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蠻牙

　　眾人不約而同地跳起，緊接著就看到古堡尖塔上掠出了一條身影。它從足有數十米高的空中墜落，接觸地面的那一刻卻是毫無聲息，抬頭望了眼這邊，一個縱越動作後消失不見。

　　古堡是戰前時代的遺留物，庭院極大，牆體高聳，損毀程度不算嚴重。費斯南從塔上探出頭來，頰邊帶著顯眼的傷口，大吼：「它跳不過院牆的，守好大門！」

　　侏儒身上還掛著那些鎖能鐐銬，無數蜘蛛已從古堡中湧出，他步履艱難地迎上前去，讓它們重新爬回身上。費斯南之前親眼看到了這些醜惡的爬蟲鑽進堡內各個角落，最終逼出目標，侏儒匪夷所思的本事讓他有點吃驚，同時也有點慶幸。他原本想最後用到這傢伙，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會主動出手——這當然不是什麼進化能力，只是這傢伙被關進黑樓的本錢。

　　往塔樓下疾奔的奧麗維亞，幾個起落就趕在了費斯南前面。院落中的光線同樣算不上明亮，她抽出兩柄短匕，腳步輕盈敏捷，像陣掠在暗影中的風。

　　古堡大門這邊，卻捲起了一陣真正的血腥風暴。那些曾經的犯人、如今的商會護衛，幾乎全都未能及時反應，就被揮來的利爪洞穿胸腹。只有一人橫抬火器，招架了一下，槍身在鈍響中斷成兩截，竟比乾柴還要脆。這一擋讓他躲過了開膛厄運，但身後捅來的短矛隨即要了他的命。鐵矛老大像是瘋了一般，悶頭在這人身上猛扎猛捅，直到對方腰肋變得稀爛，內臟夾雜著碎骨掉了滿地，這才停手。

　　「操！」鐵矛老大瞪著血紅的雙眼，往屍身上吐了口口水。

　　畢業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徹底放開本體防禦的神經改造，令這些傢伙早成了沒有痛感也不會恐懼的行尸走肉。但鐵矛老大卻不認為以前的恩怨就能一筆勾銷了，自打第一眼認出當年的老對頭，他就一直在等著發難機會，現在總算如願以償。

　　鐵矛老大甚至沒怎麼在意那頭驟然出現在人群中大開殺戒的猛獸，這會兒解決了仇家，才首次正眼去看它，跟著目瞪口呆。

　　那頭獸已經人立而起，狗一般的頭顱，周身覆蓋著濃密體毛，剃刀般鋒銳的爪子跟鋼鉗般的長嘴共同構成了最強的絞肉零件。這是頭雌性狼人，個頭跟一般成年男子差不了多少，乾癟下垂的Ru房顯示出它已經不再年輕了，身上的肌肉線條卻依舊流暢緊實，所有的陷阱獸夾都被它繞開，或是直接以狂暴的力量踏碎。狼人的爪牙上都沾滿了血，棕黑色的眼瞳正眨也不眨地盯著侏儒，似乎知道操控蟲群正是他。

　　侏儒後退了幾步，抬手，頭罩下隱見口唇翕動。這次動起來的不是黑袍，而是週遭的地面，足有一人長的盲眼酸蟲從泥土中陸續探出了生滿節瘤的身軀，翻開的口器利齒層層疊疊，它們酷似一堆肥大過頭的蛆，湧動著向狼人爬去，距離最近的幾條一探頭就纏住了它的後腿。

　　「解開那矮子身上的鐐銬，馬上！」費斯南高聲下令，臉龐因亢奮而扭曲。

　　作為一級經理人，他在這次行動的部署實施中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人力物力，光是模擬圍獵就不下百次，卻仍舊低估了蠻牙這個種族。它們是天生的殺戮機器，天狼星森林中只有這唯一的一頭，昨天一經接觸，半支小隊的人就死在了它的利爪下，最後還是靠著精神鎖定才找到了這處古堡。物以稀為貴，在當今一頭活著的蠻牙無疑比什麼都值錢，費斯南很期待長老會將給予自己的豐厚回報。

　　物種對物種的原始威脅顯然比預估的還要奏效，臨時徵募的囚犯已全都有了反應，鐵矛老大反手抽出腰後另一支短矛，滿臉的躍躍欲試。兩名女戰士聽到喊聲，強忍著噁心湊近侏儒，正在解那些鎖能鐐銬時，狼人卻驟然咆哮了一聲，下蹲起跳。

　　幾條纏上腿腳的盲眼酸蟲被扯得肢體碎裂，腐蝕性體液讓地面一陣白煙蒸騰。狼人就如同憑空消失，只有少數幾個強者才能捕捉到它在高速掠動中帶起的殘影。鐐銬陸續被卸脫，侏儒舉起雙手，口中荷荷怪叫，女戰士明顯猶豫了一下，這才伸出合金鑰匙。

　　「咔嚓」一聲，侏儒手上鐐銬脫落的同時，人已經騰空而起。幾乎有他半邊身體大的巨爪讓他完全失去了份量，毫不費力地沒入胸腔，將某個正在搏動的東西捏得粉碎，抽出時又補了一記「之」字橫切。侏儒在空中毫無懸念地被肢解，濺出漫天血雨。

　　兩名女戰士難以置信地望向那狼人，甚至連拔刀沖上的勇氣都失去。

　　從狼人開始動作，到此刻格殺侏儒，時間不過短短一瞬，但它卻至少遭遇到了十次以上來自各個方向的截擊。費斯南隔空出手時吸的那口氣，甚至帶起了整個庭院的狂風，從他指尖跳躍而出的巨大電弧連同奧麗維亞擲出的匕首，都準確命中了目標，狼人只是一個蹌踉卻驟然加速，背後皮毛焦黑一片。鐵矛老大跟他帶來的幾個漢子正面迎了上去，恐懼讓他們變得更兇狠，第一個撲上的傢伙手裡高舉著鐵斧，斧頭劈下時狼人只抬了抬前爪，那人的雙臂跟斧頭一起飛出，慘叫聲淒厲無比。狼人沒有片刻停步，鐵矛老大刺來的短矛被它一把攥住，利爪刮在矛頭上激起大片火星，被奪走並橫掃回來的短矛讓鐵矛老大清晰聽到了體內的骨裂悶響，幾乎是騰云駕霧般飛出。還沒等到落地，他已看見那遍體是血的蠻牙在人叢中左衝右突，所有被它擦上挨上的手下全都當場倒地不起。其中一個膂力極大的戰士在被硬生生絞斷右臂後，反手甩起流星鎚砸落，佈滿尖刺的鎚頭落入狼爪，跟著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狼人只一口就咬下了他的頭顱，後足踏上軟倒的無頭屍身，縱出，下一個眨眼瞬間，本該扭轉戰局的侏儒已變成了死人。

　　它站在滿地殘肢血泊當中，流星鎚在手裡悄然翻轉，鎚頭輪起一道圓弧，然後又是一道，冰冷到令人發狂的瞳仁已經盯上了那兩個女戰士。

　　這已不是第一次跟這狼人正面交鋒，但跟對方最原始最直接的野性力量比起來，費斯南發現所有那些設伏佈局都是如此蒼白孱弱。「你們還不動手？不想從該死的監獄出去？還是寧願變成這頭畜生嘴裡的一塊肉？」他衝到古堡大門處，跟幾名女下屬形成合圍之勢，向著紅旗等人怒吼。

　　紅旗跟幾名同伴從一開始就有了動作，只不過是在緩步後退。白頭佬從死人身邊撿起一桿火器，正在手裡反覆把玩，這會兒聽到叫喊，連頭也沒捨得抬。站在費斯南身邊的奧麗維亞愕然發現，這幾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變化，他們並不像是因為恐懼而退卻，而更類似於遠離戰局，冷眼旁觀。

　　「回答我的話，你們都想死嗎？」費斯南又吼了一聲。

　　「我們都不想死。」李教官淡淡地回答。他跟白頭佬站得離奧麗維亞最近，隨著身上逐漸散發出濃烈的寒氣，奧麗維亞震驚地發現某些潛藏的東西正在兩人體內如怒潮般迸發，感知到的進化實力竟在飛漲不已。

　　「五十一個，還有最多三分鐘就能到這裡。」小四看了眼城堡外圍的密林，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走吧。」紅旗回答。自始至終，他沒看過狂怒的費斯南一眼，對這位掌控者、大人物的反應，也全然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