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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第1章
楔子

  戰國城池盡悄然,昔人遺蹟遍山川。

  笙歌罷吹幾多日,台榭荒涼七百年。

  蟬響夕陽風滿樹,雁橫秋島雨漫天。

  堪嗟世事如流水,空見蘆花一釣船。

  越都,會稽。

  昔日勾踐滅吳的風光已不再,當今越王,乃勾踐七世孫:無疆。在這個群雄並立的亂世,越國國勢已漸漸勢微,但不管怎麼說,會稽城到底是一國之都,其繁華遠非其他小地方可比,再加上前日的一場春雨,今晨淅淅瀝瀝漸漸地住了,市面上擺攤的、開店的、賣藝的,都鑽了出來,大街上人來人往,一片昇平景向。

  人群之中,長街盡頭,遠遠有一老一小慢慢走來。

  老的年約六七十歲,鬚髮皆白,神情從容安詳。小的卻只有十一二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對外界一切事物都深感好奇的年紀。他二人份屬師徒,久居深山,今日來到這花柳繁華地,老的雖可心如止水神情自若,小的卻禁受不住,雖不敢如開了鎖的猴子一般上竄下跳,但一雙眼卻忍不住就東瞟西瞟,只在那些見所未見的物事上打轉,一邊心中豔羨,「山外面街市繁華、人煙阜盛,可比鬼谷裡要熱鬧得多了。」

  一面看著街景,一面緊跟著老人,兩人行至城北,只見街盡頭一座高房大屋,大門氣勢恢宏,兩邊圍牆綿延數里佔了大半條街,一看便是鐘鳴鼎食之家。那小孩見到這排場,當下就啊了一聲,聲音裡大有羨慕之意。

  這一聲感嘆,發自內心,想要再掩飾已來不及。見那老人看了他一眼,連忙作出一派天真爛漫模樣笑問道:「師父,這裡就是越王次子公子蹄的府邸麼?果然好氣派、好威風。」

  老人微微笑道:「鳳雛,你只見到他今日好,就想不到他日了麼?須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富貴名利,始終不過是過眼雲煙。」

  那叫鳳雛的小孩肅手恭恭敬敬地道:「師父說得是。」他口中稱是,心中卻並不以為然,暗忖道:「我只要吃過用過玩過了,結局再壞,又有什麼要緊?清苦一生是一輩子,富貴一生也是一輩子,當然要享受過才算是不枉此生。」越想越覺得大有道理,便微微抬頭,看著那幢大屋,目光中隱隱有掩藏不住的熾熱光芒。

  老人對自己幾個徒弟的品性知之甚詳,見到他這副模樣,知道他爭名逐利之心甚重,絕不是安分守己潛心修道的料子,心中不由暗嘆一聲。

  兩人行至大門前,有數個家丁模樣的壯年男子坐在板凳上正說東道西。老人稽了一首,道:「煩請通報貴上,故人王詡來訪。」

  但凡高門大戶的下人,眼睛多數是長在額頭上的。聽了這話,不說報還是不報,也不盤查他二人哪裡來的,就用眼角掃了那麼一掃,只見他二人穿的都是葛色麻布衣衫,頓時就起了踐踏之意。從鼻子裡哼一聲出來,道:「老頭,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你這樣的人也敢與我們公子攀交情。」

  另一人也揮手道:「去去,我們公子結交的都是王公貴族,哪有你這樣下賤的故人!」

  鳳雛見這二人無禮,大怒。正待發火,老人卻示意他不可妄動,雲淡風輕地笑道:「是這樣麼?那不進也就罷了。」說完,施施然回身,步下台階。

  那幾個家丁見他如此識趣,心下更是認定此人必是前來騙吃騙喝的騙子,大聲在身後說些嘲諷之語。鳳雛哪忍得下這口氣,跺了跺腳,一邊跟在他身後一邊埋怨道:「師父怎地不告訴他們是公子蹄修書請您前來的呢?」

  老人笑道:「我說他們就肯信麼……你放心,不出十步,必有人請我們回頭的。」

  鳳雛正自半信半疑,忽聽身後一人惶急呼道:「先生留步!先生請留步!」叫了還不算,腳步聲疾響,那人竟還追了上來。

  老人笑道:「來了。」站定身子,微微側身。只見追上來的那人身形微胖,唇上蓄著兩撇鬍須,滿臉精明幹練之色。老人上下掃視他兩眼,笑道:「許久不見,衛七越發強幹了。」

  那人一怔,隨即大喜,顫聲道:「先生還記得小人?」

  「昔日與你家公子論交,你隨侍一旁,不是麼?」

  那人連聲應道:「是,是!先生真好記性!」說著,滿臉堆笑,深深揖了一禮,問道:「先生久居深山不問世事,今日肯應邀出山不遠千里前來會稽,足見先生待我家公子之盛情。何以過門而又不入呢?」

  老人淡然一笑,還未開口,鳳雛卻先哼一聲,掃了衛七身後那一干呆若木雞的家丁,不冷不熱地道:「我師父原也想進去的,只可惜貴府猛犬唁唁以迎客,關梁閉而不通。」

  老人皺眉道:「鳳雛,不可對人家無禮。」

  鳳雛嘟著嘴道:「本來就是嘛。」

  那衛七一聽,臉色大變,立時雙眉倒豎轉身罵道:「一個個活得不耐煩了麼?!公子的貴客也敢拒之門外!開罪了先生,便是他老人家寬宏大量不與你等計較,公子又會給你們好果子吃不成!叫旁人看了,笑話府裡沒了規矩!」

  那數名家丁嚇一大跳,深深低頭挨罵。一邊提心吊膽在心中嘀咕道:「這老頭兒到底是何方神聖,分明是一窮酸,怎的竟真是公子的貴客?」

  衛七罵了一通,回頭陪笑道:「下人失禮,待小人稍後請公子示下再以作懲戒……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請先入府好麼?公子久候不至,等得好生心焦呢。」

  老人笑道:「懲戒就不必了。」點頭應允入府。衛七便彎腰在前開路,一邊又揚眉喝道:「一個個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打開大門迎接貴客?」

  那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一路大開中門,一人飛奔而入通報裡面。

  鳳雛年紀雖小,志向卻十分遠大,見到這一幕,心中不由一熱。想那公子蹄,不過是命好投生在王室,未必有真材實學。而他卻是幼從名師,兵法熟讀於心,他日師成出谷必將一展長才,到那時他要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重權之大人物,要一呼百諾眾人景仰青史留名方才算是不枉此生。

  行至二門,公子蹄已聞報,正自春風滿面快步自內室迎接出來,遠遠地便拱手為禮笑道:「先生不遠千里而來,一路風塵辛苦……」

  原來這老人不是別人,正是史上奇人鬼谷子是也。他姓王名詡,因長年隱居於雲霧山清溪鬼谷,故自號鬼谷先生。雖有一身通天徹地之好本領,卻不問世事,只在山中採藥修道、著書授徒。

  而公子蹄,越王無疆之次子,貴為一國皇親。這二人原是八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的,只不過機緣巧合,多年前公子蹄遊歷四方,於一破廟中巧遇同在該處避雨的鬼谷子,二人一番交談居然意氣相投,雖然年紀相差頗大卻是越聊越有相見恨晚之感,故結為忘年之交。

  鬼谷子含笑還禮:「多年不見,故人風采依舊。」

  公子蹄笑道:「唉,紅塵俗事催人老。哪及先生純修如此,鶴髮童顏、精神矍鑠?」說著,便請入座,又吩咐下人入內速請夫人與小公子一道出來拜見。

  鬼谷子含笑不語,心中卻似明鏡一般。這公子蹄膝下有三子,如今卻單單只命小公子出來見客,可見對其之寵愛。果然,公子蹄轉頭過來,神情興奮,「我三個兒子之中,唯有最小的這個最得我心。先生待會兒見了,還請指點一二。」

  鬼谷子微笑頷首。

  兩人互道別後光景,稍頃,忽聞門外長廊有女聲惶急叫道:「小公子別跑那麼快……當心栽了牙!」

  公子蹄臉色微微一變,還未來得及起身,忽聽一聲軟軟童音:「爹——」一個小小胖胖的身影已經自門口撲了進來。

  公子蹄的眉眼嘴角都因這一聲呼喚而全部舒展開來,眉開眼笑地張開雙臂,迎著那孩兒來勢將他摟入懷中。示意門外那跟隨侍候小公子的下人下去,只見公子蹄語氣神情大是寵溺,道:「煙兒,你又淘氣亂跑了麼?怎麼不聽話呢。」

  那孩兒站在他腿間,摟著他腰,細聲哼哼道:「煙兒想爹……」

  公子蹄大悅,細細撫摸著他的頭,笑道:「爹這兒有客人……來,快與先生問好。」

  那孩兒十分聽話,站直了身子。搖搖擺擺地學大人施了一禮,奶聲奶氣道:「先生好……」

  鬼谷子是修道之人,對兒女情份原本並不注重,但看這孩兒天真爛漫,對父母那種全心依賴的神態十分可愛,不由得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及至那孩兒施禮完畢,鬼谷子看清他的模樣,心中一驚,那抹微笑便僵在嘴角。

  他原本以為公子蹄如此鍾愛幼子,多半是因為小孩兒模樣齊整一點兒、嘴巴討巧一點兒而已,但此刻親眼見了,方知剛才料想大大有誤——這孩兒豈止是模樣齊整?鬼谷子活到這個年紀,雖說大多數時間在谷中隱居,但見過的人卻也不在少數。然而想了又想,也實是想不出自己見過的人中有哪一個能比得上眼前這個孩兒容華如玉、蓋世無雙。他此時還是個幼童已有如此風采,等其成年神韻充足後,不知又是怎樣一番顛倒眾生的景況?

  公子蹄見他神情有異,只當他和常人一樣驚嘆幼子美貌,心中大為得意,帶著十足的顯擺神色笑問道:「先生以為此子如何?」

  鬼谷子一雙看透世情的慧眼凝注在那孩兒面上,良久,方自緩緩吸了一口長氣,嘆道:「好,好相貌。」

  只是……好得過了……

  世人都求一個好字,巴不得鴻運高照、事事好上加好,殊不知這所謂的『好』也有一個限度。凡事若是一旦過了這個限度,那就是物極必反、月滿則虧了。

  公子蹄喜道:「先生也如此說麼……想我一家都不過是中人之姿,能生出這樣的水孩兒實是意外之喜……人人見過他都驚嘆說必是神仙轉世,唉,其實是什麼轉世我倒也不理論,只願這孩兒能平安喜樂一生福壽也就是了。」

  鬼谷子暗暗搖頭,微微苦笑。

  公子蹄這個願望雖說是父母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但卻絕對是個奢望。這孩兒相貌如此不俗,其命運早已注定要跌宕起伏,又怎可能如普通人一般隨波逐流平安到老。

  那孩兒一點兒也不怕生,偎在父親懷中,看到鬼谷子身後鳳雛對他瞠目而視,不由得衝他甜甜一笑,頰上露出深深兩個酒窩。

  道家有云:滿招損。指凡事不可太滿、太過,因此相學上酒窩宜單不宜雙,宜淺不宜深。單淺者盛福盛壽,雙深者福薄壽短。鬼谷子精通相面之學,此時見了,心中暗嘆。「不知小公子的名字是哪個煙字?煙霞的煙麼?」

  「非也。」公子蹄笑道:「當日他母親做了一個胎夢,夢見一片紅光入懷,因此取了個名字叫殷,殷紅的殷。」

  鬼谷子心中咯噔一下,一股涼氣竄上心來。

  這樣的相貌,再配上這樣的名字,看來這孩兒往後的道路一早已注定不會好走。

  公子蹄查覺他神情不對,笑聲頓止,忙道:「怎麼,先生以為這名字不妥?」

  鬼谷子遲疑道:「倒是沒有什麼不妥,只不過……」欲言,又止。

  忽聽門口一個女聲接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說。」語聲中已有一麗人帶著婢女款款步入廳來。

  那小公子見了她,歡喜地叫了聲『娘』,便投身於她懷中。原來這麗人便是小公子的生母華陽夫人。

  互相見過了禮,幾人又分賓主坐下,華陽夫人摟了小公子,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接口剛才的話題道:「久聞先生精通宿命通,鐵口直斷,就請先生為殷兒批個命罷,看他是不是有福之人。」

  鬼谷子微一躊躇,道:「這個……批命難免涉及生死,二位只怕並不愛聽呢。」

  「這倒無妨。」到底是自己最要緊的孩兒,公子蹄忙道:「古話不是說『先注死,後注生,姻緣石上定三生』麼。我夫妻二人倒不會忌諱這個,先生儘管直言。」

  鬼谷子聽了這話,便問了他的八字,慢慢算了一回,又細細瞧了那孩兒面相半晌,良久才眉頭一皺,緩緩開口:「小公子有天人之姿,面相異於常人,其聰俊靈秀之氣如明珠光華不可掩蓋,此生斷不能平凡終老……不過,壞也就壞在這天人之姿四字上。他命中注定父母緣薄、六親無靠,聰明外露……只恐無壽。命犯桃花,情孽糾纏……又恐不得善終。」

  公子蹄夫婦聽到最後幾句,臉上齊齊變色。鬼谷子雖然說得婉轉,但話中的意思卻十分明白:太過完美的人事必遭天妒,這孩子非但是個早夭的命,甚至是慘遭橫死。

  華陽夫人心中驚痛,看了看懷中那正自把玩她腰間玉飾的孩兒,彷彿那悲慘的一刻已近在眼前一般,眼睛頓時便紅了起來。「沒有化解之法的麼?」

  鬼谷子沉吟半刻,指住小公子左眉眉端一粒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緩緩講解,「這粒痣有個說法,相書上叫做『碧草藏珠』,主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只是小公子此刻年紀幼小,尚未長成,他日這顆痣若隱於眉間而不外露的話……或許,另有奇遇也未可知。」

  華陽夫人心中一涼,追問道:「那倘若外露呢?」

  鬼谷子默然不語。

  公子蹄夫婦面面相覷,又不約而同看向那玩得正開心的幼子,兩人心中都覺淒然萬分。這孩兒是他夫婦的心頭肉、掌中珠,若真有一日應了鬼谷子的讖言,那叫他二人如何自處!

  鬼谷子心中不忍,點頭嘆道,「夫人若真願他一生平安,或許有個法子可以一試。……只是二位未必捨得。」

  聽聞此言,公子蹄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忙道:「先生請講。只要能保住這孩兒性命,我夫婦二人又有什麼捨不得的。」

  華陽夫人也連忙點頭稱是。

  這時那孩兒已經玩膩了那玉飾,掙脫了母親懷抱,邁著一雙小短腿奔到桌前,伸長手臂拿了矮幾上的器皿玩耍。廳中四人視線都隨他動作移動,鬼谷子長嘆一聲,緩緩道:「沒有別的法子,若要他一生平安,唯有令他與世隔絕。……安於深山,藏於幽谷,自小養生修道,一生不見外人,或可有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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