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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生活顧問》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成長(上)

 多時程家的廚娘到,挽起袖子就進廚房,要做兩熟魚問需要些甚麼材料。廚娘笑道:「我們少夫人吩咐在前,我自帶了來。」說著將出個籃兒來,取了二斤山藥煮熟,又加乳團一個,細細研爛,她一邊招呼打下手的甘家廚娘剁碎三斤陳皮、二兩生薑,一邊勸程三娘出去歇著莫要嗆了油煙。

 程三娘搖頭道:「不礙事,萬一老爺考究起來,我也好有個說法。」廚娘見她小心翼翼,很有幾分憐她,便道:「甘老爺頂多問兩句罷了,難不成還要親自瞧著你做,我把烹飪法子講與你聽便是——方才備的山藥陳皮生薑末,加進調了糊的豆粉半斤一處拌,再加干豆粉調稠做餡;每粉皮一個,粉絲抹濕,入餡折掩,捏成魚樣,先用油炸熟,再入~汁內煮。」

 程三娘聽得稀里糊塗,勉強記住了幾樣主料配料,待得「兩熟魚」做好裝盤,她親自端了上去,果然聽得甘老爺發問:「媳婦,這魚皮是何物做成?」程三娘答道:「山藥。」甘老爺皺眉想了想:「山藥也能做成如此薄皮?」程三娘臉一紅,絞盡腦汁想那幾樣料,甘十二夾了一條「兩熟魚」到甘老爺碗裡,道:「她能下廚房已屬不易,娘還不知廚房門朝哪邊開呢。」

 甘老爺在家受盡了壓迫,好容易到兒媳面前抖抖做家長的威風,卻叫這個膽大到目中無父的兒子攪了局,氣得將筷子一摔,棄了滿桌子的菜出了門。

 甘十二忙摟過程三娘香了一口,安慰她道:「我爹就這模樣,你莫要往心裡去。」說完匆匆趕出去,在巷子口尋到甘老爺,怪他道:「爹,你有氣衝我來,作甚麼給我娘子沒臉。」

 甘老爺腳下不,一氣走上大街唬著臉道:「你讀書這麼些年,就只學會了怕娘子?」甘十二大為那些他從未讀過的書叫屈:「全都是跟爹你學的。」甘老爺面子下不來,瞧見前頭有個酒樓腿就朝那邊走,甘十二跟在後頭一看樣裝潢豪華的酒家,沒個一弔錢,進去了就別想出來,慌忙攔住老父,問道:「爹,你可有帶錢?」甘老爺身上有錢,但心裡有氣,便道:「你來臨安時我也沒少給你錢我好容易來一趟,你連個酒都不請我吃?」

 甘十二怎好說他的錢要留還債,只道那個酒樓不好,不是那晚上才開張的店。

 甘老爺足看去,只見酒樓門首彩畫歡門,當街一排紅綠杈子著貼金紅紗子燈,再朝裡看,緋綠的簾幕,裝飾廳院廊,透過大開的後門可隱約窺見後園花木森茂,酒座瀟灑。他老人家越看越愛,不顧甘十二勸阻就往裡走現這個酒樓內裡還有洞天,當門一直走廊行一二十步,又分作南北兩廊皆是濟楚閣兒,供人坐席。

 店小二見他身上袍服料子不錯,忙上招呼:「客官,別瞧現在無甚看頭,向晚便是燈燭螢煌,上下相照,美不勝收。」到底是天子腳下,一個小二講話都是文,看來把兒子留在臨安讀書是對的,甘老爺面露微笑,東瞅瞅,西瞧瞧。甘十二從後趕上來拉他道:「爹,這裡還未開張哩,我帶你去『打碗頭』。」

 店小二聽他那腳夫苦力愛去的「打碗頭」,心中不屑,但一看他身上的衣料,卻也不差,就怕錯失了財主,忙對甘老爺道:「這位客官莫要急,且先坐下吃兩盅酒,待到晚間你再來看咱們這主廊,別有風景哩。」

 甘老爺在泉州慣常只去酒樓。不知「打碗頭」是何物。正在猶豫要不要隨兒子去見識見識。此刻聽到店小二地這句話。他立時就不猶豫了。挑了間濟楚閣兒穩穩坐下。再不肯挪動半步。

 店小二滿面諂笑地捧酒盤子來。那酒竟是盛在小銀角中。甘老爺取了一個嘖嘖稱奇。向甘十二道:「咱們泉州雖也富庶。但哪有這般講究。」

 甘十二坐立難安。老父是匆忙出門。或許是真沒帶錢。他自己買個書還是問娘子借地錢哩。哪裡來地那許多結酒錢?他探頭朝外望了望。甘禮並未跟著出來。只得拉住店小二。道:「前頭鳳凰山下地程家你可曉。替我去請了他家地少爺來吃酒。賞錢回頭給你。」

 「能在鳳凰山下住地。咱哪有不曉得地。客官且稍坐。立時就來。」他們請地客竟是程家少爺。果然是有錢人。我並不曾走了眼。店小二心中慶幸。腳下跑得飛快。從飯桌子上把程慕天請了來。

 程慕天到得酒樓。見請他吃酒地是甘十二。臉上立時爬滿了霜。道:「我正吃飯呢。還以為是哪個生意人喚我談事。這才忙趕了來。你一個讀書人。怎地上這種酒樓來?」

 甘十二悄悄把濟楚閣兒裡的甘老爺指了指,道:「我請你在這裡吃豈不便宜,咱們不點花牌就是。」說完又指了指旁邊眼巴巴的店小二:「哥哥先替我把賞錢給了。」

 程慕天這才明白過來,敢情是他沒帶錢,喊他來做冤大頭,他哭笑不得喚程福來打發賞錢,道:「你沒錢還帶你父翁來這裡吃酒,我可沒得錢借你。」甘十二大呼冤枉:「我是被他硬拉來的。」

 這世間哪有老子帶兒子吃花酒的事體,程慕天不信,但甘老爺到底是長輩,他既來了,不好不替他出錢,便瞪了甘十二一眼道:「這錢一併記在你賬上,記得要還我。」

 甘十二見他點頭,連叫了幾聲好哥哥,帶他進去見甘老爺。甘老爺雖不大瞭解程慕天,卻曉得他的老子程老爺是個古板人,寧願往家一個接一個的買人也不肯招伎的;他估摸著老古板教出來的兒子定也是個小古板,就不大願意與他同桌,只道:「你們小輩同我坐一起,沒得受拘束,不如到旁邊另包個閣兒快活。」

 程慕天本就不久待,聽了這話很歡喜,出來叫程福數了幾張會子遞給甘十二,道:「這些夠你結酒錢了,你且陪著你父翁,我還回家吃飯。」

 甘十二卻不肯放他走,央道:「哥哥,你且陪我坐會子,不然叫我娘子曉得我來吃花酒可怎麼辦?」

 程慕天拉住了胳膊走不動,只得同他在甘老爺隔壁的濟楚閣兒裡坐下,喚了店小二來上酒。甘十二見他板著臉,自己連個說話的人也無,就招呼旁邊站著的程福道:「吃酒還要甚麼尊卑上下,你也來坐。」程福是愛煞此等酒樓的人,聞言忙應了一聲,再朝程慕天那邊瞧了瞧,見他無甚異議,就自搬了個凳兒在八仙桌邊坐下。

 甘十二喚店小二多拿了個小銀角來滿酒,遞到程福面前:「若遇見我家娘子,還勞煩你遮掩一二。」程福笑道:「甘少爺你才成親就敢收通房的人,還怕我家三娘子怪你吃花酒?」甘十二將手裡的小銀角轉了一會子,悶聲道:「你說的是,她哪裡會怪我,只會悶在心裡甚麼都不說。」

 程三娘是自出去的主子,程福不敢論她的是非,側頭瞧見程慕天對著窗外凝眸深思,問道:「少爺有事?」

 程慕天收回目光,甚是苦:「午哥還只會叫娘,不會叫爹,怎生是好?」

 甘十二一口酒噴到程身上,程福藉著替他撫背,偷笑不止,二人笑來笑去樂作一團,俱道:「似你這般吃酒還想著兒子的人,委實少見。」

 程慕天看了他倆一眼,道:「我不過想想兒子,有甚麼好笑,我還沒笑話你們怕娘子呢。」程福不敢說自己不怕阿竹的棒槌,馬上縮了頭只吃酒。甘十二不以為然:「我那不是怕娘子,是疼娘子。」

 程慕天道:「既然疼她,就莫叫她成日裡去哭著煩擾她嫂子,以為她嫂子同她一般無事呢?」

 甘十二怔了怔,道:「她去你家哭了?是為那個通房?我這娘子,甚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甚麼心裡話都不向我講,我怎會不曉得她不願我收屋裡人,日夜苦盼著她開口與我明說呢,可她就是不吱聲。」

 程慕天不耐煩道:「你們的私事與我甚麼相干,莫要煩著我娘子便是。」程福怕甘十二面子下不來,忙開口圓場:「甘少爺,娘子們都是這般面皮兒薄呢,她們的心思你得猜呀,我家娘子性子太直沒猜頭,我還嫌不好呢。」

 甘十二吞下滿口的酒,歎道:「男人在外已是辛苦,回家還要猜來猜去,累是不累?」程慕天對此話深有同感道:「可不是,我和你嫂子才成親時,她也是時不時就問我一句要不要收屋裡人,自家官人願不願納妾她心裡不清楚麼,非要故意問上一問,反讓我去猜她的心思,好不叫人煩惱。」

 甘十二問道:「我看你們如今很好,是何事叫嫂子想開了不再試探你?」

 程慕天笑道:「管她試探不試探,我只記得女人嘴上抹的都是蜜,心底兒裡一罈子醋。」程福也笑起來:「少爺,這是我常說的話,怎叫你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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