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釁無敵(八)
私奔中的兩個人——
「阿策,我的屁股好痛。」
「誰讓你不在床上好好躺著,一定要私奔?」即便是責怪,亦難掩心疼。
「可是這樣才浪漫啊。富家小姐因爲愛上強盜,不被家中人所理解,不得不在半夜裏和強盜一起亡命天涯。」
「……強盜?」陰森森的口氣。
「阿策,我的屁股又痛了。」
「……」
「阿策。」
「嗯?」
「你會對我負責吧?」
「嗯哼。」回答得很含糊。
「我的屁股好痛好痛。」
「……會!」帶著些許的咬牙聲。
「阿策。我們去哪裏啊?」
「西甯。」
「……阿策,私奔的話,不是應該走相反的路嗎?」西甯是去睥睨山的必經之路。
「你可以倒著走。」
「……阿策,我好像在你的背上。」
「你要下來嗎?」
「不要。」手摟得更緊,「我屁股痛。」
「……」
西甯城不到百裏,紀無敵病倒了,連著兩日高燒不退。
袁傲策只能在鎮上暫時住下。
這兩天,鎮上的其他病人很幽怨。因爲大夫全被困在客棧裏了,要看病,只好去客棧看。
這兩天,客棧的掌櫃更幽怨。因爲鎮上的病人全上這兒來了,人是多了,但收入卻大大的少了,客人到大堂看到各種各樣的病人,立刻扭頭就走。
這兩天,鎮外的山神廟裏的山神也幽怨。因爲廟裏來了太多只住宿,不供香火的旅客。
總之,這兩天,整個鎮子裏的人都很幽怨——除了紀無敵。
他一口一口地喝著袁傲策喂的稀飯,感到無比幸福,「阿策,我覺得我好像是在坐月子。」
拿著勺子的手微微一抖,袁傲策充耳不聞,假裝自己正在喂豬。
但是這顯然不是一只安分的豬。
「阿策,我想吃蘋果。」紀無敵的睫毛抖了抖,「要新鮮的。」
「我去買。」袁傲策歎氣道。
「阿策不摘給我嗎?」紀無敵繼續抖著睫毛。
「我去叫大夫來。」
「爲什麽?」紀無敵愣了下。
袁傲策道:「治你的眼抽筋。」
「……」紀無敵迅速躺在床上打滾道,「我要吃蘋果,阿策親手摘的蘋果。」
袁傲策歎氣,「因爲掌櫃說這裏的習俗是新婚第二天,新郎去後山親手摘新鮮的蘋果給新娘?」
紀無敵眼睛晶亮晶亮地看著他。
「可是今天不是第二天了。」
「阿策。」繼續打滾。
「所以我會多采幾個的。」袁傲策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燒才剛退,不要亂動。」
紀無敵抓住他的手,深情道:「嗯,我一定會好好養傷的。這樣我們才能早日來第二次。」
「……我以爲你痛怕了。」那天晚上實在叫得淒慘。想必整個客棧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吧?袁傲策無語地想。這也是爲什麽他會默許和紀無敵私奔的原因。
紀無敵抓著他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只要是阿策,再痛我都不怕。」
袁傲策心微微抽緊,卻是感動和心疼。他縮回手,彈了下他的額頭,「因爲我在十惡牢裏說要收你當男寵?」
紀無敵身體扭了扭,吃吃笑道:「我不難寵,我很好寵的。」
袁傲策撇了撇嘴角,站起身來。
「阿策去哪裏?」紀無敵撅起嘴巴。
「摘蘋果。」他看了看外面陰沈沈的天色。聽說掌櫃那天說,後山離這裏挺近的,新郎官一來一回只花了半個時辰,他用輕功,應該能在天黑之前趕回來吧?
但是他忘了算兩樣因素。
一個是天氣。
一個是迷路。
于是大雨傾盆,將整個鎮子都用雨幕遮得嚴嚴實實。
紀無敵起身趴在窗邊,失神地看著外頭黑蒙蒙的天空。
幾個大夫過來勸他進去歇息,以免感染風寒。
紀無敵覺得有理,回房過了條大棉被,繼續坐在窗邊等。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紀無敵皺眉。袁傲策輕功絕頂,絕對不會踩出這麽沈重的腳步聲。
果然。來的是客棧的夥計,是來送藥給他喝的。
紀無敵一口氣喝完,那盤蜜餞連看都沒看,「今天有人從後山下來嗎?」鎮上不少人都在後山種著果樹,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夥計搖頭道:「這場雨下得太大了,不少人都被困在山上了。據說還有山石滑坡,差點砸到山下的人。恐怕要雨停之後才能下來。」
紀無敵沈默不語。
夥計想了想,試探道:「難道策公子上後山去了?」他不知道袁傲策的名字,當初袁傲策在登記簿上只寫了一個一字,但是他聽紀無敵經常阿策阿策的叫,所以便稱他爲策公子。
紀無敵托腮道:「幫我打壺熱水吧。」
夥計很識相地離開了。
天好像更低了。
滿大街的爆豆聲。
風很冷,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紀無敵突然有點寂寞。
……
所以,他寂寞地睡著了。
袁傲策回來的時候,就看到紀無敵像只被抛棄的小狗,裹著臃腫的被子,趴在窗台上。窗邊有一張小凳子,上面放著一只冷掉的水壺。
紀無敵被袁傲策叫醒時,看見的是一個渾身濕淋淋,好像剛從河裏頭撈起來的落水鬼。只是這個落水鬼的手上還拿著兩只蘋果。
袁傲策見紀無敵將蘋果接過去,調侃道:「你不怕我變成了水鬼回來?」
紀無敵卡擦一口咬下蘋果道:「阿策是大魔頭,閻王不敢收的。」
袁傲策道:「那你還在這裏等我?」
「閻王不收,但是狐狸精會收。」紀無敵又咬了一大口,「作爲正室,我要隨時提防那些虎視眈眈的小妾們。」
袁傲策失笑,「我只是救了幾個被山石砸到的人,所以回來的晚了。」
「阿策,你快去洗澡換衣服吧,不然會感染風寒的。」
……
一個時辰後,紀無敵發現,他烏鴉嘴了。
他看著躺在床上默默無言的袁傲策,安慰道:「阿策,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的。」
「……我只是惱恨我師父。」
「爲什麽?」紀無敵好奇地眨著眼睛。
「因爲他小時候哄我說只要學了武功,就會百毒不侵,百病不生。」袁傲策郁悶地將額頭上的濕巾翻了一面。
紀無敵道:「阿策,這種謊話你應該三歲就學會分辨了才對。」
「……」
「不過沒關系,以後有我在你身邊,我不會讓你的師父再騙你了。」他拍拍胸膛。
「他過世很久了。」
紀無敵歎氣,「他走運。」
袁傲策道:「你去睡吧,我可不想明天一早起來又要伺候你了。」
紀無敵脫了鞋就准備爬上床。
袁傲策一手擋住他,「去隔壁。」
「沒有阿策我睡不著。」
「難道你遇到我之前一直都沒睡著過?」
紀無敵開始扭……手指,道:「可是我會想你。」
「……去隔壁想。」
同樣生病,袁傲策的複原能力相比紀無敵要強悍得多。吃了一貼藥,又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又龍馬精神。
既然痊愈,兩人自然沒有再留下的理由。
于是在客棧掌櫃和大夫的歡送下,兩人雇了輛馬車,朝西甯行去。
西甯城地處河湟谷地,交通四通八達,各族商人來往絡繹不絕。
紀無敵進城後,便被各種各樣的貨物迷得眼花缭亂。
自兩人單獨上路之後,紀無敵從尚鵲那裏剝削來的銀子便交由袁傲策保管。因此這時他俨然成了真正的跟班,一手交錢,一手提貨。
「阿策,你看那裏。」紀無敵的目光突然被前面一所宅子吸引。吸引住他的倒不是這座宅子的氣派,而是不斷進入宅子的人。
「阿策,你看他們手裏拿著帖子,是不是去喝喜酒?」紀無敵興致盎然,「我們也去蹭一頓吧。」
袁傲策道:「你准備怎麽進去?」他的言下之意是摸張帖子?偷偷潛進去?還是直接闖進去?
紀無敵想了想道:「潛進去吧。要是闖進去,說不定正隨了那新郎官的願。」
雖然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麽正常的答案,但是袁傲策還是忍不住問:「爲什麽?」
「說不定那新郎官正嫌新娘子難看,想要逃婚,我們進去,他剛好可以誣陷我們搶婚。」
「……」袁傲策肯定,比起新郎官,紀無敵更討厭新娘子。
袁傲策帶著他走到沒什麽人注意的牆邊,側耳聽了會兒,確定牆那頭沒有什麽人,便摟著紀無敵提氣跳進牆裏。
這宅子布置得極雅致,竟是不遜江南書香世家。
袁傲策牽著紀無敵一邊聽著來往的腳步聲,一邊朝正廳走去。
幸好此刻宅子裏的人都在正廳裏忙活,倒也沒人注意到他們,使得他們一路順順當當地混進來客群裏。
「請問兩位的座號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笑眯眯地迎上來。
座號?喝喜酒還在請帖上寫座位號?
袁傲策和紀無敵面面相觑。
管家眼底的笑意退卻點,慢吞吞道:「兩位不會是沒有請帖,闖進來的吧?」
袁傲策軒眉一揚,大有就是闖的又如何。
突然紀無敵叫道:「啊,端木公子!」他的聲音尖銳,頓時將四周的聲音都壓了下去。
正要落座的青年聞言一怔,轉過頭來。一身白衣如雪,容顔如山水清秀,只是眉宇間比上次分別時多了絲憔悴和憂愁。————不是端木回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