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皇帝沒意思
在這個世界上,迷信的人很多,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進步,也依然有人相信世界末日,何況是在「古代」?
後世所謂的迷信,在這個時候是一種再正經不過的國家行為,天旱了,皇帝帶頭祈雨。地震了,皇帝就可能要下罪己詔。天上出現了某種天文現象,就有人要倒楣了。
所以蕭令先這個本該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對於連喪二相才會覺得心中不安,也所以,聽梁橫說起這徵兆來才會發問:「卿何出此言?」
梁橫心說,我不是已經把道理都給你說明白了嗎?還要怎麼掰啊?這就是他笨蛋的地方了,老狐狸在這種情況下會先說半句,等人問了,再說下半句,跟說相聲似的。這個二貨倒好,沒等別人問,自己先把包袱全給抖了出去。
蕭令先還在那裡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呢,用文雅一點的詞來形容,就是「正在用殷切的目光看著梁橫」。
梁橫嗓子眼發乾,只好又乾巴巴地把剛才的話又給重複了一回:「上天示警,全在如何解讀啊,未必是嫌丞相多,只是嫌未得其人而已。」
這事跟解夢似的,正說正有理、反說反有理,至於說得對不對,功夫全在戲外。蕭令先自己也不是麻衣神相第十八代傳人,聽梁橫一說,也覺有理,不由自言自語道:「究竟何人合適呢?」
梁橫心說,來了!
大家不要誤會,梁橫再二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自己推薦自己,他個七品,離一品差得實在太遠,逆天也不是這等逆法的。縱使他肯自薦,蕭令先也不會同意的,蕭令先的政治常識倒是越來越多了一些。梁橫這是要推薦人來的,他薦的人正是徐少君的親爹徐梁。
「婕妤之父侍郎徐梁,曾為先帝鎮撫一方,後入中樞,才德兼具,可堪大任。」
蕭令先本來都把徐梁這貨忘得差不多了,雖然每天上朝都能看得到他,在後宮裡還時不時看到他閨女,可蕭令先就是不太想用他。
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徐梁父子連鄭靖業那樣的大恩人都要生出二心來,蕭令先未免有些瞧他們不上,連帶的徐少君在最初都受了一些冷落。
後來,徐少君通過自身努力跟蕭令先膩歪上了,卻又因為徐少君的原因,蕭令先對徐梁一家子不太待見。先帝是安排了一步好棋,可蕭令先這貨他不會走。他總覺得,如果把徐梁給提拔了上來,徐梁再繼續跟鄭靖業越走越遠,他看著心裡難受。乾脆就這麼不冷不熱地晾著算了。
徐少君呢,對家中很有意見。她其實就是想擺個小譜,讓人家都服了她,她心裡才舒坦了,然後她也不介意為自家人謀些福利的──但是你們要記住,這是一直被你們錯待了的有出息的我,給了你們現在的生活。家裡人沒一個領情的,徐少君一怒之下,也不理家裡人了。
梁橫卻覺得徐少君這貨傻到一定程度了,妳特麼有親爹親哥不用,擺個臭架子要做什麼?再說了,徐少君有了兒子,徐梁是皇子外祖父,好好經營,他能不幫妳嗎?這個蠢女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不過不要緊,他大能人梁橫來補救。梁橫就不信了,把徐梁給拱到了宰相的寶座上,還有個皇子外孫,閨女還是後宮裡除皇后外品級最高者,徐梁能不動心?徐少君不做的,他梁橫來做。
屆時,徐梁一起,鄭黨又面臨著分裂,鄭靖業在時一切都好,鄭靖業一旦故去,鄭黨就要分裂,分成幾股的勢力很容易被人拉攏。
梁橫自己現在開始培養人手也太艱難了,肯巴結他的都是低階官吏,梁橫此人,與蕭令先有著共同的症狀:浮躁,恨不得一口吃個胖子──這是搞政治的人尤其忌諱的。既然現培養來不及了,他就想搶人家養好的孩子,來把他當爹似的給孝敬。
鄭靖業快七十歲了吧?還能活幾年?他死了,兒子無用,女婿是外人,鄭黨是要分裂的。梁橫堂堂一皇帝面前的紅人,稍用些手腕就能接手一大批。
梁橫從現在就想拆一拆鄭黨,真是高瞻遠矚!再者,徐少君與娘家有芥蒂,皇帝對徐梁不太滿意,這對梁橫也有好處啊,他在這二位面前的存在感,就不會被徐梁給降低了。先用徐梁來打開局面,最後還是他梁橫得益。同時,他已經下好了肢解世家的絕戶計,也不怕人漁翁得利。要做漁翁,也是他梁橫來做。
很好的算盤。
無奈蕭令先還是不樂意:「徐梁,」說著這個名字就皺起了眉頭,「恐不堪大任。」
梁橫努力鼓起三寸不爛之舌,一力為徐梁遊說:「他的資歷是真的夠了,朝中別人是不及的。不用徐梁,難道要用沈晉?他沈家子弟,反對括隱叫得最響了。」
蕭令先猶豫了一下:「容我再想想。」
梁橫還不肯放過他,繼續道:「他總是皇子的外祖父,與聖人是一條心的,往後聖人有個什麼事,他也能在朝上為聖人聲援一二,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呢?他與鄭相公又有淵源,鄭相公為公為私,都不會阻攔的。」
蕭令先有些心聲,還是說:「容我再想想。」同樣的話說到第二遍,語氣已與第一遍迥異了。
梁橫心說,有門兒!樂呵呵地告辭了。對了,他還得跟徐梁那裡賣個好,是他向皇帝推薦的徐梁,國丈做了宰相之後可不要忘了我啊!
樂得跟個傻子似的梁橫完全沒有想到,他的一著妙棋,被他認為是蠢女人徐少君給徹底破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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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橫自以為得計,歡天喜地地告退,徒留下蕭令先內心痛苦矛盾著:一旦用了徐梁,就是執行了先帝的計畫了,這個,略心虛啊!
鄭靖業多好的人啊,自己政務上有不懂的他給解說,自己有什麼難題他給解決。難得還不攬權,一力要培養自己處理政務的能力。人雖然略有一點保守,那也是老成持國不是?這樣就拆他的台,未免不厚道呀!
然而,自己是個皇帝啊,是要自立的,是要掌握住朝廷的。任用徐梁是先帝給安排的一步棋,是老父的一片苦心啊!
用了徐梁,自己就對徐梁有了「知遇之恩」,有一個自己提攜的宰相,以後皇帝要在朝上辦什麼事,也會順利得多。至少,徐梁應該不會像鄭靖業那樣,對某些事情過於勸阻吧?不是說鄭靖業勸阻不太好啦,可是,如果能夠順一點,難道不是很好嗎?
搖擺來,搖擺去,蕭令先心裡的天平終於失衡了:徐梁是不好,他兒子徐烈也是個小人不假,但是!他們只要能夠會完成任務就行了,道德什麼的,有自己這個道德模範的皇帝把關呢,不讓他們有機會作惡!至於鄭靖業,給他補償就是了。
蕭令先下定了決心,要承受著良心的譴責,去做一件於國有利的事情。
壓下不適感,動手卻是先給鄭靖業的子孫們升官。鄭靖業兒孫多,兒子們還能都照顧了一一給官,位置都還不低,孫子們就難以全部得蔭了。
蕭令先很給力,先是鄭德良這個看印的變成了散騎常侍,接著,鄭德芳(鄭琦子)補入了御林做了個八品小校,鄭德仁(鄭琛子)做了皇帝的親衛。
鄭靖業不得不暴跳如雷一下,不讓鄭德良看印了啊?!大家正在策劃著造反呢,就等有人挑頭了,玉璽很重要啊!
但是這確實是在升職,面對各方道賀,鄭靖業還要做出一副老神仙的樣子,仙風道骨地捋鬚回覆:「託福。」心裡已經嘀咕上了,這是蕭令先警覺呢,還是背後有人出主意了?又或者只是歪打正著?
猜測了一下,鄭靖業就果斷行動了,他想辦法把鄭安國的幼子鄭文奇,給安排去給皇帝看大印。蕭令先倒是比較痛快地答應了,看管璽印看起來重要,但是並沒有實權,安排就安排唄。鄭靖業放下心來:看來問題不大。
鄭靖業還有一愁:林季興死了,林季興的兒子、現任京兆林清他得守三年孝,林季興的兒子們都得守孝!這不坑爹呢嗎?京城這一畝三分地很重要,這塊陣地不能丟。林清的停職報告都打了,林蓉已經換上了喪服,打包了老公和孩子回娘家奔喪了。
想來想去,鄭靖業只好讓他的女婿、成國公吳承業的嫡長子吳熙去做京兆。這小子雖然不如池脩之那樣出挑,也算是一表人材,難得的是很乖不惹事。當初選女婿的時候已經過濾過一回吳家的狀況了,還算可靠。
蕭令先對鄭靖業正滿懷著愧疚呢,不管鄭靖業推薦了誰,他都一概准了。覺得安撫得差不多了,蕭令先便迫不及待地在朝會上提出了:「如今事務繁劇,蔣進賢故去,朕深感不便,諸卿可有合適人選薦來?」
論起高深莫測,蕭令先就是個淺底盤!這貨的語氣裡分明就透露著「我已經有人選了」的資訊。
由於蔣進賢已經不在了,葉廣學算是世家裡的頭頭了,雖然這個頭子當得只是一個客觀結果,而不是眾人承認的事實──可也比鄭靖業好吧?雖然跟鄭靖業勉強算是合作了,可是一掐了這麼多年,而且還是被掐,大家心裡都不怎麼能HOLD住啊!
葉廣學上前一步,硬著頭皮提出了一個人──李神策。
「鴻臚寺卿李神策可當此任。如今朝廷正在對狄用兵的當口,李鴻臚對逆狄所知甚深,正當其用。」
李神仙真是時來運轉,當年自己躥到東宮面前裝X賣聰明未果,風光戰敗而歸。現在自己沒想出頭,只想培養一個能夠完成自己志向的人來,特麼反而被推向了前臺──有沒有這麼坑爹的啊?!
李神策雖然是世家裡「入世流」的代表,可是真心不想去調教一個二貨皇帝!蕭令先這種人,在李神策眼裡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頑固腦殘份子,你教了他一加一等於二,他轉過頭還說等於三!紅果果的拉低人平均智商不解釋!
當年對上蕭令先他哥,也是因為那位太子雖然也算殘了一點,好歹還在可糾正的範圍之內,敗了也是「非戰之罪」。特麼蕭令先這貨上了官場,那就是帶著原罪等著下地獄主兒!
李神策不顧在朝上站著的自家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那不由自主的笑容,捧著個手笏,堅定地出列:「不可!宰相者,調和陰陽,當總領全域,豈能以一技之長而任之?」
這要不是在朝會上,葉廣學能卷起袖子來掐著李神策的脖子,邊抽邊罵:「特麼現在情況緊急,不是你傲嬌的時候!不就只誇了你對外工作熟練,沒誇你是個全才麼?你就為了這個不肯當宰相?你就犯賤吧你!」
鄭靖業明顯地看到葉廣學話音剛落的時候,蕭令先的臉色變得很不愉快,等李神策謙辭,蕭令先又一臉的開心樣。秦越如今站位很靠前,自然也看到了,心裡那滋味啊,就甭提了。
衛王比較放鬆,他對這個侄子本就不抱什麼期望的。蕭令先上位,對宗室好,對於衛王來說,這就足夠了。
衛王本身的能力有限,性格也比較軟糯,憂國憂民什麼的情結沒那麼深。他已是皇叔親王、顧命大臣,再往上只有皇帝了,習慣使然,造反的念頭是不敢有的,眼看著蕭家的江山也不像要垮掉的樣子,只管安心做他的宗室長輩,繼續養尊處優。
雖然知道這個皇帝侄子能力比先帝要差幾個檔次,衛王自己卻是無力改變蕭令先的。除了在宗室的事情上露個臉、和個稀泥之外,他一般情況下都是當個壁花。當然,在必要的時候,也給他皇帝侄子搭個梯子。
今天他就是扮演了一個搭梯子的角色:「未知聖意如何?」
蕭令先終於緩過顏色來,很開心地宣佈了他認為的合適人選:徐梁。
說話的時候,眼角還注意觀察了一下鄭靖業,鄭靖業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徐梁就徐梁唄。徐梁也是塊試金石啊!
都說鄭靖業的兒子裡沒有傑出份子,腦子全長到小女兒身上了,那也是相對的。至少人家前三個兒子勤勤懇懇,做刺史都是一把好手。後兩個兒子更小白一點,也不是會惹禍的樣子。
徐梁的兒子們呢?嘖,不能比啊!徐梁的出身還不太好,鄭靖業起碼是個良民,徐梁,說難聽一點,是奴婢出身。徐少君在宮裡經常被嫉妒的女人說是「賤僕之女」。
倒是鄭黨裡有幾個人不安地動了一下。
反對得最激烈的是葉廣學,能在政壇上混得下去的,別的不說,記性必須好,葉廣學瞬間就翻出了徐梁的黑歷史:「昔年徐梁任刺史,被參回京。先帝仁德,念其辛苦,方安置為侍郎,自此再無一步進益。如今聖人欲以之為相,實是不妥!不把原來的事情弄清楚,未免顯得聖人失察!」
自有搖旗吶喊的給葉廣學助陣,記性最好的一個,甚至把徐梁剛出道時候的黑歷史都翻出來了。
鄭靖業表現得很淡定,倒是為徐梁說了一句公道話:「雖說是被參,卻沒有定罪,作不得準。」
葉廣學脖子一揚:「那就查!」
徐梁想生吃了蕭令先!你這不是坑爹嗎?徐梁把心一橫,也如李神策一般出列,自陳才能有限不堪大任。這時候的宰相不好當,內憂外患的,徐梁以前沒做過宰相,而且對軍事相當不熟悉。到時候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負不起這個責任,全家都要跟著倒楣。
蕭令先有些著急,也比較滿意徐梁的謙虛:「無妨,朕自知之。」
徐梁擔心地看了一眼鄭靖業,那邊葉廣學不幹了。最後也沒吵出個結果來。
鄭靖業從容不迫地把這條提議給壓了回去:「聖人,眼下正事要緊,狄部又有集結的跡象。」
蕭令先非常關心這個話題,暫且把補充一個宰相的事情放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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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朝,蕭令先把鄭靖業給留下來做思想工作,他還挺不好意思地:「如今國家多事,多個人多份力也是好的。」
鄭靖業正色道:「確是這個道理,只是這事不該事先不與宰相商議就貿然提出來,這樣一提,一有反對的人,容易引起不安。徐梁就是做了宰相,威信也要受損。」
蕭令先唯唯而已,見鄭靖業不太像生氣的樣子,又提出要求:「太傅可願為我勸一勸諸人?」
鄭靖業道:「聖人,這是皇帝的事啊!老臣曾說過,聖人要擔得起擔子啊!」一臉的擔憂模樣,真是為先帝發愁啊!
蕭令先臉皮沒那麼厚,客客氣氣地把鄭靖業給送了回去,在怎麼做葉廣學等人的思想工作上面,他犯了愁,他真不是這些老狐狸的對手。今天徐梁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像吞了隻大蒼蠅,是啊,當朝被人翻黑歷史神馬的,難怪徐梁一臉的惶恐不肯當宰相了。
蕭令先心中煩悶,打算去外面散步兼散心。走出殿門,放眼看到群山疊翠,胸懷為之一開。想想徐瑩的肚子有幾個月大了,嘴角掛上了笑,打算去後面看看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雖然比較同情庶子,可是作為一個皇帝,當有嫡子降世的時候,心裡難免還是要更歡快一些。
向後拐過了正殿,進入了後宮區,卻被一個人給攔住了,攔他的人正是徐少君。
作為一個後宮之中品級僅次於皇后的高級妃嬪,徐少君這些日子以來沒少拉攏一些人,不管徐瑩如何提防,總會有宮女宦官出於種種考量,與徐少君走得近一點。
如今徐瑩懷孕,徐少君比以前活躍多了。又在熙山,宮殿的佈局規劃不像在京中那樣,不夠品級的往掖庭裡一關,外面進不去裡面出不來。翠微宮的整體環境也寬鬆些,今天朝會的時間比較少,朝會還沒散,徐少君就得了消息:皇帝要讓你爹當宰相。
徐少君整個人都斯巴達了,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他怎麼能當宰相?她曾經想過跟娘家和解,可是沒一個人領情的,徐少君跟自己的娘家,那不是親人是仇人!這種仇視還是相互的,徐梁即使不是仇視,那也是漠視。這樣的一個人當宰相,哪怕是自己的爹,於自己也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在這後宮裡,掙出頭來是要靠自己的。如果徐梁做了宰相,那塗氏就該做一品國夫人了,自己的日子會更難熬!
鄭靖業是宰相,鄭七已經是國夫人了,徐梁一共兩個閨女,自己做了婕妤,徐欣極有可能也要升品級。憑什麼呀?自己這麼辛苦,他們的升級還有自己的面子,最後一個個比自己爬得高,自己還要受委屈。不行!她不想再裝孫子了。
還有就是,從時不時到徐瑩那裡問安時聽到的隻言片語分析,只待民亂一平,地方上就會有許多中級官職窯,徐瑩那裡希望能夠拿到兩三個位置給自己的哥哥、堂兄弟。一箭雙雕。
徐少君決定,她要攔下這個任命。
蕭令先看到徐少君,驚訝了一下:「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山間陰涼,不要凍壞了。」
徐少君勉力一笑:「我想十七郎了。」
蕭令先毫不遲疑地握著徐少君的手:「那也不要在這裡等,我哪天不去妳那裡看看兒子呢?這一會兒就等不得了?」語帶調笑之意。
徐少君很配合地羞澀了一下,低頭不語。
蕭令先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沒做皇帝的時候還好些,做了皇帝之後被一系列的不順心,給激得很是沉不住氣。見到了徐少君這樣,又經了方才一番柔情蜜意,順口就說:「走,一起看看皇后去。我欲以妳父親做宰相,今天已經在朝上提出來了,等會我再找人談談,不用兩日,二郎就有個宰相外祖父啦。」
徐少君心說,來了!慌忙道:「這如何使得?臣妾雖在後宮之中,也是在外面長大的,知道外面論資排輩,許多人尤在臣妾父親之上呢。」
「哎~什麼論資排輩?能者上,庸者下而已。鄭相也沒有反對,梁橫亦言,你父親在地方上做過許多年,瞭解下情,又在中樞為官,亦知朝廷之心,很得宜。」蕭令先又無意間把梁橫給賣了。
「!」我特麼找了個豬隊友!徐少君對梁橫的不滿瞬間就滿值了。
徐少君從蕭令先手裡抽出了手,一提裙擺就跪下了,蕭令先驚了:「妳這是做什麼?」
徐少君四十五度角抬頭,眼中淚光盈盈:「聖人,聖人萬萬不可。朝中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比臣妾的父親更合適的了嗎?未必呢。如果聖人用了臣妾的父親,則臣妾一家便要無地自容了。臣妾雖然愚笨,也讀過幾天書,知道自古外戚為亂之禍,況且,臣妾的父親還不是正經的外戚,臣妾,也只是聖人的後宮之一呀!如果聖人這樣做,會被人說是任人唯親,有損聖人的聖明的。」言辭十分懇切。
蕭令先動容了,彎下腰來握著徐少君的雙臂:「妳起來說話。」
徐少君拼命搖頭:「聖人不答應,臣妾是萬萬不敢起來的。聖人且聽臣妾一言,聖君在朝,不使野有遺賢,焉能從親近之人開始任用?便是臣妾的父親,若是一心為聖人著想,也不會答應的。朝臣們不反對,也不過是看著聖人的面子罷了,如果聖人問他們的本心,只怕十個裡面有九個是不樂意的。」
蕭令先有點灰心,可不是麼,要麼就是不說話,要麼就是不同意,特麼沒一個贊成的!這跟數月之前林季興拜相的時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蕭令先有些著惱:「我並沒有私心!」
徐少君吸吸鼻子:「聖人縱是一心為公,也請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吧!如果聖人缺了宰相,還有娘子的父親杞國公呢,縱使不用杞國公,娘子還有叔父、有兄長。」
蕭令先皺眉道:「妳且起來,我再想想。」
徐少君察顏觀色的本領是一流的,見蕭令先有不快之意,慌忙起身,膝蓋跪在青石地上,冰得發麻,還踉蹌了一下。
蕭令先伸手一攙,扶著她:「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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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令先扶著徐少君來看徐瑩,雖然在門前百步遠,徐少君就主動地分開了,還是有人報給了徐瑩聽,徐瑩氣得真哆嗦,對慶林大長公主道:「我們聖人對婕妤就是不一樣吶!」
慶林大長公主道:「妳別氣壞了孩子。」
徐瑩深吸一口氣:「我這就是為了孩子。」
慶林大長公主一挑眉:「不就徐梁要做宰相了麼?那又怎麼樣?」
徐少君能知道的消息,徐瑩就更能知道了,更何況這裡還有一個慶林大長公主,成精了的人物。說起來慶林大長公主不是很看好徐瑩:沒有城府,在這個宮裡難混呀!但是她更不看好徐少君,徐少君沒有氣度,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罪了她,對父母兄弟都一絲不肯讓的人,委實令人膽寒。
徐瑩道:「這世上見風使舵的人多了去了。」
慶林大長公主道:「徐梁自己肯不肯做她的東風都還是兩說呢,別擺臉子了,十七郎過來了。」
蕭令先進來了,徐瑩與慶林大長公主都起身相迎,蕭令先對徐瑩點點頭:「坐下吧,妳身子沉。」又向慶林大長公主道辛苦。
慶林大長公主道:「我待在家裡也是閑著無事,來跟娘子說說話,她也解了悶,我也解了悶,兩相便宜。」
蕭令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就怕累著了姑母,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慶林大長公主爽快地道:「要真累了,我就跟你們說,反正不讓你們做惡人。」
徐瑩也很痛快地道:「這樣最好了。」復對蕭令先道,「我就喜歡跟實誠人說話,不用猜,大家都把要說的擺到桌面上來,多舒坦。」
蕭令先跟老狐狸們纏鬥半天,勞神費力,破天荒地非常贊同徐瑩:「就是,君子坦蕩蕩。」
慶林大長公主是不會主動跟徐少君說話的,徐瑩跟蕭令先聊了一會,才問徐少君:「二郎呢?妳把他放到屋裡自己出來的?」說話像是趕人。
徐少君心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得了空就要說妳家兄弟的事,成,我給妳騰地方,妳說去吧。面上卻做出關心孩子的樣子:「呀!他這會該醒了。」告辭去看兒子。
蕭令先是來看徐瑩的,還沒有詢問徐瑩的肚子,自然不會跟徐少君就這麼走了,叮囑一句:「路上小心。」他留了下來。
慶林大長公主知道徐瑩要吹吹枕頭風,便不耽誤小倆口說話,亦起身道:「今日宮中無大事,我也回家去了,我們家裡兩個亂神,這會不定又在鬧騰什麼了。你們小倆口慢慢說話。」她也走了。
閒雜人等清場,小倆口雖不是情意綿綿,氣氛也緩和了許多,徐瑩自打懷孕之後,對蕭令先的看法就在改觀,至少蕭令先是個願意承擔的父親,很關心她肚子裡的孩子。雖然剛才扶著徐少君的動作讓她不悅,現在蕭令先對她肚子的關心,卻是實實在在的。
想到這裡,徐瑩臉上也見了笑影:「他很乖呢。」
蕭令先敬畏地看著徐瑩的肚子,半晌才道:「一直乖乖地才好。」
徐瑩笑笑:「你的臉色卻是不太好,是前朝事情煩的嗎?」
蕭令先不想讓她多想,也不想讓她傷神,胡亂道:「也沒什麼。」今天皇帝又得了個沒臉,被葉廣學為首的壞大臣集團給削了面子,這等沒面子的事情還是不要跟孕婦說了。
這是不肯說實話了?徐瑩的心情又變差了,想到自己還有事情要求他,努力調整了語氣,把話題往地方官任命上引,先說朝上多事,蕭令先要保重身體。
蕭令先很受用:「妳也是,外面的事情並不很嚴重,已經派人清剿了,不日便有捷報。」
徐瑩故意問有什麼人去領兵,具體情況如何?得知有宗室的時候,還關心了一下宗室的安危。
蕭令先道:「他們這回應該不會出錯了,只可恨一群庸吏誤國。」
徐瑩心說,來了:「辦不好事,就換人唄。」
蕭令先長歎一聲:「哪有那麼容易?又要能幹,還要能辦我要他們辦的事,還不能捅漏子,人材難得啊!」
徐瑩趁機道:「那,我那幾個哥哥,你看可還做得郡守?」
蕭令先耳朵一抖,皺眉道:「他們還是在京中老實待著罷!」
徐瑩怒了,你小老婆的爹就要做宰相,我哥哥當個郡守你都不答應!孕婦的情緒總是容易激動的,按著胸口,冷冷地道:「徐梁可為相,我的哥哥連個郡守都不能當嗎?你也太吝嗇了!我還在這裡呢,就如此抬一個壓一個,你究竟要置我於何地?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結髮妻子!」
蕭令先也生氣了:「徐梁是個有本事的人,妳的哥哥們,有幾個是有能耐的?吃喝看歌舞行,臨郡治民他們行嗎?他分得清莊稼和稗草嗎?連個縣令都沒有做過,還要做郡守?!」
徐瑩努力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特麼還是忍不住!
「你又知道什麼是莊稼什麼是稗草了?你還是藩王的時候,家裡的事務都是我在打理,這麼些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抬舉一個妾的父親來讓我難堪……」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徐少君兒子的外祖父做了宰相,這要讓徐瑩怎麼接受?蕭令先還沒有一點彌補的意思,他這是要寵妾滅妻嗎?
一難受,她肚子還疼了。
蕭令先正生氣呢,徐少君多懂事多謙卑多知進退呀!反觀徐瑩怎麼就這麼蠻不講理呢?正要開罵,看徐瑩捂著肚子臉色蒼白,便把要反諷的話給咽了下去:「御醫呢?看好皇后!不要讓她胡思亂想!」
他自己去看寶貝二郎去了,徐瑩在眾奴婢的身影縫隙裡,看到了蕭令先的背影,心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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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君的兒子生得白白胖胖,長得頗為可愛,蕭令先如所有的呆爸爸一樣,看到心愛的小寶貝就把所有的煩惱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徐少君又借機代父辭相,蕭令先語氣平淡地道:「這不是後宮該管的事情。」還真有那麼一點為人君者高深莫測的意思。
徐少君識趣地不多言,兩人又逗了一回兒子。蕭令先就回到了辦公室,頭一件事就是把徐梁給拎過來,經過剛才的事,反而把他的火氣給激了上來,就徐梁了,他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
徐梁正後悔呢!還沒跟鄭靖業解釋完,蕭令先又要拎他去談話!
鄭靖業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靜下心來!不要慌了手腳!先是林季興,再是你,能忍一個,他們未必肯忍第二個。倒不是你不夠好。」
徐梁苦哈哈地點頭,跟著張平去見蕭令先。
蕭令先不改初衷地希望徐梁能夠「勇於任事」。
徐梁一點也不客氣,嚴詞拒絕了蕭令先的提議,聲稱自己絕對沒有那個能力。
蕭令先道:「其實先帝也很看好你的,梁橫說的也有道理……」
「!」這裡面又有這個二貨什麼事啊?!
梁橫昨天跑到他家門口想討好賣乖,徐梁都沒見他,直接把人給趕走了。你妹!當老子不知道你跟那個孽女混到一起了啊?!現在徐梁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見上一見的,那貨估計是去賣好的。早知道了也好早作應對啊。
接下來,任憑蕭令先說出花來,徐梁還是不肯答應,跟不對老闆很痛苦的!徐梁敏銳地感覺到了朝中氣氛的不對勁!
說到最後,蕭令先也生氣了,他對徐梁的印象本就不是特別好,現在徐梁又不乖,蕭令先的臉冷了下來:「朕知道了,既然卿不願意,朕那就罷了!」
這個皇帝當得可真沒意思,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居然沒人肯聽他的,連後宮都要作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