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喔喔喔。”
有雞打鳴。
小刀昨晚上胡思亂想折騰大半宿,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還強迫自己醒了一趟。
這西北天沒亮那會兒冷得都不行了,小刀自己縮在被褥里覺得有些冷,撩開床簾一瞧,薛北凡就這么仰天躺在板凳上邊,什么都沒蓋,倒是睡得蠻香。
小刀掙扎了半天,最后咬咬牙從被子里爬出來,打開柜子揪出兩條被褥來,一條“呼”一下把薛北凡蓋住。
自己快手快家鉆回被子里先搓搓手,然后再壓一條被子在上邊。
裹著兩床厚厚的被褥,小刀覺著舒服了,躺好,瞇起眼睛挑開一點點床簾,發現薛北凡已經將被子一裹,還翻了個身,探出頭透氣,順便對著小刀眨眼睛。
小刀趕緊放下簾子遮嚴實,扁嘴,這廝果然沒睡著!早知道就讓他去舀被子了,害她還凍夠嗆。
……
好似也沒睡了多久,小刀在被褥里瞇得正舒服,跟只懶貓似的全身發軟,就聽到了耳邊三聲打鳴。
往被褥里鉆了鉆,小刀順手舀被蒙頭。
“喔喔喔,喔了個喔,喔了個喔喔喔。”
小刀就聽著這大公雞打鳴還帶拍子呢,竹板兒書!她又在被子里滾了滾,悶悶來了一句,“有蘇州評彈的沒?”
話剛說完,被子被掀開了一些。
亮光刺眼,即便是閉著眼睛,小刀也一遮臉。舉動真跟被吵醒了的貓似的,惹來了一聲低笑。
“起來了,日上三騀了!”薛北凡笑完,戳戳小刀的手背。
“怎么可能。”顏小刀半睜半閉著眼,伸出一根手指晃,“我剛剛才聽到公雞打鳴了!”
薛北凡嘴角抽了抽,靠在窗邊瞧著小刀笑,“唉,下午你哥要比第一輪了,再不回去看不著了!”
小刀猛地睜開眼睛,驚訝“下午就比啦?”
薛北凡托著下巴,亂吃飛醋狀,“我顯然不如你哥重要!”
小刀伸手拉起來一些被子遮住,邊對他擺手,“去去,簾子外頭去,本小姐要更衣!”
薛北凡故意往被子分析里瞄了一眼,佯裝要偷看。
被小刀一枕頭,拍了出來。
揉著鼻子,薛北凡搖頭,“你個死丫頭越來越暴力了!”
小刀在被子里一陣忙活,穿好了衣裳走出來,對著銅鏡轉來轉去,“討厭,這個水紗皺得好厲害!”
薛北凡過來瞧了一眼,“有么?挺好看的啊。”
“跟衣服沒穿好似的。”小刀伸手拉著衣服的前襟扯來扯去。
“我瞅著挺好看的,管它皺不皺呢,只要穿你身上,破布都跟金縷衣似的。”薛北凡馬屁拍得小刀倍兒順溜,伸手一拉她手腕子,“走,餓死了,去找點吃的。”
小刀這次沒將手抽回來,跟他往外走,另一只手扯著衣領子,大概是太在意那皺掉的一塊,不時地擺弄擺弄,領子還是不聽話,翹著個角。
薛北凡打開門,順著走廊往前,“這大堂就有吃的,我餓死了,要不然將就一下?”
“嗯。”小刀終于是按住了翹起來的衣領子,“我想吃豆腐腦!”
“荒郊野外的,估計難找。”
轉過走道就是樓梯,朝東的窗戶開著,一縷日光灑下來,薛北凡被陽光一晃,抬頭,“阿嚏!”
小刀朝他看了一眼,問,“傷風啦?是不是昨晚凍著了?”
“怎么會。”薛北凡笑嘻嘻,“有你給我蓋被子么。”
小刀見他又嘴上占便宜,抬腳踹他。
兩人一如既往吵鬧著,一抬頭……就見在樓梯的上方,站著一個人。
這客棧是三層,小刀他們在二樓,那人正從三樓下來,一臉驚訝地盯著小刀和薛北凡。
小刀看清楚是誰后,皺眉——巧了,這不是秦珂么?原來她也住在這里。
秦珂此時則是一張臉刷白。
小刀見她的神情跟看著鬼似的,也有些奇怪,不過這個秦珂古古怪怪的,還對薛北凡有些意思,還是不要惹她比較好,大清早的。
薛北凡帶著小刀要下樓。
秦珂突然一跺腳,罵了一聲,“不知廉恥!”
小刀和薛北凡愣了愣,抬頭,只見秦珂像說他倆呢,還伸手一指顏小刀,“下賤!”
小刀眉間微微地擰起一個疙瘩,為了確定一下,她還特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個兒身后除了一堵墻,什么人也沒有。
她眨眨眼,這么說秦珂是在罵她咯?
薛北凡微微一愣神,倒是明白了過來,不怒,反而笑了。
小刀斜著眼睛瞧他,心說自己被罵這薛二還笑那么開心?!
“你娘沒教過你禮義廉恥么!”秦珂往下跑了幾步,瞪著顏小刀。
小刀被她罵得一頭霧水,皺眉,“你大清早的吃錯藥啦?我娘教我的可多了!”
“你娘教你的?那可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你娘也不是什么好女人。”秦珂唾沫星子都快噴小刀臉上了。
小刀雙手就抬起來了,一叉腰,讓秦珂氣夠嗆。這大清早的劈頭蓋臉一頓罵也就算了,還罵到她娘頭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說吵嘴,小刀可是刀子嘴,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秦珂,“你嘴巴放干凈點兒,別以為你不是女人就能亂罵女人!“
這回輪到秦珂一愣神,跺腳,“你胡說什么,誰說我不是女人?”
小刀微微一挑眉,“我看著你不怎么像啊,哪家姑娘攔著路罵人的?那么粗魯,男人假扮的吧?”
“你……”
“再說了,你說我不知禮儀廉恥,我做什么了?”
“你,你勾引人!”
“我勾引誰了?”
秦珂一直薛北凡。
小刀眼皮子挑了挑,“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
“他是你相公?”
“不……”
“情人?”
“不是!”
“那好啦,他跟你非親非故,誰勾引他跟你什么關系?”
“我……”
薛北凡摸摸下巴,小刀吵架的重點好像不是很對啊……是不是氣糊涂了?
“再說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他了?”小刀給她個白眼,“我沒帶鉤子也沒帶引子,你教教我什么樣的叫勾引什么樣的叫不勾引?”
“你強詞奪理!”秦珂氣急,“大清早的,你衣衫不整和個男人一起出客棧,不要臉!”
小刀聽著愣了愣,抬頭看薛北凡,又想了想,一摸衣領子,跳腳,“啊!你說這個……”
“被我說中了吧!”秦珂見她急了,臉色更難看幾分,“你倆也沒成親,一間屋睡,臭不要臉。”
“你別胡說八道,我們才不是!”小刀這氣,抬腳踹薛北凡,“你說話呀!”
薛北凡眨眨眼,一臉茫然,“說什么?”
“說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啊!”小刀跺腳。
“哦!”薛北凡一笑,伸手摟著小刀的肩膀顯得很親密,“我們真不是那種關系……嘶!”
話沒說完,小刀一把掐住他耳朵,“死薛二,你胡說什么!”
“按你教的說的啊……”薛北凡呲牙,“未來娘子!”
“娘你個頭!”小刀拽著他猛踹,臉紅得一塌糊涂,“你別毀我名節啊,本小姐還要嫁人的!”
“不說好了嫁我的么!”薛北凡板起臉,“不好嫁別人。”
小刀又羞又氣,伸手一推他,“死薛二,不理你了,咱們分道揚鑣!”說完,氣呼呼跑了。
“唉!”薛北凡見小刀真被惹生氣了,也過癮了。回頭對秦珂一攤手,隨即輕輕一指,“別亂說話啊,不過亂說也無所謂。”說完,嬉皮笑臉就追上去了,嘴里還不老實,“未來娘子!”
小刀捂著耳朵飛奔,裝作不認識他,面皮都丟光了,這個流氓口無遮攔!氣死!
小刀和薛北凡是走了。
秦珂站在樓道里,鼻頭有些酸,說不上來的難過。
這時,薛邢走下來,“想不到,薛北凡與那女子真的是情人關系,她究竟什么身份呢?看著倒像是薛北凡主動。”
“那丫頭也的確有叫人主動的本錢啊。”方桐里一步三晃地走下來,到了秦珂身邊,有意說風涼話,“樣子好看身段也好,年紀又輕,功夫還一流還是個機靈鬼兒,要什么有什么。師妹,你說是不是啊?”
秦珂惡狠狠白了他一眼。
“對了,她是什么身份啊?”薛邢抬頭,問樓上站在轉角陰影里的一個人,“王兄不是認識她么?”
此時,站在樓上,黑著一張臉的,正是王碧波。
他極俊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不悅,站在陰影中,看著窗外大太陽下邊,薛北凡快步追上顏小刀,伸手拽她辮子。
小刀踹他兩腳,薛北凡笑嘻嘻給她作揖認錯,死皮賴臉。
小刀扭著臉不看他,他就包子煎餅買了一大堆跟在左右。一直走到了遠處的一家豆腐腦鋪子前,小刀似乎猶豫了一下,薛北凡生拉硬拽將她拉了進去。
坐下后,小刀還臭著臉,直到薛北凡去捧了整整一鍋的豆腐腦來放到她眼前,也不知道哄了幾句什么,小刀抿了抿嘴,抬手打人。
薛北凡端著碗給她盛嫩嫩的豆腐腦,點小籠包,殷勤備至,小刀瞇著眼睛喝豆腐腦,臉上也早已沒了之前的惱怒。
瞎子都看得出來,這是小情人鬧別扭,打情罵俏呢。
“王兄?”
薛邢喊了他一聲。
王碧波回過神來,感覺到手中的窗棱似乎已經碎了,低頭一看——果然,木質的窗棱都被捏變形了。王碧波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莫名——小刀原本就不中意自己,她不喜歡他這種有錢有勢有地位自認為呼風喚雨一手遮天于是總是高高在上嘴臉的男人,很早之前她就說過了。他追了那么久,她也沒動心,甚至連看都沒多看過幾眼,一直都是很堅定的拒絕……可自己就是不甘心。
的確,家里還有蘭芝是讓他有些掛心的,蘭芝讓他走的時候,他覺得心頭被輕輕地擰了一把,不舒服,于是他跑出來了。
可是現在,王碧波覺得心口可不是被擰了一下那么簡單,而是被什么撕裂了一個口子,那種濃濃的不甘心,是他從未有過的。
看著薛北凡志得意滿的樣子,他就很不痛快。抬起頭,卻見原本低頭吃豆腐腦的薛北凡忽然抬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還送上了一個笑臉……滿滿的挑釁。
王碧波沉下臉,胸中的不甘隨著血液流入血脈之中,兇獸般怒吼咆哮,薛北凡……你找死!
“王兄?”
王碧波這次很快就回了頭,收回手,輕輕地拍掉手中的木屑,低頭遮掩去那一份貴公子不該有的陰郁與怨恨,低低的聲音說,“她啊……來頭可不小。”
薛邢等人都看著王碧波,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冷了幾分,整個人也似乎與昨天大不同。
“只是個年輕的姑娘而已,能有什么來頭?”薛邢試探著問。
王碧波微微地挑起嘴角,感覺心中最后的那一絲猶豫都已被濃濃的不甘淹沒,抬頭,說得云淡風輕,“她是顏如玉的女兒,顏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