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　掉線

　　我一直覺得自己家裡這幫姑娘可能是非常好養活的一幫人，當然，這句話是需要從多方面理解的，我承認珊多拉的飯量可以讓一個中小國家的財政大臣被嚇出屎來，但你也要在同時認識到她完全不挑食的優點，我指的就是這個。你看，淺淺，珊多拉，潘多拉姐妹，姐姐，甚至包括那個身價千億的大小姐，她們每一個都擁有打個噴嚏足夠讓好幾個宇宙哆嗦幾下的實力，她們隨身空間裡的零碎有很多足夠讓這顆小小的藍色星球用三十年的GDP來換取，但我仍然可以領着她們在路邊攤子上吃炸串，在街頭的小販手裡買五塊錢一條的小手鏈，帝國公主不介意自己的新玩具只是兩個玻璃球，帝國女王也不在乎她的午飯是不是直接涵蓋了整個元素週期表：事實上這恐怕還真是她所期望的。

　　我們出門沒多久就碰上了林雪，這位大小姐雖然不住在我們家，卻幾乎成了這片街區的常客，我無法理解一個這樣的家族為何會允許它的繼承人之一如此肆無忌憚地在外面亂竄，恐怕林老爺子居功至偉，反正正在我忙着給珊多拉買炸串，順便跟姐姐商量一會是去主題公園還是博物館（水銀燈特別喜歡那地方，儘管我覺得家裡一大半人恐怕都沒必要在人類的博物館裡補充知識）玩的時候，大小姐飄到了我面前。

　　真是飄過來的——林雪這丫頭竟然在零上五度的春寒料峭裡穿著一襲鵝黃色長裙飄飄然地在大街上走來走去，她的灑脫已經突破天際了。

　　「身體強化的我都不知道冷熱了，不看日曆我都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林雪無所謂地擺擺手，眼神落在正抱著一大堆炸串嘎吱嘎吱的珊多拉身上，「我去，領着第一家庭出門，你就給女王陛下吃這個啊？」

　　「我餵她什麼都一樣。」我聳聳肩，隨手擦了擦懷裡小泡泡滿臉的醬汁，「早起沒見你過來蹭飯啊。」

　　「我快忙死了。」林雪詭異地看了我們一眼，「昨晚上幾乎沒睡覺，組織上一半的人都度過了個不眠之夜——這個一會告訴你怎麼回事，是個大驚喜。先說說你們這是準備幹嘛去？」

　　「遊樂園，或者博物館。」我先是拍了拍小泡泡的小臉蛋，然後微微扭頭碰了碰身後的大背包，確認四周無人之後，背包上面的拉鏈被人從裏面頂開，水銀燈小小的腦袋從裏面探出三分之一，水晶般剔透的紅色眼眸裡閃過一絲開心，我順手捋了捋對方的頭髮，「兩閨女意見再次相左，我可一個都不敢得罪。」

　　「誰你閨女啊，你閨女誰啊，閨女你誰啊！」水銀燈噼哩啪啦地低聲嚷嚷了一大串，主謂賓都不要了，然後開始用力拽我脖子，「反正今天我要去博物館，我要看霸王龍的肋叉子和古海葵！你上次就沒帶我去！」

　　我伸手捏了捏水銀燈的鼻子，在對方抗議之前將她塞回登山包裡，這丫頭，剛才前半句還挺堅決地抗議，後面就默認了閨女的身份，開始正大光明地耍賴撒嬌提要求了，現在還不老實呢，在登山包裡到處亂踹。

　　「我真不知道一個人偶對霸王龍的肋叉子感的哪門子興趣。」

　　我低聲在林雪耳旁說道，「主要還是這兩天一直沒怎麼出門，姐姐覺得我都快長出蘑菇來了，有必要出來透透空氣。倒是你，昨晚上到底忙什麼了。」

　　我嘴上是這麼問着，心裡已經活絡開，這是跟林雪相處久了產生的習慣，在對方開口之前猜測這位先知大小姐都看到了多少東西，這很有趣，儘管大部分時候我的猜測都被證明太過保守。我覺得林雪應該已經知道了昨天晚上壁壘星上面發生的事情，她晚上不睡覺多半跟這有關係，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她那個什麼什麼「組織」怎麼也跟着熬了一宿。

　　「還是先回去吧，今天玩不成了。」林雪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好哥們的動作，明明穿著一身優雅氣質的連衣裙，她還是這麼大大咧咧，怎麼說呢，倒是有種另類的可愛了，「市裡所有的主題樂園之類都是我的產業，我保證今天它們全都歇業，因為要檢修通信線路，博物館應該也不開門，原因類似。」

　　「呃，怎麼回事？」

　　我能感覺到身後的背包裡一下子就開始蔓延滾滾的黑氣，懷裡的小泡泡可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水銀燈的智商豈是小泡泡能比，她頓時就知道今天又只能在家悶着了。

　　我就好奇了，影子城方圓幾百公里，阿瓦隆差不多是個小型國度，宏世界她一出公主令就能坐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長途車不用劃票，水銀燈這丫頭怎麼還會對表世界的古生物博物館這麼感興趣，家裡其他幾個隔三差五就出來晃蕩的傢伙也是，二里橋假貨一條街的吸引力難道比影子城的御坂購物中心還大麼？

　　「你有沒感覺今天街上特別清靜？我是說沒有那亂七八糟的音響了。」

　　林雪捅了捅我的胳膊肘，用下巴指示着周圍，「而且平常這個點鐘行人也沒這麼多吧。」

　　「沒發現，平常這裡就這樣的。」

　　「好吧，這裡是沒市中心明顯。」林雪無所謂地搖搖頭，「你們早上沒看電視？」

　　「電視？」我愣了愣，「沒，都有希靈傳媒和宏世界兩萬多個台了誰還看電視啊，現在就晚上幾個小地看看動畫片了。」

　　林雪以手加額吸了口氣，然後掏出一個漂亮的粉紅色女士手機在我眼前晃了晃：「這個不是偽裝成手機的希靈訊息終端，這是我們組織配發的專用工具，號稱能在馬里亞納海溝底下跟國際空間站無延遲視頻通話的東西，但現在它沒信號了。先回去，邊走邊說。」

　　我楞了一下，跟上林雪的步伐，對方在我們開口之前就繼續說了下去：「人類的尖端科技都這樣，民用的更是糟糕，民用的手機，廣播，電視，互聯網，部分軍用通訊頻道，還有很多組織奇奇怪怪秘而不宣的租借衛星頻道，現在都在宕機或者堵塞，現代通訊網在昨晚上十點到十二點之間癱瘓了將近百分之六十，地球人這幾十年來引以為傲的訊息傳輸體系經歷了一場兩小時的大規模腦血栓，我估計昨天晚上那段時間全世界的政府首腦都沒睡覺——美國人真幸運，丫正好是白天。」

　　「嘩！這麼厲害！」淺淺頓時激動起來，然後神奇無比地從「兜」裡摸出一個電台來，擰開開關，裏面立刻傳來高亢的雜訊，「全頻段阻塞？人類通訊網癱瘓？這麼世界大片的事兒都發生了！林雪林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昨晚上跟着異能組去拯救世界去了？」

　　我已經用手擋住大半張臉，對淺淺的遲鈍和腦筋不開竅表示不忍目睹，林雪則伸手按住淺淺的雙肩，表情特別燦爛：「據可靠消息，昨晚上人類通訊中斷的時候，月球突然爆發超大規模能量輻射，打人類結繩記事以來都沒碰上這種事兒，它比最大規模的太陽黑子還猛——知道不，人類用二十年發射升空的衛星，在兩個小時內被幹掉了三分之一……」

　　「人類發射衛星的歷史應該不止二十年吧？」

　　「但最老的衛星也在天上掛不了三十年——說正事兒呢。」林雪擰了我一下，「現在知道怎麼回事了吧！都是因為你那堆破爛，本大小姐幾乎一宿沒闔眼！」

　　我讓林雪這麼一提醒，突然後知後覺地一拍腦門大聲嚷道：「我去，這次怎麼這麼大動靜呢？」

　　眾人也立刻跟着後知後覺，紛紛大聲感嘆起來。

　　「呃……」林雪無奈地看了眾人一圈，聳聳肩，「一幫人類公敵……等等，好像把我自己都繞進去了。」

　　「廢話。」我表情複雜地看了天上一眼，然後抬手敲了林雪腦門一下，「所以別說是我的那堆破爛，那也是你的破爛，你還掛着帝國主母的名頭呢。」

　　「具體情況怎麼樣，很嚴重？」

　　珊多拉的聲音打斷了我和林雪日常的拌嘴互動，作為一名領袖，她是非常清楚對於一個開化文明而言，訊息系統的重要性的，因此雖然林雪的語氣還是那樣玩世不恭，她卻已經嚴肅起來，開始詢問這件事對人類社會的隱形衝擊將有多大。

　　「嚴重，也不嚴重。」林雪甩着手走在前面，看上去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民用通訊網路基本上完蛋了，天上的衛星少了三分之一，在幾天內普通老百姓恐怕要重回調頻時代，聽上去挺恐怖，但這樣嚴重的情況只是集中在民用領域。官方和軍方的東西是特殊的，雖然也受到了衝擊，但最重要的線路都還能用，現在是老爺子們大發神威的時候，看他們如何在最短時間裡用自己的老經驗來恢復人類社會的神經網，你知道，在全世界只有十幾個衛星的時候這顆星球也是正常轉動的……」

　　「但願真跟你說的一樣。」我不知怎的也開始憂國憂民了，「我記着以前看過一什麼論文，說是人類的通訊系統一旦癱瘓超過四十八小時，世界就開始敲響喪鐘……」

　　「沒錯，但幸運的是這次它沒全癱，是個偏癱，只要地球上的訊息幹道沒完蛋，那些大佬還能通過有線視頻看到自己的核彈仍然老老實實地待在發射井裡，其他人的核彈也沒蹦躂出來，一切都好說。事實上通過各種緊急通道切換，幾個小時過去，現在地球上的通訊已經恢復到百分之五十了，修復速度驚人。要知道，那些衛星可都是有頻寬餘量的，在災難狀態，要它們在短時間內超載負擔整個地球的通訊也不是不可能。」

　　我們幾個溜溜躂達地閒逛在街道上，一邊憂國憂民地談論着這些可能已經影響到世界和平的事情，小泡泡已經把炸串吃到我的後腦勺上，而水銀燈則在登山包裡嘟囔霸王龍的肋叉子和她的白堊紀，我覺得現在這一幕真是各種微妙：月球基地被撞了仨坑，人類文明面對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危機，全世界的領導人都在腦門子冒汗地盯着暫時還在自己視線裡的核彈或者其他什麼玩意兒，而我們則是這一切的間接責任人，作為責任人，我們遊蕩在中國的某個中型城市裡，領着老婆孩子還有寵物，吃著十塊錢十一個的炸串，討論世界和平的時候還夾雜着紅燒茄子怎麼做更好吃的問題，稍微念及此，我就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說起來，你車呢？」

　　我扭頭看了林雪一眼，平常她過來的時候總是要開着自己那輛特別拉風特別漂亮特別得瑟的紅色跑車，據說是這位大小姐最喜歡的一輛，在開過帝國軍用穿梭機和隱形特勤艦之後，大小姐都對一輛地球出產的跑車如此情有獨鍾，可見那是多麼受她青睞的東西，即使在這個相對富裕人群聚集的城區，能開着她那輛跑車兜一圈也會吸引諸多眼球，但今天卻沒見林雪給開出來。

　　「還說，不說我還忘了呢！」大小姐立刻齜牙咧嘴地指着我，「我估計你們還順便幹掉了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高檔轎車！可憐我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好些個跑車啊，晶片全燒了！今天我還是蹭我弟弟那輛破車過來的，那個小混蛋，領着莎莉兜風，剛到你們這條街口就把我扔下來了……」

　　林雪在那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惹得我忍不住噗哧樂出來，心說活該，地球出品，越是高科技就越是不禁折騰，這是汽車晶片燒了，你要蹬一自行車，維斯卡就是真調成振動都不耽誤你出行的。

　　「好吧好吧，這個算你工作損失，皇室給你賠償行不。」我沖林雪嘿嘿一笑，「賠你個『黃金王座』皇家觀禮用穿梭機，保證比你那跑車拉風——地球上絶對沒有跑過它的。」

　　「用四分之三光速上下班，你嫌本大小姐現在還不夠煩心是吧？！」

　　林雪當場就給了我一個側踢，小泡泡反應敏捷地蹦下去護駕，一口咬在林雪腳脖子上，大小姐頓時咋呼起來：「誒誒誒！這倒霉孩子怎麼回事，昨天我還抱著她親親呢！」

　　廢話，爸媽打架取其爹，小泡泡的邏輯就這麼設定的！

　　我一把將小泡泡攬起來繼續掛在肩膀上，衝大小姐得意地笑，小泡泡則依依呀呀地彙報戰果，然後跟珊多拉討了一個炸串，繼續堅定不移地把甜面醬吃到我的後腦勺上。

　　街道上的景象還是跟往常一樣，普通民眾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該買菜的買菜，該遛彎的遛彎，該吵架的也還在吵架，全球通訊衛星掛掉三分之一對他們而言就好像月亮讓人敲了三鎯頭一樣遙遠不可及，看來是那些專業人士很好地為這次不同尋常的事件進行了掩護。我聽到有人在馬路旁大聲跟別人抱怨自己家的電視一大早就出了故障，也有人在對著已經信號全無的手機默默發呆，當突然失去了生活中早已習慣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之後，有很多人表現出了無所適從的樣子，但也有人走出家門，跟許久不見面的鄰居聊上兩句，當失去手機和網路之後，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變長了，心和心的距離卻一下子拉近。你看，咱也是可以文藝起來的——不過頂着零上五度的寒風在門口嘮嗑的那些位也真心強大，丫就不覺得冷麼？

　　今天的出門遊玩計劃無疾而終，家裡的姑娘們只能繼續無所事事，潘多拉領着她妹妹去影子城了，說是要給維斯卡進行一些後續檢查，順便看看那三個殘骸的研究有沒有新進展，珊多拉也跟着，不過她是去阿瓦隆——她打算把叮噹剩下的那幾條魚也解決掉，反正也不剩多少了……

　　泡泡打開了客廳裡的電視，屏幕上就如我們預料的是一片漆黑，只有最中央幾個英文字母：NO DATE，連着換了很多頻道都是這樣，只有幾個頻道放著一卡一卡的地方節目，信號強度基本上忽略不計，林雪告訴我們，其實那些民用頻道並沒有全部癱瘓，只是在當前一切全面保證官方通信的前提下，民用頻道只能退居其次，多餘的頻寬都被擠占，要不就是進行人為掐斷，防止有人渾水摸魚攪合天下大亂，這一說法很快獲得了證實，因為我們在換了一圈台之後終於發現一個信號正常節目清晰的頻道，沒有台標，沒有節目名，也沒有小廣告，就一個撲克臉的男人在那用一個聲調宣佈通訊中斷的原因是太陽黑子活動，而且告訴民眾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政府對類似事件早有預料，太陽黑子也只是一種不致命的自然現象，很快一切就會恢復，普通民眾無需恐慌，此次事件對人類社會的唯一影響就是你不能及時偷菜了……後面這句是我加的。

　　主持人開始balabala地解釋什麼是太陽黑子，泡泡卻從頭髮裏面抽出一根細細的藍色光束來，將這根如同導線般但卻沒有實質的「電纜」跟電視接到一塊之後，她開始用人類僅存的軍用頻道連接暴雪服務器……

　　「我靠！ERROR 35！！」泡泡腦袋上連着電線，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她爸！咱趕緊出手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