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最強父子檔預備
「為什麼?」雲深問。
「因為那個孩子很討厭我靠近你。」墨拉維亞說。
他們的重點好像不一樣,所以雲深換了個說話方式,「您在這裡過的不愉快嗎,儀祁陛下?」
「墨拉維亞。」墨拉維亞更正道,「他們都這麼叫。」
「墨拉維亞,」雲深說,「你希望我做什麼?」
「我聽說那些毛茸茸的小傢伙要打仗了,然後你派了不少人去那兒,」墨拉維亞說,「但是不包括我。」
「……請你先讓我起來。」雲深抬起手,輕輕推了推銀發的美貌青年,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談話礀勢。墨拉維亞給他讓了讓,雲深從沙發上半撐起身體,前者一條腿半跪在他腿間,正用一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眼神認真地看著他,雲深只有再向後挪一挪,好讓他們之間的距離看起來正常一點。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過去?」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用這種方式申請。
「我不是你們預備隊的成員嗎?」墨拉維亞問。
雲深一時沒有說話,知道墨拉維亞真實的身份之後,即使缺乏觀念如雲深,也對怎麼安置他感到遲疑。對外可以說墨拉維亞是天瀾的某位近親,不過聚居地的人幾乎每個都有自己的分工,把這麼顯眼一個人閒置在旁確實有些醒目,最後選擇權交到了墨拉維亞手上,而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選擇了預備隊。
徵詢過天瀾的意見後,雲深同意了。
這個安排說起來還是比較合適的,墨拉維亞是唯一在力量,反應,敏捷還有速度上能跟天瀾相比的存在,因為天然的種族優勢,這些軍事訓練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但他能配合天瀾的計劃,給那些年輕人當一位敬業的陪練教官。遵照天瀾那些計劃一一執行的他大多數時候都把那些預備隊員折騰得夠嗆,墨拉維亞的外表有一種應該穿著繡金長袍站在華美殿堂中的氣質,對預備隊爬山涉水的訓練方式卻適應良好,更微妙的是,作為範天瀾這位冷面隊長唯一的親屬,墨拉維亞雖說在某些地方顯得似乎有點……不著調,跟隊員們的關係反而算得上不錯,雲深還見過幾次他和塔克拉一起行動的場面。
只除了范天瀾。
「我不行嗎?」墨拉維亞問。
「不是這個問題。」雲深說,「如果這是你的意願,明天有一批物資要送到撒謝爾,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去。只要說明你的預備隊身份,狼人會知道該讓你去什麼地方。」
得到許可的墨拉維亞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那張臉長得太過分,以至於這個笑容讓雲深都有點不能直視,明明是完全不相似的容貌,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個人。
相處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還沒見過天瀾真正笑的表情,雖然他們之間的默契足夠雲深隨時感應他的情緒變化,但跟同樣是二十左右的那些年輕人比起來……也許墨拉維亞的事是他至今唯一的任性表現。
「那麼——」雲深想說墨拉維亞可以去休息了,對方也終於直起身,從沙發上下去了,不過墨拉維亞的下一句話讓雲深跟著起來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嗎?」
「……啊?」
「反正那個孩子現在不在這裡,我想和你睡一個晚上。」墨拉維亞的語氣是如此無辜,就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得像平時吃飯睡覺一樣的事……睡覺。
「……為什麼?」雲深只能這麼問。
「法外之血。」墨拉維亞說,「因為這個,你身上有和我哥哥很像的氣息。」
這個理由對墨拉維亞來說顯然足夠了,不過雲深還是要拒絕,「抱歉,我不太習慣和別人……」
「我有近百年沒見過我的哥哥了,他是這兩個世界對我最好的人,而我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墨拉維亞又說,「我一直很想他。」
「但是……」
「在這個世界,只有你能讓我冷靜下來,你知道我的身體其實不太穩定。」墨拉維亞又說。
「……」雲深猶豫了。
「一個晚上都不行嗎?」墨拉維亞小聲說,「我只有這麼一個要求?」
——至少雲深的床對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五的男人來說也不算小。
分針在微小到幾乎聽不見的秒針走針聲中和時針重合到了一個刻度上,然後墨拉維亞睜開了眼睛。淡淡的月光照在窗外,只有些微光線透進來,在一片昏暗中,他的一雙金瞳就像在發光一樣分明,這個佈置簡單的臥室裡的一切對他來說和白天一樣清晰。
他翻身下床,衣物摩挲的聲音沒有驚動任何生物。然後他走到這位人類術師沉睡的矮榻旁,坐在床沿,伸手輕輕按上對方的胸口。直接取血是更快更有效的辦法,但這樣不僅浪費,還會讓那個孩子更不愉快,畢竟連他都看得出來他對這位術師的重視。
只有特地對象才能察覺的波動從掌下傳來,穿過人類的外形,一直向下深潛,直至進入某個莫可名狀的空間。繁複的法紋和咒文如具象化的鎖鏈在那裡層層疊疊,回應著那陣波動,十三重封禁震盪著,滑動著,在幻覺般細密輕靈的鈴音中,更多的法紋自虛空中浮出,在十三重封禁外纏繞覆蓋,形成一個新的半成形封禁。
雖然不一定能持續多久,不過多一層保障總是好的。
墨拉維亞收回手,看著那張線條細緻的面孔,也許是沉睡的關係,這位術師看起來比清醒的時候還要年輕。除了長相和法外之血,這個人類在某些地方和他的哥哥的確有些相似的地方,那種對「異類」的寬容和溫柔,冷靜的頭腦和令人驚訝的才能,在對龍來說相當重要的時期能跟在這樣一位教導者身邊,對那個孩子來說會變成一段值得紀念的經歷。
只是可惜這種人物不能接受龍族的力量餽贈,只能再活幾十年,對龍來說,這段歲月實在太過短暫。墨拉維亞不太明白的是,明明同樣擁有法外之血,這位術師也表現出了他擁有的強大能力,以他所知的法則,黑髮術師應該也擁有勝於他同類的笀命才對。不過思考這種問題從來不是他的長項,如果是薩爾夫倫——
墨拉維亞強制自己停止思念。以他的性格,很少有什麼情緒在他身上停留得長久,但在這個世界流浪的數十年間,在他從人類身上學到某些東西之後,他不止一次地後悔過,為什麼當初讓那些叛龍死亡得如此迅速徹底。
曾有人對他說力量能使你得到大部分你想要的,但不會是全部。自成年後墨拉維亞就不曾濫用過自己的力量,背叛卻讓他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
窗外的蟲鳴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悄然間全數止歇,在這片籠蓋而下的寂靜中,巡夜的預備隊隊員頸後的皮膚一陣陣發緊,但在他們全力戒備的時候,那種莫名的感覺卻消失了,像一陣烏雲忽然消散。
墨拉維亞回到那張雲深讓給他的床上,和衣躺下,然後閉上眼睛。
第二天雲深在固定的生物鐘下醒來,墨拉維亞也跟著起來,略加整理之後他就離開了。
九點左右,向撒謝爾運送物資的車隊已經整備完畢,準備出發。精靈路德維斯牽著一匹馬走過來,看看地上深深的車轍,又看向板車上用草氈遮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問道:「這些是什麼?」
精靈沒參與過預備隊的行動,他對他們訓練的認知還停留在力量和戰鬥技巧鍛鍊上,對這些散發著鐵和火的味道的東西完全不瞭解。墨拉維亞想了一會該怎麼回答,然後他說:「也許你可以把它叫做『雷神之鎚』?」
雖然單體來說沒有那邊世界真正的雷火法術那麼強大,不過威力對人類來說已經足夠了。
精靈怔了怔,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武器,這些東西看起來份量不輕,不過對大部分由遺族人組成的預備隊來說這也許不算沉重。
墨拉維亞看向精靈,「你也要去?」
「我在這裡的身份是一個醫師。」路德維斯微笑道。墨拉維亞在哪,他就必須在哪,這是他的責任,雖然他不會阻止和妨礙這位龍族王者的任何行動。
明亮的陽光照在連綿的帳篷上,不斷有成隊的騎兵,弓手和持刀勇士從營帳間的小道跑過,在各級百夫長和千夫長的呼喝聲中,這些戰士如溪流匯聚向遠處的陣地。塔克拉靠在木柱上側頭聽著帳外那些像踩在人的神經上一樣的聲響——至少他已經知道神經是什麼東西了,還把這玩意從生物身上親手挑出來過。這是他第一次參與上規模的正式戰事,不是部落間的爭端,和跟野獸搏鬥更不是一個層面的東西,但他臉上見不到一點緊張的表情。
細細的電流聲滋滋不斷,伯斯一身銀光閃閃的全身鎧,頭盔夾在腋下,看著調試電台的遺族人,他問道:「還是沒有『信號』嗎?」
「沒有,伯斯千夫長。」
「那就停止吧。」伯斯說。三天前他們就不能再聯繫上族長等人,不過這種情況是族長行動前已有預料的,伯斯只能期望他們一切安好。沒有了他的引導者,他要面對的,是被交給他的戰場。
陣前主帳內,阿奎那族長和兩族的千夫長百夫長們圍在一個沙盤前,看著遠東術師派來的人將代表虎族戰士陣列的草莖一
根根插到沙盤上,在這個連一張簡易地圖都極為珍貴的年代,那些黑頭髮的陌生人類居然在區區兩天時間裡就做出來這種東西,技藝如何還是其次,這種觀察戰場的手段實在是他們想像不到的。
所有或明顯或隱藏的偏見歧視都在這幾天消失無蹤,同樣是在這些人類的協助下,他們對敵人的具體成員,數量,武器和主將情況都有了相當程度的掌握,雖然在那遙遠的過去曾有一句話流傳到這些還未形成國家的部落中,這卻是獸人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瞭解對手像瞭解自己一樣」,至於能否「不管戰鬥多少次都能得到勝利」,就要看實戰了。
常用的戰術也不過那幾個,現在再商討已經沒有意義,各人看著沙盤上的景象,不管那陰雲般籠罩在頭頂的虎族後續部隊,他們現在能想的只有如何勝利。
唯有勝利。
一個高壯異常的身影從帳外走進來,伯斯環視一圈,「時間已到,諸位。」帳內眾獸人紛紛起立。
「出陣!」
用赭石染成的旗幟高高飄蕩在戰場上方,臨時搭起的祭台上,撒謝爾和赫克爾的薩滿已經擺好了祭品,伯斯大步走過來,他身後兩個狼族百夫長一人推著一個仍舊掙扎不休的虎人跟在他身後。伯斯走到祭台前,兩名百夫長將俘虜往祭台牲禮中間使勁按了下去。
「獸神在上!天地可見!我撒謝爾與赫克爾摒棄前嫌,共禦外辱,同進同退,不斬外敵,誓死不還!」
伯斯在祭台上誓詞,隨即到阿奎那族長上前,將同樣的話重複了一遍之後,兩族薩滿又念了一遍他們自己也未必懂的禱詞,然後狼人狐族兩名赤膊的勇士一左一右上前,高舉長劍,向下一斬。
「什麼時候才能開打?」塔克拉不耐地問。
牛羊嘶鳴著倒地,兩個大頭也咕嚕嚕滾到土面,熱血噴濺一地。
范天瀾看著遠處的虎族陣前,注視著那邊和此地相似的場面,和狼人們的祭旗儀式比起來,虎人薩滿的手法更激烈,他用手將心臟從狼人的胸腔裡拽了出來。
淋漓的鮮血被潑到軍旗和戰鼓上,然後由伯斯和阿奎那族長分別灑到列位百夫長和千夫長的戰劍上。
虎人薩滿單手捧著那顆心臟,一邊擊鼓一邊旋轉舞動,祭台下的獸人們舉著武器應和,范天瀾臉上神情一動,與此同時,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從他背後響起,然後是雷鳴般的呼喊——
「戰!戰!戰!!」
「來戰!來戰!!來戰!!!」
如是重複,除了塔克拉和范天瀾還是那副樣子,他們身邊的預備隊員都紛紛繃直身體,握緊了拳頭,心跳幾乎與那些沉沉的踏步聲同步,熱血在他們的血管中激盪著,每人眼中都戰意沸騰——這是一個男人,一個戰士的本能!
伯斯騎在白色的巨狼身上,揮劍前指:「向前,向前!踏平敵陣!」
排在最前列的重甲騎兵縱隊向前奔馳而去,數息之後,又一列重騎跟上,三列輕騎跟隨在後,五列橫隊間相互間拉出數十米距離,偵察兵和部分輕騎夾在其中——接敵時重騎放慢,輕騎突前,以強弓長矛射殺對手後後退,如是再三衝鋒,兩百多年前薩莫爾皇帝帶領他的騎兵們馳騁在廣闊的草原上抵禦裂隙諸族時,這是他們正面對敵最常用的戰術。
虎族陣型與他們相似,伯斯緊盯著戰場,奔騰聲中,兩軍迅速接近,第一輪衝鋒,弓箭齊射,奧格部落第一橫隊騎兵紛紛落馬,撒謝爾亦有損失,卻較虎人那邊少得多。
緊接著第二輪衝鋒。
第三輪衝鋒之後就將是近身搏殺,狼狐聯軍這邊的後續隊伍已經發出,預備隊這時候也應有所行動,他們的隊長范天瀾卻在此時伸出一臂,做了一個手勢,阻止了身後隊員欲圖跟進的腳步。
近半年的刻苦訓練使預備隊隊員在看到隊長手勢的第一時間停了下來,塔克拉站直身,看著對面陣營上方,「臥槽。」他說。
在虎人陣營的上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像被一個巨大的火堆炙烤著,背後的景物都扭曲了起來,黑色的煙霧從地上升起,在空中糾結纏繞,漸漸形成了一副龐大模糊的猙獰頭像。
一個俯視戰場的,怒目圓睜的巨大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