說過。她已經看出來伍子昂的心不在柳雙的身上,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元慶八年七月二十一,在容丘仔細的檢查確保萬無一失之後,秦歌下旨,將國事交給太師及內閣,他講攜貴妃前往距離京城七百多里元的「元和避暑山莊」。隨他一同前去的還有何歡、溫桂、閻日、孔謖輝、申木,以及何歡的貼身侍從閻渙。當然,容丘父子是一定要跟去的。孔謖輝和閻日分別從暗夜門和閻羅殿挑選了一批伸手極好的部下暗中同行。考慮到伍子昂日後回京的方便,秦歌把伍子昂手下的那幾萬近衛軍也全部劃入了內廷,孔謖輝作為內廷侍衛統領直接掌管這幾萬人馬。

  為確保皇上的安危,孔謖輝抽調了五千精兵一同前往避暑山莊,同時還有六百名李韜的親信作為皇上的貼身侍衛也跟了去。從京城到元和的沿途的驛站都安排有內廷侍衛,一旦皇上在元和有什麼事,消息可以馬上送回京城。坐鎮京城的莊不羈、關渡和李韜便可以迅速派兵保護皇上。做足了一切的準備,已有四個多月身孕的秦歌在炎熱的七月天裡,裹著披風,坐上御輦,離開了京城。恭送皇上離京的官員清楚地看到了伴在皇上身邊的貴妃娘娘明顯隆起的腹部,眾人心裡明白,皇上回來的時候,也是貴妃娘娘已經生了的時候。

  皇帝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向避暑山莊進發,貴妃娘娘的身子嬌貴,隊伍行進地很慢。走了沒一會兒,貴妃娘娘就從御輦上下來坐到自己的鳳輦上去了。沒有人會對這種小事好奇,保護好皇上和貴妃娘娘的安危才是大事。

  車上,越勒雲山一離開,秦歌就脫下了披風。現在的他原本就怕熱,裹上這個更是熱得他夠嗆。四個多月,他並不像越勒雲山假裝的那個肚子那樣明顯,但也是微微凸出了。溫桂還暗喜皇上終於胖了,為此沒少高興。可深知內情的容氏父子和閻日、申木卻是暗暗擔心,皇上的肚子好像有點小。閻日天天盯著皇上吃這吃那,生怕皇上吃得不夠。

  「溫桂,吩咐他們可以再快點兒。」

  跟著車一起走的溫桂在外面問:「皇上,娘娘有孕在身,快的話會不會……」引人懷疑?

  秦歌以車外的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朕問過了,她說無礙。天太熱,早一點到避暑山莊對貴妃的身子也好。」

  「那奴才這就去吩咐他們。」

  半躺在車內,秦歌解開腰帶,生怕勒壞了孩子。一遍遍地摸著肚子,他的臉上是即將為人父(母)的期待與幸福。孩子長得很好,也很懂事,沒有怎麼鬧過他。不像柳雙懷第二胎的時候吐得厲害,什麼都吃不下。這孩子不挑食,父皇吃什麼他就吃什麼,從不任性。越摸著肚子,秦歌就越滿足,他和子昂的孩子定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他希望孩子能像子昂,有著子昂的性子和脾氣。

  車內有現成的茶水和點心,秦歌從旁邊的小桌上拿過一本書,一邊看,一邊吃喝了起來。照這個車速,他們兩天就能抵達元和。元和距離京城不算遠,若他這裡有了什麼情況,也好及時送消息回京。想到這裡,秦歌的心窩一陣刺痛,他,很想念子昂,很想,很想。

  在秦歌離京之時,伍子昂已經抵達了女貞。對於大東的這次和親,女貞表現得尤為高興,對伍子昂也十分的禮遇,沒有因為他的被貶而表現出絲毫的無禮。越勒楚在伍子昂抵達女貞的第一天就在宮中宴請了他。而與伍子昂有過酒肉相交的越勒耶對於他的到來則是異常的高興。

  伍子昂這回來特地把府內剩下的兩壇鹿兒酒給帶來了,已得知伍子昂在大東受到的不公的越勒耶,十分豪爽地摟上伍子昂的肩說:「王爺您到了女貞,便是我越勒耶的上客,您只管在這裡住下。有我一口救喝,就有王爺的一口救喝!」

  伍子昂笑呵呵地自我挖苦道:「我現在可不是什麼王爺嘍。」

  越勒耶牛眼一瞪:「這裡是女貞,我說了算!我說王爺是就是!」

  「哈哈,隨大君喜歡。」

  「走!喝酒去!」

  「哈哈,走!」

  兩人很是親熱地喝酒去了。

  很快,女貞王越勒楚就收到了消息,他問屬下:「梁王被貶一事你認為是真還是假?」

  有人說:「秦歌把柳家趕出了京城,把柳雲非關了起來,聽說不日要發配邊疆。伍家上下除了伍子華在突厥外,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府,伍子昂的兩個女兒的郡主封號也被秦歌收回去了。柳家是伍家的親家,秦歌對柳家做得那麼絕,我覺得應該是真的。」

  越勒楚笑笑,說:「孤好奇的是秦歌既然貶了伍子昂,又為何仍留著他的府邸?而且秦歌還提拔了不少伍子昂的舊部,這不能不令朕懷疑啊。」

  另一人道:「秦歌削了伍子昂的王位之後,不少官員都為他求情,還有不少人因為此事對太師林甲子異常不滿,認為他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我想秦歌該是為了平息這麼不滿,所以才這麼做吧。而且現在不難看出秦歌實際上是把伍子昂流放到了女貞。秦歌先是削伍子昂的封地,然後給他一定的權勢,在他放心之後又趁其不備地削了他的王,不得不說秦歌此人很有心機。」

  接著有人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伍子昂為秦歌立下了汗馬功勞,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秦歌也不過是個昏君。」

  越勒楚還是笑笑,道:「是真是假先看看再說。若果真如此,伍子昂此人卻是個拉攏的好對象。」眾人點頭,很是贊成。

  與心腹商量了之後,越勒楚道:「大東的使臣回去後,就讓伍子昂住在大君的府上吧。大君與他有些交情,讓他去套套伍子昂的話。還有越勒雲秀的事,讓大君心裡有個譜,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屬下晚些時候便去大君府上。」

  越勒楚眉頭微蹙,秦歌應該已經知道越勒雲秀是越勒雲山假扮了,為何又能讓他懷孕呢?難道秦歌已經找到真正的越勒雲秀了?這麼想著,越勒楚的眼底閃過歷光,秦歌的心機果然深不可測。

  當晚,伍子昂在越勒耶府上喝酒。沒有旁人,越勒耶也沒叫女人作陪,只有兩人。喝到深處,越勒耶兄弟好地摟住伍子昂不住地為他不平。

  「哥哥,你們大東的皇帝,也太過分了!怎能如此對你?弟弟我聽到你在大東受的委屈後,真是為你擔心,還好大東皇帝把哥哥你派到女貞了。哥哥日後就在女貞安家吧,今後再把嫂子和孩子接過來,不要回去了。哥哥在女貞,弟弟我也有喝酒的人了。」

  伍子昂拍拍他的肩,打個酒嗝說:「唉,越勒老弟啊,伴君如伴虎,為兄我這回是看透了。為兄我也不想那麼多了,只希望皇上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不要為難為兄的家人。皇上說是讓我護送郡主,其實就是不想再讓我回去了。大東,唉,不說了不說了,太多人想在被窩戳我一刀啊。」

  越勒耶憤憤道:「哥哥是個豪爽的人,弟弟我就喜歡哥哥這樣的。哥哥,大東皇帝不要你弟弟要你。來,喝酒!」

  「喝酒!」

  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伍子昂豪爽地干了一杯。什麼叫「弟弟要你」,他才不要咧!這魯莽的漢子哪能跟他家秦歌相比。

  喝到差不多了,越勒耶也醉得不行了。他眯著眼睛湊近伍子昂小聲問:「哥哥,皇上對公主好嗎?皇上是不是不喜歡公主才把公主送到廟裡去了?」

  伍子昂掩去心思,大著舌頭說:「怎麼,會,不好……不好的話,能,嗝,能有孩子麼……公主剛進宮的時候,嗝,一直,病著。那時候,皇上也是,身子欠妥,就把公主,送到寺裡靜養了。現在,皇上身子好了,公主也好了,有孩子,那不很,正常嗎?啊,不是,我說,公主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簡直是仙女,下凡……」

  越勒耶嘿嘿一笑,聽上去有點尷尬和心虛。猛點頭:「這就好,這就好。」真是奇了怪了,難道秦歌果真找到雲秀了?

  「碰!」

  就在越勒耶滿腹不解的時候,伍子昂腦袋一沈,抵著桌子不動了。見他醉死了,越勒耶招招手,有兩人過來把伍子昂扶了起來,帶他回房。

  摸著下巴,一身酒味的越勒耶眼中並無太多醉態的深思,秦歌究竟是什麼意思?既然之前曾來信以雲秀的身份相威脅,又為何會使雲山懷孕呢?也不知雲秀躲到了哪裡,竟會讓他們找不到。還有,目前看來伍子昂是當真被貶了,也許他們可以趁機拉攏伍子昂。這麼想著,完成了皇兄交代的人物的越勒耶暫時放寬心地派人回宮覆命。

  被人架回房的伍子昂醉醺醺地癱倒在床上,待服侍他的人離開後,他扯過被子,翻了個身睡著了。睡了不知多久,屋內的燭火晃了幾晃之後熄滅了。床上的伍子昂睜開了眼睛,目光如炬。

  「王爺。」

  床帳微動,一抹黑影出現在了床上,伍子昂立刻坐了起來。當他看清楚來人是誰後,他愣了,輕呼:「閻泯?!」

  來人跪在床上,眼底是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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