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十六

　　水底的溫度有些涼了，蛟龍睜開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下一刻，它有些怔忡。寂靜的水底空無一物，眼前沒有了那條一臉無辜的螭龍，它竟然覺得有些寂寞了。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啊……

　　「白痴……」它不自覺地輕聲自語。

　　「你叫我？」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它險些割傷自己。

　　螭在它背後，眨著無辜的眼睛。

　　「你在那裡幹什麼！！！」蛟龍被嚇到了，怒道。

　　螭抱著爪子，游到它面前，「我……我在看這個鎖鏈能不能解開……」

　　「那就不要突然出聲！」

　　「是你叫我，我才答應的。」

　　「我沒叫你！」

　　螭低下頭，「我錯了……」

　　蛟龍側開頭，不理它。

　　螭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點，「那個，我已經道過歉了……不然，我裝包子？」

　　「誰要你裝包子！」蛟龍沒好氣地吼它。

　　螭不知道它為什麼生氣，但還是馬上賠不是，「對不起……」

　　蛟龍靜默了下來，看著它。

　　螭屏了三分鐘，哀聲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蛟龍慢慢地說道。

　　螭立刻高興起來，「那我可以繼續看鎖鏈嗎？」

　　「嗯。」

　　螭馬上又游到它身後，看著那條用神鐵打造的鎖鏈。

　　「解不開的。」蛟龍雲淡風輕地說道。

　　「你要被綁多久？」螭問。

　　「刑期是一千年，還有七百年左右吧。」

　　「哦。」螭掰著爪子開始算，「那刑滿後，你要做什麼？」

　　蛟龍想了想，「不是我說了算，要看天上的決定。」

　　「會離開這裡嗎？」

　　「誰知道。」

　　螭抱起爪子，有些失落。「七百年啊……」

　　螭的印象裡，七百年其實很長很長。在天宮的時候，彷彿連時間也靜止了，每一天都那麼漫長，長到它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從什麼時候開始，時間變得這麼快呢？吃豆沙包的時候，聽鯉魚和黑魚說八卦的時候，鯰魚扯開話題的時候，螃蟹提問的時候，河蝦生氣的時候，狐狸打滾的時候……還有，和它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就像是水流一樣，從指縫裡流過，抓不住，停不下來。希望它不要再這麼痛苦，但是，又希望它不要這麼快脫離束縛。這樣矛盾的心情，會讓時間變得更快嗎？

　　螭有些不安了。它團起身子，耙著身下的泥。

　　「怎麼了？」蛟龍問道。

　　「沒。」螭抬頭，「呃……你走了以後，我會想你的。」

　　蛟龍一愣，隨即怒道：「你白痴啊！我又沒走，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螭認真地說道：「我只是告訴你，你要是走了，我會想你的。」

　　蛟龍突然沒辦法回答了，它看著螭，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螭抱著爪子，覺得很開心。

　　這時，池塘上突然有了動靜。螭游上去，陰雲悶雷，暴雨如注。波動一層層地蔓延，連水底也有了細微的動搖。

　　螭游回來，「下雨了。」

　　蛟龍沉默一下，道：「你回去吧。」

　　「哎？」

　　蛟龍的聲音裡微有笑意，「這麼大的雨，你就不擔心自己的池塘？你是水官，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啊……」

　　螭看著它，眼睛裡，閃著光。

　　「回去吧。」蛟龍說道，「……下次再來。」

　　螭從來都沒有聽它說過「下次再來」。它很開心，開心地猛點著頭，躍出了水面。

　　雨很大，風也很大，雷聲很嚇人，但是，它的心裡，突然什麼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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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魚和鯉魚聽著井外雷聲滾滾，抱在一起顫抖。

　　「天哪~~~九月驚雷~~~世界要毀滅了~~~」兩條魚驚恐地大叫。

　　狐狸抱著寫真集，「哇~~~好可怕~~~」

　　青蛙微皺著眉頭，看著井口的天空。

　　「難道是誰受了冤屈？」螃蟹抓抓腦袋，問。

　　「螃螃，受了冤屈是六月下雪才對。」黑魚和鯉魚異口同聲地回答。

　　「那就是哪個痴情的姑娘~~~」狐狸一臉憧憬，「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哇~~~多麼的羅曼蒂克~~~」

　　「切。現在還不是冬天吧？」聽聰毫不猶豫地打擊她。

　　狐狸哀怨地縮到一邊，吸吸鼻子。「55555……人家羅曼蒂克一下都不行啊……」

　　「嗯。看來，今年的暖冬現象又嚴重了，所謂的溫室效應實在是需要注意。這可是事關萬物生存的大事！珍愛自然，保護環境！」鯉魚煞有介事地說了一段。

　　「鯉子，你真是太有學問了！」黑魚崇拜道。

　　「那是！我是誰啊！」鯉魚得意。

　　「鯉子！」

　　「黑子！」

　　「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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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雜中，青蛙緩緩地開口。

　　「是有人鬥法……」

　　「鬥法？」眾人/妖不解。

　　聽聰突然明白了什麼，「剛才那個，是九天御雷咒！」

　　「九天御雷咒！」眾妖抱作一團。

　　「嗯。聽師傅說，是天兵天將用的。」聽聰認真地回答。

　　「哇咧，聽起來就很厲害……」鯉魚驚道。

　　「啊呀，好怕好怕……」黑魚也驚道。

　　「嗚嗚，怎麼辦怎麼辦？」螃蟹抱著腦袋，驚道。

　　「……」狐狸想了想，「我是人，我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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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蛙悠悠嘆了口氣，「何苦……」

　　「青蛙，你說什麼？」耳尖的鯉魚湊過去，問道。

　　青蛙看著它，「沒什麼。」

　　「啊，對了，我昨天在池塘邊看到一個仙。看起來就是反派，難道，這個九天御雷咒跟他有關？」狐狸想到了什麼，大聲道。

　　「哎？」眾妖驚。

　　「是啊。我也在場，看那仙的樣子，好像是來找池塘裡的誰的。」聽聰附和。

　　「哎？」眾妖更驚。

　　「我們都在井裡，他要找誰？」螃蟹提問。

　　「難道是……」眾妖/人恍然大悟，「老鯰！！！」

　　「哦。親戚啊~」螃蟹開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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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妖/人議論紛紛，意見不一。

　　青蛙見狀，撥了撥手裡的三弦，輕笑道：「不，他是來找我的。」

　　眾妖/人立馬停止了議論，看著青蛙。

　　「弄那麼大排場，不過是為了把我逼出這口井……」青蛙一臉的不以為然。

　　「為什麼！」眾妖/人異口同聲。

　　青蛙還是笑著，「還記得騏驥嗎？它是天馬，包庇它私逃，可是重罪。怕是上頭追究，現在派人討伐。」

　　「哎？！」眾妖/人驚呼，「那怎麼辦？」

　　「沒事啊。」青蛙理理鬢角的扶桑，「天兵天將算老幾~老娘才不怕~~~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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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在這裡就會很安全的，不用擔心了。」青蛙抱起三弦，踱步。

　　「對了，老鯰在外面，不要緊吧？」螃蟹天真地問。

　　「啊！！！不說我們都忘記了！！！」鯉魚喊道，「老鯰怎麼辦？！」

　　青蛙平靜地開口，「它讓你們來這裡，就是已經決定了一些事情。既然它選了，自然就由它自己承擔……」

　　「我們去救它！」眾妖/人完全沒有聽青蛙的論調，反而士氣高昂地喊了起來。

　　「你們有沒有聽我說話！！！」青蛙怒了。

　　「聽了，沒聽懂。」螃蟹點頭道。

　　「……」青蛙無語。

　　「好了，我們出發！團結就是力量！天兵天將不可怕~」鯉魚化出人形，義憤填膺。

　　「沒錯！鯉子，我願與你上刀山下火海！」黑魚也不甘落後。

　　兩條魚擺出了經典的紅旗向太陽的造型，高唱道：「情和義，值千金~~~」

　　螃蟹拿起書本，「知識就是力量，我螃螃要用書本砸死那些天兵天將！」

　　狐狸興奮，「螃螃！有志氣！」

　　「謝謝！」

　　青蛙看著面前的妖/人，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出發！」鯉魚一聲令下，眾妖/人意氣風發，準備出井。

　　「站住！」青蛙喝道，「不自量力！你們的道行比不上樂雋的一半，出去不過自尋死路！我不準！」

　　「樂雋是誰？」螃蟹不解。

　　不過，這個問題現在不重要。

　　「我們的道行是不夠，可是，青蛙你永遠不會出這口井的，不是嗎？」鯉魚回頭，說道，「我說啊，青蛙，你有你的井，我們也有我們的池塘啊。我們不會勉強你，相對的，你也不能阻止我們。」

　　黑魚聽得一臉感動，「鯉子，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說得太好了！！！」

　　「那是，我練了很久了！！！」鯉魚得意。

　　「鯉子！」

　　「黑子！」

　　「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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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快一點啊~」井口，狐狸的聲音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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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裡，只剩下了青蛙。

　　很久以前，它只能呆呆地看著井口大的天空。偶爾，風會帶進來一些東西。一枚樹葉，一片花瓣……它憑著那些東西想像著世界的樣子。終於，它不再滿足，它拚命修煉，終於，得到了遼闊無邊的天空……

　　而同時，它也得到了另外的東西。世界太大了，它也漸漸明白，它看到的不一定全是美好。它開始想，如果自己一開始就不出那口井，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痛徹心扉。如果，它什麼都不懂，只是一隻青蛙，是不是就會永遠開心了呢？它可以懷著美好，為自己造一口井，一個世界，一個天下。它要的，已經都得到了……

　　真的，都得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