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宴客
張偉傻呆呆的站在鄭府門房想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領。直到老鄭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自已就這麼站了許久,挪動發麻的雙腳,慢慢踱著出了大門,長隨和轎夫連忙上前侍候,張偉吩咐道:“老王,你別跟著轎子走了,快些回府通知全斌,我吩咐的事情先別做了,讓他在府里等我回去。”
那長隨諾了一聲,邁著公鴨步向張偉家中跑去。張偉悶頭上了轎子,思維亦隨著轎子的晃動而運轉著:“何斌此時定然在鄭芝龍府中議事,楊帆是鄭的心腹,雖然平時里推杯換盞,不過這種事找他打聽,定然會碰的灰頭土臉,施琅……應該還悶在家里……”,正細思時,卻聽得轎外有人高叫:“是張志華在轎中麼?”
張偉自來到明未後,也自取了字曰“志華”,原本他的名字在現代中國就是平常之極,多次欲改名而未果後,到得明未,到是依自已的意思,取了志在中華之意的“志華”為表字。
“正是,是哪位仁兄?”
“是我,何斌。”
張偉很詫異的“咦”了一聲,喝令轎夫停轎,邀了何斌上轎同坐後,問道:“廷斌兄,鄭府內正在議事,怎麼少了你這個謀士?”
何斌苦笑一聲,說道:“今日議事,定的是鄭家的大計,書房里聚集的全是鄭氏子弟,鄭鴻達、鄭鴻奎、鄭芝虎、鄭芝豹、鄭彩,哪容的下我這個外姓之人在場呢!”
張偉將折扇往手中一攏,笑道:“廷斌兄,我可是鄭老大的結拜兄弟,還不是一樣拒之門外。咱們大哥不笑二哥,中午在鄭老大家中飲的不暢,現下已是傍晚時分,去我府中,小弟讓人弄些瓜果,邀上施琅,咱們三人不理俗務,且痛快暢飲一番。”
何斌到被張偉勾起興頭,興致勃勃說道:“可惜這澎湖孤懸大海,難以整治什麼好酒菜,不然值此佳節,聚上一些朋友,飲酒賦詩,賞月邀朋,到真是人間樂事。”
張偉卻是鑒賞過何斌的一些詩詞,雖然來自現代,從未寫過律詩,但自小看過些唐詩宋詞的張偉,對何斌那些韻律平仄上挑不出毛病的“詩”,卻是不敢恭維,雖不至于捏鼻而逃,讓他興沖沖陪著一同“赴濕”,那還是不要的好。
當下笑道:“我與施琅,可都是大老粗,只怕今晚陪不了你。”
何斌也是一笑,道:“我卻是忘了志華對這些事情向來是能免則免的。到也奇怪,志華兄腹中文韜武略皆是不凡,何故在這詩詞上肯如此後人?”
何斌卻不知張偉曆來對中國文人不通世事,不知秦皇漢武,只知天圓地方,子曰詩云的傳統有非常大的不滿,唐時科舉,尚在詩文外有會計,政論,到宋人只重詩賦,明人只考八股,把文人圈在那幾本小書里,和養豬有甚區別?可笑文人骨氣漸失,責任感全無,平時里吟風弄月,考試時慷慨激昂,寫起字來筆走龍蛇,論起經傳來頭頭是道只可惜全無用處。
張偉也曾考慮過照搬一些近人詩詞,可惜在明時不如現代,在現代社會如果背不起來詩詞,到還可以用一“GOOGLE”,要找什麼自然應有盡有,可是在明未連簡體字和印刷過的書都看不到,卻讓張偉去哪里查?絞盡腦汁,也只記得袁枚在《隨園詩話》里用的小印:“錢塘蘇小是鄉親”,這卻如何用得。至于毛主席詩詞,一來古人極重平仄,二來他的詩詞霸氣十足,帝王氣撲鼻,張偉此時不過是小海盜,用了徒惹人笑耳。
張偉只恨自已來的太晚,不然如項少龍一般,沒事說一句唐人詩,背兩闕宋人詞,少女嬌軀一震再震三震,美人大把大把入懷,要不羨殺旁人?
百般無奈之下,張偉只得在所有談詩論詞的場所藏拙,眾人開始尚且不信,直到他用毛筆字寫出數篇狗爬也似的書信後,方才信了。何斌曾問他何故如此,張偉只好以斐濟島沒有毛筆搪塞了過去。
兩人在轎中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到了張偉宅前,兩人剛一落轎,便看到施琅臉色鐵青,從宅內疾沖出來。
張偉叫道:“施琅,你這是怎地說?叫人踩了尾巴麼!”
何斌也笑道:“施琅,你這急腳貓似的,難不成家里老婆造反,你去搬救兵麼?”
施琅愣著眼看了半天,這才看到是張何二人在打趣自已,苦笑道:“卻是讓兩位猜中,家里老婆造反啦。”
張偉又笑道:“怎地,你最近去尋花問柳了不成?”
施琅沒好笑的答道:“我又不是大哥你,卻沒有這些閑心。我娘子家中來信,前日里我大舅子得罪了縣令,教官府拿了去,用板子把屁股打的稀爛,那邊來信說,兩家人都受不得欺凌,要坐船來澎湖投我。我現在的光景,卻如何能維持。澎湖這邊地少,且大多是海堿地,不宜耕種,我要去見鄭老大,求他讓我帶著家人去台灣墾荒。”
“此刻千萬去不得!”
“施琅,切莫去找死。”
張何二人到是異口同聲,把施琅唬的驚疑不定,張偉到也不待他發問,一把拉住施琅的胳膊,拽回大門內。
三人回到偏廳坐定,張偉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施琅,施琅猛拍大腿,怒道:“鄭老大委實是鼠目寸光,放著台灣的千里沃野不要,白白便宜了荷蘭人,現在鄭老大擁兵數千,海船數十艘,占了台灣,募民墾荒,將來便是設官立府,自立為王,也不是不可為之事。現下顏老大一死,他便要棄台灣于不顧,這可真教人寒心。”
張偉勸道:“話也不是這麼說,現在鄭老大占了澎湖不過半年左右,歸附的海船雖有數百,又掃了一些小盜,但海上紅毛鬼和官兵也為數不少,還有幾股大盜對鄭老大並不買賬,海上生意的根基究竟是在海上,你讓鄭老大把心思用來開墾土地,這也是為難了他。”
何斌也道:“志華兄說的沒錯,強擰的瓜不甜,鄭老大志不在此,你又何苦總是逆他的意。”
施琅苦笑道:“我又何嘗不知道老逆著他的意並不討好,我看鄭老大對我是越來越不喜歡,以前還顧忌有用的我處,現在他勢力坐大,投奔來的好漢成天是不絕于海上,我看我總有一天,會被鄭老大下令處死。”
張偉招手令下人上茶,又令人端上了些從內地運來的時鮮蔬果,下令廚房整治酒菜,一時間亂哄哄人來人往,三人便不再說事,只端坐閑談。
約莫快到月升時分,三人聯袂來到後院小花園賞月,花園到也不大,只一個小池塘,里面放養著一些金魚,此外便是幾株花樹,左右不過是梅蘭竹菊,花樹中央,便是賞月用的小亭,亭中放置著三個石凳,平日里也是張偉與人下棋閑談消遣之處。
張偉讓著兩人坐下,因是圓桌,到也不分賓主,團團圍著石桌坐了。何斌先舉懷道:“本來這酒是要志華兄先敬,不過愚兄先僭越了。借賢弟這杯水酒,謝過賢弟上次大義相助。”
施琅不知就里,張偉卻只一笑,說道:“些須小事,不要總是放在心里。如此,我滿飲了此杯就是。”
原本何斌也用不上張偉幫忙,他是鄭芝龍的心腹謀士,鄭芝龍早就給了何斌三艘海船,何斌之富,除鄭氏兄弟外到也不做二人想。敦料天有不測風云,何斌留在內地的家產突然被抄,因又花錢打點,那銀子用的與流水一般,正巧又是進貨的時候,何斌去尋鄭芝龍周轉,鄭卻因自已要進貨而婉拒,卻沒有想到張偉平日里交情只是一般,在何斌急難的時候,卻將大把的銀子先借了何斌,讓何斌的商船不至于閑置在碼頭,自已卻少買了不少貨物。何斌因此事對張偉大是感激,平日里到也不說,只是有什麼事都先關照著張偉,今日後院飲酒,因知道施琅與張偉交情非同一般,故而借水酒公然向張偉道謝。
施琅到也沒有細問,自顧自的喝起悶酒來,張偉看他左一杯右一杯的下肚,又抬頭看看天色,只見那月亮剛剛升起,只不過是個白月牙,便笑道:“施琅,你這般喝酒,到不如先給你一壇,你回屋里喝去。咱們好友三人,來這後院是喝酒賞月,談心閑話來了,你如此灌悶酒,成何道理。”
施琅無奈,只得先放下酒懷,抬頭看了一下月亮,渾然不覺有可賞之外,卻也不敢說走,他的倔強脾氣,只是在外人面前敢發,在張偉這待他一直不薄的大哥面前,到是不敢亂耍倔驢脾氣。
張偉見施琅老實許多,便開口道:“兩位,此番請二位來此,一則是飲酒敘舊,二則,卻是要和二位商量大事。”
何斌咪眼自飲了一懷,笑道:“志華,有何事情你盡管說來。除了讓我去捅死鄭老大,任何事情都成。”
將手中酒懷一頓,何斌睜開雙眼,對張偉道:“志華,你不會是想離開鄭老大,一個人單干吧?雖然你現在有些根基,但鄭老大在海上經營已久,你此時決不會是他的對手。”
張偉笑道:“廷斌,切莫緊張,你知,我自然也知。我怎會有背叛鄭老大之意。我思量了許久,自覺不是做海盜的材料,象鄭老大那樣在海上與人好勇斗狠,實在不是我能做到的,又一直聽施琅兄弟台灣如何的好,因此,聚了些浮財,想招些人手,自去台灣做個田舍翁。剛巧,今日又聽說顏老大死了,依我之意,待鄭老大宣布撤台之前,向他陳情,讓我去幫他把碼頭、船只,財物、撤回澎湖,卻只讓他留些人手助我,至于如何在台灣發展,自不用鄭老大操心。
”
施琅本在發呆,聽得張偉如此一說,大眼圓睜,大叫道:“大哥,你當真是我再生父母,如果此事能成,小弟願終生侍奉大哥,奉大哥為龍頭。”
張偉喝斥道:“休要胡言,此事成與不成,是鄭老大的事,且我二人都以鄭老大為首,下次切莫胡言,小心傳到鄭老大耳中,先要了你我二人的性命。”
何斌思忖半響,方言道:“此事,或許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