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主角背後總有小推手
將核心設施坦露人前意味著不低的風險,熱電廠一旦運轉起來,再度遷移就絕非易事,無論發生什麼意外導致關鍵設施損失,雲深都沒有餘力進行第二次投入。
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不是沒有人提議過,只向狼人展示煉鋼爐之類的設備就好了,不僅易於表現,也能產生額外的威懾力。雲深思考過後還是選擇了這種方式,狼人們並不是傳聞中的愚蠢生物,他們的基地要發展下去就必須和狼人結盟,在決定交換信任之後,像這樣輕視盟友的做法其實也是一種冒險,狼人們總會有發現的一天,到時候隔閡產生了反而難以修補。
電廠的設備如今還在安裝調試期,雲深確實將他挑選出來最好的工人安排到了這裏。要使一座熱電廠運轉起來絕非易事,尤其在技術人員極為匱乏,資金也十分緊張的現狀下,學習的熱情和勞動的積極能彌補一些不足,雲深仍必須將手上的工作逐步分配出去,才能保證這座工程如計畫順利進行下去。他帶著斯卡二人穿行在各種設備間,空氣裏是二手設備特有的味道,鐵和油還有塑膠,這對狼人敏感的嗅覺來說不啻於一種刺激,不過斯卡什麼都沒說,連眉都不曾皺過一下。藥師倒是新奇大過驚歎,在它們運轉起來之前,他還是不能想像它們能夠產生的力量。
廠房面積不小,除了設備還有人來來回回搬運器材,或者將線材和工具傳遞到移動扶梯上,或者站在梯上鋪設線路,角落裏也有三三兩兩的人就著設備或者圖紙小聲討論。這裏幾乎沒有外人來到,不過就算見到他親自帶著兩位形貌特殊的客人出現,這些工人雖然意外,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只有一名長相精幹的遺族男人腳步穩健地大步走了過來。
“術師。這兩位是?”他向雲深行了個禮之後,目光就轉到了斯卡和藥師身上,神情溫和。
藥師的臉色有些微妙。
“玄侯,這是撒謝爾的斯卡族長,這位是他們的藥師。”雲深說,“我只是帶他們來看看,你不用介意。”
“我早已聽說兩位的大名,真是難得,這也是我們熱電廠第一次接待客人,我現在手上沒有什麼重要工作,既然如此,不如讓我來為兩位嚮導怎麼樣,術師?”叫做玄侯的男人爽朗地笑道,完全看不出來他就是那個讓狼人看看傳送帶爐子之類忽悠他們的建議人。
雲深的時間其實一直都不寬裕,所以他看向斯卡。
“他能行?”斯卡打量這名遺族人。
“我信任他,他負責管理這裏。”雲深說。
“可以。”斯卡點頭。
“那麼,接下來我就將兩位交給你了。”雲深對玄侯說,“參觀方式可以遵照他們的意願。”
這算是含蓄的提醒了,玄侯笑了一聲,“您放心,我不會讓客人們失望的。”
雖然平時不算活躍,不過這個名字有些特殊的男人確實是熱電廠的負責人,在如今還未提上臺面的分層中,他和黎洪乃至塔克拉都屬於同一級別,是僅次於範天瀾的重要責任人之一。在由軍隊轉化而成,並且在漫長的隱匿時光中都不曾丟掉某些傳統的這支遺族中,“玄”和“侯”都不是輕易能使用的文字,當初黎洪為是否向術師推薦這個男人很是猶豫,結果卻是他主動站到了術師面前。在天賦才能上,他是不如範天瀾和塔克拉這樣的年輕人代表,號召力也不如黎洪等人,甚至連他的兒子洛江都比不上,但能從一個普通人成為受到雲深信賴的電廠負責人,玄侯是很有點非同一般的地方的。
至少在解說方面,他確實做得相當不錯,跟雲深不同,他能夠將那些專業而複雜的轉換過程用簡明直白的語言解釋明白,斯卡和藥師雖然還有不少地方覺得難以理解,跟剛開始比起來卻明白了很多,他們一路前行,穿過林立的鋼鐵和水泥,來到了空曠的煤場。
“……煤會沿著這條道運到這邊,用皮帶送上去,倒進那個大鐵玩意的肚子,在裏面磨成比這還要細的粉末,”玄侯在地上捏了一小撮土,在手指上碾開,“只要用風把它們吹進去,就能夠轟地一聲變成純粹的火焰。”
“怎麼不是燒成塊的?”斯卡隨口問,目光落在跨過斜坡一直伸展到面前的高架軌道上,木制軌道的腳架下方是成堆的煤塊,只是現在運煤車還沒過來。
“取暖和燒水是能用的,在這裏就不行了。”玄侯說。
“為什麼?”
“不夠快,也不夠熱,還有剩下的灰渣很難處置。”玄侯說,“燃燒的火焰會讓鍋爐裏的水沸騰,把它們變成火一樣的熱氣……”
“火一樣的熱氣?”斯卡又問。
“是的,像我們煮熟食物後的水汽,不過比那可怕許多倍,一旦它洩露出來,能夠將附近的人活著蒸熟。”玄侯笑道,“當然,只要我們遵照術師的囑咐小心,這種意外很少會發生。”
斯卡扯了扯嘴角,這個黑頭發的男人看似坦率,在某些地方其實跟那個術師沒有什麼區別,他看了一眼身邊,白髮的藥師看著對方的眼神,並不像陌生人。
“這段過程的精確和奇妙,靠我這種能力的人是說不清楚的,不過,”玄侯又說道,“術師為我們做過一個‘小玩意’,斯卡族長,你可以去看一看。”
他沒有對斯卡用敬稱,如斯卡一直感覺到的,這種態度不是不敬,卻也沒有將他和他身後的撒謝爾部落當做威脅,至於依仗……顯然他們現在看起來已經不需要了。
跟著這個叫做玄侯的男人,斯卡和藥師繞了一個彎,來到了廠房旁的一排平房中,這裏是工具間,雜物室和會議室並排的處所,就在那個簡陋的會議室中,為了便於講解熱電站的基礎結構,術師為他們準備了一些小模型。
斯卡邁進這件同樣擁有大窗戶的白色房間,眼光從黑板上一掠而過,接著就落到了側牆邊的展示臺上。玄侯整理了一下臺面,然後彎腰拿起腳下的水壺掂了掂,提起來將水倒入蒸汽裝置上方的水罐中,然後用火石打著了底下鐵盒中的蠟塊。
蒸汽機的原理用實物模型的方式解說比語言更容易理解,尤其其中幾個重要部分都由玻璃吹制而成,當玻璃罐中的水沸騰起來,蒸汽推動活塞做功帶動轉子切割磁圈,整個過程都分明展現在來客眼中。
玄侯從裝在牆面上的木格中拿出一個安在木板上的小燈泡,將它安在磁圈之後,接上了電線,燈亮了。斯卡走近來非常仔細地看著這個完全不由人類控制的裝置,然後玄侯又在他眼前將這顆小燈泡換成了一個稍微複雜的電動木錘,看著那個持續穩定上下揮動的小東西,就算心裏還有些疑問,這種力量意味著什麼作為一族之長他已經明白。
這只是一個不到他尾指指頭大的小木錘,但面前這個透明的水罐也小了他見到的鍋爐無數倍,那些龐然大物一旦動起來,毫無疑問能揮動比這沉重一百倍的鐵錘,日夜不休地代替他們的工匠製造武器和農具,會發光的小罩子當然也不錯,終究不如這個讓他動搖。
如果撒謝爾擁有人口,武器和糧食,他們還有什麼可畏懼的?甚至他們還可能擁有一座城市,舒適,安全而富裕的城市。
……只要他們願意放棄某些東西。
熱電廠不是黑髮術師給他們安排的行程的全部,在熱電廠之後,斯卡和藥師坐上了修建在碎石路上的有軌馬車,去了同樣整備中的煉鐵廠,初具規模的水泥廠,連在山腹中的軍工廠都向他們敞開了。
這是雲深的誠意,也是雲深的底氣。
而除了最初的陪同,雲深此後就一直忙於自己的工作,嚮導的職責全然交給了玄侯,這個言語直率從容的男人除了自己的負責的事務,對其他人的工作也頗為瞭解,至少斯卡的問題極少有他答不上來的。而當這段行程結束,太陽已經沒入遠山背後,在他們回去的路上不斷有收工的人群經過,斯卡沒有再坐有軌馬車,和藥師一同走在堅實的大道上。
這是一條容納十匹馬並行也不會擁擠,名副其實的大道。沒有人會對一個暫留地如此投入,斯卡認為自己不算一個太稱職的族長,但就算他為他的族人付出再多十倍,也不可能做到術師這種程度,其中相差的顯然不是決心。
斯卡陷入自己的沉思,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沉默的藥師則是看向走在他們身側的玄侯,對方對他笑了笑,斯卡抬起頭,“你們很熟?”
玄侯沒有回答,藥師遲疑了一下,“我們已經二十年沒見過面了。”
斯卡看向玄侯,“你們以前骨頭挺硬,才一年就跪了?”
要投靠的話,這支遺族以前有過不止一種選擇,甚至當初來到撒謝爾的使者與他初步立下的約定,也只是計畫將老弱婦孺送過來安置,青壯男子折轉東去,跨過山嶺和湖泊,一路長征,直至歸鄉。斯卡對遺族的過去沒有多少感想,卻也曾敬佩過他們意志的壯烈,雖然赫梅斯貴族打斷了這支遺族剛開始準備的計畫,斯卡卻沒想到那名術師居然能讓他們放棄,這就讓他感覺不太對了。
他的話一點都不客氣,玄侯卻笑了一聲,毫不在意,“那要看是誰。”
“反證你們只要是個黑髮就心滿意足了,”斯卡惡意道,“還真是會□。”
“那又如何呢?”玄侯說,“當時看來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現在看來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這是我們的運氣。”
“說給我聽的?”斯卡譏誚道。
玄侯又是那種笑容。
“他說光明,光明就來,他說力量,力量就到了我們手上。”他從容說,“他不想當一個主人,但我們想屬於他,因為跟隨在他身後,我們一定能到達一個非凡的未來。”
藥師沉默不語,斯卡一手按在腰上,目光深沉地看著對方,“這就是你們的真心?”
“你呢?狼人的族長?”玄侯說,“你不想從術師身上得到什麼?”
是夜,數盞油燈在只刷了一層石灰的簡陋房間內逐一點亮,眾人魚貫而入,在長桌邊各自落座,玄侯走在考後的位置,在他拉開椅子的時候,旁邊的人問道:“你跟他說了?”
“這種小事,他當然會知道。”玄侯笑道。
“問題是他會不會來。”又一人說道。
“等吧,橫豎說定的時間還沒到。”玄侯身邊的人說。
於是他們等了一段時間,期間不斷小聲討論著,直至輕微的一聲吱呀響起,涼爽的夜風從門外吹了進來,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走進來的那個人本不出他們意料,但在看到他身後那名面孔柔和的黑髮青年之後,室內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大部分人神色略顯慌張。
“……術師!”
玄侯看著術師沉靜的黑色雙眼,笑了起來,“術師。”
作者有話要說:龍爹番外三 重臨
強勁的風從城市殘破的屏障外湧入,擾動法術線路,因主人力量不足而緩慢的修復速度因此更為遲緩,榮耀大廳的正門敞開著,廳中本該優雅飄搖的帳幔烈烈鼓動,列席的眾位貴族雖能以術法維持儀容,然而領主已經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他們也只能任由狂風吹打,同時既不安又難以克制地窺視大廳中央那名黑髮男子。
黑髮是高等人族統一的特徵,而那張面孔之俊美,在諸族之中也難有匹敵,見識短淺的邊境貴族被召至此地時,一聲“我王”差點脫口而出,如果不是觸及了那份絕對有異於人族的力量氣息。已經嚴重損壞的城市同樣說明這名黑髮男子龍族之王的身份絕無虛假,更何況……
薩爾夫倫垂下視線,掌心下的精鐵觸感冰涼堅硬,精細的秘銀紋路光芒流轉,法術守護著安放於黝黑棺木中的骸骨。
人族前王的遺骨。
強風持續吹拂著,這是這個世界的呼吸,他還能再次觸及,那位王者卻已永別此間。他收回手,“到達王都需要多少時日。”
侍立一旁的貴族低下頭,“這個……兩個月,龍王。”
“保護他。”薩爾夫倫說,他沉默了一會,“遺言留在屍骨上,唯有今王能夠開啟。”
“這是我們的義務。”貴族連忙應道,雖然這段漫長路程很可能讓他實力大損,但回報恐怕也會足夠豐厚,然後他偷偷覬視這位龍族,“那名,不知您……”
“我有我的歸途。”龍王平靜地說。
掩映在綠叢中的白色行宮整潔精麗,看不出絲毫應急修建的痕跡,亞斯塔羅斯登上臺階,光潔的黑色披風拂過欄杆,他走過回廊,黑髮金眸的侍從們斂容屏息侍立在兩側,在他行來之前紛紛躬身行禮。這位年輕的人王微一擺手,徑直走到了一扇白色大門前。
以封魔石雕成的沉重石門無聲向內打開,只是一線,跟隨在亞斯塔羅斯背後的貴族們就豎起了汗毛。位於其中的連高等人族也無法與之比擬,位於這個世界武力頂端的生物,即使收斂了氣息仍然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懼,唯一不受影響的似乎只有亞斯塔羅斯,不僅不受影響,這位行事向來獨斷的新王甚至對這種存在異乎尋常地……感興趣。
“午安,龍主。”
寬廣而空曠的房間內,立於窗前,銀髮明亮如星光,身形強健高大的男子連視線的餘光都吝於給予,更不必說對他回應,亞斯塔羅斯不以為意地走過去,在離這頭人形巨龍有數步距離的地方才停下。再往前走,對他而言也是禁地了。
“今日記憶恢復得如何?”
墨拉維亞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耀金色的眸子仍將視線終點落在遙遠的天際,不過他的右手抬了起來,一線線的血色絮絲自虛空浮現,在他掌中纏繞融合,漸變成一顆小小的,微微顫動的光球。
作為一頭龍,僅以年齡算,他其實還未進入青年期,但龍的化形所體現的是他們的部分本質,至少在軀體上,墨拉維亞已經是個完全的成熟體。亞斯塔羅斯看著那個集合體,確實不出他所料,如此瑣碎單薄而脆弱的記憶……他微微一笑。
“恭喜你,離完全恢復已經不遠了。”
墨拉維亞眼光淡淡掃來,然後落在手上,下一刻他就握指成拳,在微不可聞的破裂聲中,只有些微光點從指縫中逸出,像輕雪消融在空氣中。在亞斯塔羅斯面前,他將這花了十天才凝結完成的記憶重新化為虛無,隨著他的動作,環繞在他身側的力量猛然一收,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勢也減輕了稍許。
亞斯塔羅斯此刻是真正地笑了起來,“從今天開始,你完全自由了。”
有記憶就意味著有感情,一位完全無情的霸主似乎也很不錯,不過總要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牽絆,才能讓這種生物產生弱點。而黑龍主與其兄長之間的情誼,他是更樂意用別的什麼替代掉的,但在他準備進一步延攬的時候,墨拉維亞開口了。
“我欠你一件事。”他說,“你可以認為這是報答。”
在末日火山的岩湖上發生的事,也許只有兩三名高等人族知道具體過程,亞斯塔羅斯的行為不僅僅是保全了己方一行的性命,恢復神智的黑龍主也默許了這份人情。只不過恢復的只有神智,過去那些歲月的記憶已經在漫長的煉造過程中損滅得只剩微末碎片。
這句話讓亞斯塔羅斯靜了一會兒,“這是你要離開的意思?”
“當然。”墨拉維亞冷淡地說,對離開的原因沒有解釋,他也不需要解釋。
黑龍主欲圖離開一事,至少對大多數的人族來說絕非壞事,雖說無人妄動,但守在門外的貴族將領們全都看著他們的王,然後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又持續了一會,亞斯塔羅斯才抬起視線。
“既然如此,那就立下誓約吧。”
沒有隻字片語,只是輕輕一記擊掌,王者的契約已成。
陽光從雲層的空洞中投下來,飛行的黑龍主如鋒利的黑色風暴,將聚攏而來的雲層切割得支離破碎,亞斯塔羅斯站在離宮前的廣場上,注目著頭頂紊亂的大氣,一名外表年齡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貴族來到他身後。
“王。”黑髮的年輕貴族說,“我特地前來,有王都剛剛收到的消息請您務必親閱。”
亞斯塔羅斯微微側過頭,“讓你特地送來的?”
一身緊身勁裝的貴族從手心中抽出一封信,以血封緘,足以說明寄送者的謹慎態度,更何況信使居然是一名新晉公爵——亞斯塔羅斯伸手接過信封,在火封處輕輕一抹,金色的文字隨即自封口漫出,密密纏上他的手指,浸入他的皮膚。
然後亞斯塔羅斯非常難得地表現出了驚訝的情緒。
年輕得過分的公爵靜立在旁,不動聲色。
“完全出乎意料……”亞斯塔羅斯輕聲說。
“需要您立即動身麼,陛下?”公爵問。
“當然。”亞斯塔羅斯說,“獻祭者自世界之眼歸來,這本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或許……聖王龍確實是奇跡之龍?”
“黑龍主也在同一時期進化完全的,也許這並非偶然。”公爵說,“不過,不知前王他是否——”
“只有遺骨。”亞斯塔羅斯淡淡地說,“去準備吧,德爾德蘭,回王都。這件事真是給人莫大的驚喜……”他的視線瞬間變得銳利,“我已經可以預期接下來的精彩了。”
收到驚喜的不僅僅是高等人族,感受到那迅速接近的異樣氣息之後,龍神宮及其毗鄰的所有龍族都緊張了起來。龍是力量階級非常分明的生物,即使在聖王龍還在的時候,包括長老龍在內也從未感受過這樣實質性的壓迫。龍神宮外的屏障一層層建立起來,紅龍長老謝爾維斯與銅龍等同伴沖上天空,懷著不安畏懼中夾雜著些許期盼的猜測,他們迎來了他們想見又不太敢見的。
謝爾維斯幾乎要顫抖起來,如此強悍巨大,威嚴華美,獨一無二的王……然而墨拉維亞如一片烏雲,徑直從他們頭頂越了過去。
數重的防禦屏障于他而言簡直如輕薄的泡沫,看守龍連撤銷都來不及,銳角長翼的黑龍就就撕裂了它們,當他收斂了強壯的羽翅降落在廣場上,流線型的鞭鱗長尾只是一甩,堅固得兩龍決鬥都不會損傷的青鋼石面就出現了裂紋。追來的長老龍們也紛紛在他身後降落,和這頭體型驚人的黑龍相比,他們瘦小得簡直像剛成年的青雌龍。
在黑色的旋風中,黑龍化為人形,體魄如他龍形一樣強健彪悍,寬大的白色袍袖在風中鼓動,根根分明的銀髮垂至腰下,對上那張棱角鋒銳的面孔,連視線都未曾觸及,他面前所有的龍都顫抖著跪伏了下去。
龍神宮也震動了起來,時隔數千年,這座宮城再度迎來了巔峰強主。
幾乎所有的龍都朝龍神宮聚攏而來,聖王龍離去,黑龍主出走,雖然龍族極少遇到威脅,連續失去兩名高貴王者還是讓他們產生了不安。如今龍主不僅歸來,還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黑龍主……即位大典理應準備了。
和大多數龍的興奮欣悅不同,黑龍主墨拉維亞對此沒有絲毫愉悅的表示,只是對此不曾拒絕。他在眾龍面前展現了壓倒性的威勢,卻不是一位失職的王,他處理政事,行使決斷,不需要長老們額外輔佐,即使記憶已被毀棄,簡直看不出那頭天真執拗的小龍存在過的痕跡,仍然有不可改變的留在了他的身上。
對他自身和其他龍來說,這不是壞事。
“所以我們也順理成章地遺忘薩爾?”藍龍費爾南德一臉嘲諷地看著對面的紅龍。
“沒有龍會忘記他。”謝爾維斯說。
費爾南德嗤笑一聲,看向殿外的廣場,天氣晴朗,陽光普照,群龍聚集,爍爍閃動的是成片的磷光華彩,一派煌煌盛況。這種場面比之前往不僅沒有分毫遜色,甚至更勝往昔,連高等人族那位膽大妄為的王都派遣了使者團前來,謝爾維斯已經轉身離去,費爾南德這位在王上缺位時期遞補而上的長老留在原地,心中沒有喜悅。
已經失去的再不會歸還,他同樣明白。
此時離龍族所在尚有一段距離的天空上,傷痕累累的銀龍姿態不太平穩地降落了下來,停靠在一處山壁休憩。受損嚴重的軀體已經支撐不住這樣的長途跋涉,如果有龍能見到他此時的模樣,恐怕一難以想像他就是那位姿容卓絕的龍王。雖然他的優雅仍在,但那種優美形容下的精悍強大卻已經虛弱,能活著已經是一種奇跡,他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不可能再要求更多了。
從龍神宮內緩步行出的銀髮龍主停下了腳步,素來冷淡的面孔望向天空,下一刻狂潮席捲,他身側所有的龍都被吹飛出去,在響徹天空的長嘯中,自歸來之後就一直維持人形的黑龍主沒有任何徵兆地轉回原形,直上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