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熱鬧旅程　第一六九章　主與從

星際飛船在宇宙中緩速前行著，飛船旁邊一銀一藍兩道光影交錯穿梭著，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或許會疑心是否自己出現了幻覺，看到了時光流淌的痕跡——

紅炎和赤玉相攜著手，一起仰望大屏幕，默默無言，只是相互依偎。

而艦橋內的眾族人也同樣紛紛不由自主停下了忙碌的身影，定定瞧著大屏幕。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停止。無論看過多少遍，眾人依舊忍不住發自內心感嘆——那一道風景太美，美到讓人忘記呼吸。那交換著深情目光的兩個人太相契，相契到讓人忘記去計較同性或者父子之間的禁忌。

幻羽背著手，微微蹙著眉凝視著屏幕上不約而同掛著淺淡笑意在空中嬉戲的父子兩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爹爹。”芷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幻羽的身後，低聲喚道。

“——”

聽到芷剎的聲音，幻羽緩緩轉過身。

幻羽轉身的一瞬間，之差看到他的爹爹臉上未及收回的凝重神情，心中莫名一沉。

“結束了？”幻羽低聲問著芷剎，雖然沒有明說，芷剎卻是明白，幻羽指的是擎蒼命令他和汀琅陪馮過招的事。

芷剎微微搖頭說道，“還沒有。汀琅現在在陪他過招。孩兒稍事休息。”

“嗯。”幻羽點點頭，芷剎正要離開，卻聽到幻羽說道，“我同你一起去瞧瞧。”

“爹爹。”

芷剎忽然聽到幻羽提出這個要求，不禁有些意外——這一年來，幻羽從來沒有去看過他們和馮的打鬥。

不過，芷剎很快又恢復了常態，側身己讓，“爹爹，請。”

除了赤玉和紅炎，沒有人注意到幻羽和芷剎走出艦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屏幕上那兩道瀟灑飄逸的身影所吸引。

赤玉和紅炎交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多做理會，繼續欣賞擎蒼和銀墨的空中漫步。

“……”

走廊上，空無一人，幻羽默不作聲，芷剎也沒有言語。一時之間，父子二人周圍的空氣，似乎顯得有些凝重。

“你——”

就當芷剎以為　幻羽會一直沉默的時候，忽然聽到前面聲音響起，只是，似乎有些猶疑。

“是。”

芷剎應了一聲，等待幻羽的下文。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族長大人和少族長之間的事情的？”

終於，幻羽似乎下定了決心，身板也挺直了幾分，緩緩問道。

“——”

芷剎愣了一瞬，隨即低垂下頭，平靜的回答道：“回爹爹，正式知道，是和爹爹與其他族人一起。不過，幾年前在黑部，也隱隱約約看出了些。”

“哦——”幻羽應了一聲，又是一陣沉默。

芷剎一雙手微微攥緊，心中，莫名的感觸，分不清是痛是癢、是喜是悲，只是若有似無的抓撓著，辨不分明，也不想辨分明，抑或——明知即便辨分明了，也是徒勞……

“此事——日後怕是又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啊……”

突然，幻羽一聲嘆息打斷芷剎心緒。芷剎微微皺起眉，低聲喚道，“爹爹——”

幻羽揚起手打斷芷剎的話，並沒有轉過身，悠悠說道，“我兒，你既以認了主，只管照自己心思去做就好。同樣的，爹爹也早已認了主，主子如何，我不會過問。只要沒有人威脅到主子的安危，做下屬的，樂得主子露出那樣開懷笑容。”

“……”芷剎眸色閃了兩閃，低頭簡短應了一聲，“是。”

不錯，小主兒之於他，便是主，今生今世絕不會背叛的主子。小主兒在族長大人面前，露出那樣開懷笑容，他作為下屬，只為守護那開懷笑容存在——主與從，早就註定的關係，他自己認定的關係。也只有這一層關係，他才能留在小主兒身邊，才能守護那一抹明媚笑顏……

父子二人再也無言，默默走到練武場。

說是練武場，卻因為空間限制，比特裡維爾空間站的那個練武場小了許多。

跟著幻羽的腳步，芷剎也站住，往練武場看去，馮和汀琅正打得難解難分。

看到汀琅抿著脣認真對戰的模樣，芷剎的目光柔和了幾分，卻又有些複雜。

最近這一年，他明顯感覺到汀琅的面部表情多了些——就像現在，從汀琅微微蹙著的眉可以看出，汀琅現在有些著惱。這也難怪，和汀琅相比，馮的靈力雖然差了一大截，但是，論對戰技巧和經驗，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兵不厭詐，汀琅卻是遠遠不及馮。

因此，現在的對戰，竟也形成平分秋色的局面。這對汀琅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好消息。

再加上馮那個男人一臉欠扁的笑容，也就是汀琅，換了別人，早就已經翻臉了。

但是……

芷剎心中不禁嘆息一聲。雖然汀琅表情豐富了一些不是件壞事。但是，這起因，偏偏是那個讓人摸不著頭腦、探不出底細的馮。芷剎真是想不通，為什麼族長大人會這麼特別照顧馮，還讓他和汀琅陪馮過招演練。

“你輸了。”馮不知從哪裡滑出一把匕首抵在汀琅頸間要害處，笑意吟吟的說道。

汀琅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只是身子稍稍向後一退，不經意間，目光掃向一邊，正看到在一旁觀戰的幻羽和芷剎，剛剛還帶著一絲懊惱的目光瞬間一亮，撇下馮徑直朝幻羽、芷剎走去。

“幻羽首領。”來到兩人面前，汀琅先是恭恭敬敬朝幻羽行了一禮。

“嗯。汀琅辛苦了。”

幻羽看來很喜歡汀琅，見汀琅過來行禮，平日一絲不苟的面容上也染上了一抹慈祥顏色。芷剎倒是對此習以為常——從小，他的爹爹似乎就對汀琅疼愛有加。大概是因為汀琅安靜的個性吧？和汀琅在一起，似乎煩躁的心情也能得到安撫。

“你休息好了？”和幻羽見過禮，汀琅才抬起頭對幻羽身側的芷剎淡淡問了一句。

“嗯。”芷剎對著汀琅微微一笑，點頭應道。

“那你去跟他打。”汀琅面無表情的說道。

“喂喂，汀琅少爺～你也太狠心了吧？我剛剛跟你苦戰半天，你又要芷剎少爺上場？你們是兩位，可我只有孤家寡人一個啊！！”馮聽到汀琅的話，誇張的嚷嚷道。

“你很吵。”汀琅回頭毫不留情的對馮說了一句，芷剎卻是站在側面看到，汀琅微微勾起的脣角，以及眼中淡淡的笑意。

“——”

等芷剎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一隻手已經搭在汀琅的肩頭，更加不知道，自己剛才心裡呼之欲出的話，到底是什麼。

“你要不要跟他打？還是，想要休息一下？”汀琅看芷剎收回手，又不說話，再次開口問道。

“嗯。我來。你休息一會兒。”芷剎點點頭，對汀琅說著，就要上前走進比武場。

“等等。”汀琅叫住芷剎。

“嗯？”芷剎轉回頭，不期然撞入一雙有些擔心的眼睛。

“你哪裡不舒服麼？臉色似乎不太好。讓我給你瞧瞧。”

“我沒事，很好。”聽到汀琅關心的話語，芷剎臉上不禁浮現一抹笑容。

“——”

汀琅仔細打量芷剎，也不說話。就在芷剎被汀琅看得心裡有些發毛的時候，汀琅突然伸出手拉起芷剎的手，對幻羽欠身行了一禮，就丟下在比武場裡跳腳的馮，和芷剎一起離開了。

“……”

被汀琅大力扯著芷剎回到自己的房間。芷剎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平時總是安安靜靜的人，今天怎麼動了這麼大的氣？

汀琅一把將芷剎按到椅子上，有些粗暴的將芷剎的衣袖擼上去，然後四隻手指輕輕搭在芷剎腕上。

“——”

這一回，汀琅的臉沉得更黑了，比外面的宇宙空間還黑。

“貧血、食慾不振、睡眠不足。你這幾個月都在做些什麼？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照顧麼？！”汀琅嚴厲的質問聲讓芷剎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啊？”呆呆的開口問了一聲，惹來汀琅兩記眼刀。

芷剎身上寒毛全體豎起來——長這麼大，他似乎還是頭一回看到汀琅生氣，好像——還挺可怕的……

芷剎有些心虛的想到——他似乎最近幾個月確實休息不太好，也沒有什麼食慾，再加上每天和馮過招、打上好幾場，體力似乎是有些不濟。不過他自己也沒有多想。今天，卻沒想到汀琅竟然會有這麼大反應。

大概……是因為汀琅自小學醫，所以對這些事情比較在意吧——雖然這樣想著，芷剎心中還是莫名感到一陣暖意。

卷四　熱鬧旅程　第一七零章　微妙關係

並不知道芷剎心裡的想法，汀琅只是沉著臉又把芷剎從座位上“拎”起來，丟進床上。

“■——”

芷剎覺得眼前一花，“痛——”

低呼一聲，芷剎一手撐著床，就想起來，沒想到又被汀琅兩隻手按下。

“汀琅——”

芷剎有些無奈的喊了一聲，“你今天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你還問？”

聽到芷剎這一問，汀琅聲調都抬高了幾分，瞪著眼說道。

“呃——”

看到汀琅的反應，芷剎莫名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不禁軟了些聲音說道，“好吧，我最近確實睡得不太好，吃得也少了些。我以後會注意的。”

“睡覺！”

汀琅好像沒聽到芷剎的話一樣，簡短的說出兩個字，好像命令一樣。

“汀琅……”

芷剎有些無奈，“這裡是你的房間啊。而且，現在才剛過中午啊。”

“睡覺！”

汀琅完全聽不進芷剎的話，再一次執拗的重複著自己的話，甚至整個身子都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著。

“好好好，我睡覺，汀琅不要再生氣了。我睡就是了。”

見汀琅難得這麼強勢，芷剎也不好再逆著汀琅的意，只好乖乖躺下。

“……”

過了一會兒，芷剎到底睡不著，偷偷睜開眼，卻看到汀琅正一動不動盯著他。

“呃——”

芷剎有些頭痛的看著汀琅，“汀琅，你打算一直在這裡看著我麼？”

“——”

汀琅靜靜看著芷剎，過了許久，就當芷剎正要認命的重新合上眼努力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汀琅開口說道，“你心裡不舒服……說出來，或許可以好一些——”

聲音不大，卻好像在芷剎心裡炸開一個響雷。

“！”

芷剎倏地瞪大雙眼，“汀琅……你——”

“認識你十幾年。你心裡苦，都不對我說——”汀琅喃喃說著，好像帶著一絲埋怨。

“對不起——”看著汀琅的神情，芷剎情不自禁說出三個字。

“做什麼跟我說對不起？”汀琅抬眼看了看芷剎，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呃——”被汀琅一句話問住，芷剎也愣了一瞬。

看芷剎露出這樣呆呆的神情，汀琅脣邊好像勾起一抹淺淺的弧線，連帶著芷剎緊繃的心弦也隨著松了下來。

“睡吧，不要想太多了……”汀琅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好像催眠一樣低聲說著。

“嗯——”

練武場上，幻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只剩一個矯捷的身影上下翻飛，幾乎看不到行進的路線。

不知過了多久，上躥下跳的身影終於停了下來，不是別人，正是馮。

隨後拿過搭在角落方桌上的一條雪白毛巾，擦了一把汗，馮走向練武場裡面的浴室。

“嘩嘩——”

嘩嘩的水聲從浴室裡傳來，白白的霧氣中，是馮若隱若現強壯的身體。

馮低下頭，看著自己一張一合的雙手，一下子伸出一對利爪，一下子又收回。明晃晃的流光在水汽繚繞之中時隱時現。

馮一雙眼眯成兩道縫，任噴頭不斷傾灑而出的水澆在身上，仰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關掉噴頭，馮赤裸著身子走出浴室，身後一搖一擺的豹尾襯著沒有一絲贅肉的身材，透著別樣的野性與誘惑。

當馮走出浴室，看到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的時候，嚴肅的面容上勾起一如往常的戲謔笑容，全然不覺得自己被人看了個精光有什麼侷促和慌張，反而好整以暇的抱臂在胸，斜倚在浴室門口，說道，“擎蒼族長和銀墨少族長。”

“——”

銀墨上下打量一番，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你不用在這裡展示了，比爹爹差得遠呢！”

被這麼一句話說得，馮沒正經的笑道，“呵，能讓銀墨少族長拿在下和擎蒼族長作比較，在下也覺得臉上有光吶～”

“穿戴好出來。”

擎蒼微勾著脣角，擁著銀墨轉身就要離開浴室門口，不讓銀墨純潔的一對大眼睛再受到“污染”，丟下一句話給馮，就向外面走去。

看著相擁離去的兩個人，馮聳聳肩，隨意套上一件衣服，也走了出去。

在練武場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擎蒼帶著幾分審視的眼光看了看馮。

“藥的效果——看來還不錯。”擎蒼平淡的語氣說著。

“呵，這還要多謝擎蒼族長慷慨解囊吶。”馮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紳士禮，“托那藥的福，在下現在也有了靈力的基礎，而且，豹人族的利爪和豹尾，也能夠收放自如了。”

“嗯。”

擎蒼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看來這個藥，確實還不錯。想著，擎蒼看了看安坐在自己腿上的銀墨。

銀墨也是肯定的對擎蒼點點頭，示意擎蒼不必擔心。一年來，他和紅炎也都堅持服用夏洛提供的藥，沒有副作用。

“你還有１８個月的時間。”擎蒼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馮，突然說出一句。

“——”馮聞言雙眼一眯，隨後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知道了。”

“你，跟我打一場。”看著馮，銀墨突然說出一句話。

“嗯？”馮聽銀墨居然主動提出要跟他過招，眉梢一挑，眼中閃爍著光彩，“怎麼？今天少族長怎麼又興致和在下過招了？”

他可是記得當初他專程找來，就是為了能和銀墨過招，結果卻被拒絕了。

“這一次你是要去執行任務。如果實力不夠，任務就沒辦法完成。本少爺當然要提前確認一下。”

“呵，原來如此。”

馮聳聳肩說道，“無論理由是什麼，終於能有這個機會跟你比試一場，也不枉我跟著你們兩位四處奔走幾年了。”

聽到馮這句話，擎蒼微微挑眉，淡淡說道，“本座以為，這個任務，你求之不得——”

“呵，這倒不假。”

馮無謂的一笑帶過，“那麼少族長，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嗯。”銀墨單音出口，就見馮身影一閃已經消失在原處。

擎蒼穩穩坐在座位上，眯著眼看比武場上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

“族長爹爹。”就在銀墨和馮在場上打得正酣時，赤玉出現在擎蒼身旁，欠身施禮。

擎蒼循聲望去，赤玉身邊還有一個紅炎。看來是被銀墨和馮靈力的動向吸引過來的。

“嗯。”擎蒼只對兩個人應了一個單音，就繼續轉回頭關注銀墨的身影。

到底實力有差距，沒用多久，勝負已分。

銀墨手裡握著從馮手裡奪來的匕首，抵在馮頸間，平靜的說道，“你輸了。”

釋然一笑，馮退後一步，欠身對銀墨說道，“我甘拜下風。”

“嗯。比幾年前的雷豹還差幾分。就不知道這幾年雷豹是不是也長進了。”銀墨收回匕首丟給馮，表情平淡的說著，好像那雷豹倒是個晚輩，被他品頭論足著。

聽銀墨提起雷豹的名字，馮眼光一閃，並沒有說什麼。

“墨兒，事情辦完了，隨爹爹回去吧。”擎蒼站起身，攬過銀墨肩頭，說了一句，便徑直離開了練武場。

見一場比試已經結束，紅炎和赤玉也雙雙離開。

看了一眼空曠無人的練武場，馮脣邊掛著若隱若現的笑意，同樣轉身離去。

“……”

不知不覺，馮人已經站在了汀琅房間門口，正要抬手敲門，已經有了靈力的馮感到房間內不止汀琅一人的氣息。另一個——

馮聳聳肩，微笑著轉身。

“馮？”誰知馮背後的門突然打開，汀琅的聲音響起。

聽到汀琅的聲音，馮重新轉回身，淺淺的笑著，不像平常玩世不恭的笑容，而是帶著一絲疲憊，又有幾分安慰的笑。

“你怎麼了？”汀琅向外走出一步，輕輕關上門。然後低聲問道。

“沒什麼。練武場一個人也不剩，我無聊了，所以想來我汀琅少爺下棋。”馮同樣壓低聲音說道。

“哦。”

汀琅沒有多想，點點頭，有些歉意的說道，“可是對不起，我現在——”

汀琅側頭看向門口，對馮說道，“我現在不是很方便。”

“呵，沒關係，下次再說吧。”馮了然的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馮。”汀琅再次叫住馮，“有什麼事的話告訴我。還有，晚些時候我去找你下棋。”

“呵。”

聽了汀琅的話，馮眼中的陰霾褪去幾分，轉回身，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抬手在汀琅頭上拍了拍，好像對待孩子一樣，輕輕說了一句，“那麼，我就恭候汀琅少爺大駕了。”

看著馮離去的身影，汀琅抬起手撫平被馮揉亂的頭髮，才有轉回身輕輕開門進了房間。

開門的一瞬間，本來應該在床上熟睡的芷剎，長長的睫毛一顫，重新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