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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哇啊……」

  並不十分嘹喨的嬰兒啼哭給梁王府緊張的夜晚瞬間帶來了喜氣。裡衣完全被冷汗浸濕的伍子英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就往院子裡頭跑。額頭上滿是汗水的產婆第一時間出來報喜。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人,王妃娘娘生了個千金,母女均安。」

  「哎呦!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等了一晚上的范伍氏腳下一軟就坐在了椅子上,連連向天上的神靈感謝。

  伍子英的眼淚險些就飆了出來,他急忙低下頭。伍子華也著實鬆了口氣,伸手攬住二哥的肩膀說:「呼,太好了,這下大哥回來可以交代了。」

  「好,好。」柳冉一臉的喜色可眼裡卻是掩不住的失望,怎麼是個丫頭。

  產婆報了喜之後就又進去了,蒙著眼睛的榮丘被人扶了出來。他剛摘下眼睛上的帕子,一人就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榮太醫,謝謝你。」

  「哎呀,二爺這可使不得。」

  榮丘急忙去扶伍子英,伍子華驚愣過後也趕緊去扶。

  范老太太這時候出聲:「榮太醫,您真是妙手回春,老身謝謝您和夫人對我伍家的大恩。」

  「老夫人快別這麼說,我只是盡了我的本分。」榮丘躬身回禮,「若要謝的話老夫人就謝皇上吧,是皇上得知王妃娘娘情況危急後命我速速趕來。」

  范伍氏立刻跪下,屋內的人也紛紛跪下,眾人朝皇宮的方向磕頭。

  等著榮夫人為王妃娘娘做完最後的事宜,榮丘就和父親回宮覆命了。床上,經歷了生死的柳雙昏昏然地閉著眼睛。生了女兒的她也微微有些失望,但手心裡那緊緊攥著的荷包又讓她多了幾分幸福,那人一定急壞了吧。想著榮夫人進來的時候什麼都沒說地在她手裡塞了個荷包,柳雙很是感激,若榮夫人多說一句的話定會惹來不小的麻煩吧。心裡亂亂的,疲憊至極的柳雙睡了,不知道有個人躲在屋角守著她。

  ……

  「皇上,您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麼,奴才,給您傳膳吧。」

  東暖閣內,溫桂小心翼翼地說,心裡也是分外的難受。皇上在佛堂裡求了一天,可王妃生下的卻是個丫頭,皇上能不難受麼。

  秦歌站在窗邊不做聲,溫桂看不到皇上的臉,想了想他輕聲退了出去,朝守在外的閻日點點頭,閻日無聲地離開了東暖閣,親自去御膳房給皇上拿吃的。

  開著窗,任深夜的冷風吹入,秦歌的心情格外低落。千盼晚盼,柳雙生下的卻是個女兒,他的失望難以對人道。想著遠離京城的伍子昂,秦歌心裡更是堵得慌。子昂知道了這個消息只怕會更失望,這也意味著子昂必須繼續和那個女人同床直到她生下兒子。

  「砰!」狠狠地一錘窗檯,秦歌從未如此無力過。若他能生,若他能生他與子昂何須受制於柳雙的肚皮!又是狠狠地錘了一下窗檯,秦歌縱使無力,縱使憤怒卻也不能把心中的無明業火發洩出來。梁王妃成產的當天晚上皇上在東暖閣龍顏大怒,風聲傳了出去朝臣們會怎麼想秦歌不用猜也知道。而且,他不僅不能生氣,還要賞賜,給足梁王府的面子。

  不停地深呼吸,秦歌硬生生把心裡的那股子窩囊氣嚥了下去,可胃裡卻像吞了塊石頭,異常難受又吐不出來。

  「皇上,奴才斗膽給您拿了燕窩粥,您好歹吃上一點兒。」外頭,溫桂帶著安撫地說。

  「進來吧。」

  秦歌關上窗戶,掩去自己臉上的無力與失望。

  「放那兒吧,朕一會兒吃。」

  溫桂把碗放到了桌上,也不勸說。皇上心裡不舒服,這時候勉強吃了東西對身子反倒不好。偷瞄一眼皇上的臉色,溫桂斟酌地提醒:「皇上,王爺怕是不日就收到消息了。」

  秦歌的心一緊,又吐了口氣,啞聲道:「你說的是……」沉吟了片刻,他提筆,「叫閻日來。」

  「是。」

  筆鋒不停地給伍子昂寫了封信,秦歌讓閻日派人暗中送去。這一晚,秦歌一夜無眠,冷靜了一個晚上,他也想通了。他和伍子昂不可能像正常的夫妻那樣生活,與其生悶氣不如不去想伍子昂和柳雙之間的事情,只要柳雙能生下一個男孩兒,伍子昂要與她同床的事他可以不在乎。

  這一晚上,秦歌都在寬慰自己,他壓根不曾想過自己和哪個女人有個孩子。他的身子早在和伍子昂有了肌膚之親後就不會再給任何人碰。天亮了,秦歌讓溫桂在他臉上抹了些脂粉,以掩飾他一夜無眠的蒼白與眼周的陰影。

  一大早進宮的路上,柳冉就收到了官員們的祝賀,祝他喜得外孫女。柳冉笑著接受,心裡卻暗暗嘆氣,怎麼就不是個兒子呢?梁王妃生孩子牽動的不只有宮裡,還有滿朝的官員們。一個月後的滿月酒他們該作何表示就看今天皇上的表示了。皇上命令御醫為梁王妃接生,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殊榮。雖然朝中重臣們或多或少都受到過皇上的恩澤,但和梁王一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朝議時,秦歌冷峻嚴肅地聽取諸位大臣的奏報。半年來,新稅的實施情況並不理想,與大臣們商議後,秦歌下了幾道聖旨,把幾個州縣的官員們進行互調,責令新稅實施不佳的地方限期完成。還有就是派官員到去年受災最嚴重的幾個縣去查看情況。等等朝中瑣事商議完之後,秦歌的面色整了整,口氣和緩地說:「昨夜梁王妃誕下千金,朕在這裡恭喜柳卿了。」

  「臣謝恩。」柳冉急忙跪下,「若不是皇上派去的榮太醫醫術高明,王妃娘娘和孩子怕就不保了,臣謝皇上救命之恩。」

  「愛卿快快請起。」秦歌慢慢道,「這是老天的意思,若榮丘父子那時候沒有回來,朕也是沒辦法的。朕聽榮丘說梁王妃這回元氣大傷,朕特賜些補身之物給王妃,梁王趕不及回京,你要多照顧著王府的一家老小。」

  「臣領旨,臣謝皇上救命之恩,臣謝皇上賞賜之恩。」

  柳冉的眉眼都是歡喜,大臣們的各個嫉妒地瞅著他,巴不得自己的女兒能嫁到梁王府去從此家族興旺,富貴無邊。

  「若無事就退了吧,柳卿怕也沒有心思上朝,朕特准你這兩日不用上朝。」

  「臣不敢,臣已經得了皇上的恩賜哪裡還能恃寵而驕。臣明日還是準時上朝。」

  秦歌也不勉強,本就是做給人看的。眾大臣們極有眼色地高呼退下,柳冉出了東暖閣後眼角的皺紋都深了許多,笑的。

  「柳尚書,恭喜啊。」

  「呵呵,同喜同喜。」

  「恭喜啊,尚書大人。」

  「哈哈……」

  聽著外面傳來的柳冉的笑聲,秦歌冷著臉,若非有良好的自制力,他一定會把柳冉打二十板子,那笑聲聽得太刺耳。

  鳳鳴王宮,向來不待見兩個兒子的鳳鳴王派人把二兒子何樂傳進了宮裡。何樂一聽父王召見他,不禁驚喜萬分。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後匆匆進了宮。

  進了天芳苑,沒有看到何歡,屋裡只有父王和總管太監申木,何樂壓著心中的歡騰,恭恭敬敬給父王行了禮後,問:「父王召孩兒進宮有何事吩咐?」

  鳳鳴王看了眼何樂嘴角滿是期待的笑,垂眸,眼裡閃過厭惡。他輕咳了兩聲,申木雙手從桌上拿了一封信送了過去。何樂的臉上浮現疑惑,他快速把信打開,看完後他的臉色變了,眼裡也閃過陰鷙。

  「父王從不管你們與何人來往,但這個張清則你把他送回大東去。鳳鳴剛剛與大東結盟,你府上就私藏大東的要犯,簡直是糊塗。大東皇帝寫信詢問父王,父王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覆。」

  何樂禁捏著那封信,怒火翻騰地問:「父王找兒臣前來為的就是這個?」

  「你以為呢?」鳳鳴王冷冷地看過去。

  何樂的下顎緊繃,他咬牙回道:「父王剛不是說了不管兒臣與何人來往嗎?張清則是大東的要犯卻是兒臣的朋友!大東要捉拿他還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鳳鳴與大東結盟是父皇的意思,兒臣可沒有同意。大東要抓人儘管來抓,兒臣絕不會把他送回去!」

  「放肆!」鳳鳴王從踏上坐了起來,一臉的怒容卻只使他看起來更加的美豔。

  何樂上前兩步:「父王只管回信給大東的皇帝,就說人在兒臣府上,兒臣不交,讓他們自己來抓人吧。」沒有外人在,何樂根本不在乎父王的怒火。

  「你再上前一步寡人就廢了你。」鳳鳴王始終蒼白的臉上是不容人褻瀆的冷厲。何樂看在眼裡卻更是怒火翻騰。

  「申公公,你出去。」何樂撕了信。

  申木擋在鳳鳴王面前:「二殿下,你要做什麼?」

  「申公公聽不明白嗎?本王叫你出去!」

  「申木,你退下。」

  鳳鳴王出聲,申木驚慌地看過去:「陛下!」

  鳳鳴王冷冷一笑:「他是寡人的兒子,難道還會弒君不成?寡人倒想看看他要做什麼。」申木看看鳳鳴王,再看看面色不善的何樂,咬咬牙,退下了。

  門一關上,何樂就撲到了鳳鳴王的身上強吻,刀光閃過,只聽嘶的一聲,何樂起身踉蹌地後退兩步,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的血紅。

  手裡拿著匕首,鳳鳴王咳了幾聲更冷地說:「寡人叫你們得逞過一回,便不會有第二回。何樂,告訴何愁,寡人就是死你們也別想碰寡人。上回寡人就當被兩頭畜生給咬了,寡人殺不死你們,殺死自己卻不成問題。」

  「為什麼!」何樂的臉都扭曲了,「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我們不是你的兒子,不是!為什麼!你還在替他守身嗎?他都已經死了!為什麼你心裡只有何歡沒有我們!」

  鳳鳴王握緊匕首,譏嘲地說:「歡兒可不是你們這兩隻畜生。滾!」

  氣急敗壞的何愁狠狠地看了鳳鳴王一會兒,轉身走了。出了門之後,他仰天長嘯了一聲,帶著滿腹的不甘離開了王宮。

  「陛下!」申木衝了進來,鳳鳴王手裡的匕首掉了,猛烈咳嗽了起來。

  「陛下!」申木慌張地扶起鳳鳴王,心下大驚,「陛下!您咳血了!」

  「不許聲張!」握緊申木的手,鳳鳴王連連氣喘,「快了,就快了,申木,一切照計劃進行。」

  「陛下……」申木哭著點頭。

  回到府邸的何樂在書房裡大發雷霆,把書房裡能砸的都砸了。在他發洩完後,一人從暗處走了出來,默默地撿起地上的硯台、毛筆。

  「大東皇帝知道你在本王這裡。」

  那人微愣,卻也僅是微愣。他站起來淡淡道:「二殿下把我交出去吧。我當初報出自己的姓名就不曾想過會安生。」

  「不,本王已經和父王鬧僵了,絕對不會把你交出去。」

  張清則挑眉,異常英俊的臉上若不是帶著不苟言笑的正經,絕對會讓人忍不住對他出手。只是他的聲音卻與他的容貌極為不搭,好似一條蛇在人身上緩緩爬過。

  何樂冷冷地說:「本王留下你可不是要養個廢物。」

  張清則又挑挑眉:「我知道殿下您想要什麼,我會盡全力幫助殿下。」

  「時間,本王要一個時間。」

  「最多一年。」

  「好!」

  把手裡的信揉成紙團扔進炭火盆裡,伍子昂兩手摀住臉,不吭聲。柳雙生了……是個女孩兒……耳邊又響起那位行腳僧人對他說過的話,伍子昂的心窩陣陣痠痛。秦歌一定很失望吧,他可以想見那人會有多難過。這個結果伍子昂一早就接受了一半,此時更多的是對秦歌的心疼。可是有些事他又不能和秦歌說,尤其是這個時候。

  「王爺,您的信。」黑暗中,有人出聲,一封信落在了伍子昂的手上。一看信封封口的那塊印泥,伍子昂趕緊打開,那是一人專用的印泥。

  子昂:

  想必你這個時候已經收到了消息。乍聞柳雙生下的是個女孩兒,我滿心失望與無奈。可是一想到你,我心裡便沒有那麼難受了。孩子總會有的,就是要委屈你了。

  子昂,你與柳雙的事我今後不會再過問,我知你的心便足夠。你身上的擔子已經夠多,若不是我不願意,子嗣的事本是我該煩惱的。

  子昂,回來吧,我已經忘了你身上是什麼味道了。

  沒有署名,伍子昂卻看得眼眶發熱。那人在難過的時候還想著寬慰他,那人從不曾在信上說過什麼「想你」之類的話,可這最後一句卻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想他了。

  「我也快要不記得你身上的味道了。」喃喃低語,伍子昂不捨地把信燒掉。當信變成了灰燼後,他站了起來。

  「來人,去把張副將叫來。」

  「是!」

  很快,張副將來了,伍子昂一臉欣喜地說:「張副將,我剛剛收到京裡的消息,王妃生了。」

  「恭喜王爺!」

  「呵呵,我現在可是等不及要回去。這樣,你帶隊照我們原定的安排回京,我一個人先行回京。此事不要張揚,免得人家說我不夠穩重。」

  「王爺哪裡的話。王爺只管先行回去,屬下明白的。」

  「好。我今晚連夜就走。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有事要去辦。」

  「屬下明白。」

  張副將走後,伍子昂快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帶著一直跟著他的幾名閻羅殿的小鬼匆匆離開了。他要盡快回京,回京見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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