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吸血殭屍(2)
「你在那個地方幹什麼?」水口聰子的聲音在大廳裡迴響。
起初,關谷沒想到她是說自己。
跟「科學怪人」的怪物一比,「劇院之鬼」的扮相可算是相當輕鬆。關谷沒有石津刑警那麼魁梧的體形,而是瘦削矮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只有抱女人時才有不知哪裡來的力道。
由於還沒輪到關谷出場,但又必須裝扮好等待,因此倍感疲倦。
舞台上,先假設正式演出時的佈景,那裡只擺著桌椅;而關谷就取巧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
「關谷君!」水口聰子大聲喊,關谷終於抬起頭來。
「嗯?什麼事?」
「為何坐在那個地方?那裡是舞台的一部份哦。」
關谷困惑地站起來。
「知道啦。只是有點疲倦,休息一下不行嗎?」
「要休息的話,到舞台走廊去好了!」
「別生那麼大的氣嘛。」關谷苦笑。
「不是在玩遊戲!請好自為之!」
聰子的聲音有難以違抗的魅力。
關谷走向舞台的走廊時喃喃地說:「哎,瘋婆子。」
真是的,一演戲就完全變了臉。不是玩遊戲?那不是學生戲劇嗎?
關谷靠著有「太平門」指示牌的門而站。
一盞紅燈正好在他頭頂上發亮,照出他「劇院之鬼」的扮相。
呼吸不暢快,於是關谷摘下面罩,舒了一口氣。
「那女的也很變態哪。」他望著在舞台上滿頭大汗、跑來跑去的聰子喃喃自語。
也許她真的有才幹。可是,作為她的戀人未免太累了。
以關谷來說,使一個表面上對異性不感興趣的女孩屈服乃是有趣的事。一旦弄到手後,興趣就減半了。
聰子一旦站在舞台上以後,反而難以接近。那是她和普通女孩不同之處,因此對她還保留多少興趣……
不用焦急,女人是很容易受騙的!聰子現在被話劇的事佔據了腦袋。這個結束時,她又會對我言聽計從的……
由於娃娃臉、個子矮小的關係,關谷不會使女性產生警戒心。儘管女生之間謠傳他是花花公子,女朋友有好幾個,那樣反而引起女孩們的好奇心,使關谷更容易得手。
現在的高中女生,對那種關係一點也沒有罪惡感;其中也有不少女孩是純粹為遊戲而投懷送抱的。
像聰子這樣的「變種」,反而吸引關谷的注意力。
「燈光!別發呆啦!必須趕緊追上他呀──那邊,風的聲音!」
見到一身T恤、牛仔褲打扮,手拿劇本聲嘶力竭的聰子,關谷咧嘴一笑。現在讓你做你喜歡的。不久等你對我痴迷時,我要你說你放棄演戲……
「你站那邊──不,坐著好了。有點緊張地坐著──挺直背脊!從那邊走過來哦──」
關谷打哈欠──就在這時候,頭頂上的紅色燈泡突然破裂。關谷反射地縮起脖子兩手蓋住頭部。
「嘩!」不禁大叫。碎片好像飛進衣領中,掠過兩、三陣刺痛的感覺。
「什麼人!快來呀!」關谷發出悲鳴。
「別動……」
保健室的女子用小鉗子輕輕地把刺在關谷脖子上的玻璃碎片拔出來。
「啊──痛!」
「瞧,叫你別動的──好了,這樣子就乾淨了。消毒一下,塗上碘酒就可以啦。」
關谷嘆息。
「好怪的事哪。」片山說。他在關谷鬧騷動時恰好來到。
「突然破掉的。畜牲!」關谷把脖子輕輕往左右歪一歪。他光著上身坐著,因為襯衣上也黏著玻璃碎片之故。
「旁邊沒人在?」
「沒留意到。走廊一帶本來就暗暗的,即使有人在也可能沒察覺……」
各處傷口消了毒、塗上碘酒後,關谷站起來。
「不可能是自然打破的。」關谷把運動衫直接穿上去。「就像爆炸似的『砰』的一聲破了的關係。」
片山想起在校長室時,本宮校長的茶杯破裂的事。那時也是──看來並非偶然……
回到講堂時,綵排已告一段落,水口聰子的表情也柔和下來,正在和大家談笑風生。
「啊,片山先生。」發現片山時,聰子快步走過來。「關谷君的傷勢怎樣?」
「沒咕大礙。只是受了一點驚嚇而已。」
「我們也是──不過,好怪呀,燈泡居然突然粉碎了。」
「發生怪事啦──對了,我們的『科學怪人』演得好嗎?」
「太棒了。」聰子微笑。「真的,就像為那個角色而生似的。表情或動作都是,簡直就是天生的怪物!」
聰子是想讚賞的,但片山無法確信。石津聽到了不知會否高興。
「──水口學姐。」
傳來有印象的聲音。回頭一看,片山瞪大了眼──竹林明從觀眾席揮手。
「竹林明!你已經好了?」聰子欣喜地從舞台跳下去。片山也想跟著跳──突然想到萬一在此扭傷了腳會被晴美嘲笑時,他改變了主意,繞道從旁邊的樓梯走下去。
「可以跑出來了?」片山對她說。竹林明點點頭。
「只要要不做劇烈運動的話,醫生說在外邊走走不要緊。傷勢比想像中輕多了。」
「那就好了。不過不能勉強哦。」
「嗯。我只是在意自己的劇本不知如何而已。」
「自己的劇本?」
「嗯。」聰子代言。「其實,這出話劇是竹林明的作品哦。」
「是你寫的?」
「我和水口學姐的共同作品。」
「可是我寫的只是枝葉罷了。畢竟是竹林明的作品嘛。」
「總之……我在期待實際演出時是怎樣的。」竹林明說。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此外和平時沒兩樣。
「咦。」聰子抬起頭來。「是校長哪。」
本宮校長信步走過來。
「嗨,怎樣?」他親切地喊。「刑警先生,不會再有案件發生了吧?」
他心情很好地開玩笑,不住地誇獎聰子是天才,又說竹林明是難得一見的好學生什麼的。
「──那麼,繼續綵排吧。」聰子說:「校長,正式演出時請務必捧場。」
言下之意是請你走吧。
「嗯。我期待著看你們的演出。」本宮「彭」地拍了一下聰子的肩膀。
「校長!」傳來呼聲,校長的女秘書抱著一堆文件走來。
「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職員會議呀。你忘了?」
「是嗎?完蛋。」本宮搔搔頭。「已經老啦──那麼,失陪了。」
「大家都在等著哪。」女秘書說著,重新拿好手中的文件,率先走向其中一個出口,然後打開厚重的門。
眼前出現一個頭光禿、耳朵尖尖的大怪物,瞪看眼睛、掄起長爪、挺立在那裡。
「嘩!」女秘書驚呼一聲暈倒,文件被吹進來的風宛如落英般吹得滿天紛飛……
「終於撲朔迷離起來啦。」晴美在預備晚飯時,滿臉喜悅地說。
「有啥好高興的。」片山苦笑。謎團終究是謎團,在現實裡不得不破案。
「你認為是不是真的幽靈作怪?」
「我怎曉得?去問福爾摩斯好了。」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彷彿在說「別把責任推給我」。
「不過,竹林明的傷勢不重,太好了。」晴美鬆一口氣的樣子,為自己盛了一大碗飯。又怕胖又要吃,乃是年輕的證明。
「如果……撇開那個什麼幽靈不談,倘若那件事的目標是狙擊關谷個人的話……」片山搖搖頭。「可是,校長的茶杯也破了。畢竟有人惡作劇不成?」
「調查真相不是你的工作嗎?」
「唔哼。」
「今晚石津不在,怪寂寞的。」
片山睨視她。「你真的愛上了他?」
「哈,怎樣呢?」晴美故弄玄虛似地笑一笑。「對了,石津的『科學怪人』扮相如何?」
「你知道了?」
「當然啦。相愛的人心靈相通嘛。」
片山的表情很複雜,正想說什麼時,玄關傳來女聲:「我可以進來嗎?」
晴美走過去開門。
「打攪啦。」
進來的是水口聰子。
「嗨,竟然被你找到這裡來了。」片山請聰子入屋。「──舞台的準備如何?距離正式演出……」
「還有兩星期。」聰子端坐。因她常在舞台跑動的關係吧,她的坐姿很好看。
「我也期待著,非看不可。」晴美邊端出紅茶邊說。片山想,必須留心不讓石津自殺才行。
「其實有求而來,無事不登三寶殿……」
聰子的話叫片山差點摔倒。這回不可能叫自己演「金剛」吧!
「聽聞府上有一隻絕頂聰明的貓。」
「貓?」
「嗯。我聽竹林明說的。這次的舞台劇有個缺欠……那是重點。明白嗎?當主人翁在敘述自己內心的感覺,那裡空無一人,跟有一隻貓在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即是等於對貓說話的形式囉。」晴美插嘴。
「是的!因此獨白也變成自然的對話,使觀眾容易接受。」
「我非常瞭解!」
「因而我想請府上的貓『友情演出』,這才冒昧造訪的。」
「是嗎?」片山假咳。「那個必須問問它本貓的意向……」
「你在說什麼呀?不要理我哥哥。他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晴美望望在裡頭躺臥的福爾摩斯和妞兒。「──有兩隻,不過,可能是三色貓會比較聽話哦。」
「說的也是。不過……以舞台效果來說,是黑貓比較好……」
聰子站起來,向貓兒們接近。
「啊,黑貓可能會撓你──」晴美欲言又止,而聰子完全不在乎似的,先把黑貓妞兒一把抱起來。
也許被人從睡夢中吵醒的緣故,妞兒憤怒地扭動身體。聰子放下妞兒,這回抱起福爾摩斯。兩人(?)緊挨著臉相視片刻。
「好貓。」聰子放下福爾摩斯。「好像不是普通的貓。它的眼裡有智慧的光芒哦。」
「可不是?」晴美望一下片山的眼睛。「比起哥哥的眼睛……」
幹嗎把我拉進來?片山獨自生悶氣。晴美和聰子的對話繼續進行。
「三天後最後一次舞台的總綵排,到時務必請福爾摩斯小姐勞駕一趟……」
她簡直把福爾摩斯當人看待似的。
「我會帶它去的。」晴美興沖沖地說。
「只是……在戲劇的性質上,畢竟是黑貓的效果比較好。正式演出時,如果把它的毛塗黑,不要緊嗎?」
「呃……那點要看福爾摩斯了。怎樣?福爾摩斯。」晴美喊。福爾摩斯好像意興闌珊似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啊,沒問題。它說OK了。」
「好極啦。這就安心啦。」
從旁來看,這兩個人都有點不正常吧。片山彷彿走進了童話世界般,覺得破案是不可能的事。
「福爾摩斯需要念台詞嗎?」晴美也相當起勁。
「對了。」片山突然想起。「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呢?若是石津先生的片酬的話,可能沒什麼預算──」
「不,那個無所謂。叫他付賬也無妨。」石津聽了可能會暈倒。
「聽聞在你的戲劇中,會出現什麼牛鬼蛇神──」
「……你是說騷靈現象?」
「啊,是的。聽說碗碟打破啦、騰空飛起什麼的。」
「嗯,是有那種場面的。」
「也許你聽到了,在你的學校,發生物品突然破裂之類的怪事。」
「除了關谷君受傷以外?第一次聽到哦。」聰子眨眨眼。「我是一旦開始綵排時,連飯也忘了吃的人。」
片山想,這句話應該讓石津聽一聽才是。
「其實,關於燈泡破裂使關谷君受傷的事,我也是怎麼想也想不出原因。若是舞台上有什麼裝置的話,請告訴我。」
聰子似乎嚇了一跳,看著片山,然後笑逐顏開地說:「怎會呢──沒有任何機關裝置哦。」
「沒有?!」
「嗯,因為演戲不同魔術嘛,沒必要使用詭計,叫美女浮在半空。只要做出那種效果就行了。」
「那種效果怎樣製造出來?」
「丟出去。」聰子坦率地說。
「丟……用手丟出去?」
「如果用腳也可以丟東西就好了……」
晴美咭咭笑出來。聰子接下去說:「換句話說,先把舞台弄暗,然後單單把聚光燈照在主角──即是我的周圍。然後從舞台兩邊的走廊暗處把碗碗碟碟朝那個地方扔過去。」
聽起來很簡單。可是,那樣子解不開校長室的謎團。
「不會危險嗎?」晴美說。
「在舞台上,受點傷不算什麼。」
「好偉大啊。」晴美五體投地。「我哥哥跟你一比──」
「總之,加油吧!」片山連忙打斷她。真是壞習慣,凡事都要把哥哥貶斥一番。
「那件事把關谷君嚇得半死哪。」聰子微笑。
其後好像沒什麼怪事發生的樣子。幸好關谷只是輕傷,但總不能就此算數。
「好了,請指教。」
聰子離開後,片山望著正在吃涼下來了的晚餐的福爾摩斯,對它說:「我覺得好像又會有事發生似的。你認為呢?」
不知福爾摩斯有沒有聽見片山的話,它還是一味伸長脖子繼續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