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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2悼亡者之瞳(龍族系列)》第10章
4.“英雄”救“美”

  路明非蹲在蹲位上,手里攥著一團紙,看著面前的隔板發呆。他其實不急著上洗手間,只是有點煩,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呆。

  開眼界了,剎那間想起很多事來。想起那晚上他和諾諾在山頂看星星,諾諾把手機放在一塊巖石上等一個人的電話或者短信,后來好像沒打來,那個時候他坐在諾諾的旁邊,用腳踢著涼涼的泉水,后來送了漫天的煙花給諾諾。

  卡塞爾學院的食堂里,他坐在諾諾的旁邊,和芬格爾一起大口啃著豬肘子,諾諾的慕尼黑烤白腸只切了一半,低頭發著短信。

  還有當年他和陳雯雯一起做值日,他興高采烈地覺得教室那么大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陳雯雯兩個人,忍不住揮舞拖把跑來跑去。陳雯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低頭發著短信。

  他和陳雯雯去訂了電影票回來走在河邊的路上,他心里小鹿亂撞,不,是幾百頭身高兩米五的大角雄鹿在他的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來撞去,撞得他鼻血欲流面帶桃花,覺得這一刻自己和陳雯雯共有,恨不得此路能長到天邊……可是奶奶的,那個時候陳雯雯還是低頭發著短信……好比少俠帶著俠女共乘一馬走在莽莽草原上,天闊云低斷雁叫西風,少俠白衣俠女紅裙,此一刻恨不能天長地久,結果俠女嘴唇微動,在“千里傳音”跟那遠在南方的男朋友對山歌。

  這叫什么狗屁劇情?一切的事兒他忽然都記起來了,原來自己無論靠得多近,始終是個路人甲。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他有時候蠢蠢欲動,覺得諾諾和凱撒說話并不多,凱撒還有點怕諾諾的樣子,好像感情也并不怎么好……可是鬼知道私下里諾諾和凱撒在一起是什么樣子,也許諾諾像小貓一樣趴在凱撒膝蓋上睡午覺……奶奶的想起來真是又羨慕又嫉妒又恨啊!

  路明非使了使勁,沒能大便出來,使勁得很是幸苦,決定放棄了。這時候手機“滴”的一聲短信進來:

  “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么過……我已經練會了鄭智化的《生日快樂》,這是我會唱的第一首中文歌,我準備錄個音頻送給你作為生日禮物,你也知道師兄窮如狗,花錢的禮物就免了吧。”

  發送人“芬格爾·馮·弗林斯”。

  路明非被感動了,廢柴師兄身上能榨出什么禮物來他根本就不考慮,難得他這顆亂蓬蓬的腦袋能記得這回事他已經很感激了。可是這首《生日快樂》,奶奶的不是鄭智化那首衰歌吧?接下來的歌詞不是什么“你的生日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頭,我以為他要乞求什么,他卻總是搖搖頭……”么?這歌也太衰了吧?錄什么啊?錄了放我墳頭上播么?

  晦氣。路明非拎著大短褲站了起來,看見隔板上一行白色記號筆的小字:“我很男孩氣……求女同……電話1387****982。”

  越發地晦氣,求蕾絲女友到男廁所來了……

  慢著!路明非腦袋“嗡”的一聲,求蕾絲女友怎么可能求到男廁所來了?就算這女生很“男孩氣”,總也不是她能公然進入男廁所的理由啊!而且在男廁所里求女同有意義么?

  如果不是這人傻了,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了……

  路明非拎著大短褲半蹲著,無論如何站不起來了……不會吧?又走錯……進來的時候真沒留心看有沒有小便池……走錯一次是偶然,走錯兩次是天然呆,走錯三次……那就是愛好了!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顧后,從這隔間到女廁所門口只有數米之遙,按照他路明非的百米速度不過三五秒鐘,只消三五秒沒人緊盯著他看就能成功逃離。路明非試著把自己的頭發往前理理好把臉遮住,自己覺得這造型也許能勉強算個……“假小子”什么的?他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嘩嘩”的沖水聲,似乎有人從隔壁的隔間里出去洗手了。路明非把腰帶系好,活動手腕準備“逃離女廁所”的百米沖刺。

  “你到底有沒有跟她說啊?”外面有女孩的聲音。

  “跟她又沒有關系的事情,說什么啊?”男生不耐煩的聲音。

  “有什么不能說的,不說她也早晚會知道,還能一輩子不見面?”

  “她那個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就是一張哀怨的臉,說給她聽有什么結果?就是鬧鬧鬧。”

  “你也別這么說她……你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說她蠻好的么?”

  “我就是受不了她那個勁兒,黏黏煳煳的,一會兒扮憂郁一會兒裝可憐,一會兒又蠻橫得好像世界都圍著她轉。誰愛伺候她誰伺候她,我沒心情了!”

  “要是將來我們分手了你不會也那么說我吧……”

  “那不會啊……你那么乖……啊說錯了,我是說你那么乖我跟你分手干什么?我頭撞了才跟你分手。嘿嘿。”

  “討厭……黏我身上干什么?”

  “裙子漂亮……”那些凌亂的聲音,親吻的聲音、衣料摩擦的聲音、腳步聲、呢喃軟語……都遠去了,路明非有點石化,腦子里十萬只蒼蠅嗡嗡叫。

  “啊嘞?什么狀況?”他摸摸腦袋。

  趙孟華……和柳淼淼剛從外面的走廊上經過。

  “他媽的還又親又摸,當老子不存在啊?”路明非嘟噥。雖然這事兒跟他沒什么關系,不過三個班花被趙孟華釣走兩個,路明非義憤填膺,現在他覺得趙孟華比他該扁,班里本來就男多女少,趙孟華他還多吃多占,凱撒那么拽的人也就占了諾諾一個,楚子航表面上還是楊樹剝皮光棍一條。他真想立刻打個電話把蘇曉檣召喚來,說你看你看上的趙孟華那是什么花花大少啊!

  他打開隔間的門走了出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趙孟華和柳淼淼的腳步聲消失了……可是趙孟華和柳淼淼只是在走廊上經過,剛才從旁邊隔間里出去洗手的那個人……還在洗手間里。

  水聲嘩嘩地響,路明非僵硬地站在那里,在鏡子里看見了貞子,白裙黑發,頭發垂下來把臉擋住。

  此刻路明非寧愿那個真的是貞子,會慢慢地從鏡子里爬出來,這樣頂多他慘叫一聲說“有鬼啊”。可那不是背影,那是陳雯雯在照鏡子,水龍頭開著,水汩汩地流。

  “我我……我走錯了……我不是色情狂。”路明非解釋。陳雯雯跟沒看見他一樣,她的一只手伸在水下,一只手拿著手機在發短信,停在鍵盤上。

  “啪”地一聲,手機脫手,落在瓷磚地上。陳雯雯慢慢地把空著的手垂下來。路明非急忙跑上去撿起來,像個給公主殿下遞暖爐的小廝那樣遞上去,這時候他掃到了屏幕上的短信,陳雯雯用的也是一臺iphone,iphone會把和某個人的短信像是聊天記錄那樣顯示在一起,就像把凌亂的回憶穿在一起……

  “沒戴去年生日送給你的手鏈啊……”

  “剛才發的短信收到沒有?手鏈的那條……”

  “收到,今天沒戴,天太熱。”

  “嗯,天是太熱了,昨晚上失眠了,總想到以前的事,每次睡只能睡一兩個小時,你睡得好么?”

  “還行,你睡前喝杯牛奶就睡好了。”

  “你還會想起我么?”

  “別想太多,大家還是同學。”

  “昨晚上夢見我劃船在一條河上走,我發短信問你在哪里,你說在前面的橋上等我,我就劃船往前走,可是周圍都是霧,我劃了好久都沒看見橋,我又發短信問你,你說還是在橋上等我。我想不會橋在我后面吧?就使勁往回劃,可是水流得太快了,就還是往前走……我就醒了。”

  “別想太多,心靜就不做夢。”

  “你懂我說的夢是什么意思么?”

  “懂,但是不想聽,沒意思的,少說點對我們都好。”

  “你不想聽我說話了,你有新女朋友了么?”

  “別問了!今天聚會,讓人好好吃東西吧!你老發短信旁邊路明非都看著呢!”

  “你別生氣,要是找到新的女朋友我會祝……”

  最后那條沒發完的短信,現在已經不用發了。想祝福,太簡單了呀,立刻出門買把花沖進去送給柳淼淼說妹妹可真太好了,趙孟華跟你在一起姐姐我就放心了……可這真是你想說的話么?“祝福”?別扯淡了吧,騙路明非這種感情經歷“空白得可以花最美圖畫”的家伙也沒戲啊!

  “該用什么表情來面對呢?”路明非想。

  碇真嗣說,“微笑就可以了。”

  其實他應該得意地笑咯,你以前喜歡的女孩給你發了好人卡撲進什么華麗貴公子的懷抱,現在被甩了你那卑鄙的小人之心不發出點笑聲我就不信了……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哇咔咔咔咔,什么“叫你覺得老子是條廢柴但是老子對你的感情真摯靠譜那花花公子除了有才有色還有什么呀”的快樂心情。當然也可以竭力忍住,體貼地說,“沒事兒吧?都會過去的,誰沒失戀過吶?”心里暗自嚷嚷說,“叫你當初踹老子叫你當初踹老子。”

  可是路明非沒笑,也沒說話,心里堵得有點難受。

  “難過你妹啊!又不干你的事!”路明非心里對自己說。可是沒用,他太慫了,慫得連報復心都沒多少,最多的就是濫發的同情卡。夢境中路鳴澤說什么,“你難道不是要向世界復仇么?”真是扯淡,那么多人曾經把他當做路中央一棵草踩了,他也沒說個“不”字。

  很安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嘩嘩的水聲。

  “別看了。”陳雯雯輕聲說。路明非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發愣,臉上通紅。陳雯雯默默拿走手機,關掉屏幕。

  “沒事的。”陳雯雯說。

  “哦哦,你知道的,我可不是大嘴巴。”路明非說,可轉念一想,以他又八又二的風格,說不是大嘴巴還真有點勉強。陳雯雯掬了一把水灑在臉上,抹了抹,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頭來,臉上濕漉漉的,一片蒼白。她掀起白色長裙擦了擦臉,理了理頭發。

  “你怎么跑到女廁所里來了?”陳雯雯忽然木楞楞地問。

  “我可以說是因為男廁所的手紙用完了么……”路明非嘆了口氣。

  “什么都別說,要保證。”陳雯雯說,她總是這個說話的風格,以前當文學社社長,安排路明非做什么,也會說,“場地要安排好,要保證”,好似路明非的保證真能頂什么事兒似的。不過路明非倒也爭氣,在陳雯雯那里,每次保證的事都能做到。

  “保證。”他像以前一樣舉起一只手。

  回到包間里,披薩又換了一輪新的,很熱鬧,好像沒有陳雯雯和路明非在的時候,包間會更熱鬧一點。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啃著一塊披薩,陳雯雯坐在他的旁邊喝著可樂,路明非看著周圍的人,好像都跟剛才不太一樣了。

  他看到了很多很細很小,自己以前不會關注的事,比如趙孟華會拿兩塊披薩撕給柳淼淼一塊,比如柳淼淼無意中喝了趙孟華那杯可樂,比如以前總說柳淼淼好看的徐巖巖和徐淼淼兩兄弟不再悄悄地拿眼角余光瞟柳淼淼裙下纖長的腿了,再比如趙孟華和柳淼淼肩并上了肩,和其他人都隔得很開,仿佛兩個人組成的一個堡壘。

  長長的桌子上,很多目光在流動,你看不清我的,我也看不清你的。路明非忽然發現他委實是沒資格有女朋友的,感情上他根本就是個白癡,他看不懂別人的眼神,他以為對的都是錯的。

  趙孟華抬眼看了一眼對面的陳雯雯,目光有些銳利。他清了清喉嚨,伸手到口袋里摸東西。柳淼淼急忙伸手在桌子下拉他,趙孟華掙脫了。

  路明非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就像動物意識到有危險卻不知道危險在哪里。

  趙孟華站了起來,從口袋里摸出來的是一個藍絨的首飾盒子,“今天大家高興,正好宣布個事情……”他低頭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不由地避開了他的目光臉色泛紅。

  “傻叉你要做什么?別傻了啊你!”路明非忽然意識到趙孟華轉的是什么念頭。趙孟華打開了首飾盒子,里面是一枚卡地亞的鉑金絲戒指,“柳淼淼今后大家不能追了,誰追我跟誰翻臉……我送這個戒指給她,就是跟她訂婚了,我跟淼淼準備畢業就結婚!”

  所有人都愣住了,雖然很多人早就知道這件事,可是訂婚,才大一就訂婚?精神沖擊太大,轟翻了桌上所有人。

  “老大,你家里都讓你訂婚了?”一個小弟問。

  “沒跟家里說,大家都是兄弟,先跟兄弟說,反正都見過父母了,”趙孟華說,“怎么?不行啊?告訴你們免得你們有人不知道,誰追了會撞墻。”趙孟華聳聳肩,環視一圈,目光沒有在陳雯雯那里停留。

  “我靠,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怪不得今晚聚餐,早知道我就買東西當禮物了。”小弟急忙說。

  “趙孟華你真太狠了,剛追上就訂婚,一點希望都不給兄弟們留。”有人哭喪著臉祝賀。

  “那應該叫他們來幾瓶啤酒。”

  “土狗,那么大的事情總得是香檳好么?你當趙孟華出不起錢啊?這時候還不宰他?”

  “來來來,把戒指戴上,拍照拍照,能發校友錄上去么?”

  “行了吧?現在跟大家明說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趙孟華笑著對柳淼淼說。

  “討厭……”柳淼淼低著頭用胳膊肘捅他的腰。

  “哎喲,你可她還打人嘿……”趙孟華一彎腰。

  在所有人都目光之外,一個人無聲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火燒盡了,只余下灰燼。

  “喂,你……”一個人站了起來,看著趙孟華,“有沒人性啊?”死寂,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路明非,像是看見了哥斯拉。

  路明非覺得自己有話說,他咽了口口水……她已經知道了只是玩命撐到現在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她不會再跟你發短信了不再唧歪了……你還摟著新女友的肩膀得瑟個什么勁呢?我們都清楚大哥你酷帥無比啊!你當然不會缺女朋友咯!你生活一定巨幸福啊!有女朋友陪吃宵夜不像我這種衰人……哦哦,跟我沒什么關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你丫已經幸福了……就給人條活路吧!”

  路明非在心自己心里作了豪邁而有力的發言,一個字也沒吐出口。他看了一眼那個快要零落掉的陳雯雯,嘆了口氣,他知道陳雯雯是個什么性格,說出來最難過的還是她。

  于是他只能鼓著腮幫子,翻著一對說慫也不說拽也更不拽的三白眼看著趙孟華。

  當年高中班主任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他長嘆說“路明非你就這么廢么你是個秤砣么你一個人就把我們全班平均分往下拉了半分你真奇葩啊”的時候,路明非也是翻著這對三白眼看著他,也不知是癡呆還是抗拒,搞得班主任恨不得把粉筆擦在他臉上。

  路明非自信這對三白眼還是很有殺傷力的……除了這東西他也沒啥有殺傷力了……

  “哦,腦袋發熱了……唉,后悔大概也晚了吧?”路明非心想。他是很慫的,出頭鳥的事情一輩子就沒干過幾次,而且他對付不來這種局面。

  趙孟華的臉扭曲起來,“干你屁事!”他吐出這四個字,像是古代綠林好漢吐出什么見血封侯的口里箭。

  “你說得對。”路明非說。趙孟華已經準備好路明非反唇相譏的時候就拋出幾個狠而精悍的字來,這時候反倒愣住了,路明非認了,他反而沒法接茬。

  可是路明非沒法坐下,還吊著那對三白眼。

  “你想怎么樣?”趙孟華逼上一步。

  “沒想怎么樣……”路明非說,他是說真話,他根本沒來得及想,要是他真的有一分鐘想想,沒準就縮頭了。

  趙孟華崩潰了,還要往前逼,被后面幾個兄弟拉住了。

  “都是同學……算了算了。”有人勸趙孟華。

  趙孟華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了胸口翻滾的怒氣,“買單!吃什么吃?吃不下去了!晚上我換個地方請你們吃意大利菜!”

  路明非也松了口氣,這樣也就算了,大家還留點余地。

  他迄今沒選過格斗課,據說就算沒有力量天賦的女生上過卡塞爾學院的格斗課也能對戰四個壯漢,真的動起手,路明非還不是趙孟華的對手。他看了一眼陳雯雯,這個女孩目光空洞坐在一旁,好像這一切跟她完全沒關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路明非想。

  服務員迅速地拿賬單來了,趙孟華看了一眼數字,也不問其他人的意見,從錢包里掏錢交給服務員,想了想抽回一張來,指著路明非,“這個人的單他自己買,不干我的事!”

  “自己買就自己買。”這個難不住路明非,相反,對他太容易了。他的錢包里是卡塞爾學院的學生證,同時是張堂堂正正的信用卡,花旗銀行頒發,信用額度最高的時候足有十萬美金!即便此刻他一窮二白,用信用卡借點錢出來還是輕而易舉。路明非想也不想摸出卡塞爾學院的黑卡,磨砂表面上是繁茂的世界樹校徽。路明非以一個皇帝給小費的姿勢,兩指捻著黑卡遞給服務員。

  “我們不收借書證……”服務員顯然是個鄉下小姑娘,不明白這陣仗,怯生生地說。

  “什么借書證?”路明非滿頭黑線,“信用卡!是信用卡!你懂么?去拿劃卡機來我教你怎么弄!”

  其他人沒有說話,他們都看見了黑卡背后有花旗銀行和“美國運通卡”的雙重標志,仕蘭中學出來的還都是見過世面的。運通卡的黑卡是什么級別,這包間里是頗有幾個人知道的,最頂級的黑卡是沒有透支上限的,成為“百夫長”。路明非拿出這張卡的瞬間,有人就抽了口冷氣。

  服務員很快把劃卡帶回來了,路明非劃卡之后輸入密碼,在手里轉著筆等待打出單子來簽字就得,這套他熟悉,在卡塞爾學院吃夜宵都是劃卡付費的。

  “你那卡是假的吧?”服務員小姑娘用家鄉話說。

  “怎么可能?”路明非大驚,劃卡機上顯示著“無效”的字樣。他滿頭冷汗,把那張象征他無與倫比的S級地位、從不離身的黑卡在劃卡機上劃來劃去,可只是不斷地出現錯誤提示。包間里還是一片死寂,不知是誰低低地笑了一聲,冷冷的笑聲此起彼伏……

  路明非當場石化。

  門開了,沒有一絲聲音,只有空氣流動,像是揭開了悶熱的陶罐的泥封讓微涼的風透進去。

  進來的男生從背后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一扭頭,吃了一驚,“你?”

  “李嘉圖,聚餐什么時候結束?接下來我們還有安排。”男生看了一眼腕表。

  表面反射陽光,光芒如一道利劍切開包間尷尬的氣氛,最后反光的光斑落在男生臉上。

  柳淼淼忽然站起來,眼神有點奇怪,所有人都楞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男生。看外形只是很普通的男生,藍色洗白的牛仔褲和白色T-shirt,戴著墨鏡,沒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墨鏡下面的半張臉上默無表情。

  要說特別,只是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大家進門來都有點燥熱不安的感覺,可他沒有,他安安靜靜的,像是剛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一條冰。

  “楚子航,都是校友,別拘束。”楚子航摘下墨鏡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摘墨鏡的瞬間他刻意低垂眼簾。

  楚·子·航!三個字轟得所有人心里一片通明。

  對于仕蘭中學上三屆下三屆的人來說,“楚子航”始終是個遙遠的剪影。你聽過他的名字,見過他,卻不記得他的模樣。因為你很少有機會走近他,畢業典禮上他是代表全校學生講話的學生代表,穿著海藍色的校服,垂頭看著講稿,垂下的額發遮住了臉龐;籃球場上他是虐殺對手的中鋒,擔任突破單手扣籃,等待落地,楚子航已經掉頭撤回中線附近了;春節晚會楚子航表演大提琴獨奏,空蕩蕩的舞臺,他提著琴箱登場,孤零零地坐在舞臺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單》,直到他把提琴收好,沉浸在悲愴琴音里發呆的老師學生們才意識到這家伙的節目結束了,全場起立鼓掌,有人高唿再來一個,楚子航鞠個躬下臺,留給人一個修長的背影。

  而對于柳淼淼來說,楚子航就是個背影。

  好幾次她能走近楚子航,是因為楚子航正在發呆。大雨天,屋檐外雨落如幕,雨絲間像是彌漫著氤氳的煙霧,隔著幾米就看不清人的臉了。

  放學后楚子航站在通往停車場的臺階前看下雨,走廊里漆黑一片,外面淡淡的天光照進來,柳淼淼一抬頭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雨幕前,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領口扎著一條圍巾,雙手抄在褲子口袋里。

  柳淼淼的心狂跳,那個微微弓著腰、低著頭的背影就像是一根在風里彎曲的竹子,筋節強硬。

  柳淼淼在同班女生的簇擁之下往前走,從她看見楚子航的一刻起到她和楚子航擦肩而過只需要大概十秒鐘,但她的心臟在這十秒鐘里狂跳了不知多少次。鋼琴小美女努力把臉上的血色壓下去,和女生們說說笑笑,往前走。距離楚子航的背影越來越近,接近她的每一步都很漫長很漫長,漫長到時間近乎凝滯。

  最終女生們走到楚子航背后,楚子航禮貌地讓了讓,跟她們點點頭示意,柳淼淼注意到他的額發被雨水淋濕了,濕漉漉的,擋住了眼睛。

  隔著一幕,楚子航是個空蒙的影子,大概是等著他家的奔馳S500來接他。柳淼淼并不知道楚子航一直看雨看到天快黑,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一把傘撐開,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回家了。他沒有打電話叫家里的車來接。

  柳淼淼只是知道楚子航好像總是會在下雨天發呆,他猜測那是因為楚子航很喜歡下雨,下雨顯得很有詩意。

  楚子航從來不對別人說,其實他很討厭下雨,下雨讓他想起一些事。總之對于柳淼淼和很多仕蘭中學的女生來說,楚子航教會了她們一件事就是暗戀,但是楚子航自己好像沒有“暗戀”這種能力。

  楚子航這種人命里帶著無數桃花,但他自己很少察覺。他就是復活節島上那些眺望海面的石頭雕像,桃花飄在他身上,純是白瞎了。

  楚子航從錢包里摸出一張金色的Citibank信用卡,遞給一旁的侍者說,“他的帳我結了。”

  “謝謝謝謝。”路明非撓著頭嘟噥。

  “小意思,以前那么多帳不都是你幫我結的么?”楚子航聳聳肩。路明非一傻,他哪里有錢幫楚子航結賬,他那點信用額度都用在芬格爾身上了。但是楚子航那副“這根本就是事實我們不必多討論”的神色,讓他只能閉嘴。

  “走了,”楚子航一邊簽單一邊說,“我們還有大概12個小時,晚班的飛機,你我都要回學院報到的。”

  他拉了一把路明非,看了一眼愣在一邊的陳雯雯。路明非聳拉著腦袋,跟在偶像派的師兄后面出了包間。他沒得拖延,在諾瑪的任務布置中,特派員的權利遠高于他,楚子航就是來支援他的特派員,楚子航發話,他無從拒絕。

  真衰,永遠一副沒本事的孬種模樣,好容易要發個神經為人出頭,渾不知人慫信用卡也慫,要它長臉的時候它就萎靡了。雖說楚子航解了他的圍,可這什么意思嘛,就像小媳婦正跟其他婆娘吵架,卻被沖進來的自家男人領走了……

  路明非忽然回頭,沖進包間里。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柳淼淼驚得退了一步靠在趙孟華身上。

  路明非……拾起馬桶座圈,沖陳雯雯點個頭,又飛快的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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