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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小心點,別擾了皇上。」

  盯著小太監們把皇上要看的奏摺抬進皇上的寢宮內,溫桂又忙著吩咐人給皇上準備宵夜。相較於他的忙碌,靠在牆角打盹的內廷侍衛統領孔謖輝則顯得相當清閒。給皇上斟滿了茶,溫桂就依照慣例退了出來,皇上批閱奏摺的時候一向不喜歡旁邊有人。

  掐著指頭算了算日子,溫桂看了幾眼「縮在」牆角的人,猶豫了好半天后,他揮退其他太監宮女們輕聲走了過去。

  「孔統領……王爺那邊……這幾日怎麼連封信都沒有?」

  孔謖輝睜開渴睡的眼,慢悠悠道:「不知。」

  溫桂一聽,氣得火冒三丈:「孔統領除了不知,還知道什麼?」

  孔謖輝聳了下肩:「我餓了,麻煩溫公公拿些吃食。」

  「咱家忙得很,孔統領自己去拿吧!」瞪了孔謖輝一眼,溫桂扭頭大步走到門口站好,真是氣死他了。

  孔謖輝也不介意,看了幾眼溫桂,他揉揉眼睛慢騰騰地走了過去。朝屋內瞟了眼,皇上正在批奏摺,他低聲對氣鼓鼓的人說:「怪不得都說『皇上不急急太監』。」

  溫桂壓著嗓子怒道:「孔統領!你不要欺人太甚!」他是太監怎樣!身為太監,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說他是太監。

  看了眼眼睛都氣紅的溫桂,孔謖輝雙手抱劍又退回牆角縮著去了。「王爺要寫信也該到了,溫公公何不耐心等等。」

  「哼!」被戳到痛處的溫桂背過身,發誓再也不理孔謖輝了。

  眼睛原本已經閉上的孔謖輝又睜開了眼睛,看著前方那個低著頭,雙肩沈下顯得萬分難過的人,他直起腰背走了過去。在溫桂身後停下,他不冷不熱地說:「你是太監,這是事實。」

  「你!」溫桂扭過頭,氣紅的雙眼裡有淚。

  「那又如何?」孔謖輝很無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溫桂,「在這裡我和你的身份一樣,沒有高低貴賤,都不過是皇上的奴僕。」

  「你……」滿腔被羞辱後的憤怒突然沒了發洩的意義,溫桂一時啞口無言。

  孔謖輝用劍柄敲了敲溫桂的肩膀:「我餓了,勞煩溫公公為在下拿些吃食。」

  「咱家忙得很!」推開孔謖輝,溫桂眨掉眼裡的水花快步走了。孔謖輝聳聳肩,繼續退回牆角窩著。

  抬眼瞟了瞟屋外,秦歌「嗤」了聲,他是不是該提醒提醒孔謖輝不要總是欺負溫桂。他身邊沒幾個貼心的人,若孔謖輝把溫桂氣病了,他會非常煩惱。雖然有內閣幫秦歌處理各地的奏摺,但是一些重要的事情還需要秦歌批閱,所以每天都有人從京城把那些重要的奏摺送到秦歌這裡。另外還有一些密奏也只能秦歌本人過目。把批閱好的奏摺放到一邊,喚人來取走,秦歌喝了幾口熱茶,不知他不在的這幾日,子昂在朝中適應得如何。

  「皇上,汪御史汪大人求見。」

  「汪卿?快傳。」

  「是。」

  都察院右御史汪州海上個月被派到遭受雪災的三地監督救災銀兩的下撥之事,他突然出現在天御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所以當風塵僕僕的汪舟海出現在秦歌面前時,還不等他行禮,秦歌就馬上問:「汪卿不必多禮,汪卿趕來天御縣見朕可是救災之事有變?」

  「臣叩見吾皇。」衣衫上滿是泥土的汪舟海馬上說,「臣斗膽驚擾皇上,請皇上恕罪。救災之事非常順利,雖然有一些暴民想趁亂作怪,不過都被輕易制服。很多領到銀子的百姓已經開始蓋房子,準備春耕了。」

  說著,他跪下磕頭道:「皇上,臣倉促前來是想為青化、泗丕、高堂三省的百姓請願。請朝廷在兩年內能減免或減少這三省的賦稅。按照我大東朝的律令,百姓不僅要根據所有的田地繳納租稅,還要繳納人頭稅、大戶稅、公田稅等諸多稅款,雖然朝廷下撥銀兩幫助災民,可是這些稅收對他們無疑是雪上加霜,臣心知此事有違我大東律法,而且史無前例,但臣還是懇請皇上能減免或減少這三省的稅收。」

  大東朝的稅收制度已經延續了近百年,如果這次減免了這三省百姓的稅收,那今後就要依例減免其他受災地區百姓的稅收。大東朝每年都會出現天災人禍之事,減免稅收就意味著國庫的收入會相應的減少,可以說牽一而動百。

  秦歌起身走到跪地不起的汪舟海身前,彎身雙手把他扶了起來:「汪卿一心為民,朕,深感欣慰。」

  「皇上……」比離京時削瘦了不少的汪舟海很是激動。

  秦歌放開他,說:「汪卿的奏議,朕會考慮。你說得對,受災的百姓們已經夠苦了,若朕還繼續徵收他們的稅款,他們要如何活下去。百姓們安居樂業,我大東才能安順繁榮。」

  「皇上……」汪舟海一聽頓時哽咽。

  「來人。帶汪大人下去歇息。」

  「皇上,臣不累。」

  「下去歇著吧,你是朕的良臣,朕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汪卿,你可不能累倒了。」

  「謝,謝謝皇上,臣,這就去。」

  汪舟海擦著眼睛跟小太監退下了,秦歌背著手走到窗邊。減免賦稅……這件事他不是沒有想過。此話一出,朝堂上必定會有爭執,但汪舟海的話不能不理。歸根結底,大東朝需要改變的地方還有很多。

  「賦稅,賦稅……」

  在窗邊站了一會,秦歌回到書桌旁快速寫了封信,讓人送回京城。

  ……

  擅離職守跑出去的溫桂轉著轉著就轉到了臨時的御膳房。御膳房的小公公們一見到他各個點頭哈腰,緊張不已。溫桂找了個替皇上來巡視的爛藉口,胡亂挑了幾樣吃食讓一位小公公給孔謖輝送過去,他倉皇地逃出了御膳房。走在回去的路上,溫桂不停地在心裡唾棄自己,幹嘛給那個討人厭的孔統領拿吃食?餓死他才好。

  正低頭走著,行宮的管事太監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溫總管,您等等。」

  「嗯?」溫桂急忙收起心思,「怎麼了?出了何事?」

  管事太監跑上前小聲急道:「溫總管,有個人在行宮門口喊冤,哎呦,怎麼趕也趕不走。小的讓侍衛把她押下去,可她又打又踢的,還說見不到皇上就死在行宮外頭。現在是春祭,萬一出了人命小的可擔當不起。溫總管,您去瞧瞧吧。」

  「誰這麼大膽敢到這裡來撒潑。」溫桂面色一冷,跟著管事太監快步朝行宮大門口走去。

  還沒到門口,溫桂就聽到有個女人在喊:「冤枉啊……皇上!民婦冤枉啊!求皇上為民婦伸冤……冤枉啊……皇上!民婦冤枉啊!求皇上為民婦伸冤……冤枉啊……」

  溫桂小跑出去,呵斥道:「誰如此膽大包天在這裡撒潑!把她轟走!」

  原本就架著那位女子的侍衛們立刻把她往遠處拖。這時候溫桂才看清了對方,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臉上似乎還有血。溫桂心下一動:「慢著!」

  「大人!這位大人!求求您,讓民婦見皇上。民婦冤枉!求求您,大人!」掙脫開侍衛的箝制,那位女子衝到溫桂跟前跪下抱住他的腿哭喊道。

  「還不快把她拖開!」管事太監見狀驚叫,兩名侍衛上前欲拖走那名女子,可那名女子卻死死抱著溫桂不撒手。

  「慢!慢著!放手!哎呦喂!」

  「溫公公!」

  「快放手啊!咱家的褲子!」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褲子從那位女子的手裡救了回來,差點摔了個狗啃屎的溫桂氣急敗壞地吼道:「有話好好說!你扯咱家的褲子作甚!」還好褲子沒掉,不然他非殺了這個女人不可。

  「溫公公息怒,奴才立刻讓人把這刁婦押走。」管事太監嚇出了一身的汗。

  「公公!大人!民婦冤枉!求大人讓民婦見皇上!求大人!」那位女子聲嘶力竭地哭喊,剛才的拉扯中,她的指甲斷了,一手的血。

  溫桂原本就不是個心狠的人,何況這個女人讓他想起了某個曾經渾身是血倒在路上差點死掉的、總是氣得他牙癢癢的混蛋。溫桂擺擺手,說:「現在是春祭,若讓皇上知道此事大家都少不得一頓板子。先把她帶進去,找個無人的屋子安置下來,待咱家問清楚情況再說。」

  「是是。快,把她帶進去!」管事太監趕緊吆喝人把那名女子帶走,有溫總管出面他的小命應該無礙了。

  ……

  派人送了信,秦歌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賦稅的事。他想趁這次的事重新考慮賦稅之事。大東朝的賦稅存在著許多問題,若不變更的話今後會出大亂子。若子昂在就好了,他可以和子昂一起討論,那人的點子總是很多。

  「皇上,有人求見。」是孔謖輝。

  秦歌皺了眉,這個溫桂真是越來越大膽了,跑出去這麼久也不回來。「傳。」抬眼看去,進來的人讓他意外。來人一襲白衫,模樣普通,臉色也有點白的慎人。

  「屬下閻日叩見吾皇。」

  孔謖輝很自覺地退下了,屋內只有秦歌和名喚「閻日」的來人。在孔謖輝離開後,他又道:「屬下是閻羅殿的日遊。」日遊,十大陰帥之一。

  秦歌冷了臉:「閻羅殿眾不得在外人面前露面,難道梁王沒有告訴過你們?」

  「請皇上恕罪。王爺說皇上的身邊要有可以見光的鬼眾,因此賜屬下『閻日』,為的就是讓屬下能露面。」

  「那你掌管的小鬼是在日間行動?」

  「是,皇上。」

  秦歌表面上仍是不悅,心裡卻十分讚許。「你所來何事?」

  「王爺命屬下給皇上送來一份急物。」日遊跪走上前幾步,雙手把帶來的食籃遞了過去。秦歌接過打開,嘴角忍不住勾起。飯菜的香味從食籃裡冒出,讓人不禁胃口大開。秦歌不動聲色地把蓋子蓋上,道:「梁王倒是挺會物盡其用的。」

  日遊馬上說:「王爺命屬下隨身保護皇上安危。」

  「朕的身邊有孔統領了,不需要那麼多人。你雖是日遊,但朕也不想你引人注意,你去找溫桂,讓他給你安排個身份。」

  「是,皇上。」

  秦歌把食藍遞出去:「給朕把飯菜熱熱。」

  「是。」

  閻日提著食籃下去了,秦歌的勾起的嘴角帶著思念和甜蜜。瞟了眼門口,溫桂還是沒有回來,秦歌不得不給自己斟了杯茶,這個溫桂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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