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征文－《冷戰》－上篇 2013-01-11 20:59

　　這是由讀者創作的番外故事。

　　一個類似地球的異世界。

　　冷戰時期，人類發掘出了埋藏在地球上的帝國遺跡。

　　之後發生的一切。

　　作者ID：節操君辛苦了

　　第0章·Clod

　　···襯衫口袋裡還有一包寶貴的香煙，包裝已經揉得不成煙型。他用顫抖的手指拖出一條白色柱狀物，聞了聞，然後打著了打火機。現在可不能像以前那麼抽了，煙少得可憐。吸進第一口就開始咳嗽，是很乾很痛的那種。被世界大戰從肺癌中拯救了，嗯，就是這樣。

　　他吹出煙霧，飄渺的軌跡飄向崖外。「為什麼是我呢？」他靜靜地問。

　　「你知道的。」

　　「我不想這樣。」他聽到自己說。「我不想離開他們。」

　　虛空嘲笑著他，他腳下有著數英里的空氣。「你沒有選擇。」

　　「我有的！我不一定要來這裡。」他頓了一頓。「我不一定要做什麼。」他靜靜地說，吸進另一口死亡。「什麼都太自動了，大概無可避免吧。」

　　「……避免？」遠方的地平線回響著。一個黑色有棱角的東西掠過黃昏，像絕種的翼龍的回聲。渦輪風扇在軀體中作響，F117巡獵著，試圖阻止那未知的可怖命運，卻還沒意識到任務已經失敗。「你的家人可能還活著，你知道的。」

　　他抬頭看去。「可能嗎？小安？杰森？活著？」

　　虛空再次嗤笑了，極度不友善地。「你知道的！」

　　梅森難以置信地看著香煙，用力將其投入平原之上的夜空。他看著它下落，直到火光落到視野之外。然後他起了身，站在峭壁邊緣，思考著，整理著思緒。很久很久。然後他後退一步，轉身，慢慢沿小路往回走，走向高原上的堡壘。如果他對局勢的分析是錯誤的，至少他還活著。但如果他對了，死亡也不會是解脫。

　　他想，

　　為什麼地獄最近這麼冷呢？

　　第一章·阿列克斯·梅森

　　阿列克斯·梅森向後靠在椅背上，閱讀著。

　　他大概三十多歲，滿頭棕發整齊地修平。由於在人工照明下的時間過長，皮膚顯得有些蒼白。短袖白襯衫，領帶，還有脖子上用金屬鏈吊著的身份牌。辦公室沒有窗戶，開著空調。

　　他被正在閱讀的文件嚇著了。

　　當梅森還是小孩的時候，父親帶他去了加州沙漠中納利斯空軍基地的開放日。巨型轟炸機停泊在水泥機庫中，四周環繞著掩體和閃爍著的輻射感應器，機身側面的銀白裝甲反射著耀眼的陽光。氣壓測量管上懸掛的彩帶給它們罩上了奇特的節日色彩。不過它們可是沉睡的惡夢。當它們醒來時，除了機組人員，沒人能在核動力轟炸機周圍一英里範圍內存活。

　　望著翼尖下方掛載的吊艙，梅森幾乎能感覺到它們內部靜待的烈焰，一種冰冷的恐懼感，回響著防空警報的悲鳴。他緊張地舔著雪糕，當軍樂隊奏著鼓樂行進時，他卻緊緊抓住父親的手。只有當一隊閃電型戰機在頭頂掠過，數英里方圓的車窗都為之顫抖的時候，他才忘記了恐懼。

　　現在，他，一個大男人，讀著手中的情報解析文件，感覺就像當時的孩童，望著那些核動力轟炸機，在它們的水泥床鋪上沉睡的那種感覺。

　　文件中有張模糊的照片，六一年秋天用U－2高空偵察機拍攝的。三個棺材形狀的巨型電站，在東歐的太陽下顯得格外昏暗。一條運河引向西面，直入蘇聯腹地，周圍豎立著輻射警告牌，由荷槍實彈的警衛把守著。水中富含鈣鹽，混凝土築成的臨時墻壁上有著含金和鉛的塗層。沉睡的巨人指向了北約，它的威脅高於一切核武器。

　　4070工程，「紅水晶」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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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紅場影片

　　警告：

　　此介紹影片級別為機密：紅色七月。如果你沒有紅色七月的觀看權限，立即離開放映廳並向所屬部隊的安全長官報到。違令者會被監禁。

　　請在六十秒內執行！！！

　　影片：

　　春天的紅場。天空清澈湛藍，飄著幾絲卷雲。在這壯麗的背景下，五架四引擎轟炸機雷鳴般飛過，消失在克裡姆林宮的高墻後。

　　解說：

　　紅場，五一勞動節遊行，1972年。這是蘇聯第一次公開展示代號紅色七月的武器。它們過來了。

　　影片：

　　同一天，之後某時。望不到尾的步兵和裝甲洪流正在通過廣場，空氣被尾氣染成了灰色。大卡車八輛一排齊頭前進，坐在車廂裡的戰士們把背挺得筆直。後面跟著的是一隊T－64，車長站在炮塔裡，向人群敬禮。米格21噴氣戰鬥機編隊從低空轟鳴著掠過。

　　坦克編隊後面排列著四輛巨型牽引車，拖帶的是平板拖車，上面緊緊系著橄欖綠色的防水布。其下的物體形狀並不整齊，有點像面包，不過有一棟小房子那麼大。拖車周圍有吉普型的車輛護送，上面坐著荷槍實彈的士兵。

　　防水布上用銀色畫著大圓，中間包著同樣是銀色的五角星。大概是部隊標識吧，不過並不是標準的紅軍制式。圓形周圍有某種文字和由四個菱形組成的十字圖形，字體奇特無法辨認。

　　解說：

　　這些就是處在充能待機下的「拆解」部隊。拖車上有著第二衛隊工程旅的標誌。這支部隊是駐守在布哈拉的勞改建築隊，用於與烏克蘭和阿塞拜疆核設施相關的建築工程。作為聯合國第－1號決議（前國聯第0000號決議）的締約國之一，公開展示其擁有一定程度上使用「遺留物品」的能力，這還是第一次。這次我們可以得到的結論是：第六十七衛隊工程旅配備了四個單位。由已知的蘇軍結構可以推斷，他們一共擁有二百八十八支「拆解槍」，如果這支部隊具有代表性的話。

　　影片：

　　五架巨型圖95「熊」式轟炸機轟鳴著飛越莫斯科的天空。

　　解說：

　　不過這樣的推論很有問題。舉例：1964年在列寧墓前的閱兵，一共有240架次的圖95飛越觀覽臺。不過當時的情報可以確定蘇聯空軍的設施只能停泊160架。用照片對圖波列夫局的設施進行分析，結果也表明當時的產量大概在60到180架之間。

　　對1964年閱兵照片的進一步分析表明，只有二十架飛機，分成四組每組五架，重複飛越了同一片領空，主要的飛行路線都在莫斯科的觀測範圍之外。這導致了對1964年蘇軍戰鬥力的錯誤估計。對方的先制攻擊能力被高估了大概300%。

　　所以，在戰鬥力評估上要批判性地看待他們在紅場展示的軍力。這四支「拆解槍」可能就是他們僅有的了。不過真實的戰鬥力的確也可能高出很多。

　　靜態圖片：

　　超高空照片，可能是在軌道上拍攝的。某個山區小村莊的鳥瞰圖。峭壁下的一群小茅屋，山羊在周圍吃草。

　　在第二幅照片上，有什麼什麼武器掃過了村莊，留下的只有毀滅。並不像炮擊留下的痕跡：大概四米寬的什麼東西整個刮平了村莊所在的岩地，幾乎像是高熱造成的平整。有座房屋的一角歪斜著，其餘部分被乾淨利落地削去了。被削平的岩石在那路徑上反射著微光，連兀鷲也沒來啄食。

　　解說：

　　這些是最近的圖片，用KH－11衛星在連續兩次的環繞中拍下，間隔89分鐘。這座村莊曾是伊斯蘭聖戰組織一位重要領袖的住所。注意村莊旁那些印跡，和1972年閱兵式上拖車留下的印跡相似。

　　這種拖車印痕說明蘇軍在阿富汗使用了「拆解」部隊。交火線上物質的完全分解，毀滅完成的速度——全部行動在5000秒之內完成，沒有發現生還者，造成此結果的武器在第二次拍照時也已經撤離了。這還是在村子裝備了DShK機槍、火箭筒和AK47的情況下完成的。最後：沒有跡象表明造成這現象的武器改變過射擊方向，整個區域的人員都消失了。除了所剩不多的村莊殘骸之外，沒有任何人類幸存的跡象。

　　在如此獨一無二的證據之下，我們別無選擇，唯一的結論就是蘇聯違背了聯合國第－1號決議，在開伯爾山口使用了戰鬥狀態下的紅色七月。沒有核武器支援的話，北約的裝甲部隊下場不會比這些聖戰分子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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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謎題之殿

　　梅森已經不是個戰士了。他也不是什麼愛國者。他大學畢業後就加入了中情局，就在七十年代早期的聽證會之後。組織已經放棄了暗殺之類的行動，成為了光會寫國家安全報告的官僚機構。梅森並不在意。不過現在，五年之後，他不能再那樣虛度光陰了——神經完全放鬆，就像掛空檔的汽車慢慢滑下坡道，前方就是自己的退休，養老金和一塊金錶。他把文件放在桌上，用顫抖的手從抽屜裡摸出一根偷藏的香煙。點著了煙，他在椅背上靠了一會，試圖調整呼吸，迫使自己放鬆下來，盯著無情燈光下繚繞在空中的煙霧，直到雙手的顫抖停止。

　　大多數人會認為間諜都害怕槍支，克格勃衛兵，還有帶刺的鐵絲網，但實際上他們面對的最大危險是紙。紙可以攜帶秘密，可以攜帶死亡通知。像這樣的紙，印著十八年前偽造的導彈照片，時間/生存率曲線，還有普遍性精神失常比率的紙，可以讓你作惡夢，在半夜尖叫著醒來。這是一系列高度機密報告中的一份，他正在將其整理總結，以便上交給國家安全局和下任總統過目——如果他的上司和中情局副局長都同意的話。所以現在他就是這麼個狀況，翻下一頁之前要抽根煙來放鬆放鬆。

　　幾分鐘後，梅森的手終於穩定下來。他把煙頭扔在鷹頭形煙灰缸裡，再次拿起文件。它本身就是一份總結，從數千頁文字和數百張照片中精煉的產物，結果還不到二十頁。在1963年這份文件成形時，中情局對於「紅水晶」計劃還了解甚少。只有大致框架而已，和從一位高端間諜處得來的謠言。當然，還有他們自己的同等計劃。在沒有蘇聯領頭的情況下，美國空軍部署了NB－36H計劃的那些銀甲大白象們：十二架核動力轟炸機，全數裝備RK－冥神，準備應付「紅水晶」計劃——如果有跡象表明蘇聯要將那碉堡解封的話。一億噸當量的氫彈全指向一個目標，就這還沒人能知道夠不夠。

　　然後就是南極那次差點沒能掩飾下來的慘敗，就像臭蛋打在臉上。在國際領土進行地下核試驗？就這已經足夠讓肯尼迪別想連任了。理由編得實在是差，不過總比承認真相要好——在南極高原的那片冰架上，第570特種作戰旅到底遭遇了什麼樣的命運。那片冰架不為公眾所知，也不會在聯合國第－1號決議公約國政府發佈的地圖上出現——連希特勒都遵守的公約。那片高原，在美國高空偵察機上賽過蘇聯，在地面探險隊上則勝過最黑的黑非洲。

　　FUCK！！這怎麼寫啊？

　　梅森已經花了五個小時盯著這份二十頁的報告，試著找出能給讀者以力量的總結方式，能想像無可想像之物的力量。但這很難。白宮的新頭頭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他要的是直截了當的答案。他虔誠，不相信超自然力量，而且自信得能讓你聽一場講話就相信美國的偉大和美好。大概沒有辦法解釋「紅水晶」計劃，或者RK－冥神和MK－噩魘，如果不將它們簡單解釋成一種武器的話——但它們不是。武器可以致命，可以造成恐怖的效果，但還是會從使用者處取得其道德特徵。另一方面，這些計劃絕對不是區區還在自己母星表面蠕動的人類可以掌控的。

　　他希望如果真的開戰，他和安德莉婭還有杰森會留下來面對核能的怒火。比起在「門外」那未勘探的星空中蹣跚前行，這樣的死法要仁慈得多。那領域讓尼克鬆取消了太空計劃，只留下白象似的航天飛機當笑柄。至少他意識到了太空競賽的潛在威脅。那黑暗擊碎了卡特的信仰，還讓林頓成了酒鬼。

　　他站起身來，不安地左右晃著身子，掃視著他辦公隔間的墻壁。在煙灰缸邊閃著餘光的煙頭瞬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藍灰的煙霧像慵懶地滑翔著的巨龍，蜿蜒出奇特的文字。他眨了眨眼，巨龍消失了，背上的皮膚癢癢的，像是有人剛在他的墓穴上小便來著。

　　「FUCK！」終於有聲音了，在一切的靜寂當中。他捻滅煙頭時，手又開始顫抖了。不能這樣。他掃了眼墻上，七點了，太晚了。他要回家了，要不然小安肯定會擔心死的。

　　最後還是不行了。他把文件夾塞進椅子後面的保險柜，扭轉把手，調好轉盤，簽出之後繼續日常的找出口活動。

　　在回家的三十英里路上，他不時向窗外吐口水，想趕走口中那股勞動集中營灰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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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在白宮

　　上校的熱情高漲，簡直像神經過敏似的在房裡來回踱著。「阿列克斯，這報告可真的不錯哪！」他走到文件柜和墻壁之間的空隙，原地轉身，再踱到辦公桌的另一頭。「基本的東西你都懂，這我喜歡。再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我們就不用在德黑蘭捅出那麼個漏子了。」他的微笑真具感染力。上校簡直就像純熱情的烈焰，像四十年代的漫畫英雄那樣失控地燃燒著。梅森已經被逼到椅子邊上，半坐著聽講。梅森在提醒自己不要稱他「長官」的時候幾乎咬了舌頭——他現在是平民，不是軍方指揮系統中的一員。「所以我已經請麥克默多副局長把你編到這個辦公室，作為我的助手。我很高興他能同意。」

　　梅森沒法保持沉默了。「在這裡工作嗎，長官？」這裡是總部的地下室，白宮的附屬建築之一。不管上校是誰，他有種吸引力，強得簡直像魔法。「我要做什麼呢，長官？你說過，你的隊伍……」

　　「放鬆點，喝口咖啡吧。」上校走到桌子後面，坐了下來。梅森小心翼翼地小口吸著杯中的棕色液體，杯上有著海軍陸戰隊的標誌。「總統命令我建立一支···」上校的語氣太平常了，梅森幾乎嗆著。「···應付陰謀的隊伍。十月突襲什麼的。尼加拉瓜的混蛋遊擊隊們。『奧西，我們已經和邪惡帝國眼對眼了，眨一下眼都不行。』這是他的原話。邪惡帝國會使用邪惡手段，不過現在我們比他們還邪惡。一堆老古董，像什麼第三世界獨裁政權似的，簡直就是有了核武器的猴子一樣。」我的任務就是要找出它們，然後解決掉。別給他們機會在聯合國桌上鬧，要給特權什麼的。他們想嚇人，我們奉陪。他們想正面上，我們就跳舞吧。」他又走了起來。「組織在五六十年代還做那個啥呢，而且做得不錯。不過那麼多流血的裹屍袋，讓我噁心。如果你們再加入前線行動的話，上廁所都得有記者跟著，應付突發新聞嘛。」

　　「好吧，這回我們不那麼幹。人不多，錢也就這麼點了。」上校停了一下，然後望向天花板。「嗯，可能有那麼多，不過反正你知道。我要一個了解組織的人，有高級權限的內部人員，能繞過那群混日子廢物委員直接把東西送上去。我從謎題之殿也調了人，還有黑屋的特許。」梅森在上校的瞪視下點點頭。他有國家安全局——謎題之殿的情報權限，也知道點黑屋——國家測繪局的東西。連那地方的存在還都是機密呢。

　　梅森被上校撼動了，雖然他還有理智。在美國情報機構這象牙塔世界裡，他談到了建造自己的小小戰艦，掛著骷髏旗還帶著總統簽的私掠許可。不過梅森還有問題，要看看諾斯上校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噩夢計劃呢，長官？」

　　上校放下咖啡杯。「我的東西。」他突然冒出一句。「噩魘和冥神也一樣。是他說要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的，命令書上墨水還潮著呢。這些計劃再不是國家指令系統的一部分了。在官方文件上它們已經退出現役，正在考慮加入下一輪的軍備削減程序。它們也不再屬於威懾用作戰序列之中，我們的標準是核武器。在那之外，它們就是我們額外的力量，必要的時候就會使用，以削減邪惡帝國的戰爭實力。」

　　梅森的皮膚罩上了孩提時恐懼的回響。「聯合國第－1號決議呢……？」

　　「別擔心，他們不撕票的話，我們也不會。」上校露齒笑了。

　　「這就是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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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藍色之光

　　南極，東方湖岸

　　「月沼」基地

　　金屬碼頭既乾又冷，溫度在華氏零度徘徊。冰下的洞窟中伸手不見五指，梅森在多層保暖服下打著顫，不斷改變重心以保持溫暖。這人工氣泡內的壓力使人頭暈，要咽著口水才能保持聽覺清晰。在羅斯冰架下的人類，靠著這高壓泵下來的氣泡才得以生存。在回到地表的路上，他們要在減壓室裡待一天以上。

　　波浪在碼頭下無聲地翻著，聚光燈刺透水面照向深處——穿透格外清澈的地下湖水——但很快被湖水吸收，給人一種無底深淵的感覺。

　　梅森是代表上校來到這裡的，來視察探測器的回歸，接收其上的「貨物」，並報告一切正常。其他人都試著忽視他，也許是首都來的人讓他們都不自在。這裡有一隊工程師和武器技師，從麥克默多海峽基地出發來整修微型潛艇的。一隊海軍陸戰隊員由緊張的中尉帶領，在筏子的四角待命。手中的武器看上去格外複雜，像是半槍半攝影機的東西。照例還有平臺上的人員，深海鑽探設備的保養之類的——情緒看上去都低落而緊張。他們浮在高壓空氣泡中，嵌在南極冰蓋之下。東方湖那超低溫的沉寂水體在他們下方伸展開去。

　　他們等待著會合。

　　「五百碼。」一位技師報告。「全速上升中。」他的同事點頭。微型潛艇正在靜靜穿越三英里的冰水，像穿過墓穴的盜墓者。「很快就能上來了。」潛艇已經去了將近一天，電力足夠完成任務，空氣則在系統故障後還能支持很長時間。但他們已經由現實途徑了解到故障－安全系統並不安全。至少在這裡不是，在人類世界的邊緣。

　　梅森又抖了一下。「我還擔心你換上的電池裡的電量會弄壞低電壓絕緣器，然後我們就困在那兒了，直到地獄凍結。」潛艇操作員向鄰座開玩笑道。環視了一下，梅森看到一名海軍陸戰隊員在畫十字。「有鮑曼或者格斯的消息嗎？」他靜靜問道。

　　中尉翻了翻記事板。「出發之後沒有，長官。」他說道。「潛下去之後就無法通信了。太小了，沒法用超低頻通信，而且我們也不想暴露給任何……嗯……可能在聽的人。」

　　「的確。」微型潛艇黃色隆起的形體出現在聚光燈照射範圍的邊緣，它上浮時周圍的水面泛起點著油花的波紋。

　　「目視確認到組員運輸工具。」駕駛員向話筒中低聲道。他突然就忙起來了，調整船體角度，將壓縮空氣輸進浮力艙，和副駕駛討論著艙中剩餘空間和螺旋槳轉速之類。起重機的組員也忙著將吊臂轉到湖上。

　　可以看到潛艇的艙蓋了，在水面上一浮一沉。中尉突然激動了起來。「瓊斯！米勒！左面和中央警戒！」吊臂已經把巨型吊鉤送到了潛艇上方，準備將其吊上甲板。「這東西打開之前，給我看著艙口！」這已經是第十次任務了，也是第七次載人任務。通過湖床上的針眼，觀測到類似沉沒金字塔的上古建築。看著潛艇，梅森有種不祥的預感。潛艇從水中升起，就像個巨大的黃色浴缸玩具，或者一位有幽默感的教授設計的半機械鯨魚。大家的神經繃緊，逐漸將其安全轉移到平臺上。海軍陸戰隊員們各自就位，將電筒光打在船體前部突出的兩個艙口上。有人向通訊塔上的話筒裡喊了幾句，艙口的鎖定輪開始轉動了。

　　「是鮑曼，長官。」中尉來了。在鈉光燈下一切都像被漂白了似的，戰士的臉是濕紙板的顏色，帶著解脫後的疲憊。

　　潛艇駕駛員鮑曼從艙頂搖搖晃晃地爬下。他雖高大，但卻像大病初愈似的瘦弱。身上穿的是足足大了三碼的紅色保暖服。灰白的鬍渣給了他的下巴砂紙般的紋理。現在的他就像個霍亂病人，黯淡的膚色，身上散發出刺鼻的酮類氣味。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吞噬自身的蛋白質了，全身籠罩著一種令人厭惡的氣氛。一個小型合金公文箱用鏈子系在他的左手腕上，皮膚上還留有一圈暗色的傷痕。梅森跨前了一步。

　　「長官？」鮑曼挺直了身子，像是軍人的警惕性留下的虛影，但很快就不能再持續下去了。「我們拿到貨了，這裡是質量分析用的樣本，剩下的在下面。您有密碼嗎？」

　　梅森點點頭。「一，五，八，一，二，二，九。」

　　鮑曼慢慢把密碼輸入公文箱上的密碼鎖，箱子開了，同時鏈子也從他的手腕上脫開。探照燈照在塑料袋內的藍色水晶上——散發著迷人藍光的水晶。中尉檢查了一下，關上箱子，遞給喬金森。「運送成功，長官。」從塔克拉瑪干沙漠高原上的廢墟中到南極洲的美國控制區，經由一系列連通異世界的門，人類得到了許多「他們」的遺留造物。但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人知道怎樣創造或者毀滅這些門。

　　「那邊是什麼樣子？」梅森問道，繃緊了肩膀。「你們看到了什麼？」

　　格斯坐在潛艇的艙口裡，半倚著吊臂的固定桿。他肯定有什麼不對頭。鮑曼搖了搖頭，轉開了視線。昏暗的燈光使他臉上銳利的皺紋特別突出，像木星某顆衛星斑駁碎裂的表面。鴉腳紋，皺褶，老化的表現。頭髮是月光的顏色。「那麼久啊。」他說道，幾乎是在抱怨了，軟軟地跪下。「我們離開了那麼久···」他靠在潛艇邊上，蒼白的影子，超越了他的年齡。「兩邊的時間流動不一樣，那些水晶啊···藍色的光···輻射太強了···」他趴到了平臺邊，開始大口的嘔吐起來。

　　梅森看著他，思考著。鮑曼才二十五歲，是黑屋的人，在綠色貝雷帽部隊待過。兩天前送出門去取樣的時候，他身體還很好呢。但現在···梅森望了中尉一眼。「我還是告訴上校吧。」他頓了一下。「把他倆送去恢復設施，好好照顧著。一段時間內我們都不會再把人送進那該死的金字塔了。」

　　他轉身走向電梯，雙手在背後緊握著，免得再抖起來。在他身後，東方湖底的金字塔閃耀著來自異鄉的藍光，「那裡」離基地的金屬碼頭三英里，再加上不知道多少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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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列兵杰克的供述

　　嗯？···你在聽麼？在聽？很好！聽著！我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十分清醒的狀態下經過充分思考後說出的。以該死的保險起誓，我TMD說的都是真的。

　　哦···在那年···別這麼看我！我TMD再也不想記起那該死的年份了。我還是第570特種作戰旅的一個大頭兵···真是令人懷念而又厭惡的年代吶···

　　－－－－－－－－－以下數段被塗抹－－－－－－－－－

　　···然後我們被趕進機艙，作戰任務是奪取一處遺跡什麼的，任務地點是南極的一處冰架，可奇怪的是，那片地方連軍用地圖上都沒有標注···

　　－－－－－－－－－以下數段被塗抹－－－－－－－－－

　　···然後我們幾個就看到了「那個東西」！太壯觀了！你能想像麼？金色的金字塔！數百米高！上邊的水晶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浮動著藍色的光芒！那太美了！那一幕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可奇怪的是···我們直到它數百米外才發現它···就像···就像我們闖過了一層膜一樣···

　　什麼？你問然後？？哈！還有然後？？！！沒有然後了！！！幾千人啊！我的上帝！！就在我眼前莫名其妙的死了個精光！！！···

　　···我們冒失的觸動了那該死的建築的警戒體系還是什麼其他該死的系統，那該死的金字塔上的藍光一陣閃動·我們的身邊就突然多出了幾十個「人」！不不不，只是長著人的樣子，本質上卻是怪物的傢伙！！！

　　···穿著黑甲的，半邊是人，半邊是蝎子的，還有乾脆就沒有形狀的「怪物」···

　　米勒在我眼前被一個拿著奇怪槍械的傢伙發出的光線直接「抹掉」了上半身···你能想像麼？就那麼「哧溜」一聲！對！就像我們用橡皮擦那樣！哈！可憐的米勒！這個傢伙的睪丸直接掉在地上···也許現在還在哪！可惜他再也不能出去胡搞了······

　　···指揮部被一隻蝎子樣的怪物直接切成了碎片，我們的頭兒——威利斯上校，他的遺體到現在都沒找著呢···我看也永遠找不著了···

　　···反抗？你問我們為什麼沒反抗？？哈哈哈哈哈！！！FUCK！！！YOU！！！這真可笑！！！···韋伯是個勇敢的好人，他駕著最後一輛「謝里登」——其他的全都被毀了，直接撞上了其中一個怪物，但是···但是···就那麼沒了啊！就好像撞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太陽表面什麼的···他連同坦克直接在那個藍色護盾上蒸發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可能我一直在做夢也說不定···我不知道···哦···上帝···我們就像一群猴子···拿著木棍，面對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像我們自己做過的那樣···

　　－－－－－－－－－以下數段被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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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和平？

　　警告：

　　此介紹影片級別為機密：RK－冥神。如果你沒有RK－冥神的觀看權限，立即離開放映廳並向所屬部隊的安全長官報到。違令者會被監禁。

　　請在六十秒內執行！！！

　　影片：

　　巨型轟炸機的鏡頭，圓滾滾的炮塔像蘑菇從朽木似的機身上長出，怪異臃腫的引擎艙離翼尖太近，每座反應堆旁圍繞著四根渦輪管。

　　解說：

　　NB－36H「和平締造者」是我們戰略航空部隊的最強武器，為了和平。由八具核熱能普拉特－惠特尼NP－4051渦輪噴氣機驅動，它在北極冰蓋上空盤旋，等待命令。這是一號機，用於訓練和測試。還有十二架在地面待機，因為一經起飛，就只有在阿拉斯加的兩座特殊機場可以供它們降落。這架已經上去九個月了，還沒有老化的跡象。

　　影片切換：

　　相當於波音727大小的鯊魚狀物體從巨怪的彈倉中落下，粗短的三角翼切過空氣，由火箭的烈焰推動著。

　　解說：

　　改造過的巡航導彈，RK－冥神的試驗彈從運輸機中發射。和真正型號不同，這一發沒有氫彈和直循環裂變沖壓發動機用於攻擊。冥神將會以三馬赫飛越敵方領空，不斷投下百萬噸級氫彈。全部投下後，它將會最後尋找一個目標，在其上方彈射出爐心，將熔化的鈽澆在敵人頭上。冥神是絕對的毀滅性武器，其設計的每一方面，從低空飛行時的震波到反應爐的結構，都是為了破壞而生。（這兩個變態武器現實中美國佬真計劃過，只不過沒造而已，這裡就讓他們出現了，嘛，不要在意啊。）

　　切換：

　　奧斯威辛集中營紀錄片。

　　解說：

　　這就是我們需要這種武器的原因。這就是它所威懾的東西。最初由第三帝國的托特組織發掘出的遺留造物，現在運到了烏克蘭，部署在我們的敵人，新蘇聯人手下。

　　切換：

　　死灰的混凝土塊，像瑪雅式的階梯式金字塔，用東德水泥鑄造。帶刺鐵絲網，還有槍。排空的運河向北劃向波羅的海，作為建造過程的遺跡。金字塔腳邊的集中營像恐怖的墓碑，紀念著建造它的黑衣工人們。

　　切換：

　　新地點：巨大的水泥碉堡，被三個水泥外墻的發電站和一條運河所環繞。它坐落在烏克蘭的原野中，像張大餅向四周無限伸展著。

　　解說：

　　這就是「紅水晶」計劃，克里姆林宮用以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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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繼承者

　　教授望向上校，突然變結巴了。「現在可以講那個……嗯……前面的……嗎？」

　　「沒問題，講吧。這兒的人都有權限。」上校輕輕招手示意，把大家都包括了進去。有梅森和上校的蓬頭助理、正在記筆記的兩個黑屋成員、特種部隊那個一臉嚴肅的女人，還有已經開始謝頂的雙下巴上將，戴著可樂瓶底似的眼鏡，一臉擔心的神情。

　　「好，沒問題。」結巴突然消失了。「嗯，我們已經對你們提供的生物組織進行了初步解剖，也送了幾份去做分析，不過沒什麼有用的結論。」急忙加上最後那句，教授挺直了身子。「結論很簡單：這些樣本不屬於地球的生態系統。我們對細胞內結構進行了譜系分析（注10），也解析了一小部分生化反應過程。其結果都表明這東西並沒有從我們祖先的進化過程中分離出來——共同祖先根本不存在。圓白菜都比它更像人。從六億年前的化石記錄看不出什麼，不過組織樣本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再笑了。「上校，『門』是怎麼回事？」

　　「沒錯，大概就這樣。那東西是在我們的一次……嗯……任務中弄到的，在金字塔中的『門』的另一側。」

　　教授德點點頭。「還弄得過來嗎？」他期待地問道。

　　「現在一切任務暫停，在等待對今年早些時候一次事件的調查結果。」上校說道，瞄了梅森一眼。格斯兩周前死了，鮑曼也病得不輕，全身的結締組織都在崩解，可能是水晶輻射的作用。「門」可能不會再用了，除非有人能找出不死人就送貨的方法。想到這裡，梅森稍微偏了下頭。

　　「好吧。」教授聳了聳肩。「真拿到的話就找我。還有，知道門那邊是什麼嗎？」

　　「沒。」上校說道，這回梅森知道他是在說謊。四號任務——在上校將運載能力用於其它用途之前——在門另一邊的那座城市中放置了小型遙控望遠鏡。XK－約克城，那裡的空氣稀薄，不帶氧氣瓶就會難以忍受。藕荷色的天空，建築物在平原上投下刀鋒似的陰影，血色的恒星將地面烘烤成陶器般的質地。對觀測站收集的脈衝星數據進行的分析表明那兒甚至不是銀河系！。異星金字塔上的藍色十字符號與烏克蘭那碉堡門上的圖案極為相似。在那些圖案之後，「紅水晶「計劃的主角處在不死的沉睡中。從裡海底部那座飛船的殘骸中得到的，可怕的武器。

　　「為什麼要知道他們從哪兒來呢？」

　　「這個嘛，我們對於生命進化的環境所知太少了。」此時的教授顯得格外深沉。「我們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參照點：地球，這個世界。現在我們有第二個了，第二個的一部分。如果再來一個的話，我們就可以提出更深刻的問題。不是『外面有生命嗎？』——因為我們已經知道答案了——而是比如『外面都有什麼樣的生命？』或者『有我們的地方嗎？』之類。」

　　梅森聳聳肩。笨蛋，他想著。你知道的話就不會這麼開心了。他抑制住發言的衝動。這樣做又是自毀前途，而且可能還會對教授的生命造成威脅——他肯定不會料到自己的合作卻能換來那樣嚴重的懲罰。而且從哈佛來的教授肯定比某個蒼蠅亂飛的尼加拉瓜小村莊裡的老師要難以抹殺。有人會注意到，而上校肯定不會高興。

　　「啊……等會。」梅森搖了搖頭，又想起了時間——生存比率曲線圖。從納粹處繳獲的可怕醫學實驗，試圖記錄人類在藍色水晶輻射近旁的生存能力，門格勒的瘋狂集中營實驗，黨衛隊為抹消生存者所做的努力。目擊者。「紅水晶」計劃——一支上了膛的邪惡黑色大炮——那些金字塔的主人帶來的武器，正指向美國腹地。

　　「他們有高度發達的文明。連通不同恒星軌道上行星之間的門，他們在地質時期已經消失，比最早的生命還要老上十倍，還留下了運作中的遺跡！」

　　教授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我們人類，得到的只是皮毛而已！我們的遺跡能維持多久？我們的建築在兩千年內就會化為粉末，包括金字塔。阿姆斯特朗在靜海留下的腳印會在微流星體的轟炸下崩解，只要五十萬年。抽空的油田只要一千萬年就能注滿，再度從地層中放出甲烷。大陸漂移會抹消一切，但是這些……這些人哪！他們的建築就是為了長存，時間對他們的造物毫無意義。要向他們學習的地方太多了。我們真的有資格繼承他們的技術嗎？」

　　「我們沒問題的，教授。」上校的秘書厚著臉皮說道。「不對嗎，奧利？」

　　「沒錯的，弗恩，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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