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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萼落得幾瓣秋》第6章
二,玲瓏冰雪(二)

  蘇清雪自在的在一旁坐下,揀了一塊千層糕吃了,笑道:“幾日不見,手藝又長進了不少。再過上幾年,不怕提親的不將門檻踏破了。”碧衣笑道:“公子喜歡吃,碧衣便給公子做一輩子點心。”話一出口,頰上微微發熱,道:“公子,府裡只公子的臥室、書房和幾間下人的住房收拾了出來,什麼時候找些匠人來,將府邸整個整修一番。”

  蘇清雪略想了一想,笑道:“罷了,弄那些東西做什麼,麻煩得很。我能在這裡住多久。倒不如省下錢來,你多買些脂粉首飾,細細打扮打扮也是好的。”碧衣臉上現出不解之色。蘇清雪不待她問,又道:“這幾日外頭有什麼新鮮事麼?這幾日在宮裡悶得很。”碧衣搖搖頭,低聲道:“我一個小丫頭,也是日日在府裡,能知道些什麼。”

  蘇清雪卻看出她眼中的難過遮掩之意,柔聲道:“你聽到什麼了?是不是有人說我什麼。”碧衣低下頭去,微微點了點頭。耳中卻聽蘇清雪輕笑兩聲,那笑聲竟然頗為愉悅。碧衣心下一陣難過,低聲道:“公子,你是故意的。”蘇清雪微笑道:“那是自然。我若有心瞞著,怎會如現下一般傳得聾子也知道。”碧衣心中沒由來一陣委屈,想起前幾日自己去買丫鬟時,許多人聽說是買去雲陽侯府,便不願出賣;不賣也罷了,口中更說得十分不堪。心中愈酸,竟是忍不住嗚嗚咽咽的落下淚來,一點點的沾在翡翠掐金的衫裙上。

  蘇清雪微驚,柔聲道:“丫頭,我還沒覺著委屈,你倒哭起來了。”站起身來替她拭淚。碧衣再也忍耐不住,撲進他懷裡,哭道:“公子,公子……你做什麼這樣委屈自己……”蘇清雪輕輕拍拍她肩背,溫柔道:“傻丫頭,別哭,別哭。他們便是說得再凶,我還能掉塊肉麼?我也聽不了幾日。”碧衣不答,仍是不住抽泣。

  蘇清雪無法,笑道:“唉,外頭說得凶,你在家裡哭得更凶。你再這麼哭下去,我可寧可在外面聽他們隨便說我什麼。”碧衣聽他說這話,急忙抬袖去擦眼淚。她哭得厲害,淚水一時也擦不盡。蘇清雪心中憐惜,絞了熱毛巾給她。碧衣接了,低聲道:“公子。”聲音裡殘帶了些哭音。蘇清雪微笑道:“傻丫頭,這種事,你一哭便再沒人敢說了麼?人人身上一張嘴,你要管,哪管得了這許多。”碧衣低低應了一聲,退了下去。蘇清雪自閑看些書卷,一時看得累了,又調了顏色畫畫兒。

  吃過晚飯,宮裡忽然來了四名內侍,捧著兩隻極精緻的描金匣子,說是陛下的賜物。蘇清雪淡淡點頭,便打發他們回去了。蘇清雪待外人素來冷淡,他在朝中聲名雖不好,可想巴結討好他的人也決不在少數,這雲陽侯府卻是從來不見客。今晚這幾名內侍,原該給些賞錢的,他也不理會。

  碧衣望了那匣子一眼,道:“不知陛下又尋到什麼玩意兒給公子。”蘇清雪笑道:“瞧瞧不就知道了。”打開匣子,見是沉水香、蘇合香、雞舌香、雀頭香、百濯香、千和香等十餘種香品。碧衣略略一數,是每樣四盒;必栗香卻多了一倍,南軒知道蘇清雪喜歡拿必栗香熏了書畫防白魚,因此多給了一些。另一隻匣子裡是各色香具。

  蘇清雪隨手拿起一枚百蝠碧玉鏤銀薰球玩弄著,沉吟半晌,微笑道:“碧衣,你知道廷尉府麼?”碧衣微奇道:“廷尉府?公子是要……”蘇清雪撿出一隻牙白弦紋爐並兩盒香品,笑道:“若是知道,便替我去送這幾樣東西。”

  冬天本來便天黑得快些,此時正值三九,冷風迴旋,有似低泣。碧衣隨在一名廷尉衛士後走著,看看身周沉沉的只是陰暗,不禁將衣領攏了攏,心裡有些害怕。那名衛士在一間獄房前停下,回身向碧衣道:“就是這裡了。”便開了門鎖,敲門道:“劉大人,有人看您來了。”碧衣向他道了謝,那衛士還禮去了。

  碧衣推門進去,看那牢內,居然有一具臥榻、一張長案,長案上散著些書卷。果然囚禁朝臣之處,與尋常牢獄不同。那榻上本來臥著一人,見有人進來,此時正愕然坐起身來。碧衣微微一笑,襝衽躬身,清清脆脆的道:“婢子見過劉大人。”

  劉齊見她是一身婢女打扮,心中轉了幾轉,想不出自己所識之人誰家有這樣一個丫鬟,道:“不知姑娘是哪個府上的?”碧衣道:“婢子是雲陽侯蘇公子的貼身侍女。”劉齊微微一呆,“哼”了一聲,重又仰倒在榻上,看著房頂道:“劉齊不才,不過是一介小小賊曹,蘇侯爺竟遣了貼身愛婢來,實在是太瞧得起我。這可萬萬不敢當。”碧衣知他誤會蘇清雪有意侮辱,故意派了小婢過來,當下吃吃笑道:“府中除了公子,便只有婢子及四個小丫頭,劉大人若怪我粗疏無禮,下次定然選一位乖巧伶俐的姊妹過來。這次還請劉大人恕婢子不恭之罪。”

  劉齊怔了一怔,心知這小婢實是聰慧非常,重又坐了起來,道:“不知姑娘到此,有何貴幹。”碧衣道:“我家公子有幾樣禮物要送給劉大人,請大人笑納。”一邊放下了手中提盒,取出蘇清雪撿定的香爐香品來。

  劉齊咬定蘇清雪不存好意,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管他送什麼,一概都是一口回絕,可見了這幾樣禮物,卻說不出話來。若說他是故意嘲笑自己,怎會選這樣精細鄭重的禮物;可若說是拉攏示好,這一隻香爐、兩盒熏香雖然雅致些,卻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物事。

  劉齊心中迷惑不解,拿起一隻香盒來,昏黃搖動的燈燭下,看清盒上貼了小小的冰玉箋,標著“齊香”二字。他心裡一動,知道這香名扣著自己的名字,必不是偶然。可要說其中有什麼寓意,自己卻參詳不透了。抬頭問道:“姑娘可知,蘇侯爺贈我這些是何用意?”碧衣搖頭道:“婢子來時,公子只吩咐婢子好好的將東西送到劉大人手裡,並無別話。”

  劉齊將那幾樣東西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仍是不明其意,便不願收受這尷尬東西。正待開口回絕,忽聽那小婢說道:“婢子狂妄,大膽揣測公子心意,也不知猜不猜得中。劉大人可願屈尊聽上一聽。”劉齊又是一怔,不知這小婢是不是又看破了自己心思。道:“劉齊洗耳恭聽。”

  碧衣微笑道:“不敢。”卻不再說話。只是取過那牙白弦紋爐,借著燈燭之火將內中的木炭引燃了,細細撒了一層香灰,再墊上薄薄的雲母片;這才拿過香盒,用小指指甲挑了一些香粉在雲母片上。不多時,絲絲縷縷的白煙如雲如絮的舒卷散開,縈繞纏綿。那香氣也不似尋常香品一般甜勻穠膩,卻是若有若無,清淡微苦卻又圓轉,與藥香略有些相似。

  碧衣微笑道:“劉大人覺得這香如何?”劉齊略略沉吟,道:“劉齊不懂香。只覺這香氣如春輕暖,似玉溫潤,卻另有一番清冷自持,該是上上之品。”有意無意的看了碧衣一眼,續道:“若象那風花雪月的俗品,香濃於花,亂人心神,縱是柔媚入骨,也是落了下乘了。”碧衣笑道:“婢子猜公子之意,便是如此。”劉齊奇道:“願聞其詳。”

  碧衣道:“劉大人道俗香不可耐,可知還有一種香也是不討人喜的。”劉齊道:“還請姑娘賜教。”碧衣微微一笑,道:“那便是藥氣。”劉齊一怔之下,恍然明白了蘇清雪的用意,重重“哼”了一聲,冷道:“劉齊到死也是這等不知低頭的臭脾氣。要我虛與委蛇,媚侍君王,那是死也做不來。多謝蘇侯爺費心,劉齊不知悔改,冥頑不靈,心中慚愧得緊。”

  碧衣不急不氣,仍道:“劉大人可知,《香譜》上論及這齊香,有‘微有香氣,入藥療百病’之語。”劉齊一時語結,強道:“縱是如此,用得起這香的能有幾戶人家。尋常之人,還須喝那苦口之藥。”碧衣微歎道:“可劉大人滿腹的才學抱負,不也只賣與帝王家麼。”劉齊一時說不出話來。碧衣道:“婢子放肆,既然劉大人的名諱恰與這香是相同的,敢問劉大人之人品,比之這香品如何?”

  劉齊呆了半晌,忽然立起來,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道:“請姑娘回府後上復蘇侯爺,說道劉齊受教。姑娘請坐。”碧衣“噗嗤”一笑,道:“婢子不敢無狀。話說回來,劉大人要我坐,不知要婢子坐在哪裡?”劉齊環顧四周,除了自己身下這張臥榻,確是無可坐之處,一時不由得尷尬,道:“這個……姑娘……”

  碧衣笑道:“劉大人不必同婢子這麼一個小丫頭客氣。”又垂了頭道:“婢子求劉大人日後……公子……公子他心裡……也是有苦處的……”她說是求懇,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最終只是輕道:“婢子這便告辭了。”劉齊隔了煙霧見她臉上全是楚楚的泫然欲泣,低頭去看那香盒,想起那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來,喃喃的自言自語道:“他也有苦處?我看他得意得很,他……他又有什麼苦處了?”又抬頭道:“敢問姑娘芳名?”碧衣卻早已去了。

  夜近中宵,家家戶戶都已緊閉了大門,太尉府前卻高高挑起了六盞華燈,兩扇朱漆府門洞開。謝昭儀回府省親數日,酉時時分被宮使迎回宮去,如此的榮耀,按規矩,太尉府今夜是不閉門的了。

  送走宮使,謝慎一路奔回書房,見自己爹爹正和一人商議什麼,那人自己認得,正是府裡的幕僚鄭藍田。道:“爹,您一再叮囑表姊莫要對陳婕妤下手,這是為何?”謝秋重淡淡一笑,道:“慎兒,殺一個陳氏不難,你倒說說看,殺了她有什麼好處?”謝慎一時張口結舌,半晌道:“若除了她,表姊心裡便快活許多,也少了一人同表姊爭皇后之位。這不都是好處麼?”謝秋重搖搖頭,卻不答話。

  鄭藍田笑道:“二公子,娘娘如今在宮中便是皇后。莫說陳氏只是懷了龍種,就是生了十個皇子,也動搖不了娘娘的地位。她不過是個會生孩子的女人,而會生孩子的女人,卻是殺不盡的。”謝慎更是不解,道:“既然除了她是舉手之勞,留著也不過如此,爹爹又何須再三囑咐?”鄭藍田笑道:“二公子,大事上不妨儘管放開了手做,小處卻要小心謹慎,不能教人捉了絲毫把柄去。這授人以柄,更是萬萬不能的。”謝慎“哼”了一聲,道:“就算是授人以柄,誰又敢接?”鄭藍田似是被噎了一下,笑了幾聲,道:“是。二公子慷慨豪邁,有大將風度,學生萬萬不及。”謝秋重道:“慎兒,我累了,你也去歇息罷。”謝慎應了一聲,行禮退下了。

  謝秋重歎了一聲,道:“這個不成器的。”鄭藍田笑道:“太尉不必著急,二公子年紀尚小,歷練幾年便好了。”謝秋重隨口“嗯”了一聲,道:“那個剛剛回來的蘇清雪,你看怎麼樣?”鄭藍田思量一會兒,他對蘇清雪知之甚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道:“聽說他尚未足弱冠之年……”謝秋重緩緩搖頭,道:“他既是蘇家的人,便決不會簡單。”鄭藍田道:“他同陛下……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倒須當心此人。”謝秋重道:“這倒是絲毫不假。皇帝當年廢太子妃,便與這蘇清雪有莫大干係。”

  鄭藍田道:“不論是真是假,他都已擔了這個名聲,日後若想做起什麼事來,總是難以服人。”謝秋重點了點頭,道:“但他顯是有意宣揚此事,卻不知為何……”心下忽地一凜,蘇清雪初初回京時,自己本來要派人偷偷散佈他與南軒的曖昧關係,難道他料定自己必會有此一著,竟然自己下了手?若果真如此,單是這份狠決,便不可小視了他。思量半晌,道:“取幾張信箋來。”鄭藍田道:“太尉要寫什麼書信,學生代勞便是。”謝秋重搖頭道:“是給大將軍的。”鄭藍田便不多說,鋪了信箋,立在一旁伺候筆墨。

  夜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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