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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2前傳‧哀悼之翼》第6章
2.血戰

 路山彥抖開轉輪,卸去了十二枚冒著硝煙的彈殼,彈殼落在白色蒸汽瀰漫的地面上,那些致命的毒氣是汞蒸汽。

 「炮灰」發射的加農炮彈是特製的,不但表面上雕刻著古老和龍文,暗藏著言靈之力,而且其中是足以威脅到龍類生命銀汞齊。炸開之後,富含銀離子的汞正在高速地揮發,這對路山彥來說是個壞消息,但是對龍類來說更糟糕。

 他並不怕死,他希望死得有意義一些。

 要誅殺它只能趁現在了!現在它還脆弱得像個剛陽離開彈殼的小雞仔,當然,這是相比於它的「完全態」而已,相比於人類,它已經有了神般的威嚴和力量。

 鐮鼬們帶回的呼吸聲,沉重的呼吸聲,上下左右,無處不在。

 龍類在高速地呼吸以治療它所受的重創,但是路山彥無法分辨它的位置,龍類正以整個卡塞爾莊園為它的肺進行呼吸!吸入巨量的空氣,高速排出,狂烈的風在路山彥的周圍形成了漩渦。這些空氣會清洗龍類體內的銀成分,很快,它就將回覆力量。

 而路山彥的時間不多了。他不是龍類,他無法通過這樣驚人的呼吸來排出汞中毒,很快他就會倒下。

 而且,「鐮鼬」們已經疲憊了,透支體力釋放言靈帶來的惡果正慢慢顯現。

 「鬼!」

 「鬼」才是他現在最大的底牌,他跟梅涅克學過賭博,知道底牌的重要。「鬼」的重要在於她還沒出手,那支從不虛發的遠程來復槍槍依然靜默,那支來福槍裡填著一枚至關重要的子彈,一枚用紅色晶石磨製的子彈。

 「賢者之石」的子彈。

 通過巨額的交易,梅涅克從一位埃及考古學家那裡獲得了那塊紅色晶石,而那位埃及的考古學家從一位法老的陵墓中竊取了那塊石頭,但是這塊晶石鑲嵌在那位法老的木乃伊的額頭上,在考古學家拔出晶石的瞬間,木乃伊化作了灰塵。

 它號稱從一千人的血中凝練出來,只為了保持一個人遺體的完整。

 路山彥現在想感謝那一千個枉死的人,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的犧牲也許能救一個世紀裡所有的活人。

 只要「鬼」準確地射出那顆子彈!

 「我出生那天晚上,天上地下,都下著雨。」有人輕輕地說。

 龍類以古老而純正的中文,不知在何處對著路山彥說話。

 「人類,你能理解麼?我很討厭下雨,因為在雨裡會覺得被隔開,被和整個世界隔開,孤零零地,只有自己。」龍類說。

 「你曾感覺到孤獨麼?混血種,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站在人類和龍類的分界之間,你們這群人無法獲得人類的認可,你們必須隱藏自己的身份,像是老鼠那樣活著。如果人類發覺你們是異種,有著遠超他們的能力,他們會怎麼樣?他們會感激你屠殺祖先麼?不會,他們會畏懼你們,避開你們,憎惡你們,甚至殺死你們。」龍類的聲音開始還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口音,但是越來越流暢和清晰,「你們為什麼要愛人類?」

 巨大的、無形的威壓從四面八方而來,龍類的力量正在壓縮「鐮鼬」的領域。那些風妖似乎被嚇到了,它們不再敢飛遠,而是在越來越小的領域裡無序的飛舞,就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一群蝙蝠,路山彥的意識裡,成千上萬的蝙蝠正在發出驚恐的嘶叫,它們試圖擺脫路山彥的控制而逃離,它們預感到滅頂之災即將到來。那個龍類在受傷之後並沒有衰弱,他正在恢復,他身上可怕的「王域」正在強化,他的領域已經涵蓋了整個卡塞爾莊園。千年沉睡對他的影響正在消退,無與倫比的血統優勢正在顯現。

 快要支撐不住了,有什麼東西已經穿透了路山彥的領域,洶湧的海潮般進入他的意識,那是純正至極的精神力量,充滿他的腦顱。像是隨時炸開。

 路山彥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腦顱裡可怕的內壓似乎因為這口而略微減輕。

 「在混血種裡,你算很強的了吧?」龍類淡淡地說,「可是在真正力量面前,你連螞蟻都不算。就像從沒有見過海的船伕,從沒有體會過在大海中央四面看不到岸的孤獨。如今你看到了海,知道海的美了麼?」

 「你希望說服我?」路山彥咧嘴露出滿是血絲的牙齒,居然笑了。

 龍類沉默了片刻,顯然路山彥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承認自己一半的血是龍類,等若承認自己的力量。承認自己另一半的血是人類,你能獲得什麼?」龍類問。

 「在你看來人類是微賤的物種對不對?沒有能力,脆弱、愚蠢、自負、好鬥……我比你更像人類,我能找出更多的人類弱點。」路山彥喘息著說,「但為什麼這樣的人類幾千上萬年來還沒有滅絕?你能回答我麼?」

 龍類沒有說話。

 「因為人類沒有你想的那麼弱小,我知道龍類相信的只有力量,但是你們不知道人類的力量。你們掌握了煉金術,掌握了言靈,掌握著元素,」路山彥輕聲說,「但是,還不夠。」

 「還不夠?」龍類的聲音第一次帶著疑惑。

 「遠不夠,人類的力量,是這樣的!」路山彥一字一頓地說。

 一切忽然之間逆轉了,那些掙紮在龍類領域中的鐮鼬不再無序地飛舞,它們圍繞著路山彥飛行,越來越快,一個由鐮鼬組成的漩渦正在形成。這些只存在於意識中的風妖逐漸出現了形體!無數透明的影子圍繞著路山彥,透明的薄翼發出刺耳的蜂鳴,靠近它們的雨水隔著很遠就被狂風吹散,那些看似脆弱的薄翼帶起的是旋轉的颶風,風聲彷彿路山彥在身邊揮舞一千一萬柄薄刀,割裂空氣的嘯聲合併在一起。

 它們得到了莫大的鼓舞,被壓制的血性正在高漲。它們從信使異化為戰士。

 在神話裡這些風妖並非溫順的奴僕,它們嗜血,它們是三兄弟,第一個用風把人推到,第二個用真空颶風形成的利刃割開血管,迅速地吸血之後,第三個鐮鼬癒合傷口。在旅人甚至察覺不到疼痛時,鐮鼬們已經吸了他們的血在雪風裡桀桀發笑。

 而在它們狂性發作的時候,它們也會把人全部的血液吸乾。

 「鐮鼬」的名字下,暗藏著這個言靈的本性,它的本性是進攻,極致凶狠的進攻。

 「你的血統……」龍類感覺到了異樣。

 他的精神覆蓋了路山彥所在的區域,原本在他海潮般的力量下,路山彥虛弱的精神祇是一盞在風中飄搖的燭火,他只要大力吹氣,都可以令那燭火熄滅。但局面忽然變了,那盞飄搖的燭火正在幾十倍幾百倍地高漲,化為衝天的熾焰,彷彿什麼油料被傾注到路山彥的精神之火上去了,他整個人都開始熊熊燃燒。

 龍類的精神領域如一波波的海浪向著路山彥發起衝擊,但是鐮鼬們構成了鐵壁一樣的防禦,一個又一個浪頭拍擊過去,水花破碎在「鐮鼬之壁」上。

 「你做了什麼?你的龍類血統已經壓過了人類的血統,你正在異化為純粹的龍類。」龍類說,「但是你的軀體還是混血的軀體,你無法承受純血龍類的力量。」

 「能夠承受,能夠承受45分鐘。」路山彥淡淡地說。著四肢盡頭高速蔓延,普通人看到,會認為劇毒正在侵蝕他的身體,但是轉瞬之間,細小的絨毛從皮膚下穿透出來,如同一層鐵青色的苔蘚生長在皮膚表面,而如果是在顯微鏡下,那些「絨毛」被數百倍地放大之後,每一根都是盾形,有著年輪般的紋路,前方尖銳如劍!這些「劍」正刺穿路山彥的皮膚,越來越明顯地呈現出……鱗片的外形。

 鮮血淋漓,路山彥的血沿著那些新生的鱗片流淌,猙獰的血色和森冷的鐵青色交織在一起。

 「龍鱗,你開始獲得我族的外觀時,你才堪稱我的敵人。」龍類低聲讚歎。

 龍鱗生長到足有五馬克銀幣大小了,覆蓋路山彥的全身,隨著路山彥沉重呼吸,它們收攏、張開,收攏、再次張開,鱗片下粘連的血肉因為劇烈升高的體溫蒸發出大量血紅色的蒸汽,粘在鱗片上的血跡也迅速乾涸。路山彥的面部也出現了變化,顴骨和額骨皆生出了鋒銳的凸起。似乎隨時可能突破皮膚,擴張的毛細血管分為動脈的赤紅色和靜脈的生青色,植物的鬚根那樣盤踞了他的整張臉。

 本該很猙獰了,但這個中國人方正的臉上,依舊平靜,不見任何表情。

 他喉嚨裡發出了低沉的吼叫,那已經不能用「人聲」來形容了,所有鱗片舒張到極致,而後猛地收緊,片片相疊,如同一件鎧甲把路山彥整個包裹起來。

 「遊戲重開。」路山彥舉起雙手的左輪雙分劃出巨大的弧線,槍口覆蓋了四面八方所有角度。那雙鐵青色的手上,烏黑的角質利爪已經取代了指甲。

 「恭喜你的進化完成,數千年來,我們不相信混血種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進化為純血種,這違背了血統的禁忌,你們如何突破禁忌的?」龍類的聲音森冷,「我對你這個樣本很有興趣,但是根據長老會的規定……當然你不會知道……封神之路在黑王死後就被封鎖了,所以我只能……殺了你。」

 「封神之路?你們認為龍類是神,而人類只是螻蟻般的賤民?殺死我?你能做到?」路山彥問。

 「區分螻蟻和神聖的,是力量。」龍類輕聲說,「你以為自己已經竊取了神的力量麼?還差得很遠,很遠很遠……」

 「遠的就像天與地之間的距離!」龍類發出淒厲的嘶吼,瞬息間,包裹著路山彥、原本已如鐵壁般的領域再次膨脹,汞蒸汽捲動著撲向路山彥。蒸汽中出現了牙狀的凸起,像是有什麼實質的刀劍隱藏在綿密的蒸汽裡,它們緩緩地推進,裹著綿密的白氣,從四面八方攻向路山彥。

 「你以為我在防禦?」路山彥笑了,「你剛剛甦醒在不瞭解我,我是個革命黨你明白麼?」

 「革命黨?」龍類的聲音帶著疑惑。

 「我們這種人,是要毀滅一些錯誤的東西,前面是山,我們就登山,前面是海,我們就渡海,前面是皇宮,我們就開炮!」路山彥嘶聲咆哮,「我們一無所有!也從不防禦!」

 高亢又沉雄的吟唱聲出自路山彥的喉嚨深處,這一次吟唱軍令般威嚴,龍化後的身軀吐出聲浪令空氣震動。

 鐮鼬組成的鐵壁迅速地升高,如同龍捲風的上升,越到高處,鐮鼬越密集,龍卷也越細,達到極致的時候,鐮鼬之舞崩潰了,無數的碎片,每一枚都是一隻兇猛的鐮鼬,它們從高處向著四面八方俯衝,向著那些危險的刀劍撞擊過去。看不見的血花在虛空中四濺,鐮鼬們以身軀阻擋了那些刀劍的推進,其他的鐮鼬沒有因為同伴之死而退避,它們刺入劇毒的汞蒸汽中,尋覓獵物。

 言靈?鐮鼬,進階!

 序列號71,言靈?吸血鐮!

 梅涅克?卡塞爾站在無邊的大雨中,亞特坎長刀的刀尖下垂,沿著刀身流淌的鮮血迅速被雨水沖淡,灑在地面上時已經略帶粉色。

 梅涅克還在微笑,因為他沒有吃虧。

 在對方刺中他的瞬間,他一刀砍下了五名武官的頭顱,並且把五枚銀質彈頭的子彈拍入了不出血的顱腔。這些失去了頭顱的武官在銀毒的作用下,膚色迅速轉為滲入的鉛灰色,屍體在站立了大約十秒鐘後,無力地倒下,這些血液才從斷口流出,染紅了整片地面。

 一刀殺五,這令梅涅克驕傲,他一直都是驕傲的年輕人。

 還剩七名武官,以及傷到梅涅克的那個人,梅涅克至今沒能看清那個人的臉,那個人混在人群裡四次進攻,每次都是一刀,每次都給梅涅克造成幾乎致命的麻煩。但是梅涅克居然未能看清他的臉。

 梅涅克有點後悔,如果放棄斬殺五名武官,也許就能傷到那個對手了。

 傷他一刀,比斬殺五名武官還要有價值吧?

 因為他一個人……或許頂五十名武官!

 人流正從四面八方會聚而來,清一色的德國人,穿著不同的服飾,身材性別年齡都更不同,只有一樣東西是完全一致的,也正是這樣東西說明他們是一類人,或者,一類的超越常理的存在。

 每個人的眼裡,都閃著淡金色的微光,絢麗而詭異,黑暗中彷彿飛舞著一對一對的金色螢火蟲。

 他們緊緊地圍繞著馬車,阻塞了道路,卻沒有發動進攻。

 可能是等待機會,或者不敢,因為一個枯瘦的身影站在了車伕的身邊,一手按在車伕的肩頭上,一手舉著燧發槍,一身華貴的人字呢大衣濕透了,彷彿一件鎧甲穿在身上,銀色頭髮在狂風暴雨中凌亂。但他的人不凌亂,他兇猛如一隻獅子,蒼老的臉上滿是雨水,微微齜開的牙縫裡,叼著一枚純銀彈丸。

 夏洛子爵,偉大的德意志銀行家,或者,屠龍的「銀翼」。

 「你們中還有人記得我吧?我這種老傢伙,能記得我的人類都差不多死光了,但是死侍能活很多年……這很好!被人記住的感覺很好!」夏洛子爵鑽出馬車的開場白,「記得我如何一槍一個把你們的同族送進地獄!」

 梅涅克詫異地從那些死侍的眼睛裡看到了敬畏,也看到了這個老人的極盛年代,被古龍甦醒召喚而來的死侍們確實記得夏洛子爵,記得他淋漓至極的領域,他以秘黨第一殺戳手的身份橫行歐洲的時代,死侍沒有不知道他的。

 言靈?剎那。

 在可以連續發射的左輪槍被發明之後,夏洛子爵仍舊能夠以一桿需要單獨灌注火藥和彈丸的燧發槍成名,是因為他天賦的言靈能力。

 時間在他而言能夠放大數十倍,他只需要幾十分之一的時間就可以完成裝填。

 「這個言靈聽起來跟校長你的『時間零』不是一樣的麼?」路明非說,他還記得校長凝固時間的精彩表演,一切都慢下來了,包括子彈的飛行,他扣動扳機之後,兩倍音速的狙擊步槍子彈在空中飛行得好像一個飛盤。校長的領域裡,物理法則都失效了似的,唯二還能正常行動的,只有校長自己和路明非。

 「是的,『剎那』進化之後,就會獲得『時間零』。」校長說,「你會被化學元素週期表麼?」

 路明非抓抓頭思考一下,「氫………居然張口就來,我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在高中的童子功了。不過在貴圈化學元素週期表還管事兒麼?你們不是按照地水風火四大元素來分析世界的麼?」

 「元素週期表當然還用得上,不過更重要的一份表格是言靈週期表,你很快就需要背那份表了,考試還會考默寫。」校長解釋沒「118言靈,會組成一張矩陣表格,是以地水風火為法則來排布的,言靈之間存在著進階的關係。這就像元素週期表裡,鈹元素屬於主族『IIA',下一個主族IIA的元素是鎂元素,它們在一列之中,具有類似的化學特性,言靈也一樣,『鐮鼬』的序列號59,屬於典型的風系言靈,下一個典型風系言靈是序列號71的『吸血鐮』,掌握鐮鼬的人,是可以通過鍛鍊掌握吸血鐮的,『時間零』則是『剎那』的下一級言靈。」

 「校長你的意思是你比老前輩還要拽咯?」

 「倒不是這樣,夏洛子爵大概也是可以進階到『時間零』的,但是未必高階言靈一定比低階的言靈有用,譬如你雙手握著兩把博萊塔手槍,填滿了銀彈,在黑暗中和敵人對抗,那麼第一時間帶回情報的『鐮鼬』就會比『吸血鐮』更加有用,準確地判定敵人位置之後,精確射擊就能解決問題。當你進階到『吸血鐮』的時候,鐮鼬們會瘋狂地向敵人發起進攻,它們一旦飛離,就再不回來。」

 路明非有點懂了,點點頭,「那『死侍』呢?死侍怎麼回事兒?看起來很廢柴,一群人圍著馬車都不敢上。」

 「廢柴?」校長一愣,「我在某些中文論壇見過這個詞,似乎是貶義詞,但還不完全瞭解它的意思。

 「廢柴就是不能打的意思,『能打』是我們最高的評價,『不能打』就是廢柴,就沒法要了,比如中國發神舟飛船,成了,就是很能打,韓國發『羅老號』火箭,掉下來了,就有點廢柴。」路明非得意洋洋地解釋,對於校長這種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傢伙老說,中文能說得那麼利索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好歹這件事上路明非還能教教他。

 「我明白了,」校長嚴肅地點頭,帶著十二分鼓勵的口吻,「那麼明非,你一定要努力學習,爭取不當廢柴啊!」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抹了一把臉,「不知道怎麼的,怎麼有教小孩子吐口水,卻被小孩一口吐在臉上的感覺……」

 「你說什麼?」

 「哦哦,接著說死侍吧。」

 「所謂死侍,就是鏡中的我們。」校長低聲說。

 路明非一愣。

 「這個學院裡,每個人的龍族血統都在50%以下,而理論上,龍族血統比例越高,越是可能出現天才,對於言靈的感應能力也越強。」校長說,「你有沒有疑惑我們為什麼從不招收那些50%以上的學生?」

 「我聽過一點,他們會會轉而支持龍族?」路明非隱隱的記得,入學的時候福山雅史和古德里安說到過。

 「不是支持誰的問題,不是政治立場,而是血統歸屬。一旦超過50%,血統很容易變得不可逆。」

 「不可逆?」

 「因為龍族基因是遠強於人類基因的,他們雖然是爬行類,卻是爬行類進化的終極狀態,他們的基因兇猛,具備很強的進攻性,甚至能夠吞噬或修改其他種族的基因序列。生物學告訴我們,鹼基對的序列,決定了基因的不同,比如你和一條狗的基因都是由差不多的成分構成的,但是但是鹼基對的次序不同,決定了你是汪汪叫還是直立行走」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罵了但不太能還口的樣子繼續。」路明非聽了這個比喻後,一頭黑線的插嘴。

 「混血種就以為這存在不同種族的鹼基對序列,從而遺傳了不同種族的特質,通常情況下,這些鹼基對的序列是一生不會改變的,也是因為鹼基對序列的穩定,你不會早晨起來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條狗。」

 「罵人罵一次就可以了,笑點被戳爆了我也會尷尬的」路明非低聲嘟囔。

 校長沒有理睬他「但是龍族的基因非常特別,一旦比例超過50%,龍族基因有能力改變基因中人類的那部分。對於這種侵略性極強的基因而言,人類的基因是低等的,爬蟲一樣的,要從屋子裡被掃出去的。龍類基因一次次的修正之後,最終混血種會變得非常接近純血種,人類的部分被吞噬掉,龍類的部分益發覺醒。」

 「結果會變成純血龍族?」

 「無限接近,但是永遠難以抵達。」校長嘆了口氣,「這也是悲哀的族類,他們很想純血種,但是和真正的龍類又有差異。真正純血的龍類只有古龍族裔,古龍族裔把這些人看作僕從,驅使他們,卻又不承認他們,他們外表很想人類,混在人群中難以被覺察,有些又因為血統緣故壽命極長,純種龍族會從中選拔一些人,改造他們的身體,令他們介乎生死之間。他們在一代代的人類中隱藏身份,等待著龍王們復甦,為迎接而做準備,事實上他們才是我們最棘手的敵人,只要準備充分,把一頭即將復甦的龍王殺死並不算難,可過程中一旦被死侍干擾,就很危險了。」

 「那些死侍的血統純度那麼高,我們怎麼打得過?」路明非不由得擔心。

 要記住山彥的話啊,其實不只用龍類才有力量,」校長微笑,「人類,從來不是弱小的種族!」

 「1900年09月21日,蜥骨在解剖中甦醒,初代或二代種,旋即遭預謀的突襲,截止這次記錄時,」甘貝特侯爵看了一眼金質的「愛彼」懷錶,記錄下當時的時間,「凌晨01:23:45,戰鬥仍在進行,我方準備不足,對方人數約計500,死侍出現,對方可能包含純血種。」

 他的手在顫抖,往那支隨身十幾年的百利金鋼筆上呵了一口氣之後,但繼續書寫,他的心臟在狂跳,這只白金合金筆頭的名筆落在紙上又重又瑟。

 「蜥骨編號19000666,來自中國,成交地德國漢堡港,交易對方姓名不明。」

 「蜥骨具備人類外形,具備爬行類特徵的膜翼,表體似有鱗片,經受壓迫力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靠近會感覺到強烈的震撼,使人產生幻覺,並發虛弱感。」

 他用雙指按摩太陽穴,喃喃自語,「快快,想想還有什麼,卡爾,冷靜!冷靜!還有什麼要記下來的,快想起來!」

 卡爾是他的名字,他的全名是卡爾?馮?甘貝特。在密黨長老會中,他是唯一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因為他沒有相關的能力。他的言靈能力是「天演」,一種強大的堪比手搖式計算機的強大計算能力,他能夠在腦海中迅速構建巨大的模型,把數百數千個數字放進去,高速運算。他依靠這種能力牢牢的掌握著德意志銀行的運作,每日龐大的金錢往來都經過他一個人的大腦,那些經過嚴格培訓的財務經理和出納對於他而言不過是手指,他直接操控著這些手指彈響了德國金融界的交響曲,盛大恢宏。

 他同時也負責管理密黨的資料庫,最高級別「S」的記錄由他親自撰寫,他從未漏過任何重要的細節,從離開卡塞爾莊園開始他就開始高速筆錄,亦常人難以理解的速記書法把當晚的一切細節錄於紙面,但他意識到直接遺漏了什麼,他一直在審查已經錄入的條目,感覺直接的思維中依然存在著一個盲區。

 什麼東西被迷霧遮住了,納稅某個疑點,某個疑點導致了今晚的錯誤,幾百年來密黨未曾犯過的錯誤。

 「德國漢堡醫生莫德勒執行解剖,疑為蜥骨注射用於人體腎上腺素加速其復甦。」他想到了,趕忙補充了一條,但還不完全對。

 他掀起簾子的一角,看見馬車外閃動的金色眼瞳,空氣中數百個呼吸節奏驚人的一致,呼吸聲合併一處,彷彿拉動一個巨大的風箱。

 「甦醒後具備高度的學習能力,沉睡時間長達1000年以上,卻能在甦醒後立刻學會炸彈的使用。」他趕忙放下簾子,忍著驚悸又記下一筆。

 鋼筆懸在半空中,一滴墨水凝結在筆尖上,「啪」地一聲打在紙面上,暈開了。

 「截止記錄完成時,與赴中國代表弗裡德里希?馮?隆失去聯絡。但交易品有弗裡德里希?馮?隆的簽名確認。」隨著那「啪」的一聲,彷彿有一個火花在腦海裡閃過,他抓到那個疑點了,以最快的速度寫下了那個名字。

 弗裡德里希?馮?隆,甘貝特侯爵的學生,秘黨中和梅涅克一樣優秀的年輕人,他被派到中國作為交易代表和中國商人完成了談判,並拍回電報確認了交易。梅涅克並不是那麼不當心的人,他是因為看到了箱子上有弗裡德里希?馮?隆的簽名,並以秘黨的銀指換蓋上了特殊的印記,才確認了貨物,沒有被確認的貨物是不可能被送到秘黨的基地——卡塞爾莊園——裡來的。

 而弗裡德里希?馮?隆發回的最後一封電報就是交易確認的電報,他在電報中說這樁交易還有後續,必須離開北京赴統萬城的舊址,也就是陝西的靖邊進行考察。他一旦離開北京就無法發送電報,從此他消失在中國境內。

 這個小小的疑點被忽略了,否則一切就不是這樣了,按照常規弗裡德里希?馮?隆應該和貨物一起從中國回來,到底是誰和什麼樣重要的東西把他吸引去了統萬城的舊址?有什麼東西比一具「蜥骨」,也就是龍類的骨骸更重要呢?弗裡德里希?馮?隆是一位出色的考古專家,能吸引他的只有驚世駭俗的發現。

 來不及查實了,只能留給後人。甘貝特侯爵長舒了一口氣,把幾頁檔案紙撕下來,摺疊後用兩片正方形的薄銅片壓起來,在四角用螺絲封死,再把它藏入馬車的夾層中。這樣很難發現了,即使馬車被焚燒,那些才制特殊的檔案紙也不會損毀。甘貝特侯爵狂跳的心慢慢恢復了平靜,再次揭開簾子往外看去。「嗨嗨,秘書就不要在戰場上探頭探腦。」夏洛子爵低聲地說,年輕時他一直蔑視地稱甘貝特侯爵為秘書,「銀翼」不太喜歡永遠藏在安全掩體裡的人。

 「以前沒有看過銀翼真的站在戰場上,也許是最後一次,忍不住好奇。」甘貝特侯爵撓了撓已經謝頂的頭皮,笑了。

 「別說蠢話,朋友,還沒有到我們死的時候啊,我們還要一起去給卡塞爾學院的第一批畢業生撥學士帽上的穗子呢!」夏洛子爵淡淡地說。(作者註:畢業典禮上,把原本放在學位帽上的穗子從右至左撥動,由它自然下垂,意味著准予畢業,這個儀式一般是由校長或者學院長來進行。)

 「滿懷期待啊,」甘貝特侯爵輕聲說,「不過如果我是累贅的話,就扔下我先走吧,不是戰鬥型的,這些年真是慚愧啊。

 「閉嘴!秘書!」夏洛子爵的臉色變了。

 「我很為你們的友情感動,但是無需謙讓,中國有句老話說,求仁得仁,我會給你們所有人你滿們求的『仁』,很快了。」黑暗裡從未露面的那個人擊掌,他的聲音雖然森冷,卻清越好聽,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大概會讓人生出好感來。

 「真有信心,敢問你是怎麼培養自信的?」梅涅克淡定得令人訝異。

 「從未敗過,你就會相信自己。」

 「Eigen-Lobstinkt,FreundesLobhinkt,FremdesLobklingt.」梅涅克淡淡地說了句德語。

 「什麼?」對方愣住了。

 「要用中文來說,大概是……『自讚臭,友贊跛,別人讚,響噹噹』的意思。」梅涅克含笑,「你這個讚美自己的臭不要臉的清廷走狗。」

 「你只剩一隻手了,你以為左手刀可以贏我?」對方的聲音越發的冷漠,透著盛怒。

 「不,我不必贏你,但是一隻手還足夠我離開這裡。」梅涅克揮動長刀,抖去刀身上的血滴,矮身,刀尖輕輕點地。

 「逆袈裟,這是日本刀的刀法,你的某個同伴善於折刀使用這種刀法。」對方低聲說。

 「是啊,他叫昂熱,現在大概死了吧。」梅涅克輕描淡寫地說。

 「這是你對於同伴的口氣麼?」

 「所謂同伴,就是踩在他的屍體上,做完他想做的事啊!」梅涅克閃出,踏步震地腳下的雨水飛濺,在水幕中他的風衣飛揚起來,來自土耳其的亞特坎長刀,隱藏在風衣的長擺下揮斬而出,清光自左上斜切至右下,卻沒有斬向藏身在黑暗中的那個影子,而是斬向他面前三米處,空無一人的三米處。

 淒厲的血色如同虛空中潑出的紅色染料那樣鮮明奪目。梅涅克此刻是一個絕世的畫家,畫筆是他手中的長刀,他在凌空繪畫。

 一個漆黑的影子像是被血色「洗」了出來,憑空出現,急速地後退。

 他太輕了,輕得和落葉似的,幾乎是被梅涅克的長刀「推」著後退,但是梅涅克的長刀太快了,這是一記蓄力已久的逆袈裟,刀鋒切開了對方的肩頭,浸過銀汞齊的刃口把毒素灌入對方的血液。梅涅克大踏步地前進,對方御風般後退,周圍的武官追逐在梅涅克的背後砍殺,刀鋒挑開了梅涅克的風衣後背,伴著血絲飛濺,但是還差著幾釐米,差著幾釐米他們無法給梅涅克致命的一擊,只要還沒有人能把他砍倒,梅涅克就繼續前進,他突入了人群裡,他在狂奔,像是奧林匹克運動會上的百米選手,但他比任何百米選手都更快!

 他在刀叢中穿梭,直到對手伸出了手。

 對手一手捏住了他的刀,不可思議的武術,對手以五指在他的刀鋒上借力,再次加速,擺脫了梅涅克的刀刃。

 梅涅克沒有辦法繼續加速了,他轉身,橫劈,追擊而來的四名武官當胸中刀,梅涅克收刀矮身,旋轉,再一刀,切開了他們所有人的膝蓋,逼迫他們不得不跪下,而後迅速地四刀,洞穿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臟。

 守護馬車的夏洛子爵抽出一柄左輪手槍,三發銀彈在一瞬間擊斃了剩下三名武官,幾乎是同一聲響,七具屍體圍繞梅涅克倒下。

 梅涅克重傷,但他再次笑了。他再一次成功了,他不在乎後背,後背只是增加他的痛楚,他真正需要的只是完好無損的雙腳和一隻可以揮刀的胳膊。

 他忽然愣住了,因為那個被迫顯形的對手抬起了頭。

 「女人?」

 「想不到?」對方捂著肩膀上的傷口站直了,一頭漆黑的長發垂下,半遮住素白的面孔,那是一個女人,只是聲音比一般女人要低沉一些,難怪梅涅克都會覺得他的聲音清越好聽,男人通常很難有那樣清澈的聲音。

 「你怎麼發現我的?」女人問。

 「你的言靈是『冥照』,在你的領域之內,光會被扭曲,即使在烈日下看到的也只是暗淡的黑色霧氣,在黑夜裡,更難覺察。所以你很有自信,我開始一直沒有明白為什麼你能那麼快,每一次你擊中我,我都來不及看到你的臉,你又立刻退走。其實那個站在黑暗裡的只是你的傀儡,你根本沒有撲進,你一直都在我附近,等待進攻的機會。」梅涅克說,「但是你疏忽了,你疏忽在今晚下雨了,雨水折射火光,是看得見的,但是落入你的領域,就消失了,雨水暴露了你。」

 女人沉默了許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經過太多年了,人類終於強大到可以正面挑戰我們的地步了。」

 「還會更強大的,我們正在研究比空氣更重的飛行器,我們的輪船可以饒地球航行,可以連續發射的先進步槍已經出現了雛形……時代不再是你們的時代了。」

 「沉默了千年之後,再醒來,世界已經不屬於你了……」女人輕輕地嘆息,「這就是所謂的『棄族』的命運吧?」

 她默默地理開遮住半張臉的長發,挺起胸膛,把長發在腦後束起,以一根翡翠色的簪子束起。她綽約而立,居然是個靜好的中國少女,淡金色的眸子映著火光,像是一層淡淡的流霞在瞳影中飛過。凝視她眼神的瞬間,梅涅克無法把她當作敵人。她的眼睛有著太濃重的,哀傷的美,卻又堅定如山岩。

 她從肩部的裂口裡把一隻黑色的衣袖整個地撕下扔在雨裡,露出紋滿了古老圖騰的手臂,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圍繞著她纖細的手臂生長。

 「梅涅克?卡塞爾,你所期待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女人輕聲問。

 梅涅克一愣,「是沒有強權的,自由的世界,給每個人活下去的天空和立足的地方,有夢想有尊嚴地……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始終帶著夢想和尊嚴。大概就是這樣吧。」

 「和我們的夢想差不多嘛。」女人淡淡地笑了,「但是你我的夢想,又是完全不同的,因為只有一個物種能生活在食物鏈的最頂端,你們,或者我們。」她仰頭望著天空,「有夢想有尊嚴地……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聲音透著一股淡淡的哀切,卻笑了起來。

 漫天的雨水被一股強大的立場激得逆飛出去,從女人身體裡生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那是蝕骨的狂風,四射出去,把雨水和灰塵都擠壓出去,要把一切都拍空。圍繞著女人,是一個半球形的場,空氣高速旋轉,形成一層無形的障壁。

 「言靈?不塵之地。」夏洛子爵驚嘆。

 這並不算一個非常高階的言靈,但他從來未曾看過任何人可以把這個言靈的領域擴大到那麼大的地步,大得……幾乎要把他們吞噬進去。

 女人向著馬車走去,淡金色的瞳子彷彿燃燒起來,黑暗裡她的眼瞳亮得灼目。夏洛子爵根本來不及思考,左輪槍裡的剩下的三枚銀彈全部發射出去,無一命中,子彈觸及強大的空氣漩渦表面,就立刻斜飛出去。「無塵之地」原本就是用於防禦的言靈,強化到極致的時候,空氣旋轉構成的防禦堅硬如鐵。

 「她會以空氣流撕碎我們……」夏洛子爵明白了。

 被最強的壁壘捲入的結果,是粉碎。女人以自己的中心構造了一場強勁的龍捲風。只有她自己所在的風眼是安全的,靠近她周圍一切的東西都會被撕碎,這從她腳下的地面就可以看出,泥土被剝走了之後岩石暴露了出來,可怕的風在她腳下的岩石上刻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何必呢?這樣驅動言靈,對你來說也不容易吧,就算你的血統再純,總不是初代種二代種那種古龍族裔,這樣你會被抽乾而死的。」梅涅克緩步退後,他沒有料到對手忽然顯露出搏命的進攻姿態,這種釋放力量的方式等若壓榨自己,直到把自己榨乾為止。他並不在乎那些死侍,有夏洛子爵的燧發槍和他的亞特坎長刀在,秘黨的頂級精英們會聚一堂,死侍沒有首領就沒有足夠的戰鬥力,而他已經重傷了對方的領袖。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佔據了一些優勢,但是風暴席捲而來,一切的優勢都被對方的言靈逆轉。

 代價是顯而易見的,女人的眼角,如同赤紅色的珍珠凝結,而後緩緩下垂,釋放言靈帶來的巨大腦壓令她雙眼出血,卻又令她美得驚心動魄。

 「你們中國話說,你這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梅涅克一邊說著一邊四顧,死侍們也同時逼近,他們的身體開始出現異變,手上疊生鱗片,銳利如錐子的鐵青色的利爪取代了原本的手。

 他們彷彿被群狼圍攻,狼群對這些鮮肉虎視耽耽。

 「因為我是回不去中國的,我在出發之前就明白,我來這裡的使命只有一個,你是知道的。」女人的聲音隨著暴風旋轉,彷彿從萬里高空撲下,帶著神一般的威嚴。

 「『卵』麼?」梅涅克扭頭看著馬車,馬車裡的甘貝特侯爵緊緊地抱緊了懷裡的盒子。

 「那是我族的希望所在,會帶來神聖王朝的復甦,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對不對?因為你還太年輕,還沒有真正接掌秘黨的權利。」女人看著梅涅克,「也是人類的希望,那裡面裝著……黑王尼德霍格的血肉!」

 梅涅克忍不住顫抖,他沒有用心猜測過『卵』是什麼,他相信總有一天長老會會對他公佈這個秘密,秘黨中的秘密也太多了,一個個猜,永遠也猜不完。但是謎底揭開的時候,遠遠超過了他最誇張的想像,幾百年裡,犧牲了數十代秘黨精英,沒有任何線索指向神秘的黑王,那頭黑色的,沉默在太古歷史中的巨龍,一切龍族的祖先。

 而他居然就棲息在甘貝特侯爵手中的盒子裡,一直沉睡著。

 梅涅克轉頭看著夏洛子爵,夏洛子爵默默地點了點頭。

 「人類,你們覺得在過去的幾千年裡,你們一直提心吊膽地等待我們的甦醒,過著可悲的日子,你們以為自己獲得了科學的力量而沾沾自喜,從此可以高枕無憂,是麼?可過去的幾千年裡,我族一直沉睡在黑暗中,永無止境的夢境無限地延續,夢裡我們一再地想起熟悉的面孔,可是無法觸及他們的手。」女人的聲音飄忽而淒厲,「我們還未死心,僅僅因為黑王的存在,他的甦醒,將是我們一切的等待都有了意義!」

 「我明白了,」梅涅克仰頭長舒一口氣,「可是對於我們而言同樣無可選擇,你們的光榮之日,就是我們被奴役的日子。」

 女人和他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二十米了,狂烈的風夾著細小的碎石和漫天紫色的苜蓿花逼近了他,他的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血痕,一片碎石在他沒有看清的時候從他的臉上劃過。右臂的傷口在大量地滲血,血絲像是纖細的火焰那樣在風中扭動,不下墜,卻被風帶著飛上天空。

 他的失血已經很嚴重了,隨時會倒下。

 梅涅克再次下蹲,拖刀在身後,逆袈裟預備發動。

 身後卡塞爾莊園的方向,一股狂潮般的氣息正高速奔湧而來,那不是風,而是混雜著憤怒和鬥志的精神狂潮,是某個巨大的「領域」爆發引起的餘波一直蔓延到十幾里外。

 梅涅克微微打了個寒戰,忍不住扭頭回顧,女人也停止了前進。

 「難怪那麼久了,他還沒有追過來,你的朋友不比你弱,他開始了封神之路。」女人淡淡地說,「有一百年沒有聽說混血種自己啟動『封神儀式』的事件了,可你們做到了。」

 「我不懂什麼『封神儀式』,瞬間把血統從人類佔優勢提升為龍類佔優勢,我們稱之為,『爆血』。」梅涅克說,「爆血之後,山彥可以當任何人的對手,你的同伴未必能趕來支援你,你也無法趕去支援他,你的對手是我。」

 「好,爆血,那麼你知道爆血的後果麼?」

 「知道,是山彥的意志可以堅持45分鐘,45分鐘,足夠了。」梅涅克冷冷地說。

 「你的語氣不那麼堅定了,梅涅克?卡塞爾,你在刻意讓自己顯得冷靜。因為你清楚路山彥支撐不了45分鐘,你們在那裡佈置的加農炮陷阱會讓銀汞蒸汽佈滿整個莊園,而爆血之後,他的身體接近龍類,這是原本對他有利的銀汞蒸汽反而會成為他的敵人,對他而言,毒性會忽然間加強十倍!」女人冷冷地笑了。

 梅涅克感覺到自己緊繃的臉上出現了裂痕,一切都被對手猜到了,路山彥是支持不了45分鐘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真瞭解我們,」梅涅克的聲音嘶啞,「你是誰?」

 「死侍的名字……從來都不重要。」

 「爆血的後果是什麼?」路明非好奇地問。

 「那要從爆血的原理說起,看見你這麼好學,我真欣慰,」校長說,「爆血的原理,其實不是增強龍族的基因,而是用意志刻意地弱化人類的基因。」

 「這……意志也能弱化基因?我能用意志把自己弱化成一條狗麼?」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聽著好扯!」

 「不能,因為你沒有狗的基因……」校長攤攤手,「但是對於龍族混血種而言,他的腦海中同時存在著人類屬性和龍族屬性的兩個精神。」

 「人格分裂?」路明非問。

 「對,」校長起身,從旁邊的書架上拿了一冊精裝本的《大英百科全書》,戴著細金絲的圓片眼睛,翻到那一葉,放在路明非面前,「人格分裂,這是一種精神疾病,又被稱作『多重人格症』。但是真正的病例很少見,人格分裂的人會存在幾種截然不同的人格,在某個時間,這些人格里會有被稱作『主體人格』的,這時候其他人格都不表現出來。」

 「就像水仙?」路明非插嘴。

 「什麼水仙?」昂熱校長皺眉。

 「漫畫人物,有七個人格。」路明非只好簡單解釋。

 「《幽游白書》麼?」昂熱校長準確地說出了這部經典漫畫的名字,「對,水仙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但是漫畫中描述的他的七個人格會彼此對話,是很罕見的,因為分裂的人格不會同時出現,總是一一出現的。我們這樣的混血種也一樣,衝突的兩個性格中,往往總是人類的性格佔優勢,因為基因比例更高。而隱藏的龍類性格,則是完全的另一個樣子,龍類是篤信力量的種族,他們的性格中也有狂暴兇猛的一面,跟龍類性格比起來,人類中的暴君也不過像是溫順的小綿羊,冰海銅柱表記載,黑王尼德霍格在鎮壓了白王的叛亂之後,曾把這個同類剝皮吞噬,不知道是不是誇張,不過龍族確實是個暴戾的種族。你有沒有過忽然而生的……比較暴躁的狀態?」

 「沒,」路明非搖頭,「我慫啊,一直慫,校長你也不是不知道。」

 校長有點無奈,「總之我們中多數人是有的……你沒有,跟你『S'級血統可能有關。龍類性格偶爾會壓過人類性格佔據主導,但是這僅僅發生在意外的感情衝擊,或者因為過度虛弱導致人類性格喪失的情況下,這時候隱藏的龍族性格會顯現出來,這也是龍族混血的一種自我保護。但此時雖然可以獲得龍類血統帶來的某些優勢,因為失去主人格,所以往往會呈現狂暴化的傾向。只有特殊的群體才能在保留主人格的同時,又對主人格進行壓制,從而釋放出第二人格。這時候不僅僅是精神發生變化,龍類基因也像是能感應到這種變化似的開始活躍,你的身體裡屬於龍類的各種隱藏特徵都被活化,龍類基因開始修改人類基因,這就是『爆血』的理論基礎。」

 「超越極限會怎樣?」

 「龍類血統將永遠壓過人類血統,他會永遠地異化為……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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