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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萼落得幾瓣秋》第16章
五,風雨流春(二) 密雨斜侵薜荔牆

晚間時候,碧衣照舊到書房來侍侯筆墨,見桌前日常擱著的那幅畫兒沒了,奇道:“公子喜歡的那幅畫呢?”蘇清雪隨手指了指牆角的一隻紙團。碧衣嗔道:“公子平常愛惜它愛惜得什麼似的,碰都不讓人碰一下,如今怎就這麼糟蹋了。”忙要撿起來。

蘇清雪擺手阻住了她,淡淡笑道:“這畫畫得雖好,終究年代不古,世人眼中看來,也值不了多少。”碧衣蹲身將那畫兒撿起來,一邊細細展平了,道:“公子喜歡它,看著它心裡高興,那便是什麼都比不了的,管它值不值得了許多。”蘇清雪微笑道:“我縱是再喜歡,也看不了幾天了。早早將它毀了,也省得它落在睜眼瞎子手裡受委屈。”碧衣嚇了一跳,抬頭道:“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禁不得嚇,公子是知道的。”

蘇清雪微微歎了一聲,道:“陛下對我起了殺心,我怕是沒幾日好活了。”碧衣身子一抖,看他臉色鄭重抑鬱,又想起他這些日來的異常,卻仍是不敢相信,顫聲道:“陛下不是真心待公子的麼,縱是一時起了小小爭執,哪裡就到了殺之而後快的地步。”蘇清雪微微冷笑道:“真心,他是真心實意的拿我做鋪路石、擋箭牌。我若不姓蘇,不是蘇大將軍的兒子,他哪裡會多看我一眼。”

碧衣聽著,一時臉色漸漸白了。蘇清雪又道:“他是做皇帝的人,縱然心裡喜歡,又怎會這樣百般體貼愛惜。你跟了我這些年,從來不覺他待我好得過分麼。”碧衣嗚咽道:“公子心裡既然知道,又為何要回長安來……”蘇清雪輕輕搖頭道:“我知道得太晚,早已經不能後悔了。”

碧衣怔怔的道:“公子若是真有什麼不測,我跟著公子一起去了就是。”蘇清雪笑了一笑,道:“糊塗丫頭,我死了,天哪裡就塌了。”微微籲了口氣,道:“劉齊是個靠得住的人,你嫁了他罷。那四個小丫頭,也給了你一同陪嫁過去便是。”午間時蘇清雪同劉齊說碧衣願意嫁他,原來她卻是毫不知情。

碧衣一時愣住了,回過神來時跪在了地上,哭道:“我不嫁他!公子答應過留我在身邊伺候。公子死了,我跟著公子一起死;公子若能留得性命,天涯海角我也跟去服侍公子。”蘇清雪柔聲道:“傻丫頭,這是任性的時候麼。”碧衣不住啜泣,卻只是搖頭。

蘇清雪心中焦急,沉聲道:“丫頭,你同我一起死了有什麼用處?我三年前便知道這是條死路,只是放心不下你。如今能尋到可靠之人,也不是容易,你卻挑三揀四的不肯,你這是要我死也死得不安心麼?”碧衣哭道:“公子,公子,我若拋下你不管,自己又怎能安心過日子……”蘇清雪拉她起來,低聲道:“碧衣,你聽我說,你好好活著,我有一件事要你替我做。”碧衣一時心亂如麻,耳邊聽蘇清雪催促甚急,終於點了點頭。她心中淒苦,不由嗚嗚咽咽的放了聲,軟在蘇清雪腳邊,抱住了他雙腿只是大哭。

蘇清雪輕輕撫著她的秀髮,心中也自慘惻憐惜,他生性不喜女子,不然怎麼忍心辜負碧衣這一番深情。半晌問道:“兒睡了麼?”碧衣點頭,已哽得說不出話來。蘇清雪開了房門四處一望,見周圍確是無人,低道:“碧衣,我說一件事,你要記清楚了。”碧衣擦了眼淚,哽咽道:“公子只管說,碧衣一輩子也不會忘。”

蘇清雪靜了半晌,道:“兒的母妃,是給我害死的。”碧衣怔怔的看著他,一時不信。蘇清雪道:“我托小九在陳婕妤的飲食中下了藥物,她便是因此小產自盡。人人都道是謝昭儀怕她生子才下了毒手,沒人疑心是我設計了此事,做扳倒謝秋重的引子。”碧衣顫聲道:“那公子為何要收留他,若他日後知道此事……”蘇清雪道:“這些事說了你也不懂——他有一半謝氏血脈。這事小九不會說出去,我也等不到同他說的時候。你若不說,他便不會知道。”碧衣低頭道:“公子為何告訴我?少一個人知道,不是安穩許多麼。”

蘇清雪淡淡笑道:“過幾年兒懂事了,你將這事告訴他。”碧衣驚得抬起頭看他。南對蘇清雪極是依戀,若當真知道了此事,不知會有多傷心。她也恨極了謝家人害死老爺夫人,卻不知公子心中恨意如此深厚,連一個小小孩童也不肯放過。公子性子雖冷淡,心地卻好,不知怎會變成這樣,一時不禁害怕。耳邊卻蘇清雪道:“你別亂想。我是要他知道,有人對他好,未必便是真心的。”碧衣心中亂了,分辨不清蘇清雪究竟想要做什麼,只是垂頭立著。蘇清雪低聲道:“你歇息去罷。”碧衣應了一聲,拭幹眼淚去了。

蘇清雪聽到她關門的輕微聲響,輕輕籲了一口氣,向後倚在椅背上,喃喃道:“我死也死得安心了。”長長的睫毛卻悄悄濕了。

蘇清雪給劉齊碧衣定下婚期時已是十月末,十一月二十五日轉眼便近了,劉齊果然早早遣人送了大紅嫁衣來。二十五日清晨時,蘇清雪早早起身,吩咐四個小丫頭將南軒從前送他的許多珍奇玩物全數裝進一隻只朱漆箱子裡,系上紅豔豔的綢緞,給碧衣做嫁妝。竟連書房裡平日用的筆墨紙張也都裝了進去。

碧衣昨夜回房後便和衣躺著,一夜輾轉也不知想了些什麼,只是無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便起來如平日一般到廚下給蘇清雪做早飯。她做了一碗細面,捧到蘇清雪房裡,忍著淚道:“明日是公子生辰,碧衣從今往後不能再服侍公子,這碗長壽麵,公子只能提前一日吃了。”一邊那面碗擱在了桌上,眼淚已止不住簌簌的流了下來。

蘇清雪替她擦了眼淚,看她臉色憔悴,本想說些溫柔話語撫慰,但他自己心中也是淒冷,只道:“今日吉時甚早,你早些回房準備去罷。終身大事,莫要弄出岔子來。”碧衣低頭道:“碧衣知道,一定不會誤了時辰。”慢慢行了一禮退出去,自回房換衣打扮。玉梳等人替她梳頭上妝,見她始終是淚眼不幹,新塗的胭脂一次次的被淚水洗掉了,心中又各自念及公子的好處,一時也都是黯然。

南本是年幼喜睡,今早被外面的雜聲鬧醒了,便睡眼朦朧的從床上爬起來,拖著半幅毯子去找蘇清雪。府中諸人都在忙碧衣的婚事,一時也無人照料他。南一路朦朦朧朧的走到書房去。

蘇清雪看見南呆呆的立在門口,忙上前將他抱了起來,拿毯子緊緊裹住了。他本是滿心的無情無緒,看南一臉的惺忪睡態,卻不由好笑。柔聲道:“兒冷不冷?”南搖頭,望著蘇清雪道:“不冷。餓了。”蘇清雪便將裹得小粽子一般的南扶在自己胸前倚著,拿過碧衣做的壽麵喂給他吃。南吃了小半,便說飽了,張口小小的打了個呵欠,靠在蘇清雪懷裡重又睡去。

蘇清雪低頭看了懷裡的小人兒半晌,輕悄的取了助眠的藥物喂給他吃了,在他頰上輕吻了一下,喚了人來將他抱走,不久便要一同帶到劉齊府裡去。耳邊聽見遠遠的喜樂聲起,終於落下淚來。

四名內侍剛將幾乎未動的晚膳撤下,便有宮人奉上一盞茶來,南軒只是不理會,斜倚燈下的軟榻上,心不在焉的玩弄著一隻青玉回首鴨,面上帶了些倦怠之色。不多時,小九忙忙進了殿來,將一頂新制的貂禪冠呈給南軒,道:“陛下三日前吩咐下的新冠,現今已制好了。”南軒拿了過來,摩娑著冠側嵌著的白玉蟬,想起蘇清雪素日待自己的溫順乖巧,內中偏又帶著幾分清冷倔強,心中頗有些難舍之意。今日是蘇清雪的生辰,兩人本已說定由南軒替他主持加冠禮,不想如今竟弄到這步田地。

小九看他臉色陰晴不定,小心的道:“臣奴這就教人準備加冠禮的一應器物,現下便請雪公子過來麼?”南軒微微搖頭,將那貂禪冠還到小九手中,道:“這事不急。召韓肖過來。”小九忙答應一聲去了。

韓肖不久便進殿叩拜。南軒仍是斜在榻上,命他起身,道:“你同雲陽侯共事過一些時候,依你看來,給他什麼官職合適?”韓肖欠身道:“此事只有陛下才能定奪,微臣不敢妄言。”南軒微有些心煩意亂的拍了拍扶手,道:“朕要你說,你只管說就是了。”韓肖道:“是。蘇侯爺心思細密機變,無婦人之仁,在朝當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在軍中也應是良將。”他不知南軒的用意,又知道南軒對蘇清雪極是寵溺,便只揀了好聽的說。

南軒將頭仰在臥榻的靠枕上,半晌淡淡道:“他私下與謝百同有些不明不白的來往,朕看著不喜歡,你去勸勸他。”韓肖怔了一下,道:“陛下,微臣與蘇侯爺素不熟稔,微臣之言,只怕蘇侯爺不會……”他還未說完,便見一旁的內侍捧出一把玉壺、一隻玉杯來。南軒冷冷的道:“你拿著這些去勸他。”韓肖這才知道陛下對蘇清雪起了殺意。韓肖從前便不喜蘇清雪,如今更因自己妹妹入宮為妃,巴不得陛下疏遠厭棄他,但眼見陛下如此狠心薄情,耳目又這般靈通,也不自禁的懾服。

小九捧著貂禪冠在殿外候著,他在宮裡已有十餘年,極善察言觀色,已知道現今的情勢對蘇清雪不利。但想起幾月前在甘泉宮通靈台時南軒的冷言警告,不由又是一陣膽寒,本想替蘇清雪通風報信,只得狠下心不做理會。

小九又在殿前立了一會兒,忽見未央宮的內侍總管從一旁經過,邊走邊搖頭。忙問道:“後面又出了什麼事端?”那內侍總管悄聲道:“披香殿的韓美人這幾日受了冷落,心裡不痛快,又拿下頭人出氣,适才將一個失手摔了果盤的宮人打死了。雜家勸解了半日,這才稍稍消了些氣。”小九見這些事見得多了,今晚心中卻是一顫,想起從前南軒還是太子時,蘇清雪不知替自己求了多少次情。若不是他,自己十年前便同那被打死的宮女一樣下場了。

當下咬了咬牙,吩咐了身邊的小內侍好生服侍陛下,便悄悄的出宮去。將要出金馬門時,忽有兩名郎衛阻住了他,冷聲道:“陛下有旨,今夜不奉聖諭者一概不得外出。公公這邊請。”小九一時心膽俱裂,身不由己的被那兩名郎衛拖走了。

夜雲一片片的聚攏來,一點一點的遮掩著本就蒙昧的月亮。雲陽侯府中極靜,四下裡一線燈光也無,府中眾人都隨著碧衣走了,只剩了蘇清雪一個。蘇清雪仍是在書房坐著,看著那方天樞硯出了一會兒神,便就著硯中的殘墨兌了些茶水,又取了一支筆。紙張都已做了碧衣的陪嫁,他便找了一張畫兒翻轉過來。蘸了墨不知寫些什麼,一時寫,一時停下來思量。半晌寫完了,便將那畫紙封在一隻玲瓏的白楠盒子裡,仍舊放回書架上。忽然遙遙聽見府門被推開的沉重聲響。

蘇清雪理齊了衣衫在書桌後坐著,看著韓肖帶了人進來,微微一笑道:“韓大人這時辰才駕臨,倒教我好等。”韓肖初時見府中空無一人,本擔心他暗地裡得了消息,畏死逃了;如今松了一口氣之外,聽他說話,分明是知道陛下有心殺他的口氣,又不由暗自驚訝。也不說話,抬手一揮,身後兩名內侍便上前將兩隻精巧的酒器放下了。

蘇清雪微微歎了一口氣,輕描淡寫的執起那酒壺,將玉杯傾滿了。那玉杯極是精緻美麗,雕作蓮藕之形,杯身是一朵白玉蓮花,下麵連著雙青荷杯托,杯柄是一對交纏的玉藕。幽微夜光中玉色柔美瑩潤,杯中甘醇灩灩,極是誘人。蘇清雪低頭望了那酒一會兒,玩味的笑了一下,一時看不出這是什麼毒藥。

韓肖道:“陛下問你還有何話說。”蘇清雪伸了修長蒼白的手指端起玉蓮藕杯,略想了想,道:“有勞韓大人回去上複陛下,說我做了將近一年的雲陽侯,卻沒等到領俸祿的那一日,心中實是委屈得很。他若還念幾分故人之情,便拿出幾個小錢替我置一口薄棺,送回競州葬在我爹娘的墳旁。我死了也念他的恩德。”說罷微微一笑,舉手將杯裡的酒飲了。

夜雲一片片的聚攏來,終於將月亮遮住了。夜色一下子濃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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