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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之女》第162章
161、打蛇打七寸

  第一天分水之後,祁高就得到了消息,這回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是覺得自己占著個天時地利人和,穩坐釣魚台,怎麼著也能耗死池脩之。等第一天分完了水,他還坐等著縣令來給他通風報信呢,沒想到池脩之把縣令們給留在郡衙裡,吃個工作餐順便開會去了,消息還是他家僕役一層層往上通報上來的。

  池脩之多狠吶!一上手就讓李二郎簽字畫押了,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證人太多,連翻供都沒辦法翻,根本就不是刑求也不是逼迫。池脩之還手握朝廷律令,完全合理合法。

  換個人,祁高完全可能說是池脩之「酷烈」。可人家上頭有人!你這邊小報告剛打上去,那邊皇帝已經說,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不是這個樣子的。

  祁高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了半天,還是嚥不下這口氣,氣得晚飯都沒吃。掌燈的時候,祁耜親自過來請他去吃飯。

  祁高怒道:「我哪裡還吃得下去?!池家小兒都做了什麼你知道嗎?百年之前,百年之前,可惜現在是百年之後!」

  祁耜自己就做郡守,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不過他出身比較好,也比較識趣,總的來說與轄地人民相處愉快。遇上池脩之這樣的貨,真是讓他也想吐血三升。

  本來吧,他是來給他娘祝壽來的,老人家活一年少一年了,寧可請假也要在這個時候盡孝。他向老天爺保證,雖然他爹有給池脩之下馬威的意思,但是池脩之來的當天,真是他娘的生日!

  千真萬確,根本就是碰巧了,郡上的人都要抱一抱祁氏的大腿,沾一沾祁氏的世家氣,統統跑去祝壽了,怪得了誰呢?

  要是池脩之早點登門拜訪,也就沒有那麼多的事情了。老爺子的品級在那裡擺著呢,分明比他高啊!你個小輩,尊老愛幼一點有什麼不好?非要扛上!

  聽到池脩之括了他的隱田,祁耜的心都在滴血!腦子裡不由浮現出去年進京的時候,池脩之就那麼坐在新君旁邊的樣子來了。如今又說出百年之前的話來,明顯的是下了決心的,這個刺頭不好惹!私怨永遠比公事更難妥協。

  祁耜飛快地作出了判斷,希望能夠勸說父親退一步海闊天空。你退了,說不定還能有點下場,硬扛上去,就沒有然後了。

  祁高是嚥不下這口氣的:「此時一讓,我祁氏臉面掃地矣!」

  祁耜對於池脩之這一手也是毫無應對之策:「這小子才這麼點年紀,他怎麼就能這麼損呢?」

  歷來括隱,都是能夠得到中央支援的,別看朝上許多人家的隱田比祁氏的都多,但是只要一提括隱,他們還是會支持的。要是有這樣的好辦法,我……我也不敢用啊!

  沒錯,祁府君知道了也不敢用,因為他是世家出身,哪怕是個小世家。不比池脩之,基本上就是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一種,想通過他親戚搞掉他都不可能。

  他那個彪悍的媳婦壓根就不是個會拖後腿的存在,池脩之想幹啥就幹啥,想殺人他老婆給他毀屍,想放火他老婆給他滅跡,想砍人他老婆幫他磨刀,全方位的。他那個岳父,你要是能搞掉鄭靖業,還愁幹不掉池脩之嗎?

  祁耜只好柔聲細氣地跟他爹擺事實講道理:「以往那些人,或是能力有限,或是朝中無人,又或是不夠剛強,池脩之三者兼備,阿爹且忍這一時罷。似他這樣的人,不過是下來一圈混個資歷而已,鄭相公兩子,不就是這樣麼?」

  祁高捶著桌子道:「忍要忍到何時?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要我忍?」

  「阿爹難道會有其他的辦法?這位府君自從來了之後就沒閒著,如今都在傳著府君與夫人體恤小民的話呢。再說,」頓了一頓,「府君手裡有帳,京中戶部也存著田畝戶籍本冊,李二郎這些傻子,還簽字畫押了。他還公然說,那是咱們家的田,幸而池脩之沒有咬住這一點不放,否則情形只會更壞。」

  貪污的曬手錶,被包養曬乾爹,還拍照留念、被人截圖轉發,你不傻逼誰傻逼?

  祁高怒道:「他不簽,池脩之就敢不給水!」我的田喲!「池脩之這小子太壞了!居然不事先說一聲,就這麼把人給蒙了!」

  祁耜忽然心中一動:「若是接下來都不簽,鬧將起來……」

  世家裡,人品低下完全沒下限的人也不在少數。都說掐女人掐得最兇殘的一定是女人,同理,最瞭解官員弱點,踩官員踩得最兇殘的,也是官僚。

  當官的最怕什麼?轄區內出惡鬥事件,出一次事,前途不說全毀,也要耽誤至少十年。

  祁高認為池脩之更沒下限:「晚了!他估計是早想到了,今天這才突然發難,有這兩個村子做榜樣,只怕後來者趨之若鶩啊!我說他怎麼好心蠲了雜稅呢,現在人人都說他的好,沒人願意附和著與他鬧!最可恨是他娘子,一個女人,四處亂跑什麼?待在京裡就好麼!」

  這老頭開始不講理了,一想起那個「韓國夫人品級很高,過來看望你媳婦,你們全家都得彎腰」,他都氣得要斷氣了。

  這死丫頭只要戳在這裡一天,她就是個巨無霸,你就不能衝她老公揮拳頭。要不是她這麼大的陣仗過來,池脩之到了衙門的頭一天就該歇菜了!從頭到尾,池脩之所倚者,難道不是權勢嗎?

  祁耜默,這個外掛開得確實逆天。

  父子二人都忘了,他們所倚的難道不也是權勢嗎?

  祁耜道:「阿爹可有良策?」

  「我先寫封信到京裡探探口風。」祁高算是老資格了,朝中諸公,許多都是他的後輩。

  當年鄭靖業剛入京的時候品級還不算高,祁高已經是九卿之一了,而且還是老資格九卿。鄭靖業彼時是個大齡青年,小模樣長得挺精神,也會做人、也會做事,很多人都喜歡他。

  當時魏靜淵那個討厭鬼還在台上,仇恨拉得妥妥的,大家都覺得鄭靖業真是個好人,祁高也似模似樣地讚歎過一回:「惜乎不生於旺族,仕途再難進益啊!」

  然後,然後祁高就退休了;再然後,再然後鄭靖業混著混著就當宰相了,沒兩年,又成首相了。

  祁高寫信,祁耜幫他磨墨,見自家爹老眼昏花,燈火又不太給力,忙吩咐:「多點兩枝蠟燭!」

  蠟燭點上,祁高還是看不太清,恨恨地把筆一扔。

  祁耜解圍道:「阿爹,時候不早了,阿娘還在等您開飯呢。寫信的事也不急在一時半會,天都黑了,這會兒就是寫好了,也送不出去呢。不妨再看兩日,若兩日後池脩之還是這樣幹,阿爹就有更多可寫的了。誰家的隱田也不見少吶,真要讓他成了氣候……」

  就是蔣進賢,他也得怕!就是鄭靖業,他手上也不乾淨。祁耜暗示他爹善用誇張的修辭手法,盡情地推理,拖更多的人下水。

  祁高深沉地點頭:「你說的是!不能讓他壞了規矩。」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池脩之採取了區別對待的策略。除了他們家,針對其他世家的括隱,只是維持在一個既讓你肉痛,又不至於狠下心來作對的水平線上。

  ※

  被祁氏父子狠狠批鬥過的鄭琰也沒閒著,池脩之帶了七個縣令回來,在前衙吃工作餐,鄭琰一個人吃飯無聊,匆匆吃完之後,就在後衙搞陰謀詭計。不對,是搞宣傳統戰工作。

  阿慶很歡快地彙報道:「娘子,一共花下去三貫帶六百個錢,都教會他們說了。」

  早在一開始,鄭琰就很重視輿論宣傳工作,務求把自家的名聲弄得好一點再好一點。只要池脩之有什麼舉動,鄭琰就花錢代他宣傳,她自己做什麼好事,也要宣傳得全郡都知道才好。

  一把銅錢,就能讓在傳八卦的人改為府君刷聲望。還有一些人,就是不給錢,他們也樂於傳播各種消息,這筆錢都省了。阿慶更多的時候是抓一把錢,買點小零嘴,邀請八婆們一起磕著瓜子,聽她洩漏內部消息。

  鄭琰指使手下婢女、僕役四處找人宣傳,當然也沒少付五毛,著意宣傳「府君是個好官」、「夫人是個好人」、「府君與夫人做事都是為了大家,看某某本來日子過得不好的,但是府君及時分發了種子耕牛,讓他家能種上地,一家免於挨餓」、「看府君免了雜稅,真是個好人」、「府君又蠲了幾項力役」、「夫人召來被放歸的宮女談話啦,還給了要出嫁的張家大娘兩匹緞子當嫁妝哩」、「府君……」、「夫人……」。

  前一階段已收取了成效,全郡百姓都覺得這新府君和夫人真是好人!

  這最新一撥三貫六百錢,是為了配合池脩之現在的分水、括隱之舉,付的是宣傳「府君為大家分水,照著做,大家的田都能澆好」、「府君括出隱田來分給百姓」、「府君減賦之後,解救百姓來啦,編戶齊民的稅很少,比當世家隱戶划算得多了」、「府君會一直為大家作主」、「府君正在搶修水渠為大夥兒謀福利呢!」

  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地進行宣傳,而且還與時俱進,這邊池氏夫婦做了什麼,下一刻外面就開始廣播。

  也許女性的天性裡的八卦因數比男性要多得多,阿慶辦這事辦得極其帶勁,連阿崔她們幾個得了閒也想去幫一把,忙得熱火朝天。忙著忙著,就來自幹五毛了──都是些確實得到了實惠的人,春耕完了,田裡的事情輕鬆了下來,遇上了討論,不免也要誇一下給大家帶來幸福生活的好人。

  鄭琰點頭道:「以後幾天,都要讓他們知道郎君為百姓做了些什麼事,可不能讓百姓們被惡人蒙蔽了去!」

  阿慶認真地點頭:「娘子放心!今天平固有這樣的話,明天鄰縣也就有了。我特地在走村串巷的貨郎那裡放了話了,必不能讓惡人壞了郎君為國為民辦的好事。」

  「……」最後半句話嘛,怎麼聽起來像反諷呢?「這幾天,那幾個縣令就住在前衙了,妳們小心著點。妳們不要靠近,也不要讓他們四處走!去前面看看,郎君要是閒了下來,讓他過來。」

  阿崔掩口道:「郎君什麼時候不過來尋娘子呢?」

  鄭琰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阿崔也不害怕,笑著去前面探聽了。

  鄭琰瞇著眼睛想,這幾天配合池脩之的括隱分田分水宣傳,過兩天就要改一下宣傳方向了。主打「這麼好的府君,誰跟他作對,就是要讓大家日子不好過,一定不能上當」、「括出了祁家的田,祁高一定不會喜歡少了這麼多免費勞動力,少了這麼多保護費,會搞破壞的」、「要是壞人破壞了水渠沒水澆田,一家老小吃什麼呀~」、「壞人會挑唆械鬥的,到時候府君一為難,一被調走,大家的徭役就又要增加,嗚嗚,好命苦」。

  思想政治工作是黨的一切,工作的生命線!應試教育就是好,課文背得熟一點,哪怕你穿越架空了,歷史知識用不上,這些絕對能用得上!所有討厭馬哲鄧論毛概的同學們,千萬要牢記:背會了這個,有用!頂了大用了!

  鄭琰還在琢磨,下面要加緊給自家侄子啊、李敬農啊、朱震啊、張亮啊這些人洗腦再洗腦。過一陣子招來的新幫手,也要加緊洗腦!

  宣傳工作都安排妥了,鄭琰比較擔心的是池脩之的個人狀況。

  沒有意外的,池脩之那句「此地百年之前,皆是我池家田園」傳入了鄭琰的耳朵裡,聽起來分外心疼。她知道池脩之自強,可是再堅強的人,此情此景,也要有些感慨吧?他不用人開導,也需要人陪一下,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吧?

  被老婆關心的池郡守招待縣令們吃完了飯,把人攏到一起來開會。

  這是真開會,並不是找藉口軟禁縣令。是要研究第二天水要怎麼分,田要怎麼括,括出來的田又要如何分配,等等等等。

  這裡面還包括:括出來的田分成幾份,其中一份拿出來固定做為政府補貼,由政府出面招貧農來耕種,收的租子充作辦公經費。這樣的方法朝廷一直在實施,多大的衙門有多少田作經費。池脩之如今不過是再給手下一些甜頭而已。

  有了這些田,縣令們也得到了一絲安撫,也從中嗅出了一點味道:池府君這也是在拉攏他們、安撫他們,還用得到他們哩!告密什麼的,先緩一緩吧,他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事事都要跟祁高去彙報、討教。

  國字臉的正氣縣令還問池脩之:「未知這括出來的田,府君要如何上報?」

  他跟祁高處得也算不錯啦,當然這個不錯也要加一點引號的,誰TM喜歡頭上頂著這麼一尊大佛,這尊大佛你伺候好了,不能保你升官,伺候不好,還要讓你倒楣──不過是別無選擇而已。

  其他幾人也尖起了耳朵,想知道池脩之下面要如何應對,如果池脩之能收拾得祁高老實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哪怕是那位袁縣令,只要池脩之的大腿比祁高的粗,他也不介意換個人抱一抱的。

  池脩之淡淡地道:「如實。」

  七縣令齊齊一噎,這是要追究祁氏的責任了?大家都聽到了池脩之白天的那一句話,知道這是扛上了,卻不由要擔心。

  要弄掉一個世家,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除非像池家那樣遭了兵禍,那是沒辦法。否則一個世家的傾頹,除非捲入什麼政治陰謀,至少得個三十年以上接受不間斷打擊還要後續乏力。

  祁氏現在也算是後續有些乏力,但是,祁高的兩個兒子還是郡守,有著姓氏的牌子,很快就能升級,再出個九卿級別的人物也不是夢想。池脩之只有他自己,雖然還有個彪悍的老婆,畢竟勢單力薄,岳父神馬的,又不是親爹,不是嗎?

  見好就收吧,親,打下他們的氣焰,讓他們在你的任期內乖一點就行了。包括阮縣令都是這樣想的,別鬥天鬥地的,最後吃虧的還是小民還是百姓啊。

  池脩之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讓葉文把他們讓到客房裡休息,他自己回後衙去寫奏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當然要向京中通報一聲,一天就括出兩百頃的田地和數百隱戶呢。鄭靖業那裡當然也要做溝通,重要的是皇帝那裡要打個報告,皇帝肯定會當朝挺他的。

  而且,他要參人,不是參祁高,整個事件祁高都沒露面,既沒承認那田是他瞞下的,更沒攔著不讓這田造冊歸國家,只任一個無賴李二的話,就貿然參前九卿,未免兒戲。

  池脩之要參的是祁高他兒子,你父母年紀大了,過生日你來祝個賀,孝道所在,回來就回來了。可生日過完了,你怎麼還不走?!現在是春耕期間啊,你是地方官,就把事務扔到一邊了?這是瀆職!

  你要盡孝,可以,沒人攔著,前提是你沒出仕。可你出仕了,就要「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光拿錢不幹活,想得美?!你「置百姓於何地?置聖人與何地?置國法於何地?」。

  所以,本著助人為樂、為人解憂的目的,池脩之「斗膽」為他出謀劃策,「奪職回鄉,全其天倫。擇賢者赴郡,使其郡下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使聖人之江山不失牧守。想來祁某不該是戀棧權位、不顧百姓死活、不顧聖人期望、只求虛名之輩,必當歡欣鼓舞而退歸。否則便是於君不忠,不恤百姓,貪求虛名,不捨權位之徒!」你家三弟不是因為父母年紀大了,按照規定沒出仕,而在家裡侍奉雙親的嗎?怎麼你就不能這樣呢?

  太TM兇殘了!世家,什麼是世家,世卿世祿之家!離了權勢,不用多少年自己就完蛋了好嗎?

  池家、池外婆家、池舅媽家是怎麼衰落的?是,遇上壞年景,人死得快,那不就是沒人做高官嗎?祁氏盼望著這個翻身的機會有多久了?以前是家裡沒人,死活推不上去,後來有了祁高個人努力加上機會好,上去了。現在有祁高經營下來的人脈,祁高的兩個兒子也算比較爭氣了,臨死前能混上九卿。現在池脩之一道奏本,有理有據,祁高兩個兒子這就被抹成個白板了。

  打蛇打七寸,池脩之出手就把祁氏的命門給扣住了。

  ※

  池脩之寫好了奏摺,也接到了老婆召見的通知,揣著奏摺就找老婆彙報去了。

  鄭琰被他那一臉小人相給驚到了,尼瑪這孩子不是被刺激得傻了吧?鄭琰知道京兆池氏之名,也知道池家曾經很輝煌,但是池脩之從來沒有跟老婆炫耀過,之前哪裡哪裡是他家的地盤一類。今天猛然聽說,鄭琰自己心裡都有一點不太好過。

  池脩之居然很猥瑣地一臉壞笑過來了!

  鄭琰的表情很複雜!這不科學!一定是受刺激大了,把池脩之的腦袋刺激得壞掉了!鄭琰強迫自己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今天還順利嗎?」

  池脩之瞇著眼睛笑:「順利,一切都順利的。」

  鄭琰覺得他更猥瑣了:「你別嚇我啊!自己照照鏡子,你這笑的臉都歪了啊!」捏緊了拳頭,評估著雙方的武力值,準備一旦有變,就踹翻他,招呼人來把他打暈,開二錢朱砂煎了給他安神。

  池脩之伸手揉了揉臉:「挺好的。」

  尼瑪,這表情好像鬼上身啊!鄭琰更驚悚了:「你……你、你,你要冷靜啊!」

  池脩之摸不著頭腦:「我挺好的啊,來,看看這個。」說著,打開了手上的奏摺給鋪到了桌子上。

  鄭琰斜眼看著他,再看一看奏摺,很快就被內容給吸引了過去,失笑道:「你也太厚道了,說什麼為他著想?你這樣寫了,他們還說你虛偽呢!要我說,要參就光明正大的參!祁家兩子誤農時、求虛名、不恤民,瀆職不忠,還用什麼迂回?他家三弟倒是可以寫,祁高三子,留一盡孝,本不用其他兩個浪費著國家的俸祿來孝敬親娘。國家獎勵孝子,可從來沒有拿一郡百姓之生計、府君之高位、郡守之俸祿來獎勵的,這個賞格也太大了!」

  池脩之擊案而起:「好!就是這樣!」

  看起來正常多了,鄭琰吐出一口氣:「你今日說過的話,明天大概就要傳遍了,少不得有人說你器量狹窄記恨前塵往事,要報復,要收回池氏故園,被煽動起來可就不好了。」

  「誰還會把這件事當真麼?」

  「縱然你不這樣想,卻不知人言可畏,況且……」

  「當年,先生對我說,莫讓家世成負累。」

  鄭琰不再說話,安靜地看著池脩之。

  池脩之深吸一口氣:「怎麼這樣看著我?不過是這麼一說。」

  池郡守表示,老婆關心他的心理狀態他很開心,但是,哥HOLD住!家業神馬的,丟了還能再掙,最怕的是沒了骨氣,只剩下炫耀祖宗的本事了。做人要大度向前看,才能有前途。

  「想來祖先也是白手起家,掙下這七百年的名聲的,我這不過是再來一次。我如今可比當初祖先們輕鬆多了,他們既無名師,又無萬貫家業,更沒有這麼多人扶持,這些,我都有!」池脩之不自覺地微微昂起頭,唇角帶著一抹笑,「娘子,妳我並肩攜手吧!」

  鄭琰也跟著笑開了:「躬逢其盛,不勝榮幸,故所願也,亦當請爾。」

  池脩之輕聲道:「我從來最敬服的人便是岳父,白手起家,不畏艱險,才是真男兒。」

  鄭琰得意地道:「那是!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有父如此,有夫如此,再沒人比我更幸運的了。」

  「有妻若此,實我之幸。」

  互相吹捧過了,為了達成目標,就要腳踏實地地工作。對於這倆口子來說,現在工作的重點是一手搞陰謀、一手抓生產。

  鄭琰道:「我讓他們再放出話去罷,咱們來又不是為了私怨的,只是一心為公而已。只是祁氏不識趣,老實上報了隱田歸國家,早沒這些事了。你也不是要勒索人的。」

  池脩之道:「這樣也好,省了許多麻煩,我再把摺子改一改,再給京中遞封信。唔,還是多寫幾封,聖人那裡、先生那裡、岳父那裡都寫一寫。」

  「這是自然,我也寫信回京吧。」親爹老師親媽師母狐朋狗友。

  「你那查出來的隱田隱戶,也上報吧。造冊,要上報戶部存檔,就算是人存不了,田也要存了!若有拋荒的田,當地無法招徠民眾複墾,派兵軍屯!」

  池脩之皺眉道:「這樣不太好罷?擾民啊!」

  鄭琰嗤笑道:「我看跟北邊遲早要打一仗,軍需什麼的,這才是最不擾民的辦法呢。你道這些世家又有哪一個是好惹的?要不是你,換哪一個郡守來能討了便宜去?」

  「妳怎麼知道北邊要打?」

  鄭琰瞇瞇眼睛:「你跟李神仙嘟囔著這麼久,為的是什麼?還有,今年正旦朝賀,不是還有一個微服前來的什麼王嗎?這些不算,阿爹把米源放到將作十幾年不動窩,又把老哥哥放到太僕,你還在鴻臚混過。」

  說穿了,鄭靖業想打這一仗,作為一個宰相,沒有能在他當政期間平定一下外族,執政人生是不完整的。瞧,這不又來了一個想要勵精圖治的人嗎?身入虎穴來探查敵情的事都幹出來了,離幹架還有多遠?兔子急了還要咬人,你這邊軟刀子割肉,終有對方忍受不了奮而反擊的一天。

  「寫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池脩之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軍屯什麼的,多是在邊塞,那裡普通百姓存不住,只有軍屯,國家腹地的豐饒土地,顯然是不能接受的。得想個法子呢。不如引狼趨虎?拿這些地作為田園,賞賜給皇室、貴戚、有功之臣。嘿嘿,到時候可就熱鬧了。你敢拋荒,我就敢讓特權階層去複墾!本來都是熟田良田呢。

  ※

  第二天,祁高起了個大早,祁耜也不勸他爹「再看兩日」了,匆匆寫了信給京裡,派了可靠的家僕去送信。

  祁高想了一夜,讓人放言:「府君是來找事的,當年京兆池氏田池布千里,有多少人家現在的田原來都是他們的,他要來清算了。」

  與此同時,驛馬急馳,把池府君的奏摺、韓國夫人的信件也給帶到了京裡。

  鄭琰又下了最新指示,全力洗白池脩之的霸氣宣言,並且親自擬定了宣傳語。主要宣傳:「府君是一心為國的,並不是想收回田莊」、「是祁氏太氣人了」、「收回的田地已經造冊歸國家所有了」。配以池脩之接下來的分水括隱活動,並沒有大動其他地主的隱田,只是給予一定限制。

  兩處的宣傳活動撞到了一起,鄭琰這個比較給力,一是她肯付錢,二是她的手下已經做出了經驗、做出了水準。最重要的是,她有池脩之所作所為做支撐,又及時得到了回饋。

  阿慶照顧跑出去跟八婆們磕瓜子,剛說了自家的宣傳,又被反宣傳,八婆甲神秘兮兮地道:「慶娘,聽說府君是來算舊帳的?要把池家原來的田都收回去?」

  八婆乙幫腔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慶娘是夫人面前得用的人,一定知道的吧?」她家有田似乎是以前一個大戶人家。

  阿慶呆了一下:「我不知道啊?聽誰說的?沒有的事!」匆匆辯解過,「若不信,我回去打聽一下。」就有許多人等著她出來,又有一些人等不及去打聽今天早上分水括隱的事。

  阿慶急忙跑回來:「娘子,果然有惡人信口開河!說郎君要收祖上田宅呢!」

  對見過論壇掐架的鄭琰來說,這樣的灌水根本就是小意思:「多帶幾個人去,讓他們打聽打聽,郎君今天可有做什麼不妥的事情?既沒有,就是惡人作亂,這是要擾亂民心。讓百姓作出頭鳥,把府君趕走,沒有了府君,再來一個橫徵暴斂的,大家就要遭殃了。記得語氣諷刺一點!」

  阿慶心領神會,出去就說:「我探過口風了,哪有的事啊?府君今天必是公平持正的!誰說府君只為私利啦?為私利的人就該不減稅,多收一文是一文,你過不下去了,這田……嘖,還能保得住麼?」

  眾人聽她說得也有道理,阿慶又道:「也不知是哪個聰明人,竟想用流言逼走府君,府君一走,再來一個,稅是不會少的,咱們日子又該過不下去啦!你們說,最後好處讓誰得了去?真是好算計!」

  祁氏的水軍攻勢被鄭琰有效遏制,並且給予了精確打擊。鄭琰還不肯甘休,爭取在郡中牢固樹立「府君是為大家好,反對府君就是大家的敵人」、「惡人為了趕走府君這個好官,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污蔑造謠栽贓陷害,大家不要上當」的信念。

  池脩之也沒閒著,分水分得公平勻道,防範措施也很到位,對於本土地主的利益,儘量觸動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有了頭一天的例子,後來的行動就進行得很快。池脩之把阮縣令的縣定在最後一站,乃是因為知道阮令為官不錯,轄區應該比較規矩,先把精力用來對付刺頭。

  對幾位縣令的詢問,池脩之也沒有隱瞞:「我已奏報聖人。」行了,你們都掛號了,不跟著池府君走,在皇帝那裡一定會留下「好印象」的。

  祁高流言放出去了,才知道池脩之根本就沒有大動其他幾家的土。直把祁高氣得團團轉,大罵池脩之「狡猾」。又讓人請王、朱、陳、張四家人來,世家內部通婚,大家都是親戚。

  四家人倒是來了,祁高煽動,他們卻在裝死。池脩之的行為在他們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而且明顯只是針對祁高。

  王氏是祁高岳家,還苦口婆心地勸祁高:「算啦,你也年紀一大把了,不要總是那麼大的火氣。池府君不過是年少氣盛,換了你,新到一地,衙門是空的,人是缺的,水是冷的,灶是涼的,人全都跑到別人家祝壽去了,你惱不惱?更何況他少年得志的人!我們幾家作中人,兩下和解了罷!」

  朱氏是祁高親家,也跟著道:「正是。我冷眼看著,他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想做政績,又不下狠手。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不去碰,他的老師又是名滿天下,高升指日可待。他朝回京,必列高位,我們現在給他做臉,他難道心裡會沒有數?」回報的日子就在以後了。

  陳氏、張氏也是這麼說,他們甚至已經在盤算了,自家子弟少有做高官的,只能在一鄢郡裡胡亂轉,如果去報考,以自家子弟的素質,做個主簿啊、參軍什麼的。池脩之年輕,要崛起就要有自己的班底,這不正好是個抱大腿的好時候麼?

  祁高憤怒地道:「你們的骨氣哪裡去了?就這樣被一個黃口小兒給制住了麼?他今日能如此待我,日後便要如此待你們,便是京中諸公,也沒幾個乾淨的,豈會容他胡作非為?我們只要堅持這一陣,要走的還是他!」

  四人開始了新一輪的勸說,祁高閉上眼睛裝死,其他幾人一盤算,咱們是姻親不假,可不能為你當炮灰啊。到時候你品級高,沒事,換了其他哪一個人,池府君這幾招下來,他都扛不住啊!

  四人搖頭歎氣地告退了,出來之後王氏家主還拉著祁耜的手道:「勸勸你父親吧。」

  祁高於室內冷聲道:「我已寫信入京,且觀後效!」

  四姓家主出了祁家的門,就聽到了鄭琰的宣傳口號,面面相覷之餘,不免為祁高感到害怕。

  ※

  祁高是該害怕的。

  池脩之發的驛馬,比傳統意義上的快馬還要快,根本就是換馬不換人,不到天黑就到了京城。奏摺遞上蕭令先的案頭,書信也分發到收件人的手裡。

  朝中有人好辦事,次日一早,收到祁高來信的蔣進賢,在早朝前與鄭靖業進行緊急溝通:「祁高年紀大了,作派未免老派些。晚輩們但能容忍,就客氣一點吧。便是你我,也有休致的一天啊!」

  鄭靖業的答覆是:「到任頭一天,他就給長安一個空衙門,讓小吏堵在門口不讓進門!他的侄孫本該在衙內辦交割,人卻在他家裡!長安算是給他面子了,至少約束了小女沒生氣。」

  蔣進賢聽到鄭琰的名字,不由緊張地嚥了嚥唾沫:「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啊,長安不能為了慪氣,就括隱括得太狠。」最後一句壓得很低。

  鄭靖業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你要說什麼,我已知道了。幾畝田幾個錢,我還不放在眼裡。可我們家的人,受不得氣!不日便有消息過來,他們兩個都是有分寸的孩子,絕不會牽連不該牽連的人。」

  蔣進賢啞然,想說很多人都這麼過來的,後來一想,池脩之帶著老婆去的啊!那死丫頭還沒動手呢,照蔣進賢估計,這個沒下限的丫頭要是出手,一準能一天三遍跑祁高家裡,樂呵呵地看著他們折騰地大開中門迎接,全家佇列歡迎,你不歡迎就是瞧不起我。靠著一個等級壓制,她不知道能玩出什麼花樣出來。

  好吧,這是祁高撞到槍口上了,鄭靖業又保證不牽連其他人,蔣進賢又處在與鄭靖業政治和解中。眼見蕭令先這個皇帝最近幾個月冷靜了下來,倒也做得有模有樣,造反廢立的心也淡了下來,甚至琢磨著,是不是在蕭令先的手下搶佔有利地形了。這樣,與鄭靖業的合作就必須加深。

  所以,蔣進賢說:「如此,且觀後效。」

  早朝開始,蕭令先冷著一張臉,讓張平讀池脩之的奏章。

  彈祁氏是應有之意,只是讓蔣進賢感到意外的是,池脩之彈的不是祁高,而是祁高的兒子瀆職。對於祁家隱田,更是隻字未提,只說了他跑到田間地頭重新測量,找出些沒登記的田來,等全郡都跑完了,把這些田地、人口,統統造冊上報戶部,為國家創收。

  此子可畏啊!

  蕭令先對兄弟姐妹很能壓得住火氣,對臣子就沒那麼客氣了,先看祁家隱田,一縣就有這麼多,一郡呢?奪了老子多少錢走啊?!蕭令先的心啊,血淋淋的。當場就派人去鄢郡祁家抓祁耜,他派的還是御林。朝臣們很想吐一回血,聖人,你剛剛正常了一點,怎麼又抽了呢?

  鄭靖業一點也不反對。蕭令先又怒不可遏,反復念叨著:「是朝廷之外又立一朝廷矣,誰給的他這麼大的膽子?!朝廷官員不為國效力而趨於祁氏私門!以為朕不知道所謂荒田是怎麼來的麼?必是祁氏隱田!損公而肥私是為國蠹!荒唐!無恥!可惡!小人!該殺!」

  這樣就是朝上諸公,也不能回護祁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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