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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我真的回答不了,只能沉默以對。
不要問:為什麼他可以我不行?他有什麼好?我有什麼不好?
就像我也不明白,怎麼這一路無心插柳,回首卻已經綠柳成蔭。
我這個人,自私自利,肚量狹小,花心濫情沒原則,流氓無賴又犯,賤,我有什麼好,值得你們這麼對我……
陶清說:"沒什麼特別好的,就是用起來剛剛好。"
燕離安慰我說:"能把這麼多缺點融合成一種與眾不同的優點,你也算可以了。"
唐思想了想,說:"感覺沒有你的話,生活挺沒意思的,玩上手了,戒不掉。"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老子都說了,道可道,非常道。或許同樣的,情可道,非常情。
既然說不清,那索性不要說了,做了便是。
我歎了口氣,低著頭,不敢看對面人眼中的期待。
這必然是我們劉家的詛咒,為什麼弟弟總會戀上姐姐?他日我若生了女兒,便絕對不會再生第二個了。
雨聲霹靂,燭光被暗風吹動,微微晃動,這喧囂的夜,卻也寂靜得可怕。
許久之後,劉澈聲音微微低啞著開了口:"如果我明天就不在了,今天,就今天……你能不能不將我看做弟弟,只是劉澈……"
我心上一酸,一緊,干咳兩聲,扯著嘴角假笑:"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吾皇萬歲!"
"呵……"他低笑了一聲,"萬歲……"
我不知該怎麼改變著尷尬的氛圍,卻在這時聽到馬蹄聲漸進,夾在雨聲中,若非我聽力極佳也難發現。
那馬蹄聲直向中軍帳而來,沒有絲毫停滯,我耳朵一豎,心跳漏了一拍,驀地慌了起來。
"報——"一個滿身泥濘的士兵,沒有等通報就跌跌撞撞沖了進來,"陛,陛下,白楊谷有埋伏,徐將軍率八千士兵被困谷中!"
所有的旖旎被這個戰報沖散了,劉澈拍案而起,急怒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將軍率七千士兵正面沖鋒,左右三千包抄。敵軍不敵敗退,白將軍恐防有詐,下令駐而不發,徐將軍不聽號令,帶領八千親騎入谷追擊敵軍,被困谷中。"
我無力扶額,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誰都阻止不了傻子發傻瘋子發瘋,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劉澈顯然也被這個莽夫氣得狠了,手上微微發顫。"對方多少人埋伏?戰況如何?死傷如何?"
"對方人數不明,對方似乎用了西洋火炮,殺傷力極強,死傷……仍然難以估計。"
似乎?
我捺下怒火,沉著聲音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做'似乎’?"
"天黑雨勢太大,看不清楚!只聽到火藥爆炸轟鳴,不能確定是不是西洋火炮。"
火藥……
這麼大的雨,如果是西洋火炮的話,不可能大規模爆炸包圍八千人——腦中好像閃過了什麼,但快得來不及抓住。
徐立出事,白樊自然會想辦法營救,而我們除了坐在這里干等什麼辦法也沒有。
戰報接連發來幾封,消息只壞不好,劉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雨勢已經變小了,但戰事還未結束。
"阿澈?"我皺眉看著他一陣猛咳,仿佛要將五髒都咳出來一般,兩頰染上不自然的嫣紅,呼吸急促得緩不下來,我心上一緊,立刻吩咐人傳軍醫。
"沒事……"劉澈揮手阻止我,我拍開他的手,怒道,"你逞什麼強!"
他半閉著眼睛,睫毛輕顫,呼吸有些急促,緊緊抓住我的右手不放,邊喘邊笑:"你也,也關心我……"
"廢話!"我吼了回去。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的,為他兩肋插刀都沒問題更何況只是被他不小心捅了一刀。
老軍醫幾乎是被人拖來的,我扶著劉澈在床上躺下,那軍醫原也是宮里的老太醫,醫術確實高超,施了幾針,劉澈的呼吸變穩了下來。
都說診病要望聞問切,這軍醫一進來幾乎沒怎麼看就下針——倒像是十分熟練?
施針過後,劉澈似乎進入半昏迷狀態,合上眼靜靜躺著,連呼吸都微弱得難以察覺。
"他怎麼樣?"我忙問道。
"陛下心有宿疾,不宜過度勞累傷神,情緒不宜大起大落。如今暫且能施針用藥緩一緩,但也只能……"緩一緩……
我失神了片刻後,壓低聲音問道:"陛下的心病,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微臣不知。不過陛下曾囑咐過不能外泄。"
這個消息,現在還不能泄露出去……
猶豫了一下,我又問:"他的身體,能養好嗎?"
"微臣無能……"老軍醫跪下磕頭。
阿澈啊……
我低下頭去看他的睡顏,不禁想知道,他這一輩子,可曾真正快樂過?
深呼吸一口氣,我緩緩道:"你老實告訴我,他還有多少時間?"
老軍醫猶豫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答道:"多則一年半載,少則……旦夕之間……"
一年半載……
難怪,他這麼急著幫我把那些荊棘砍去,把朝堂事務一一交到我手上,
——我等了那麼多年,沒時間等,也等不下去了。
——只是三年,就三年好不好。我不碰你,只要你在我身邊,讓我看著你……
——我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阿澈啊……
我垂下腦袋,無力笑了幾聲,眼眶漸漸濕潤了。
那外面,戰火映紅了天空,我們的江山在風雨中動蕩,可是那又怎樣呢?我唯一的親人,就要離我而去了……
如果當年,在帝都的時候他就告訴我實情,我會留下嗎?
應該會的……
他為什麼不說?
或者我會信嗎?
那個詭計多端的少年,一次次騙了我,一副可憐無害的表情,騙我入了宮,騙我吃了卸功散,騙我幾次對他心疼心軟,到最後,他的話,我一句都不聽了……
喊狼來的孩子,最後被狼叼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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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澈病中沉睡著,我一個人等著戰報,這才想起一個應該出現卻沒有出現的人,問左右道:"沈相何在?"
"沈大人不在帳篷里,到處都沒看到。"
軍中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動,入了夜更不能隨意走動,他這是去了哪里?
"報——徐將軍率兵突圍成功,正往營地趕來!"
我聞言精神一振,松了口氣,立即問道:"傷亡可多?"
"未清點,徐將軍部下傷亡較多。"
意料之中,沒有全軍覆沒已經是萬幸了。
徐立啊徐立,你找死不要緊,別拉著我大陳的士兵給你陪葬啊!
如今劉澈仍在昏迷,能主持大局的只有師傅了,關鍵時刻,他又去了哪里?
我留下人照看著劉澈,自己一人往師傅的帳篷走去。這時候天色已經快亮了,東方翻出了魚肚白,微微的暖色浮在山頭上,空氣中帶著濕冷的寒意,我搓了搓鼻子,拉開了帳篷簾子。
這一室寒意,床鋪整整齊齊的,看來他出去了一整夜了。
這麼一想,我才發現自己竟然也一夜沒有合眼了。和阿澈說了許久的話,戰報接連,精神緊繃著,一轉眼就天亮了。
我坐在師傅的床上,琢磨著他可能去了哪里。大軍估計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回到大營了,到時候,難道拉韓歆,或者我自己上陣?
歎氣……
我撓了撓頭,眼睛有些干澀,忍不住便趴在了師傅的床上眯了眯眼睛。又冷又硬的,一點也沒有家里的高床軟枕舒適,上面還殘留著一點點師傅的氣息,聞上去很舒服,像是哪一種芳草來著……
山中人兮芳杜若……
"這家伙,我們拼死拼活的,她睡得倒舒服!"
"你小聲點。"
"要你說!"
"你被子蓋太嚴實了。"
"是她一副很冷的樣子!你別在這里礙手礙腳,二哥找你!"
老爺我,又被吵醒了……
恍惚又回到了李府,賴床被唐三揪了起來,毫不憐香惜玉地擰著我的耳朵掐著我的腰,把我往腋下一夾就出門吃早飯,無視我手腳並用地在他懷里撲騰蝶泳……
往事不堪回首啊!我痛苦地拉下被子,深呼吸了幾口氣。
只想眯一下眼睛,結果卻睡沉了,沒辦法,最近都這樣,可這一睡沉,差點被人給悶死。
身上蓋了厚厚的被子,直直拉到蓋住了口鼻,我滿腹怨念地睜開眼睛,瞪著眼前的奸夫——"終于知道回來了?"
唐思橫眉怒目地坐在床邊,雙手環胸斜睨我——收回手我就不知道企圖悶死我的人是你嗎?
唐思沉默了片刻,終于別扭地吐了一句:"想我了沒?"
我立刻嬉笑著貼上去。"想誒,想得五髒六腑都疼了……"手環上他那精瘦有力的腰,摸一把,再掐一把。"唐思……"鼻子在他胸口蹭了蹭,咪嗚兩句討好下,然後問他:"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做壞事了?"
他回抱著我,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我的頭發,聽了我的話,不爽地揪住了往下一扯:"什麼叫壞事?我辛辛苦苦這麼久淋了一整夜雨,你說我做壞事?嗯?"他威脅地逼近我,頭發被扯住了,我只有被迫仰起臉來看他,看他越湊越近,越湊越近——太慢了,我主動撲上去對著他的嘴唇吧唧了一口。"想親就親嘛,拖拖拉拉地做什麼!"我鄙視了他一番,他眼睛一眯,"好,你說的!"
然後……
大家都知道了。無非是小別勝新婚,正濃情蜜意風月無雙,男虎女狼一下一上,抵死纏綿醉臥春床……
我想我的嘴唇一定會腫的,真是又酥麻啊又酥麻。
窩在唐思懷里,總算有種暖和又踏實的感覺了。想來我還真是少不了男人替我暖被窩——腐,敗,腐,敗啊……
看著日上三竿了,唐思也沒打算讓我起身,想必外間都已經有人安排好了,我本是個懶骨頭,能不動就不動,沒人催我,我索性再睡個回籠覺,其他事,等睡醒了再說吧。
"唐思唐思……"我揪揪他的衣領,他這衣服看上去是剛換過的,昨晚應該也忙了一夜了,聽我喚他,他像是有些累,倦倦應了聲。"什麼事?"手搭在我腰上摸了一把,喃喃道:"又胖了……"
我不悅地哼了一聲,枕著他的手臂,數著他的睫毛,"想我了吧……"
"嗯。"他埋首在我脖頸間,低聲回了一句,"想死你了。"
我感動了一把,
他又說:"沒你在身邊讓我欺負,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