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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系列020:三色貓恐怖館》第22章
第四章:吸血殭屍(5)

  .序幕

  (啟幕了。舞台很暗。左邊的門打開,也產代理公司的男人拿著手電筒走進來。)男人:請進。

  (中年教授從同一道門進來。大衣、手杖、軟帽──無懈可擊的紳士打扮。)教授:唔,灰塵很多咧。男人:沒法子呀。這房子己空置了十幾年啦。不過材料倒很堅固(手電筒的光在屋內掃動)。有點陰氣也是事實。教授:(皺起眉頭揮揮手)蜘蛛網!這個受不了!男人:(不安地)呃……撇開生意不談,我不太推薦這裡的。適合先生的該是更時髦的住家──教授:為什麼?我要找的是舊房子。這間古色古香的相當不錯。男人:是嗎……教授:(踢到什麼似的)噢!男人:不要緊吧?教授:舊椅子──你怎麼如此畏懼?男人:不,沒什麼……(掏手帕擦汗)教授:(走到舞台中央)你來照照這邊。

  (陳舊的壁爐浮現在男人的手電筒光線中。)教授:我很喜歡!這不是真正的壁爐麼?這才叫做家哪。男人:是嗎……教授:(慢慢環視四周)就租這裡吧。決定了。男人:呃……真的可以嗎?教授:你也很怪咧。明明是介紹房地產的,怎麼不想租出去?喔,擔心改建或裝修費?你大可放心,我會負責的。男人:不,不是擔心那個。教授:那是為何?男人:(遲疑片刻之後)好吧。我是怕萬一有事……教授:萬一有事?男人:是。這間房子……據說有幽靈。教授:(大笑)那個呀!你懂嗎?鬼故事乃是老房子的附屬品哦。男人:不!實際上,這裡真的有人死了。上次租戶的太太自殺了……才十八歲,而且美麗動人……教授:十七歲罷了。男人:(嚇一跳)那麼,你知道了?教授:當然了。不過,我是個教授,不會懼怕那種傳說式鬼話的。男人:如果是就好了……據說現在那個自殺了的年輕太太的鬼魂還在飄蕩。教授:美人的鬼魂嘛,見見也無妨。來,去律師樓簽約吧。

  (教授和男人推開左邊的門。)男人:遵命。請。(從門出去)

  (教授正要出去時,又折回頭。風聲如泣如訴地細細傳來……)教授:死人之家?正是我所要的。

  (教授走了出去。門關上,舞台再度漆黑一片。風聲提高。)

  ☆

  片山坐在觀眾席的角落看看舞台。心想,這個序幕相當有暗示性哪。

  最初,當「教授」出來時,觀眾席的學生們哄然沸騰了一下,因為「教授」的裝扮和本宮校長一模一樣。

  聰子一定是故意這樣做的。如果本宮校長也在看的話,肯定啼笑皆非。

  文化祭之日終於來了。自那次以後,案情毫無進展。關谷是凶手的事,使所有人都鬆一口氣,叫他別再吹毛求疵。

  片山也很明白那個心情。可是,如果另有真兇的話,必須揭發出來才是,不管那是怎樣難堪的事實。

  「──晴美跑到哪兒去了?」片山喃喃自語。本來一起來的,卻不知消失在何方。好不容易才拿到並排的座位的……

  黑暗中,有人在旁邊的位子坐下。

  「晴美,上哪兒去了?」他喊。

  「阿義!」

  片山一震。荻野邦子吃吃地笑。

  「你……在幹什麼。」

  「唷,有啥不對?這張位子空著嘛。」

  「可是,這裡是我妹妹的──」

  「還有別的空位呀。」邦子緊緊捉住片山的手腕。「我不會走開的。」

  她的宣言,叫片山嘆息不已。

  落下的幕又升起了。

  ☆

  .第一幕

  (幕起時,舞台仍暗。左邊的門打開,教授的說話聲。)教授:來,我開燈囉。

  (舞台明亮起來。寬敞的英國式客廳。除左邊外,右邊深處也有門。中央正面有暖爐。牆上有書架,營造出書香氣息。還有圓桌子,以及圍繞的沙發。)教授:(走進數步)來,進來吧。

  (景子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她一直凝視著空無一物的房間。)景子:好漂亮的房間哪!教授:你知道嗎?景子:嗯。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憑氣氛感覺出來。真的……好漂亮。

  (不知何故,景子的語調有點牽強。)教授:來,沙發在這兒哪。景子:啊,等一下。(出去一會,然後提著有貓的籠子進來,擺在地上,打開門扉。)來,煙囪,出來吧。

  (黑貓慢吞吞也、十分謹慎也從籠子走出來。)

  ☆

  「是福爾摩斯。」片山喃喃自語。

  舞台相當有氣派。令人想像不到是學生話劇。女主角「景子」,當然就是水口聰子。

  突然,邦子低聲說:「煙囪!」她用力捉住片山。

  「痛!怎麼啦?」

  「叫『煙囪』……我想起啦。那是野田惠子養的黑貓的名字哦。」

  「真的?」片山反問。

  「嗯,『煙囪』不是Chimney的意思麼?當時覺得名字很有趣,所以記住了。」

  片山的視線回到舞台上。福爾摩斯──不,黑貓「煙囪」,在其中一張沙發躺下。

  ☆教授:(邊穿大衣邊說)我明天不能來,後天會想辦法來一趟。景子:嗯──老師。教授:什麼事?景子:(抱緊教授)我相信老師。明知老師有太太也跟著你。為了老師,我把父母、家庭……一切都拋棄了。不要遺棄我!教授:(笑著)別擔心那個。雖然我有妻子,但我愛的只是你一個。景子:我相信你,老師。教授:景子……平日適應這間房子吧。不然會很不方便的。景子:不會的!(房間更亮了,她轉了一個圈。)我從來不曾如此幸福過。真的哦。教授:那就好,你累了吧。好好休息。景子:嗯,去師,好好保重。教授:(有點不安)保重什麼?景子:沒什麼,只是說說罷了。教授:那我走了……

  (教授在景子的額頭吻了一下,從左邊的門走了出去。在關上的門前面,景子一直佇立不動。從外面傳來車門關閉聲,然後是引擎發動聲。車聲遠去。景子的表情完全改變,她不安也穿過房間,悄然坐在沙發上。)景子:(撫著黑貓)煙囪,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哦。

  (煙囪叫了。)

  ☆

  「好巧妙哦。」片山喃語。

  寫那劇本的乃是竹林明。竹林明知道野田惠子的黑貓的名字。可是,她很肯定地告訴片山說她不知道它的名字,為什麼?為何她要撒謊?

  ☆景子:我對老師沒說真話。你感覺到嗎?這房子令人不快。我一踏步進來時,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哦。這是個被詛咒的地方──別笑,真的這樣感覺,彷彿空氣中充滿惡意和敵意似的。

  (景子站起來,摸索著在屋內走來走去。來到壁爐前,她伸手輕碰它的紅磚,立刻畏怯地倒抽一口涼氣。)景子:何等冰冷──難道這是壁爐?簡直像冰一樣。這麼冷,光是燒火是不能溶化的。連丹田都凍僵啦。

  (景子回到沙發上,深深嘆息。)景子:雖然是老師費心機找到的房子,但這裡怎樣都住得不舒服啊──可是,必須暫時忍耐一下。

  (風聲徐徐提高。景子膽怯也抱著黑貓。)景子:哪種聲音呢?風聲?抑或……簡直像女人的哭聲一樣……

  (舞台外面傳來敲門聲。景子嚇得差點跳起來。)景子:啊──有客人哪。這樣子嚇死人了。(再有敲門聲)來啦!等一下。

  (景子從左邊的門走出去。俄頃,她伴著一個好奇心似乎很強的中年主婦進來。)景子:請。主婦:打攪啦。你還在忙著吧。(打量室內)變得好幹淨漂亮咧。景子:我去泡茶。主婦:不,不用客氣。大家都是鄰居嘛。景子:請多多指教。主婦:這樣裝修很不容易吧。花了多少錢呀?景子:不曉得……全部都是外子安排的。主婦:(環顧室內)哦。真了不起哪。你先生是做哪一行的?景子:嗄?呃──他是教師。主婦:是教師呀,難怪這裡有那麼多書啦。景子:你知這以前住在這裡的是什麼人嗎?主婦:不知道。因為已經空置了十年啦。景子:空置那麼久了?主婦:你不曉得?那個介紹房子的什麼也沒說明嗎?景子:有過什麼?請告訴我。主婦:也好……不過,怕你想得太深刻……景子:毋須擔心那個。請告訴我。連自己住的房子的往事都不知道的話,住不安寧的。主婦:那樣的話……其實呀,這房子有很多……東西……出沒哦。景子:什麼東西?主婦:幽靈。(景子呆了一陣,然後笑了,神經質的笑容。)不是笑話啊!最後住在這裡的太太是自殺死的。精神分裂症哪。景子:精神分裂症……主婦:對。聽說每晚都有恐怖的事發生。她先生經常出差,很少回家的。然後,太太把一切告訴她先生,他只說她有了身孕的關係,常做夢啦什麼的,並沒有理會她。景子:她有身孕?

  (景子下意識地按著肚子。主婦發覺了。)主婦:你也有了?景子:不,不是……那位太太走在哪兒自殺的?主婦:聽說是這個房間。那邊不是有壁爐嗎?景子:那個壁爐?主婦:聽傳聞說,她把頭伸進那裡邊,用火鏟子的尖端刺進喉嚨而死……你沒事吧?

  (景子彷彿頭暈似的站不穩。主婦伸手扶她,她逐漸回覆平靜。)景子:不要緊,只是搬家令我很疲倦……主婦:是呀。打攪太久,不好意思。那麼,有什麼事的話,隨時喊一聲好了。

  (她站起來,景子送她從左邊的門出去。回來時順手關門。)景子:好可怕!這房子裡飄著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空氣──不是我的空想或心理作用啊!

  (她往沙發前行)必須告訴老師才可以……老師一定什麼也沒聽說的。如果知道的話,他不可能叫我一個人留在這裡的。(她的手輕輕貼住肚皮)我們的小孩要出世了,絕對不能住在這種房子裡啊。

  (煙囪從沙發跳下,在景子腳畔纏著她。)景子:啊,抱歉,忘了給你牛奶啦。

  (景子從右邊的門出去了。很快又拿著器皿和牛奶瓶回來。)景子:來,現在倒給你啦。(器皿擺在地上,她倒牛奶。)──這樣可以了。喝吧。

  (煙囪開始舔牛奶。景子拿了牛奶瓶走向右邊的門時,突然,牛奶瓶「啪」也一聲破了。景子驚呼,呆立在那兒。帷幕迅速落下。)

  ☆

  「是那個!」片山呆然盯著舞台。

  「你說牛奶瓶?」邦子問。

  「對。看到吧?她什麼也沒做──」

  「很遺憾。那是水口學姐用手捏碎的哦。」

  「可是牛奶瓶──」

  「從一開始就切破一點裂縫的。然後用手捏破它。我聽說的。」

  「怎麼,是嗎?」片山失望地嘆息。

  「不過,水口學姐了不起吧?」

  「嗯,厲害。雖然我不太懂話劇。」

  「那你懂什麼?」

  很激烈的問題。片山不答。邦子又問:「哎,阿義,上次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的話,你會和我過夜嗎?」

  「怎會呢?」片山搖搖頭。

  「我就猜到。」邦子有點失望地說。

  ☆

  .第二幕

  (幕升起。跟上次一樣的房間。晚上,壁爐的火燃燒著。景子坐在沙發上,手指在點字書上疾走。煙囪蹲在她的腳畔。)景子:(突然煩躁也把書推開)已經無法忍受啦!

  (她叫著站起來,立刻又後悔地重新坐好。桌上擺著水果盤、茶杯、碟子等。還有其他盛菜餚的空碟。)景子:對不起,煙囪,嚇到你了。可是,我有時就想吶喊一下,因我受不了啊。

  (景子摸索著抱起煙囪,放在腿上撫摸。)景子:搬來一個禮拜了,老師一次也沒來過。我知道他很忙……煙囪啊,像我這樣眼睛看不見的人,憑聲音卻能瞭解一切哦。老師在電話裡說「今晚我要留在學校工作」時,我聽見背後有人的嘈雜聲……那不是從學校打來的;而且,如果是從學校打來的話,我從聲音就知道啦──幹嗎老師要對我說謊呢?

  (景子嘆息著起身。)景子:悶悶不樂也不是辦法。我們自己吃飯吧。

  (時鐘響了。一、二……景子豎耳數算。)景子:啊,十二點啦!半夜了。趕快吃了東西去睡吧。

  (景子讓煙囪回到沙發,往桌子走去。突然,燈光閃滅,房間暗下來。聚光燈集中照著景子。壁爐的紅火在舞台上模模糊糊地浮現。)景子:(聽見煙囪的叫聲)怎麼啦?(專注地感覺動靜)奇怪,好像……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激烈的叩門聲。景子震驚地靠著沙發。)景子:是誰?如此激烈──(開門聲。又「彭」地關上。)有人進來了……不,沒什麼人。可是我感覺到,有「東西」……

  (突然,碟子飛過景子的頭頂,打中牆壁破了。)景子:(縮起身體)是誰?幹什麼?

  (杯杯碟碟接二連三地掉在她的周圍破碎了。景子抱頭蹲下去。)景子:不要!什麼人救命呀!

  (舞台一片漆黑,壁爐的火也熄滅了。)

  ☆

  片山呼一口氣。杯碟飛天的效果的確很特出。當然,桌上的杯碟保持原樣,乃是事先預備同類的東西,向水口聰子扔過去。然後趁黑暗期間,收拾桌上的杯碟……

  「真的會有一、兩隻打中她哦,是不?」邦子壓低聲音說。

  「是呀。她是很專業哪。」片山由衷敬佩。

  在黑暗的舞台深處,響起福爾摩斯的叫聲!那也是劇本裡有的嗎?片山突然有怪異的感覺。那個叫法……

  平常聽慣了福爾摩斯聲音的片山明白了。那是它想對片山說什麼時的聲音。

  它是說剛才杯和碟的事吧?丟茶杯的事,以及預備同類東西的事……

  「是嗎?搞不好……」片山喃喃自語。

  「嗄?怎麼啦?」邦子問。

  本宮校長的茶杯,多了一塊碎片。假設那是同類的別的茶杯的話呢?而它從空中飛來……

  校長室有窗,雖然關著,但通風的小窗是開著的,假如那塊碎片從那裡飛進來,打破茶杯的話如何?滲在茶杯碎片裡不知道吧。

  「Y」字──不是!那不是文字,而是表示形狀。

  由此類推,在講堂時,關谷頭頂上的燈之所以突然破裂的理由一樣。不,那個情形是沒必要使用同樣的碎片的。在那一帶掉了一粒小石子,誰也不會覺得怪異。

  恐怕,在那道太平梯的情形也是……那人多半跟在片山後面,下到比那裡高一層的地方,然後瞄準那盞「緊急出口」的燈一擊。「Y」字形的東西,是彈珠。

  真正的彈珠是用鐵珠子,不是玩具,甚至能擊落天空的鳥。打破茶杯是很簡單的事,但,是誰幹的?

  為何把關谷叫去那間酒店?

  當時,兒島光枝叫片山「一小時以後回來」。因他睡著了的關係,關谷先到一步。換句話說,本來關谷是去片山和邦子兩個所在的房間的。

  即是說……那人所期待的,可能不是要關谷殺了片山,因為片山起碼也是警視廳的刑警。

  誰都不會期待刑警被一個高中生刺死吧。相反的卻有可能。打電話通報說片山和水口聰子在酒店的人物,期待片山拘捕關谷。這樣看比較合理。

  可是片山打瞌睡的緣故,關谷先到房間去了……

  「都是我害到的嗎?」片山不悅地喃喃自語。那人一定是從某處觀看那場騷動。他之所以知道片山他們的房間號碼,是因見到片山拿房間的關係吧。然後,當關谷被逼得走投無路、想殺片山之際,那人用彈珠打破「緊急出口」的燈。

  大概無意殺關谷吧。只想讓關谷被拘捕。

  那麼,那人知道刺傷橋本信代的是關谷了。關谷說,電話聲是女的。可是,能夠如此靈活使用彈珠的,特別是從校長室的小窗把那碎片打進去的非凡本領!女人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誰……

  「看,出來啦。」邦子捅一捅正在沉思的片山。

  「嗄?什麼?」

  「瞧,那個不是石津先生嗎?」

  舞台被蒼白的燈光照耀著。雖是同一個房間,卻像墳場似的予人陰森之感。

  話劇在進行著,聰子!不,景子正在款待客人。

  客人,乃是四個怪物。光頭、吊眼、尖耳朵的「諾斯菲拉切」;滿頭亂發、駝背、眼神邪惡的「海德」;木無表情的「科學怪人」;以及不知由誰取代的戴面罩的「劇院之鬼」。

  ☆景子:(端著茶)真是失禮了。我們才搬來不久……請坐呀。

  (四人困惑地坐在沙發上。「科學怪人」獨自坐在小椅子上。)

  ☆

  石津笨手笨腳地想坐下時,其中一隻椅腳發出「劈勒」聲折斷了。石津精彩地栽倒。觀眾席嘩然。

  「那也是劇本中有的嗎?」邦子問。

  「不曉得。」

  想起石津在醫院裡坐壞椅子的事,片山差點失笑。

  ☆景子:哎呀,不要緊吧?那椅子是從前的人留下來的,很殘舊啦……

  (景子禮貌地為大家倒茶。)景子:你們以前住逼這兒?原來這樣。聽說這間房子已經空置了很久啦。你們多久以前住過?海德:(挪揄地)已經一百年啦,夫人。景子:一百年!唷,不得了(她笑)。那麼,各位豈不是都很老了?可是聲音聽不出來哪。諾斯菲拉切:我們是不會老的。景子:那個太好了。可能的話,我也想活一百年也不老哪。諾斯菲拉切:(逼近景子)如果你願意,我就給你永遠的生命,如何?

  (景子慌忙後退。)景子:呃……外子還沒回來哪。其實這裡發生很怪的事,我一個人怕得發抖哪,幸好大家來了,我鬆一口氣啦。海德:鬆一口氣?好極了!(大笑)

  (其他三個也跟著笑。)

  ☆

  好不容易才在沙發邊端坐下的石津也在笑。造作的笑法反而更像「科學怪人」。他挺起胸板往後笑得太過了,失去平衡,從沙發邊端掉下去。

  觀眾席又沸騰起來。片山想掩著眼睛──晴美在哪兒看呢?她不可能不看的。

  ☆景子:這房子有某種令人不快的地方。大家進來時覺得怎樣?因我眼睛有缺陷──海德:很幸運哪,夫人。景子:咦,什麼?海德:如果看到我們,一定令你失望的。景子:好會開玩笑……我呀,我憑聲音就分辨得出邪惡和有敵意的東西的。海德:啊!是嗎?景子:是。你們剛剛進來時,我嚇一跳。好像空氣混濁了……不是髒哦。似乎感覺到……某種露骨的敵意。海德:這點完全同意。(作弄地說著,望望其他三個。)景子:這房子好像有許多陰暗的歷史哪。不過,大家光臨之後,好像空氣突然變得清新起來的感覺。海德:清新呀。諾斯菲拉切:像墓地的納骨堂的空氣嗎?景子:你說得好可怕呀。(笑)海德:那麼,我們的聲音聽起來是怎樣的?夫人。景子:那種東西……對於初次會面的客人,太失禮了,不能說……海德:非也非也。我們已經把你當老朋友看待啦。真的,彷彿認識很久似的。

  (諾斯菲拉切站起來,躡手躡腳地繞到沙發後面去。)景子:啊,有什麼事嗎?

  (諾斯菲拉切一震,站住。)諾斯菲拉切:不,沒什麼……海德:來吧,夫人,別家氣,請說。景子:(遲疑半晌)那麼……請別生氣哦。海德:不會生氣的!即使你把我海德說成是吸血殭屍一樣!景子:怎會呢(笑)──不過,在某種意義上,我也這樣覺得。海德:啊?景子:(急急地)話是這麼說,請別誤會才好。從你們的聲音中……彷彿聽見類似悲哀的宿命之類的東西。

  (海德一震。)景子:長長的歲月……彷彿背負著禁種沉重的包袱……而且幾百年了……海德:請說下去。景子:我是這樣想的……人的惡意,跟所謂的宿命無關……我說得不好。大家可能曾作惡,可是實際上是很善良的人。諾斯菲拉切:我是很善良的。(把手伸向景子的脖子)景子:(連忙避開)惡意,並不是過犯或錯誤。只要是人,誰能無過?即使是罪,也是可以原諒的。海德:原來如此,那麼,真正的惡意是什麼?景子:是背叛。背叛了愛和信賴。各位,你們都是被背叛的一群,不是嗎?

  (海德無言,視線從景子移開。)景子:我也……愛著某人,信任他。可是,逐漸地信不下去了。這是十分痛苦的事……海德:他是你的丈夫吧?景子:(遲疑著)我……不是他的妻子。他有太太,只是偶爾到這裡來罷了。海德:原來如此!景子:他有高尚的人格,十分傑出。每個人都尊敬他、喜歡他。諾斯菲拉切:太可疑了!景子:他也是我腹中之子的父親。

  ☆

  片山突然察覺了。

  水口聰子演的是「景子」。雖然字不同,讀法卻和野田惠子的「惠子」一樣。

  然後,野田惠子也懷了戀人的孩子。竹林明是不是想透過這出話劇來重演她表妹的死?

  片山駭然。突然舞台轉暗。「諾斯菲拉切」向正在繼續獨白的景子撲過去。

  不要──「海德」喊……

  終於,舞台恢復普通的照明。

  「景子」一個人倒在地上。福爾摩斯──不,「煙囪」在舔她的臉。「景子」睜開眼睛。

  ☆景子:(爬起來)我怎麼啦──做了一個怪夢。好可怕的夢。可是,難道那是真實的事?不可能的!

  (景子站起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他踢到什麼。)景子:啊……壞了的椅子。剛才在夢中,我也聽到椅子壞掉的聲音……不可能是真的……

  (景子收拾壞掉了的椅子。)景子:我要打掃一下。煙囪,你去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

  再次傳來福爾摩斯的叫聲──它想說什麼。椅子的事?

  說起來,石津要不要賠他弄壞的椅子──片山猛地皺皺眉。

  那天,片山先到竹林明的病房,一度跌倒。竹林明見到片山想坐時,曾經出言阻止,說:「那椅子──」

  竹林明怎會知道椅子壞掉的事?聽護士說的?對一個意識剛剛恢復不久的病人,護士會留意那種細節嗎?

  如果不是的話,可能有人先一步探訪竹林明了。不是嗎?由於那位客人想坐而跌倒的關係,因此竹林明知道椅子壞了的事……

  若是這樣,何以竹林明隱瞞有人先來探她的事?不一定非說不可,可是在普通的情況不一定會說的,不是嗎?

  「景子」開始打掃。當然,這是現代話劇,她使用吸塵機。

  吸塵機的聲音很嘈吵,在講堂中份外刺耳。

  ☆

  (景子一心一意地打掃著,左邊的門打開。教授走進來。景子沒發覺。教授躡手躡腳地走近景子。悄聲捉住景子的肩膀。)景子:嘩!(扔掉吸塵機)──老師!(嘆息)嚇我一跳,好過份哪。教授:抱歉抱歉,(笑著)有時就想嚇嚇你。

  (教授抱緊景子。)

  ☆

  說起來,竹林明也在使用吸塵機時,沒察覺有人進入屋裡來,然後被刺傷……

  片山臉色一變。「對!」

  邦子嚇一跳,瞪眼問:「怎麼啦?」

  「不,沒什麼──沒什麼。」

  沒什麼?荒謬的話。竹林明說她用吸塵機時被刺傷的。可是,在她的房裡並沒有找到吸塵機!

  竹林明的話是胡謅的。片山好想揍自己一頓。

  ☆景子:那麼,我現在去開飯啦。教授:簡簡單單就可以了。

  (景子從右邊的門出去。教授來到房間中央。)教授:聽聞只要在這裡住上幾天,就會患上精神分裂症自殺的事,畢竟是傳說罷了。(嘆息)這樣一來,只好用我的手了。(教授盯著自己的手。)教授:這雙手習慣了翻書本,殺人卻是第一次──好好幹哦。

  (景子端了杯和碟,擺在桌面。)景子:真的只有簡單的東西了……教授:可以了。因我吃過晚飯才來的。景子:(充滿期待的語調)今晚可以留下來過夜吧?教授:很遺憾。真的抱歉……景子:算了。絕不勉強你──噢,忘了咖啡──

  (景子匆匆地從右邊的門出去,又拿著咖啡壺回來。)教授:你也一起喝如何?景子:嗯,只要咖啡好了。

  (教授一面留意景子的表情,一面從口袋掏出類似膠囊的東西。)教授:我來幫你倒。

  (他拿著咖啡壺,把咖啡注入景子的杯子。同時把膠囊放進杯中。)教授:來,喝吧。

  ☆

  假如竹林明的故事是捏造出來的話,究竟她為何撒謊?竹林明和野田惠子是感情要好的表姊妹。她對惠子的死有責任感,幾乎一直穿黑色衣服上學。縱使她知道殺惠子的是誰,與其通知警察,不如「親自」向凶手報復。可能她這樣想。

  為此,必須不能讓警方太快找到凶手。竹林明主動請纓說要協助片山,會不會是為了拖延偵查行動?

  就如栗原說的,學生們「彼此庇護」──他們自己的世界發生的事,他們要自己解決。

  對他們來說,警察並不是自己的朋友。一言以蔽之,不遇是「外人」而已。

  打電話向關谷告密的,恐怕也是竹林明吧。在自助餐時,她多半聽到了兒島光枝的說話。然後單獨留下,看片山拿房間……

  不可能是竹林明一個人的計劃。她不可能是打彈珠的高手。在校長室發生的茶杯事件,是她住院之後的事。

  應該有人受她指使而行動才是──裝病入院的長沼?他可以自由活動。他若能使用彈珠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舞台上,「景子」正在談未來的生活。

  然後,「教授」站起來。

  ☆教授:我該走了。景子:要走了──好吧,不勉強。教授:乖孩子。我會再來的。(往左邊的門走)啊,你一個人住,必須留心門戶和煤氣開關哦。景子:嗯,沒事的。我會很小心的。教授:身體要緊。不要太勞累哦。

  (教授溫柔地吻了景子的額頭一下,穿上大衣。)教授:不必送啦。我會鎖好玄關的門才走的。

  (教授從左邊的門出去了。腳步聲遠去。景子疲倦地坐在沙發上。)景子:啊……怎麼出奇地困起來。煙囪,我……好像累了。待會才收拾,我想睡一會……

  (景子躺在沙發上睡了。煙囪消失在沙發背後。過了一會,左邊的門悄悄開啟。是教授。鞋子拿在手上,躡手躡腳地回來了。他走近沙發上的景子,觀察良久,得知她沒醒來的跡象時,咧嘴一笑。)教授: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讓你活下去,我的處境就麻煩了──煤氣中毒大概很辛苦吧?不過,一下子而已。做個美夢才死吧……

  (教授從右邊的門出去,很快回來。門大開著。)教授:煤氣開盡了。那麼,景子,再見。

  (教授正要出去時,突然,燈熄了,舞台一片漆黑。)教授:什麼?喂,怎麼搞的?(驚慌失措的聲音)

  ☆

  片山用力地握緊座位的扶手。

  是的!原來如此簡單!戴「劇院之鬼」面罩的男人擲刀刺傷邦子。然後,腳步聲往走廊前面去。可是,那時是午休時間,在走廊上肯定遇到其他學生。如果上樓去「奇情俱樂部」的房間又繞太遠路。

  倘若凶手故意發出腳步聲,其後脫掉鞋子往反方向逃走的話呢?當然誰都不會見到凶手了。

  相反方向有什麼──校長室。

  本宮校長!是他使野田惠子懷孕,並殺了她!然後,當片山提出說要向邦子問話時,他立刻決定殺邦子。那把尖刀多半是「奇情俱樂部」的東西吧。本宮知道而去拿的,順帶想到而把「劇院之鬼」的面罩戴上。幸好邦子只受輕傷。對本宮更方便的是,邦子並不知道太詳細的內情……

  片山在黑暗的觀眾席中尋找本宮的人影。竹林明寫這個劇本時,肯定在懷疑本宮就是凶手,因此設定女主角是和野田惠子一樣的「景子」,以及懷了「老師」的孩子。

  對了,黑貓的名字叫「煙囪」,目的是為了使本宮產生心理上的壓逼感吧。本宮會以怎樣的心情看這出話劇?

  ☆

  (燈光從舞台下面打上去。黑暗中,「劇院之鬼」、「海德」、「諾斯菲拉切」、「科學怪人」四人浮現。聚光燈照著教授。)教授:(驚駭地睜大眼)你們幹什麼?諾斯菲拉切:我想要你的血哦。海德:老師,所謂惡有惡報……

  (四人徐徐向教授逼近。教授節節後退。)教授:不要!救命呀!什麼人──

  (四人向他撲上去。)

  ☆

  黑貓──不,福爾摩斯突然跑到舞台中央,高聲尖叫。

  片山赫然,同時,頭頂上的高處有聲音喊:「不好了!」

  仰頭一看,燈光組的廂位升起紅色的火焰。那些火很快就蔓延到旁邊垂掛的帷幕。

  「火災啊!」

  「跑哇!」

  片山站起來用盡力氣地大聲喊:「冷靜!不要慌!」

  可是沒用。講堂充滿了驚呼聲。學生們一齊湧到出口,形成大混亂。

  「阿義!」邦子緊揪著片山的手臂。

  「伏下!」片山把她推向座位。同時被飛越椅子而來的學生踢倒,栽倒在地。

  其後……被踢又被踩的,他只好拚命抱著頭蹲在地上。

  身體如同地震般搖晃,然後是叫聲──突然,全消失了。

  片山忍住了全身疼痛,皺著眉爬起來。

  「──片山先生。」虧欠的聲音。邦子從椅子背後探臉出來。

  「片山兄!」石津的聲音。他以「科學怪人」的打扮跑過來。

  「石津!你沒事吧?火災呢?」

  「我把那帷幕扯下來撲滅了。有沒有受傷?」

  「總算活著……」片山甩甩頭。「喂,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受傷。」

  「好。不過……」

  「怎麼啦?」

  「這副打扮,受傷的人會不會嚇暈?」

  兩人在座位間跑來跑去,把扭傷了腳跟的學生抬出去。

  「嘩!」有人驚呼。

  「怎麼啦?」片山向邦子奔去。

  「校長先生他……」

  「校長?」

  片山窺探一下座位間,倒抽一口涼氣。本宮的身體倒栽蔥似地夾在椅子之間,一動也不動。

  把石津叫來,合力把他拉出來。

  「頸骨折斷了。」石津說:「一定是剛才想越過椅背時,頭部插到那裡面去的。」

  「意外死亡嗎?」片山俯視著本宮那痛苦的死相喃喃自語。

  傳來腳步聲。一身怪物打扮的其他三人,以及水口聰子和竹林明都走過來了。然後,長沼也在最後緊跟著。

  「本宮校長,死了。」片山的話叫眾人沉默不語。「──我希望是意外。」

  「什麼意思?」石津吃驚地問。「科學怪人」吃驚的臉也夠瞧的。

  「因為殺了野田惠子的是本宮校長。」

  沒有任何人出聲。片山在全體的臉上緩緩打量一遍。「你們早知道了!」他厲聲說:「你們想親手裁判他,是不?」

  「慢著。」竹林明挺身而出。「大家只是為我做事而已。我聽惠子提過,她的戀人是這間學校的人;但不知道是本宮校長。我是為了查探這件事而來這間學校的。」

  「幾時知道的?」

  「邦子被刺傷的時候。聽說狀況後,我猜到可能是本宮校長。認為惠子的戀人不一定是學生……其後,我從各方面調查本宮的底細。原來本宮在別的學校也因和學生發生問題而辭職過,因此我才敢確定。」

  「我被你攪得團團轉啊。」片山苦澀地說。

  「對不起──總之,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即使警方拘捕了本宮,大概也找不出任何證據吧。」

  說的也是。

  「是你們的問題嗎?」

  「我們無意欺騙片山先生的。」

  「你利用了『奇情俱樂部』的人──」

  「長沼君最幫忙了。」

  「他是彈珠高手吧!」

  「你怎知道的?」長沼瞪大眼。

  「什麼彈珠?」石津說:「是不是有贈品那種玩意兒?」

  「以後解釋給你聽好了。」片山厭煩地說。

  「可是,後來發生了橋本信代事件──」竹林明說下去。「我納悶著,本宮會不會同時對好些女生下手──而且在殺了惠子之後沒多久,似乎不太可能。然後,我從水口學姐的口中得悉關谷的事……如果你連彈珠的事都知道的話,大概已察悉一切了吧。」

  「大致上吧。」片山點點頭。「──最終準備怎麼做?」

  「不曉得。總之,我無論如何都要本宮償罪。」

  「不管怎樣……起碼和我商量一下──」片山打住。「我想知道一件事。刺傷你的是誰?」

  竹林明聳聳肩,說:「沒有任何人。」

  「沒有?」

  「是我自己做的。我在打掃時,沒發覺菜刀掉了,跌倒時被刀刃向上的刀割傷了背部。」

  「但為何──」

  「難得成立了用話劇追逼本宮的構想,我不想受警方干擾,因此捏造被人行刺的戲……我故意在打了電話後切斷電話線。幸好傷口不深,沒事了。」

  「為了引開我們的注意?」

  「是的。」

  那時,片山驀地發現明石一郎一直低著頭,拳頭握緊──原來如此。是明石做的!

  明石愛上竹林明。然後對於只待長沼好的竹林明萌生恨意,於是刺傷了她。至於藏在橋本房間書架背後的刀鞘,那把刀多半是明石從橋本那裡偷來,拿去刺竹林明的吧……可是刺傷她後,從她口中得悉真相,他一定很愕然。

  竹林明叫明石離開後,自造密室,轉移警方的注意力。

  可是,現在逼問明石又如何?竹林明本身否定了那件事的存在。

  對他們來說,那是「自己世界的問題」,不容片山出面。

  片山注視這批和自己僅有十歲差異、卻被難以跨越的牆壁隔開的少男少女。

  「──你們可以走了。」片山說:「我會傳呼你們,個別問話的。」

  竹林明微微致意,轉身邁步,其他人跟著她走。

  「──哎,阿義。」邦子說。

  「你也走吧。」片山說。

  「生氣了?」

  片山苦笑。「沒有哇。」

  「好極了──我想告訴你,我也要跟他們一道走。」

  「那就好。」

  「那麼,再見,阿義。」

  邦子揮揮手,追隨「自己的夥伴們」去了。

  「片山兄,見到晴美小姐嗎?」石津問。

  「沒有。她到哪兒去了呢?」

  「如果她沒看到我這副尊容就好啦。」

  「很遺憾。」晴美的聲音。兩人回過頭去。唯一留在現場的「劇院之鬼」摘下面罩。晴美的笑臉出現。

  石津發出絕望的叫聲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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