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站在梁州城的城牆上,伍子昂臉色凝重。梁州境內有幾縣也遭受了雪災,但損失不大,加上糧草充足,災民已經得到了安置。只是聽說青化、高棠、泗丕三省受災嚴重,就是京師也被波及。不知京城的糧草是否充足,青化三省的糧草是否已經運抵過去,皇上是不是還會和以往一樣,不向他開口?
「王爺,馬上就要過年了,您怎麼卻不高興啊?」城牆上的一位老兵這時候問。梁王伍子昂愛民如子,深受梁州百姓的愛戴,就是普通的兵士都能與他說上兩句話。
伍子昂回身,道:「有些地方正在鬧雪災,想到那裡的百姓正在受苦受難,我十分難受。」
「王爺就是菩薩心腸。我們能遇到王爺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有皇上在,王爺不必操心,皇上定會想辦法的。」
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更擔心。伍子昂只是笑笑,問候了老兵幾句之後他走下城牆。罷了,既然皇上不開口,那他開口好了。
侍從伍獻見王爺走下來了,馬上牽過馬車,遞過手爐。梁州城這幾日雖然沒有下雪,但也是冷得很。上了馬車,伍子昂道:「伍獻,直接回王府。」
伍獻趕忙提醒:「王爺,您不去給姑奶奶挑福袋去了?」
伍子昂道:「伍獻,你去『壽祿堂』幫我挑一個。伍渙,你駕車。」
「是。」王府的侍衛統領兼伍子昂的貼身侍衛伍渙二話不說地把伍獻扯了下來,跳上馬車。
伍獻無奈道:「好吧,王爺。不過王爺,若姑奶奶問起來,您可別說走了嘴,說是我挑的。」
「知道了,你快去吧。」揮手打發伍獻,伍子昂讓伍渙驅車。
馬車快速向王府奔去,伍獻擦擦凍出來的鼻子咕噥:「王妃還沒進門呢,王爺急著回府做什麼?」
回到王府,管家伍玄已經在門外候著了。伍子昂剛下車,伍玄就趕緊上前道:「王爺,肖壽肖大人來了,在前廳,說帶了皇上的旨意。」
「什麼?!」伍子昂頗為吃驚,他大步向府內走去,忙問,「只有他一人來?」
「是,肖大人只帶了兩名京中侍衛,看樣子像是匆忙趕來的。」
難道災情超出了他的預估?伍子昂眉頭緊鎖了一下,快步走進前廳。
「王爺。」
「肖大人。不知您前來,有失遠迎。」
「下官前來倉促,未提前同稟,還望王爺勿怪。」
兩人一見面先是寒暄,接著肖壽就馬上道:「下官此次前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皇上派臣給王爺送封信,請王爺您過目。」說著,肖壽從衣襟裡取出皇上的信,伍子昂立刻接了過來,打開。
子昂:
雪災之事你定有所聞,朕不多言。遠水解不了近火,梁州距高棠頗近,朕望你能從梁州撥出糧草和人手前往高棠救急。朕派肖卿助你,所用銀兩待雪災過後,朕一併補與你。
秦
伍子昂壓下內心的不舒服,抬頭道:「得知雪災之事後我已命人準備了糧草,等著皇上下旨。我現在就馬上佈置人手送糧草去高棠。」
「太好了!」肖壽一聽異常驚喜,「都說梁王是最瞭解皇上的人,下官還不信,現在下官信了。」
伍子昂臉上笑著,心裡卻在苦笑,若非不到萬不得已,皇上是不會寫這封信的吧。
從中午忙到晚上,伍子昂只啃了個饅頭。運送往高棠的糧草他親自過目,並派了一千兵士押送。肖壽趕了幾天的路,伍子昂好說歹說讓他去客房歇息,剩下的事由他來做。
當伍子華從外趕回家時,他發現府裡燈火通明,人來人往。一問才知大哥要派糧草去高棠。伍子華來到大哥的書房,敲了敲門。
伍子昂抬頭:「三弟?你回來了。」
「嗯,睡不慣外頭的床,我談完事就趕著回來了。」把還未來得及放下的行囊丟到椅子上,伍子華走到大哥身邊,「皇上下旨讓您送糧草去高棠?」
「你已經知道了?」伍子昂繼續寫批文,「高棠離梁州近,從梁州送糧過去最合適不過。你還沒吃飯吧,讓伍玄給你弄些吃的去。姑奶奶今早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明早你起來後別忘了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伍子華不僅沒走,反而在大哥身邊坐了下來,問:「大哥,之前皇上不慣遇到何事都不曾向你開過口,這次為何突然開了口?」
伍子昂手裡的筆頓了下,然後他接著寫,並說:「可能是因為梁州距高棠近吧。皇上的心思你就莫猜了,正好這次我早早備足了糧草,不然這回定會手忙腳亂一番。」
伍子華還是沒有走的意思,而是又道:「大哥,這會不會是皇上的一次試探?」
伍子昂愣了下:「試探什麼?」
伍子華臉色凝重地說:「自從先皇和爹去世後,朝中削王之聲越來越多。大哥,咱們來到梁州後,皇上不僅從未召您回過京師,更是連一封信都沒有給您寫過。就是朝中出了事情,皇上也從不過問你的意思,好像當你這個梁王不存在一般。逢年過節更是連個賞賜問候都沒有。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也許是顧及著先皇,也許是顧及著過去與你的交情。這次皇上突然向你開口,難道不可能是對你的試探嗎?」
伍子昂溫和的臉變得嚴肅起來,他沈聲道:「即便是試探又如何?三弟,伍家的榮耀是爹用他的命換來的,那是先皇感念爹的功勞賜予的。若皇上要收回,那也是合情合理。皇上這三年是從未下旨讓我回京,但我每年都會回京兩三次,皇上又何須下旨?若皇上下旨不許我回京那才說明皇上對伍家有了不滿。我與皇上相識多年,比你瞭解皇上的多,今後不許在我面前說這些話,這次就當你年幼不懂事。」
「大哥!」伍子華急了,「您有沒有想過。伍家被削王的那天也許就是伍家滿門遭難的那天。自古以來這種事情還少嗎?您瞭解的皇上是還未登基的皇上,伴君如伴虎,皇上要殺您,難道還會顧及以往的情誼嗎?」
伍子昂有了怒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難道你想我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嗎?」
見大哥動怒了,伍子華定了定情緒,低聲道:「大哥,我不是讓您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未雨綢繆才對。趁皇上還顧念與你的情誼,您該多為自己,多為伍家想想後路。若有一天皇上真地打算削王,我們也不會走到『牆倒眾人推』的地步。」
伍子昂眼神一凜,問:「你想要怎樣的後路?」
伍子華突然嘿笑兩聲,湊過去道:「首先,大哥要先把柳家小姐娶進門,咱們就多了柳家的支持;然後,大哥再利用您與皇上的情誼,讓我能插手官家的生意,這樣即便今後皇上削王,咱們也不會斷了後路。」
伍子昂把三弟推開:「這件事我已經與你說過了。你從商之事爹生前就不喜歡,但你執意要做,我這個做大哥的也就由著你。官家的生意,我不會幫你,若你憑你的本事拿到,我也不會阻攔,一切看你自己。至於我與柳雙的婚事,爹的守喪期還未過,現在我暫不考慮。」
「大哥!」伍子華一聽,很是不滿。
伍子昂指指門外:「最晚後日所有的糧草要全部運送出去,我要忙的事很多。」言外之意就是讓伍子華離開。
大哥已經開始趕人了,伍子華只得離開,不過在離開前,他再次提醒:「大哥,柳家小姐已經過了雙十了,你可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回了一句,伍子昂頭未抬的埋首於公務中。
「唉。」見大哥根本沒聽進去,伍子華搖搖頭離開了,心情沉重。他不是說玩笑,大哥對皇上忠心,可別人並不這麼認為,遲早有一天,伍家會遭到滅頂之災。二哥是個悶葫蘆,大哥又如此愚忠,看來伍家的今後只能靠他了。深感肩頭的壓力重大,伍子華飯也不吃了,回屋想後路去。
伍子華走後,伍子昂卻在發呆。從懷裡摸出皇上的信,他又打開。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言語,還有熟悉的落款。
八歲時,他被先皇召入宮,做那時候還是皇子的皇上的侍讀;十一歲,秦瑜太子病逝,皇上成了太子,他的身份多了一樣──太子近侍;十六歲,爹被封王,他被留在宮裡做人質,名為人質,實際上他和皇上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的改變就是他長久地住在了宮裡,住在了皇上的東宮,與皇上朝夕為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有一天,皇上要賜死他,那也就是他的存在阻礙了皇上,死,也應當。他不是沒有感覺到皇上這三年對他的冷漠,他也早已做好了有一日被削王,被賜死的準備。但他瞭解皇上,即使皇上殺了他,也會保全伍家其他人的性命。
把信收好,伍子昂微微一笑,靜下心來專心做事。終於有一件事能幫到皇上,他一定要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