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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女》第118章
117 世間多奇人

 鄭琰說了一串子關於徐少君的事兒,不但正在八卦的阿慶阿肖目瞪口呆,便是沒有參與八卦只是開了天線收聽的阿湯幾個也忘了手上的動作,捧盆兒的端著個盆兒、倒水的茶水都從杯子裡溢出來了。這幾個人也算是伶俐的,有些甚至是被人牙子倒過幾回手的,奴婢之間的競爭上崗也頗激烈,自已經為的見的都不少了,鄭琰的分說還是讓她們大開眼界。

 鄭家人口簡單,兄弟姐妹成份單一,雖算是暴發,家族內部的齷齪事還沒發生過,連奴婢們都跟著心地純潔了。

 阿崔腳上一熱,低頭一看,茶水都沿著桌子滴到腳上了,連忙放下茶壺,找到抹布來擦桌子。阿湯捧著盆,也覺得手酸,放下盆來,擰了把熱手巾遞給鄭琰:“也許……這徐四娘就是訴苦,說高興了,順嘴說出來了呢。”

 鄭琰抹了把臉,通體舒泰。她之前說得確是刻薄了一點,徐少君也許沒壞到那個份兒上,只是因為出身的關係,步步為營,為自己打算,不管有譜沒譜,先埋個伏筆再說,省得到時候真吃了虧,也沒人想起她來。鄭琰依舊擺脫不了那股子濃濃的被利用的感覺——糟透了!她這還沒跟徐少君摳字眼兒呢,涂氏好賴把徐少君養這麼大,只得了一個“容”字,還不是“養”,這詞用得真是挑戰神經。

 熱手巾還是有作用的,鄭琰把手巾扔給阿湯:“再看看吧,我看吶,懸著呢。與你們說這些,就是與你們說一聲,別見了誰都說可憐,如今我走動得也多了,你們跟著出門,遇到的人也多、事也雜,不管有什麼事,若是請託,或是流言,別一口就應下了。答應了人的,跟欠人的是一樣的,不辦愧疚,被騙了又難受。”要真被騙了,騙子還要嘲笑你是個傻子,以後有這樣的事兒,還騙你。

 阿肖“嗐”了一聲:“我們能有什麼本事叫人請託呢?”

 鄭琰笑道:“我正要說這個呢,你住住手吧,這事兒我早兩天就該說的,偏又忙,沒提。今天再不說,明天又該忘了。把她們幾個也叫過來罷,就你們八個。”

 阿湯把手巾投到盆裡,阿崔也放下了抹布,阿慶把另幾個今天不當班的婢女也叫了來。眾女皆不知鄭琰要說何事,心裡不由打鼓,這院子裡還有粗使的丫環僕婦,何以單叫她們幾個呢?

 阿肖叫來了人,輕聲回鄭琰:“七娘,人都齊了。”

 縱她不說,鄭琰也看見了。她團拜會回來,已經換了見客的鄭重著裝,現在只是一身家常衣服,簪環也去了,頭髮隨便一挽,攏著個手焐子。目光掃了一遍,讓阿肖幾人更覺有了壓力。鄭琰這才道:“前幾日阿娘與我說,我身邊的人也要重新安排。你們也都大了,不好誤了花信……”

 眾女皆驚,這還是鄭琰頭一回正式跟她們說去留的問題,幾個人都比鄭琰年紀大,鄭琰這都要出嫁了,她們的年紀確實也成問題。她們也約略聽到了一點兒風聲,杜氏要給女兒換伺候的人,也不是隨便拉幾個湊數作罷的,要提前挑選、差額選拔,再觀察一段時間,才定崗定級。這裡面又涉及到陪嫁的問題,少則數月、多則一兩年,杜氏已經開始著手了,因碰上了過年才暫沒催著下面去辦。

 眾女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也是年齡到了再不嫁就嫁不到條件好的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捨。鄭琰是個大度的人,從不虧待她們,也不好使小性子,跟著她相處了這麼些年,也都有感情了,離了鄭琰,物質生活降檔自不消說,心情的失落也在所難免。

 阿慶臉現著急,欲言又止,被鄭琰擺手止住,鄭琰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現在問你們,你們自己有什麼想法沒有?也不用現在就回答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後天再告訴我。這麼些年了,臨了臨了的,別安排不周,鬧生份了。”

 阿肖等一齊跪下:“我們只聽主人家安排。”還要再說什麼,鄭琰道:“你們都回去想一想罷,想留想走,就是想自己過日子,我也盡力周旋。就是婚配也還有個中意不中意的呢,甭把事情弄擰了,大家都順順當當開開心心的才好。往年我年紀小,也不好過問你們這些個事,眼下我也事到臨前了,不能再裝羞。你們慢慢想。”說完,她哈皮地睡覺去了。

 留下八女各懷心事,一個一個的,一宿沒睡好。

 鄭琰自覺是辦了一件好事,第二天就悄悄把這事兒跟杜氏說了:“我想了,要是她們有自己的心思,咱們硬給人家配了人,倒是落埋怨。”

 杜氏聽直了眼,心裡默默地告訴自己“這是在過年,不可以說不好聽的話”一連念叨了十幾遍,不行,她還是想抽鄭琰!手指狠戳了鄭琰的腦門兒,死咬著牙關不鬆口,生怕一開口就要罵,黑著臉對趙氏道:“你給她說!”

 趙氏早在聽了鄭琰的話之後就暗嘆:七娘畢竟是小孩子,她這樣一問,奴婢們除了表忠心的話,還能說什麼呢?大著膽子跟她說,不想走,要留?婆母派了任務,趙氏也只好委婉地對鄭琰說:“七娘一片好事,就是事兒辦得糙了一點兒。”

 “?”被戳了腦門兒,鄭琰已經覺得情況不妙了,此時忙問,“怎麼說?”一面問,還一面上前給杜氏撓後背,杜氏肩膀一抖,鄭琰的手滑了一下,再抬上去撓,再抖,又滑。鄭琰耍賴地趴在了杜氏的背上,八爪魚似的不鬆手。杜氏由她抱著,仍不開臉。

 趙氏肚裡一笑,正色對鄭琰道:“七娘是為她們著想,也是不想主僕一場到時候弄硬了是也不是?若有想留的,倒把她帶走,有想走的,又給留下,不順了心意,是不是?”

 鄭琰猛地點頭:“這麼些年都處了下來了,那麼熟了,何不皆大歡喜?”

 趙氏道:“七娘錯了,人心固然要收攏,七娘卻是主人家,不可一味縱容的。你就用著她了,她不願也要帶走,這是規矩,不可對奴婢過於寬縱了,這不是持家之道。萬事都要問奴婢的主意,你還過不過日子了?七娘就算要問她們的想法,也要悄悄的問,這樣直問出來,倒叫她們不好答了。”

 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鄭琰還是乖乖認錯:“是我思慮不周——如今話已說出去了,要怎麼善後?話都說了,我就得認。”

 杜氏終於平了氣,依舊先數落了鄭琰一番:“你好大手筆,給我一邊站好了,一氣掄了八個出去,你行啊!”

 趙氏打起了圓場:“這幾年我們冷眼看著,她們八個對你也算盡心,又是打小伏侍你的,你確實做善事,就給她們個恩典也沒什麼不可。以後萬不可如此了!”

 鄭琰認真點頭:“那,我再一個一個的問?”

 杜氏道:“還能怎麼樣啊?”

 鄭琰吐吐舌頭,又是捶背又是奉茶,杜氏也拿她沒辦法。待她跑去安排奴婢去向了,杜氏方對趙氏道:“她就是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呢?晚一年出門子也好,多教教,省得出醜。”

 趙氏道:“七娘不是沒主見的人,她想的原也不差的,使喚奴婢,也是要讓人歸心的。又是一處長大的,也想身邊的人過得好,小孩子,畢竟心軟。只要跟她說了,必不會再犯的。”

 杜氏道:“也就這點兒長處了。”

 趙氏陪笑,鄭琰也算是她帶大的,教了各種淑女課程,雖然偶爾犯二,趙氏看這小姑子還是很順眼的,不免又為鄭琰說了許多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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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琰痛定思痛,情知自己在某些事情上還是生嫩了些,不免處處留心。妹子是彪悍了些,也不能這樣粗糙。打了腹稿,正要約談婢女的時候,阿慶與阿肖結伴主動來了。一過來就雙雙跪到跟前:“七娘,我們從來跟著七娘的,也伏侍慣了,情願一輩子跟著七娘。”阿肖道:“奴婢本是官奴婢,就是七娘有心,也沒什麼盼頭的,七娘待奴婢好,奴婢一輩子跟著您。”阿慶更是說:“連父母家鄉都不記得了。”

 鄭琰的八個婢女,阿肖、阿祁、阿湯、阿崔,原是官奴婢,倆是皇帝賞的,倆是好命遇到喜事兒大赦轉了一等,從官奴婢轉賣,做了私家婢。在阿肖看來,這些年日子過得不錯,已經是承了鄭家的恩惠了,鄭琰要出嫁,夫家人丁單薄,池脩之的外婆家也不省心,自己好歹伏侍一場,至少能照顧得鄭琰生活比較舒心,乾脆不走了。

 阿慶、阿香、阿月、阿宣是被拐賣來的,父母親人都不記得了,阿慶也寧願跟著鄭琰,陪嫁去池家。

 鄭琰道:“你們不必顧慮太多,不管是願意跟我還是願意留下來,我都有安排的。”兩人執意不肯。鄭琰也就有數了:“不論是走是留,你們將來婚姻上頭的打算呢?若是在家裡有看中的,就婚配,我也有一套鋪蓋妝奩送。”兩人都說還沒看好,阿肖與阿慶已經商量過了,兩人年紀不算太老,鄭琰嫁了再說也不遲。如果到了姑爺那裡有合適的人,也行。阿肖還覺得,一輩子不嫁,就這麼守著七娘也很好。

 這兩人去處已定,鄭琰道:“你們的心意我明白了,回去歇著罷,這事兒本是我辦糙了,該一個一個問你們的。阿肖,把阿祁叫來吧。”

 阿祁也是想跟鄭琰走的:“不怕七娘惱,奴婢侍候七娘慣了,留下來也是無用。”

 送來與她談完,又讓她叫阿湯來。阿湯卻是有事相求的:“婢子還是跟七娘走,只是……”

 “怎麼?你有話就說。”

 阿湯道:“奴婢原是官奴婢,聽說是外祖父犯了法,家中男子充軍、女子沒官,奴婢母親也罰作奴婢,後來才生了奴婢和弟弟。母親死後,我們蒙恩赦,才發賣出來,卻是被拆散了賣的。”

 這位是想找弟弟的。

 鄭琰道:“這倒不是很難,官奴婢都是在冊的,發賣了也有跡可遁,且年載不久,不至沒有線索。”

 阿湯千恩萬謝。鄭琰卻想,阿湯弟弟第一次轉手應該是在京城,還要請京兆幫忙。

 接著是阿崔,阿月、阿宣、阿香。這其中阿月固念鄭琰之恩,因被拐賣數次,對於換環境實在沒信心,被鄭琰看出,也答應把她留在家裡,央趙氏給照看。阿月千恩萬謝,還透露消息一則:“夫人那裡的阿成,想阿宣做媳婦。”她與阿宣倒是一樣的情形,

 阿宣則是有些猶豫:“是這樣說的,奴婢還沒拿準主意。”鄭琰道:“這個要看你願意不願意,若不願意,我便代你回了。”阿宣不語。如果趙氏在這裡,又要說鄭琰小孩子心軟了。

 阿宣想了半日,又與阿崔等人商議,還是覺得鄭琰出嫁,她自請留下而不是跟隨已經很過份。鄭琰出嫁之後,如果在娘家再留幾個人,會對鄭琰更好一些。池脩之長得好看,看起來有前途,與相府相比,還是有差距的,多少還要倚仗相府一些,有她與阿月在,別的不說,時不時提醒遞個話也是好的。且阿成是杜氏面前得用的人,自己留下來也不壞。

 阿崔一想也是:“那你留下,我還是跟著七娘吧。”有句話阿崔沒說,八個人裡,就數阿宣和阿月、阿肖年紀大,決定留家裡就能婚配了。阿崔等人還小些,一兩年還等得起:“七娘好心,令我們自擇,我們也不能沒良心,留下的是盡心,跟著去的也是盡心。要都留下了,換上些不懂事的小毛丫頭,侍候不周的地方,還要七娘為難。”

 阿肖道:“你這話說得對,不說我都忘了。你看這府上沒幾個乳母的,卻是當初七娘的乳母憨厚老實為的是她實力伺候,不想性情卻軟弱。那時候我也還小,記不太清楚是哪一家了,反正是個縣主,推了七娘一把,七娘跌地上眼淚都出來了,乳母卻只知道磕頭!”

 杜氏循聲趕到的時候就怒了,鄭靖業接著炸毛。從此鄭家還是選忠厚的乳母,一到孩子兩歲就給錢打發走了,只可惜在那之前的幾個孩子還真是……有些憨厚了。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阿月、阿宣留下來當聯絡員,其他六個跟著走。固然有賣主求榮的人,卻也有忠僕。這既與奴婢品性有關,也與主人家處事有關。

 阿成得知鄭琰肯放人,也是千恩萬謝。鄭琰笑道:“阿宣是我心愛的人,不是你來討,憑誰我都不給的,她就交給你了。”阿成樂道:“她是個厚道孩子,我喜歡都來不及,不然也不會巴巴厚著老臉求七娘了。”阿成的兒子跟著鄭琛,也是個小管事了,外面小家女子也娶得,母子二人一商量,還是家裡娶一個比較合適。直接把孩子爹的意見給忽略了。

 鄭琰說到做到,她是鄭家小輩裡的小財主,今年過年又撈了不少好東西。陪送了阿宣整套的鋪蓋,兩套衣料,一套金首飾,還讓到木器店下單子,年後一開業就開始打造一張妝檯、一張床、兩隻櫃子、一套桌椅,權當鋪陳。

 阿月亦有人求,乃是鄭德興的伴當,鄭琰也是一樣的陪送。她倒不太擔心兩女未來的丈夫人品不好,鄭靖業對於用人心中自有一本賬,他認為好色的男人成不了大器,好色,腦筋就會不清楚,不堪大用。哪怕是用奴僕,重要的事情,還是要私德好的人去做。這一條是明明白白寫到鄭家那歷史不長的家訓裡的。

 身邊這一梳理,人人有了著落,倒都安心。阿月阿宣記在心裡,上下奴婢也記在心裡,很有幾個巴不得能頂這兩個缺的。阿肖等人睜大了眼睛地私下評估,阿宣也跟阿成拉家常、套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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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琰眼下卻顧不上這個了,還在正月裡,即使是奴婢成親,因為兩邊都在府裡有些頭臉,也要走一走程序,再簡化,也得幾個月。她現在要做的,是社交。

 宮裡是必得去的,跟著杜氏到了昭仁殿,慶林長公主也在。鄭琰踏進來就覺得昭仁殿好像略冷,鄭琰的屋裡,在冬天也不讓燒太多的炭,內外溫差太大,容易生病。不過苗妃這裡以前不是這樣的,每天冬天,她這裡穿著夾衣就行的。等看到苗妃裹著件銀狐皮的袍子,臉上白裡透紅,煞是喜人,鄭琰就明白了,這是在秀皮草呢。

 “哎喲喲,這一身兒可真帥氣!”

 苗妃略有得色:“是那個八部狄貢上來的呢。”

 大姐,八部狄分八部,打得熱火朝天的,哪會齊心協力送禮啊?鄭琰默默吐槽,不用問了,一定是這位大姐不記得人家部族的名字了。

 慶林長公主也是暗笑,口上卻道:“只止一件呢。”杜氏也誇了兩句,順便問:“我常聽說那裡的有好皮毛,只是不知道究竟哪幾樣最優?”她是存了心給女兒再攢一點嫁妝。鄭琰這個樣子吧,多點嫁妝傍身比較好。

 苗妃哪裡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要不,問問聖人?看他們貢的什麼最好。我去要了來,權當給阿琰添妝了。”

 鄭琰心說,這干我什麼事啊?“怎麼又說到我了?”

 “嘰嘰咯咯。”

 “別鬧!別鬧!別鬧!”

 杜氏忽然道:“這聲音好熟!”

 鄭琰接口道:“是阿寧。”

 慶林長公主點頭:“是他,剛才與二十四郎玩在一處。都累了,打發睡了呢,不然這裡怎麼能有這樣清靜?”

 鄭琰踮起腳尖,走到簾子後面一看,二十四郎蕭令祊在摸顧寧的臉,顧寧一臉的睏相。趕忙退了出來:“快把二十四郎弄出來,吵想了阿寧,咱們都得挨訓!先生在教他背家規,上回對我念了一個時辰的‘食不言寢不語’。”

 苗妃聞言花容失色,剛才顧寧已經對她念過了,“務儉僕”,親自去把寶貝兒子給弄出來了。

 晚了,顧寧也醒了。鄭琰敢拿苗妃那件皮袍子發誓,打死蕭令祊,他下回也不敢再吵醒顧寧了,顧寧沒睡醒,用催眠的語調一直念叨到蕭令祊淚奔去尋他爹。

 慶林長公主撈著兒子跟苗妃告辭:“我帶他回去吧。”杜氏也飛快地起身,一面揉著腦袋一面道:“我也回去醒醒神兒。”

 鄭琰扶著杜氏出了昭仁殿,還沒出宮,路上遇到了聞訊而來的皇帝,蕭令祊扒他身後死活不肯出來,一看到顧寧那張睡眼惺忪的臉,躲得更嚴實了。皇帝大笑,走過去逗外甥,被顧寧拽著鬍子著點薅禿了下巴。慶林長公主帶著兒子就想逃,杜氏帶著鄭琰也跟皇帝告辭。鄭琰還好心地告訴皇帝:“貴妃今天可漂亮了,聖人快去吧。”

 顧寧:“去吧去吧去吧……”

 皇帝:……好想抽這小子,舅舅抽外甥,沒犯法,對吧?

 慶林長公主再不敢耽擱,拉著兒子就走。

 出了宮門兒就邀杜氏母女去她家裡坐坐。杜氏心說,今天倒沒有別的事兒,就是來報個到,表明一下立場,跟貴妃聊聊天兒的,既然昭仁殿裡結束得早,到慶林長公主那裡也是一樣的。

 分乘三輛車,慶林長公主帶著兒子,上車就戳著顧寧的腦門兒:“小機靈鬼兒。”顧寧吐吐舌頭:“我看阿娘不太喜歡跟貴妃說話。”真以為他只有復讀機一個功能嗎?

 慶林長公主嘆了口氣:“跟她說話倒好,就是今天有點累了。”

 顧寧咬著手指頭,歪著頭想,累了怎麼想請阿嬸和阿姐到家裡去?慶林長公主深思片刻,一轉眼變成虎媽:“誰讓你啃手指頭的?”

 顧寧下車的時候委委屈屈地左手捏著右手,不敢往嘴巴邊上送,進門就被扔去補眠——慶林長公主深知,說秘密的時候,身邊不能放鸚鵡。

 一坐下慶林長公主就嘆氣,杜氏母女面前,她也不拿架子了,嘆完氣就直接說:“把你們也拖了出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了,就算是有別的事情,也先聽我說完再思量。”

 杜氏道:“你說。”

 “貴妃急得不行呢。”

 “啊?”母女二重奏。

 “聽說,她最近老纏著聖人,總想立二十四郎做太子,退一步,二十三郎也行。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杜氏道:“她的心思不是早就有了麼?何以今天就要躲了呢?”

 “聖人要給諸王選妃了,貴妃這不就更急了麼?”結婚,是成年的標誌,也是進一步鞏固勢力的標誌,苗妃倆兒子,都還小著呢,皇帝又死活不鬆口,她能不急麼?“想要讓我關說,說是二十三郎也十二了,可以訂親了。這我哪裡敢應啊?等見著了你們,怕又要問,‘鄭相公看哪個皇子好啊?’她就是這一條不好。”腦筋略有問題啊。

 杜氏與鄭琰對看一眼,鄭琰道:“阿爹從來沒露口風的。”

 慶林長公主嘆道:“連我也吃不準了,聖人還問我,襄城侯家的小娘子如何。我想這襄城侯也不是世家,怎麼就問到他們家了呢?”聽話音也不像是給皇帝自己收後宮的,而是要做兒媳婦的。

 襄城侯是開國功臣之後,現在的襄城侯說起來還是慶林長公主她表哥。襄城侯的媽是慶林長公主的姑媽,也是皇帝的姑媽,江陰大長公主,他老婆是宗室郡主。出身夠不錯了,可是這國家真沒幾個這樣出身的王妃的。襄城侯姓徐,不是世家,跟世家的邊兒都不沾。

 鄭琰道:“我看也快揭盅了,越不說,越是到底兒了。”她這話說得正經,杜氏與慶林長公主都聽懂了,所以杜氏開始捲袖子:“揭盅?”你對賭博到底有多熟練啊?!

 慶林長公主笑攔:“別打別打,還要走親戚呢,明兒我這裡有品茶會,還要她來應卯呢。”

 鄭琰逃過一劫,好奇地問:“都有誰來?”

 “襄城侯的愛女,徐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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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不但有襄城侯家的九娘,還有諸如文昌侯宋遠的兩個孫女、鹹安侯牛成遠的女兒、寧遠侯的小女兒和長孫女、慶國公的女兒和外甥女兒,鎮南將軍的閨女、徵西將軍的愛女……等等等等吧。

 除此之外,鄭黨裡如李莞娘、唐乙秀、於薇、林蓉等也得以出席。鄭黨以為是鄭氏的面子,卻不知道,這也是因為他們初步“達標”,稱得上實權人物的緣故。這裡頭林蓉的祖父其實是世家旁枝,只是年輕時過於憤青,林家也是二等世家,他覺得自家不為國家做貢獻,憤而逃家,三逃兩逃,不知怎麼的就跟鄭靖業投緣了——感覺好坑爹的樣子。唐文淵、李幼嘉、於元濟都是京城地界上橫著走的人,尤其是後兩個,經常要用得到的。

 慶林長公主的宴會一向如此,鄭琰也還是她的左膀右臂,幫忙招呼。這裡面寧遠侯是她二嫂的娘家,她與關家兩個小姑娘心理上最親近。鄭黨小姑娘們理所當年地跟著鄭琰轉,她是介紹人嘛。一齊給慶林長公主行禮,被拉著說了一回話,就跟著鄭琰了。

 鄭琰呼朋引伴的,別人還不覺得,卻惹著了一個人——徐九娘。

 徐九娘名瑩,也是個生得晶瑩剔透的漂亮少女,約摸十二、三的年紀,一身大紅,頭上鳳釵、腕上金鑲玉鐲,一看就知是內造的。她是江陰大長公主的孫女兒,母親又是郡主。

 江陰大長公主也是個奇人,她輩份高,卻比皇帝大不了幾歲,這一點跟慶林長公主有點兒像。江陰大長公主還常生病,從小病病歪歪的,她爹也不好意思把她嫁給世家了,一看老襄城侯赳赳男兒,像是能頂風遮雨的,得,就他了。

 自打慶林長公主記事起,就預備著給這位姑母哭靈穿孝,一直預備到現在,幫慶林長公主預備素服的李太后、夏皇后都死了,她還病歪歪地活著。不但如此,還病歪歪地生了倆兒子,大兒子就是襄城侯。每回生孩子都像是要去死,每回都不死。倒是一向健康的老襄城侯,也不生病,一夜之間就死了。

 皇帝是比較喜歡這個姑母的,因為她老實本份,不摻和政事。這是廢話,就是她想,她摻和得了嗎?連新年都不敢讓她勞動出來露臉兒,該養病的還是養病,就怕把她累死了。

 江陰大長公主呢,平生就有一樁遺憾,其實她對姑姑、姐妹、侄女們的恣意生活是羡慕得緊,偏偏身體不爭氣,只好乖一點。更遺憾的是她沒閨女,沒辦法讓女兒還願,兒媳婦給她一個勁兒地生兒子,生了八個才有了徐九娘。江陰大長公主那叫一個高興啊,把孫女兒給疼得沒邊兒了,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敢攔著她就暈給你看。

 就這樣,徐九娘被寵著長大,在京城社交圈兒裡名頭卻不太響——祖母疼她,她也知恩圖報,江陰大長公主一病,她就侍疾,實在沒多少功夫出來混,因此也錯過了京中許多熱鬧、避開了不少恩怨。慶林長公主做事周到,即使她不能出席,還是次次有她的請柬,她也幾乎次次不到,每回的原因不外是祖母在養病,慶林長公主也就先去探個病,再來開PARTY。徐九娘也就有了個孝順祖母的好名聲。

 這一回她來了,真是稀客。

 慶林長公主打趣著她:“你倒少來,為著什麼呀?”

 前面說了,徐瑩也是嬌養著長大的,氣性大了些。看鄭琰這樣,當然是不服氣的。本來嘛,換個人也就罷了,好歹家中有爵,又或者是世家,羡慕嫉妒恨一下,回去跟祖母撒個嬌,得兩句“我家九娘最好”也就氣平了。

 鄭家只有一個丞相而已!世家瞧不起勛貴,勛貴對純土鱉也有心理優越感。徐瑩打小就長得漂亮,見的人都誇,不幸遇一鄭琰,長得比她還漂亮,在圈子裡比她還受歡迎。徐瑩看了鄭琰,就像兩隻公孔雀相遇,不是攪基就是對手。徐瑩選擇別一別苗頭,鄭琰這人吧,你好她也她,你不好,她也擰。感受到徐瑩的目光,她還含蓄地笑了笑。

 徐瑩氣鼓鼓,又忍下了,多少記得這不是鄭琰的場子,要給主人家留面子。

 生著悶氣,聽慶林長公主一說,她又羞澀了,她這回出來是祖母領著的,為的是她的婚事。江陰大長公主希望孫女兒嫁得好,嫁世家恐拘束,嫁勛貴,總覺不夠,聽聞皇帝要選兒媳婦,江陰大長公主便想親上做親。

 皇帝好像也有一點這樣的心思。

 徐瑩想到這裡,又寬心了,鄭琰再怎麼樣,也漫不過她去不是?嗯,你漂亮就漂亮,得意就得意,反正我也有比你強的地方,對吧?這傻丫頭又開心了,笑吟吟地對慶林長公主道:“是祖母帶我回來的,說是想念京中熱鬧了。”

 慶林長公主心說,你祖母那身子骨,能見過什麼京中熱鬧啊?“這麼說來,你總是侍疾,也沒見過幾回熱鬧吧?你是個好孩子啊!”徐瑩是個活潑丫頭,這一點很容易看得出來,倒能耐得下性子陪久病的老祖母,“看到阿琰了麼?這些人裡她熟些,讓她給你引見引見。她是個好孩子呢。”

 慶林長公主剛說完徐瑩是個好孩子,讓她跟好孩子鄭琰一起玩,沒想到這兩位還真“玩”上了。

 起因是鄭琰的一雙耳墜,要撐場子,鄭琰就翻出了一對累絲墜子來,編作鳳凰形,還鑲著紅寶石,內造的,不大,卻極精緻。慶林長公主帶徐瑩過來的時候,寧遠侯的女兒正在問這墜子的來歷,鄭琰就直言,是跟皇帝賭錢贏來的。據說本來是找出來要給二十四郎扮小女孩兒用的。

 徐瑩本來消了氣的,又氣了起來:“你會搖色子嗎?”

 兩丫頭搖起了色子。一會兒你贏,一會兒我贏。桌子上的棋子來也是推來推去,小娘子們圍觀著、一起下注。慶林長公主扶額,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這兩個丫頭還一邊搖色子一邊互嘲。這一回是徐瑩搖的點數大,於是嘲笑:“你贏聖人是蒙的吧?”

 下一回鄭琰贏了,反嘲:“反正贏你不是蒙的。”

 你來我往,慶林長公主想吐血,徐瑩單純也就罷了,七娘你……幼稚了啊!

 看不下去了,實在看不下去了,慶林長公主只好提醒大家:時候到了,宴會結束。就這樣,尼瑪兩個死丫頭,居然一個吐舌頭一個拱鼻子。

 徐瑩這貨還說:“下回接著玩兒啊。”

 鄭琰這貨還答:“好啊,說個日子。”

 慶林長公主忽然明白了杜氏的心情:不乖的小孩都該被打死!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今天也夠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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