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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第13章
  第 12 章

  蘇州城東,有一家勾欄院名曰群芳館。

  同所有操此皮肉生涯的同行們一樣,下午,方是姑娘們一天的開始。

  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再懶洋洋地梳妝打扮,在夜幕來臨打開大門做生意之前,她們會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喝喝茶,用點點心,再順便說說小話兒,把昨夜從客人那裡聽到的新鮮趣事相互交流交流——在她們的生活裡,這是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昨日隔壁的小倌館又進了個雛兒,調教到半夜,鬼哭狼嚎的,吵得我都睡不好。」說話的姑娘用手按一按眼睛,「今兒眼下就泛青,我試了一下上次新買的水粉,你瞧瞧,可遮住一些沒有?」

  她對面那女子猶未答話,旁邊那個卻撇嘴一笑,酸溜溜道:「你睡不好哪能怪隔壁?只怕是縱慾過度了罷,我勸你悠著點兒,不然以後上了年紀,百病從生。」

  正是同行是冤家,雖說大家在一個院子裡,但暗地裡也有搶客人別苗頭這種事情發生,因此姑娘們之間說話就是這麼夾槍帶棒的。先前那女子聽著這話不善,慢慢也直了上身,不冷不熱地道:「我倒也想歇來著,大爺們偏偏要點我的名兒,那又有什麼辦法。」說著,抬高下巴,似笑非笑地瞟對方一眼,大有『只怕你倒是歇夠了』的意思。

  那女子見她言語神情中頗有示威之意,自己又豈肯示弱?柳眉一豎便待發作,旁人眼瞅著不對,連忙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同一個院裡的好姐妹,何必說這些話來傷感情?」幾人過來拖的拖,勸的勸,將兩人分開各自拉到一旁,有特別機靈的,便命龜奴擺桌子抹骨牌,以轉移注意力。

  那勸架的女子中有一個臉蛋圓圓,性情溫柔平和的,見著一場風波已消彌於無形,暗中鬆了一口氣,心道:「不知有沒有把他吵醒。」抬頭看了看樓上,神情若有所思。

  有人招手叫她過去湊角兒,那女子便不去,端了一碟小點心,道:「你們玩罷,我去看看我房中的客人醒了沒有。」

  那一干姑娘見她上了樓,一邊抹牌一邊交頭接耳道:「怎麼?玉桃房裡的客人還沒走麼?」雖說平日也會留客人過夜,但天亮之後客人還是會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去,像這般一連兩日留宿在妓院的,還真是少見。

  「敢情愛上她了不成?」

  「才不是,聽玉桃說他都沒碰過她,只教她陪著喝酒。那人一表人才,依我看,倒像是玉桃動心呢。」

  「到青樓裡還裝柳下惠麼。……莫不是把我們這裡當客棧了?」

  「我說啊,定是家中有頭母老虎,是以躲在這裡不敢回去!」

  聽著身後一串放肆的笑聲,玉桃便知道她們多數是在議論自己和那位客人,無奈的笑了一笑,回至房中,先輕敲了兩下門才推門而入。

  一進去,便見那人果然已經醒了,正自整理行裝。看這動作架式已有離去之意,玉桃久經風塵,也不是不知道她們與客人之間只有露水之緣,但此刻還是不由得呆了一呆,強笑道:「魏大爺……要回去了麼?」

  那人回過頭來,不是別人,正是魏可孤。只聽他客氣地道:「這兩日勞煩姑娘照顧。」說著,自懷中摸出一錠銀子來,輕輕放在桌上。

  他那日情難自禁吻了公子殷,心中原是帶著無比虔誠之意。但吻過之後徐徐睜眼,卻見那人眼睫一顫,眼波盈盈,澄淨如水,面對著那一雙清澈雙目,這才心中一驚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孟浪之舉。而清醒之後,頓覺心慌意亂,自慚形穢,竟漲紅了臉翻身逃了。

  這一逃便逃了兩天。他一不知回去後要如何面對公子殷,二不知做過那種事後公子殷會如何看待自己。只覺得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自己竟活脫脫是個心懷色念的污穢之人,而自己一個人心思下流也還罷了,卻妄想用髒手去摘下那朵白蓮花。

  這兩天他過得無比鬱悶,原以為找個姑娘可以幫自己忘卻他,但事到臨頭,卻又索然無味,惟有一杯接一杯以澆胸中塊壘。

  今日醒來,發現一醉未能盡抒懷,相反倒倍加想念那兩天不見的人。好一番思想掙扎,終於咬牙決定回去面對。

  玉桃與他相處了兩天,怎會看不出這男子心有所愛。只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不敢奢望,只盼這兩天能好好照顧他便罷。此時見他掏出銀子來,不覺心象被什麼刺了一下,低下頭,勉強笑道:「謝大爺賞。」

  魏可孤心中不忍,輕輕道:「以後遇到合適的人,姑娘還是儘早離了這裡罷。」

  這句話中又像藏著關切之意,玉桃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低聲道:「但願玉桃有那個好命,可以早點遇到魏大爺這般的有心人。」

  魏可孤一怔,自知又欠了一筆感情債,頓時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半日才含含糊糊道:「……告辭。」

  自群芳館出來,日頭已經有點偏了,魏可孤匆匆行走在小巷之中,歸心似箭。

  蘇州城的勾欄妓院多集中在這一塊兒,尤以這條裡弄為最,一條小巷中竟有八九家。因長日飄蕩著脂粉香氣,所以當地人都稱此地為胭脂裡。若是入了夜,各院紅燈高照、嬉笑不絕,乃是城中夜遊的第一好去處。只不過現在距離掌燈時分尚早,裡弄中也清淨至極。

  正因為清淨,所以那突然而起的一聲尖叫便顯得格外清晰。

  魏可孤心中一驚,下意識站定腳步。

  只聽一牆之隔的院中傳來掙扎打鬥聲,又有呼喝斥責之聲,間中夾雜著『敢跑?』、『捉緊他!』、『這小子力氣倒不小』之類的聲音。正熙攘間,忽聽呯地一聲響,一人撞開了院門,剛好跌在魏可孤不遠處。

  魏可孤定睛看去,只見那人頭髮披散著,雖看不清樣貌,但看其身形,彷彿還是個少年。

  那少年還未爬起,院中已跟著湧出四五條大漢,餓虎撲羊一般將他按在地上,口中喝道:「造反了你!昨夜還沒受夠教訓是麼?!」便把他往院中拖。

  那少年極力掙扎中扭頭看到魏可孤,淒厲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些大漢好似這才看到旁邊還有人似的,轉頭看了看魏可孤,見他身材高大,頗有豪俠之風,心中不由得微微生怯。不待魏可孤發話,回頭便給了那少年一拳,口中罵道:「叫什麼救命?咱們又沒有逼良為娼,你是你哥哥把你賣進來的,咱們可是付了大筆銀子!」這幾句話,明著是罵那少年,暗裡卻是罵給魏可孤聽,先表明立場,叫他不要多管閒事。

  那少年掙紮著,一邊哭罵道:「呸!你們瞎了眼麼!那種陰溝老鼠般的傢伙也配做我哥哥,那分明是個市井無賴,把我打暈了賣進來,你們別說不知道!」

  大漢們蠻橫地道:「管那麼多?反正咱們白花花的銀子買了你,你知趣點,少吃點苦頭?」說著,便要把他拖進去。

  這時魏可孤已經明白了。他知道城中有那麼一些每日在市面上晃蕩的無賴潑皮,見到容貌不俗的落單外鄉女子,若是誘拐不成便敲悶棍,一棍打暈對方後冒充其親戚長輩將之賣進窯子,妓院老闆也不是不知其中究裡,只是一來價格便宜,二來自恃有買賣文書,因此也就昧著良心假做不知,坊間不知有多少女子就是這樣落入火坑。近年來因男風盛行,各地相繼都開張了小倌館,因此連清秀的男子也不比先前安全了,這少年看來也是其中受害者。

  要說魏可孤倒不是那種特別有俠義心腸愛打抱不平的人,此刻雖覺這少年可憐,卻又不想多管閒事。他這種反應那少年見了心涼,那些大漢見了卻是心喜,大鬆一口氣,嘻嘻哈哈地將那少年抬了起來,更有人趁機在他身上扭了一把,惹得那少年罵聲不絕。

  魏可孤本已準備不管,但忽然間,那少年掙扎中頸子往後一仰,髮絲滑下露出半張臉來,魏可孤看得分明,心中立時一驚,脫口道:「小鬼?!」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也來不及深思,一個箭步上前便將那幾條大漢遠遠甩開,將少年解救下來。

  捧了他的臉細看,才發現眼前這張面孔乍看果與姒殷十分相像,卻並非心中掛念那人。魏可孤定了定神,尋思道:「我糊塗了,那小鬼是鬼,眼前這個卻分明是人。」頓時便鬆開手來。

  那少年絕處逢生,驚魂未定,怔怔瞧著他。忽見那些大漢已爬了起來,不敢過來圍攻,只圍在四周破口大罵,叫道:「有種留下名來!」

  這些人都有虎狼之勢,卻被魏可孤一招就四下摔開,他們深知自己不是他對手,因此此時叫罵實是色厲內荏。

  魏可孤本不願管閒事,但現在既然已出了手,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何況這少年雖不是姒殷,但就衝著他與姒殷那相似的容貌,他也斷不能讓他淪入風塵。

  說來能在此地開辦風月場所,後面都有靠山。魏可孤深知這一點,當下平心靜氣,冷冷道:「叫老鴇出來,我要買他。」

  這話一出口,幾人都是面面相覷,連那少年也不由得呆了,忽然面孔漲得通紅,握緊拳頭咬牙道:「你——」

  魏可孤看他一眼,道:「你別誤會。待你自由之後,愛去哪兒便去哪兒,我不會拿賣身契要挾你。」

  那少年一怔,慢慢放鬆了拳頭,卻把頭一低,恨聲道:「笨人!你不會帶了我馬上走麼?還要給他們錢!」

  魏可孤簡直不相信自己雙耳,他救了這少年對方非但一個謝字沒有,反倒嫌棄他不夠乾脆利落。明明這少年面孔與殷如此相似,性情怎的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老鴇聞報少年逃跑的消息早已忙忙趕了過來,此刻又聽聞魏可孤要為那少年贖身,也不忙開價,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把魏可孤打量了一番。

  久經風月的人眼睛都十分地毒。

  這一番打量,只見魏可孤身著錦衣,料子卻不高貴,手工也非細密;鞋是普通的薄底快靴,鞋頭半損,可見不是坐轎乘馬有車代步之人;腰間一口魚皮綠鞘刀也是普普通通,看不出一星半點名家氣勢。於是得出結論:這人絕非大富大貴,頂多也就是個有點餘錢的江湖中人罷了。

  那老鴇頓時心中有數,上下兩片嘴唇輕巧一碰,碰出兩個輕描淡寫的字來。「十萬。」

  她買這少年時也不過花了五百兩,此刻一下子就翻了兩百倍。這少年脾氣雖壞,容貌卻絕對是萬中無一,若是將其性子磨平調教好了,何愁財源不滾滾來?正因她將這少年當作了搖錢樹,因此根本就沒有讓他贖身之念,此時獅子大開口,正是想嚇退魏可孤。

  魏可孤聽了,看了看那少年,又摸了摸鼻子,忽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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