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仆尾】
“那個老尼也在做木頭人,莫不是她有想要守住的人?”小刀好奇,問重老夫人“只是她做的木人好大,和真人一般。還有,她做的是女人。”
老夫人點頭,低聲道,“那廟宇附近,有很多木樁子,注意到沒?”
“有!”小刀趕忙點頭,“好些都砍去做機關了吧?”
“還有一些是賣的。”老夫人將那個木人收好,放在靈位邊,坐回去繼續講,“仙云廟里賣木頭的,你愿買什么尺碼都成,大木樁子貴些,買回來做大人。小木樁子便宜,姑娘家大多買小木人兒。通常買了大頭也不往回搬,出些銀子,老尼會幫你做成木人的,她手藝很好。”
“哦……”小刀算是明白了,邊說,這老尼也算生財有道,那么大一座山呢,都賣完得多少銀子呀。
“那老尼,是否用的什么巫術?”曉月問,“做木人真能管住心愛之人?”
老夫人不答,反問,“丫頭,你有心上人沒有?”
曉月愣了愣,也不知道沈星海能不能算是心上人,又想到過幾日少主就要成親了,便低落起來。
重夫人也聽重華說起過她的身世,知道是個死心眼,“若是你,你會雕木頭人么?”邊問,邊也看了小刀一眼。
曉月和小刀一起搖頭,“才不呢。”
“知道么,當年很多姑娘都做木頭人,有些跟我似的,沒做好就嫁出去了,有些則是做好了,人卻瘋了。”
“發瘋?”小刀想起了那白衣女子,“怎么會?”
“當年文家班除了文四挑大梁,還有個廖三小姐,廖小青。整個金陵城的人都知他倆是絕配。文四雖風流,但廖三是他將來要娶的,這也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話。”老夫人說著,輕輕嘆息“可惜緣分這種事每個準,文四一次偶遇了翟家的千金,一頭栽進去,兩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認識不過數月便成了親。”
“啊?”小刀驚訝,“所以廖小青發了瘋么?”
老夫人搖頭,“我不知道,廖三小姐自他二人成親之后就不見了蹤影,很多人都說她負氣走了,大家都替她覺得惋惜。甚至連文四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人非草木,文四曾經四處找她。”
小刀皺眉,“唉,那廖小姐該不會出嫁做姑子去了吧?還碰著個妖尼主持的廟。”
“前陣子我聽一個丫鬟說,有人在仙云廟附近看見廖三了,瘋瘋癲癲的,唱著一去釵頭鳳。”老夫人無奈,“我當日不信,沒多久就封山了。正巧你們要查仙云山,我就想到了山婆和老尼那茬。可能年紀大了吧,我總覺著這廟跟這些木頭人有點兒古怪,另外……”
“老夫人很同情廖小青是吧?”小刀會心一笑,“想起當年的自個兒了。”
老夫人點頭,“她若是自己鉆了牛角尖還罷了,可若是叫人害了,那這丫頭真是苦命了。”
小刀端著下巴盤腿坐在蒲團上發呆,良久才問,“那文四公子還在唱戲么?”
“他很久沒唱了,翟小姐家財萬貫,原本眾人都當文四是沖著她家富貴去的,可后來也沒見他干嘛,還是安安心心打理他的戲園子,聽說他身體還不好,前陣子住進了戲園不回家了。”老夫人擺手,“我也是聽丫鬟們說的,那些小姑娘都喜歡說他的事兒。”
小刀好管閑事的性子又上來了,湊過去問曉月“咱們明兒個去聽戲唄?我想見見那文四。”
曉月瞇著眼睛瞧她,“滿城都抓你呢,還往外跑呀?”
小刀想起蔡卞就氣悶,大不了戴面具上街!
臨走,老夫人讓丫鬟上自己房里去了趟,捧來個錦盒交給小刀她們,盒子里裝著一枚朱釵,樣子很素雅。
“那年在我院子排戲的時候,廖小青掉落的,摔壞了。”老夫人道,“那廖小姐脾氣很傲,說是沾了地的東西她絕不往頭上戴。這朱釵是文四送她的,當日兩人還為這吵了一架,你倆若是想套話,用這個試試。”
小刀揣著錦盒,和曉月一起別過重老夫人回屋。回到別院,就見薛北凡和重華都在呢,薛北凡原本挺著急的樣子,見小刀她們回來,松口氣,板著臉問小刀“你又上哪兒野去了,就不能消停會兒!”
小刀一聽覺得刺耳,瞪薛北凡,“要你管!”
薛北凡張了張嘴,不說話了,心說你個兇丫頭!
小刀話出口了,也覺自己沖了點,人不是好心怕自己跑出去吃虧或者遇到危險么。
扁扁嘴,小刀補了一句,“你自個兒還不是不說一聲就走。”
薛北凡一愣,盯著她看。小刀仰個臉別別扭扭回屋了。
薛北凡在門口樂,不知道的還以為顏小刀跟自己撒嬌呢。
重華看看曉月,曉月跟他目光一對,臉上竟然顯出了些尷尬來,急匆匆就進屋。
重華愣在當場,就覺腦袋嗡嗡響,心說曉月怎么了?別是小刀胡說了些什么,她知道了自己對她的心思。
“唉。”重華拉住要回屋的薛北凡,“你幫我問問,小刀是不是說了什么?”
薛北凡一臉無語地看他,“喂,你拿出點男子氣概來行不行啊,大不了就直說!”
“還不是時候……”重華皺眉。
薛北凡抱著胳膊干笑,“你把女人想得也太復雜了,大多數女人都很蠢很膚淺,用嘴巴哄就行了,多說幾句好聽的比對她多好都強!”
說著,就感覺背后涼颼颼的,猛一回頭,就見小刀正站在窗口呢。她雙手扒著窗戶,像是出來關窗的。顯然將剛剛那些話都聽去了,眼里露出萬分鄙視來,白了薛北凡一眼,“嘭”一聲關窗。
薛北凡喪氣,剛剛有點好印象,又打回原形了。
一旁重華拍了拍他,“得罪女人也挺容易的,用嘴說就行了,反正她們很蠢很膚淺么。”
薛北凡被倒打了記悶棍,見重華心滿意足回房去了,他雙手叉腰站在院子里抬頭看月亮——老子招誰惹誰了?!
……
次日清晨,小刀一大早起來就戴了個面具,站在院里催曉月,“曉月,快些!”
薛北凡拿著早點心進院子,見她的打扮就想笑“你又做什么怪?”
“什么作怪。”小刀用手穩住面具,“我跟曉月聽戲去,蔡卞那廝不畫影圖形抓我么!”
“黃榜都揭掉了,放心吧。”薛北凡笑著挑起她面具,“只要不倒霉到直接碰上,應該不會有麻煩。”
“你昨晚莫不是和重華揭黃榜去了?”小刀好吃驚,心說這兩人也太閑了。
“揭黃榜的是七姨太的人。”薛北凡挑起嘴角,“我跟重華去蔡府聽墻角了。”
“當真?”小刀有些沮喪,“你倒是叫上我一起啊,我好教訓教訓那淫棍。”
“你也別教訓他,人可心心念念惦著你這小美人呢。”薛北凡說話帶著笑,“七姨太卻是恨死你了。”
“恨我干嘛”小刀皺眉,“我又沒跟她搶……對了!七姨太吃了她丫鬟,有年輕點兒沒有?”
問到這兒,薛北凡還就真嚴肅了幾分,“別說,真有!”
小刀張著嘴,一臉震驚。
“不過可惜,她昨夜捯飭得漂漂亮亮,蔡卞卻未多看她一眼。”薛北凡伸手輕輕一點小刀鼻頭,“他請了個畫師給你畫了幅像,整晚都盯著看,說什么美人難求,好久沒這么動心過了,還親那畫像。”
“咦!”小刀齜牙,“真惡心!你怎么不把畫拿回來?!”
“畫是拿不會來了,倒是拿回了另外一樣東西。”說著,他回手從袖兜里掏東西。
小刀張望,“什么藏那么好,你昨晚不說。”
“我怕嚇得你睡不著啊。”薛北凡說著,摸出一個木頭人來。只見這木人做工粗糙,臉面上無五官,只貼著張畫像。畫上人面和小刀七分相似,顯然是從一整張圖上摳出來的,脖子處被齊根剪斷。看得小刀下意識捂脖子,“這什么啊!”
“七姨太偷了蔡卞的畫像去,扣了你的臉出來貼在木人上,據說再得著你的生辰八字,就能用釘子釘死你。”
小刀隨著薛北凡說話的聲調一哆嗦,“那毒婦太狠了吧,就見了一面而已,昨兒個還對我笑呢。”
“不然怎么叫最毒婦人心?”薛北凡將那人臉從木人上摘下來,“看看這木人。”
小刀接過木人來仔細看,“跟那晚看到的好像!那個更精細點。”
“估計是老尼姑給七姨太的。”薛北凡假充有學問,“這種木人有個別名,叫木仆尾。”
小刀皺眉,“什么東西?”
薛北凡想了想,說不上來了,就看重華,“你昨晚怎么說的來著?”
重華正給曉月準備早飯呢,今天一早他原本戰戰兢兢,不過見曉月和往日也沒大分別,才放下心來,見薛北凡問,就幫著解釋,“《酉陽雜俎》中有記載,木仆尾是一種居住在木頭里的邪魔,吃人。”
小刀趕緊將木人放下,“真的假的?”
“傳說而已,不可信也不可不信。”重華一笑,“就如同食人能永葆青春的說法,只是個把戲,用來騙七姨太之類,卻綽綽有余。”
“那老尼姑裝神弄鬼,究竟什么打算?”小刀眉間微蹙,“為了掙銀子?”
“不見得。”薛北凡和重華對視了一眼,同時想到昨晚七姨太捧著木人詛咒小刀的神情,還心有余悸。見過愛得死去活來也見過為愛發瘋著魔的,但因愛成恨將自己從人變成鬼的,他們還是頭一回看見。
“那七姨太為何真會變年輕?”曉月更好奇這個,“我也見過快餓死了沒法子所以吃人肉的,吃死的見了不少,吃年輕了卻沒見過。”
“其實你要說她年輕吧,我也看不出來是皺紋少了還是面色好了,總之是一種感覺。”薛北凡摸著下巴回想,“就覺得透著那么一股子妖異。”
小刀找了個火盆將木頭人燒掉,心說倒了霉了,碰上這么檔子事兒。
吃過早飯,眾人上街找戲班子聽戲去。
小刀和曉月走在前頭,邊走邊買東西,一副女孩兒逛街的模樣。
薛北凡背著手,和重華跟在后頭。
“剛才聽人說,蔡廉過幾天就到金陵了。”
“果然么。”薛北凡冷笑了一聲,“蔡卞叫人封山,是為了等蔡廉來。”
“龍骨五圖很可能在仙云山瀑布下那個傳說的寶洞里。”重華提醒,“你不跟小刀去看水潭,一會兒廟里一會兒聽戲的,不怕時間拖久了,撞上蔡廉?”
薛北凡微微笑了笑,“沒事,讓那丫頭玩兩天再說。”
重華就見薛北凡看著前方的小刀,雙眼有溫柔之色,順著他目光望去,就見小刀正托著個花瓶,邊端詳邊悄悄往后看呢。
似乎雙目相對,薛北凡笑得越發柔和了幾分,小刀趕忙扭臉,耳朵有些紅。
重華皺眉,搖頭嘆氣。
“郝金風呢?”薛北凡收回目光,問重華,“怎么不見人?”
“他正搜集蔡卞罪證呢。”重華提醒,“郝金風雖是個渾人,但辦起案來可不含糊,又是小刀的大哥,你小心到時候和蔡廉碰個正著,被看出什么破綻。”
薛北凡淡淡一笑,沒說話,顯然有他的打算。
沒一會兒,四人到了戲園子門口,只是這文家班可沒有想象之中的風光,看著門板破舊,似乎好久沒翻新了,客人也不多,莫不是因為白天沒人聽戲,晚上才熱鬧?
小刀走到門前往里張望。
果然,一個小廝走出來招呼,“姑娘喝茶么?“
“這里不是戲班子么?”小刀納悶,“文四公子唱釵頭鳳的文家班。”
“呵呵。”伙計笑了,“小姐您來晚了,幾天前文公子就走了。”
“走了?”小刀皺眉,“去了哪里?”
“嗯,他將戲園子賣了,我們今日剛剛開張做茶館兒買賣。”伙計絮絮叨叨說,“據說文公子最近常嘔血,前兩天叫文夫人接回去了。”
“嘔血?病了么?”薛北凡走上來。
“叫鬼迷了吧。”伙計陰森森來了一句,又擺手,“唉,算了,不說了不吉利!”
重華塞了一錠銀子過去,“詳細說。”
伙計接了銀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聽翟府里下人說的……文公子跟翟小姐成親那晚,就被他師妹的魂魄纏上了。”
小刀一驚,“他師妹是廖小青么?”
“可不就是么!”伙計壓低聲音,“文公子據說每夜做夢,都到他師妹穿著白衣拖著個長裙,披頭散發在深山里唱釵頭鳳,還往他胸口釘鐵釘子,疼得他一日病似一日,最近就開始嘔血,翟家都開始準備后事了。”
小刀和薛北凡立馬想到了昨晚上看到的,往樹干子里釘鐵定的廖小青,兩人都擦把汗——真這么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