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著

　　感到驚愕的並不僅僅只有一級經理人及部屬，連鐵矛老大跟亞瑟都同樣顯得有點痴呆了。

　　定位殖甲還在眾人身上，能炸斷腿不是句虛言。在石匠商會這些小玩意向來被稱為「無腦鎖」，裝配上以後能力等級乃至芽數剩餘都一目瞭然。此刻白頭佬和李教官身上的殖甲都冒起了青煙，狹窄的顯示屏上一排數字不斷躍動變化。

　　那是他們的芽數。

　　亞瑟眼睜睜地看著李教官的芽數從15跳到115，不由得發出一聲呻吟。一百多粒芽，全部消耗的話足以讓李教官完成進階，達到七級。單純就武力而言，七級戰士跟六級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亞瑟想不通這傢伙跟白頭佬到底在搞什麼鬼，更不明白他們是如何做到隱藏進化芽的。

　　明明能橫掃東西區，為什麼要留一手，死不出頭？亞瑟想起李教官跟三叉戟對轟時，那身貨真價實的傷和血，腦袋像是變成了兩個大。

　　達到峰值後的芽數開始急速減少，直至清零，白頭佬跟李教官同時悶哼一聲，那股從身上散發出的寒氣變得濃如白霧，跟著就是「咔咔」兩響，他們身上的定位殖甲已燒燬脫落。那邊正在跟狼人殺成一團的費斯南遠遠看見，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李教官蹲下身來，指尖一挑一按，紅旗腳踝上套著的殖甲徹底散成碎片。悉數激活並耗盡的115粒進化芽確實讓他突破了瓶頸，七階力量一經釋放，就舉重若輕地震碎殖甲內部系統，令其變成廢鐵。白頭佬同樣也靠著大量芽數一舉進階，老眼中簡直是精光暴射。

　　「你確定現在是時候嗎？」他輕撫著槍身，問紅旗。前面聽到紅旗說「走吧」，白頭佬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是個約定已久的暗號，不到最後關頭，應該不會說出口才是。

　　紅旗點點頭。走，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小四等人的定位殖甲逐一被卸下，對於狼人的反撲界限，紅旗把握得很精確，帶著眾人緩步退去時那頭凶獸並沒有什麼反應。它不是人類，要容易揣摩得多。紅旗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升過半點能力，沒有流露出半點敵意，他不動，身邊的人自然也不會動，事實證明這種無聲表態已被狼人理解並接受。

　　三個女戰士死得已經只剩奧麗維亞一個了，狼人的耳朵缺了半隻，腹部中了數刀，唇上砍出一條巨大豁口，滿溢在臉部的血漿讓它看起來更加猙獰。它身上最重的兩處傷，一在胸前，一在背後，分別來自於奧麗維亞和費斯南。一級經理人敢於帶著雜兵上陣，自身實力本就是最大倚仗，他是個七級法師，奧麗維亞則是六級戰士，兩人遠攻近戰配合得天衣無縫。狼人背後挨上的閃電箭甚至將焦糊一路燒到了體內，而奧麗維亞在它胸口扎入那刀，已將肺葉刺破。狼人的喘息聲聽起來就像在扯風箱，其中夾雜著沉悶的低嗥，口鼻前不斷湧出血泡，從逐漸遲緩的動作來看，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我會找到你們的！」費斯南咬牙切齒地看著正要離去的這批犯人。他在三名女助手身上花了無數心血，光是耗費的強能藥劑就是個天文數字，這一次就死了兩個，著實是狂怒不已。

　　白頭佬當即舉槍，卻被紅旗一手按住，眾人很快退出古堡，沒入密林之中。鐵矛老大躺在地上，想叫又沒叫，看了眼激鬥中的經理人，認命般閉上了雙眼。

　　「我不明白，這到底怎麼回事？」亞瑟在路上忍不住問，卻無人理睬。小四正不斷回頭，左眼中的瞳孔轉動不休，似乎在觀望著什麼。

　　「五十一個人，都是好手，腳程比我們快，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來。」白頭佬的超視覺證實了小四早些時候的發現。在偵測能力上，即便他投入了大量進化芽，也向來比不過小四的那隻怪眼，惱羞成怒的白頭佬時常會產生類似於沙克博士的衝動，想要看看這小子的眼睛到底是什麼做的。

　　「你們幾個先走。」紅旗停下腳步，「我得把這幫傢伙引到古堡去。」

　　白頭佬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小心點。」

　　「小心。」李教官也低聲說。

　　看著紅旗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林地深處，亞瑟愕然半響，忍不住又問：「到底是誰在追我們？這裡哪還有什麼人啊？」

　　「是些為賞金來的傢伙，一出監獄，好像就跟在在我們後面了。」白頭佬吐了口口水，眼中有著殺機一閃而過。

　　胖子和小四都顯得有點擔心，向來寡言少語的李教官安慰了一句，「你們管好自己就行了，紅旗向來比誰都精，不會有事的。」

　　「從當初一直混到今天，這小子確實有一套。」白頭佬自嘲地笑笑，「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會服一個毛頭小子。」

　　這些年紅旗一直懷疑龍牙為自己植入地火能力時，並不僅僅是用到了火蜥角那麼簡單——李教官升六級時因為身邊沒有能力殖甲，紅旗試過一次同樣的植入方式，結果差點要了他命。誤打誤撞的結果，讓李教官體內的十多粒芽不翼而飛了，兩人一時不明所以，最後終於發現原來不是芽數消失，而是被侵入的外力掩蓋。

　　六級之後的進階過程，對於白頭佬和李教官來說，無疑是極其痛苦的。進化之路越到後期，就越是艱難，突破瓶頸所需的進化芽呈幾何級增長，低階敵人已無法再帶來芽數。監獄有監獄的規矩，放手殺人只會引來圍攻，獄方也同樣不會允許傷亡過大的私鬥屢屢發生。冰種黑曜石無疑是紅旗獲取進化芽的最大途徑，幾年來他暗中帶回的礦石讓白、李兩人在抗衡寒冰力量的過程中，也成功獲得了不少芽數，直到最近礦石越來越稀少，帶私貨變得越來越難，這才停手。

　　冰種黑曜石壓制地火的過程，早就被紅旗依葫蘆畫瓢，用在了兩人身上，進化芽被成功隱藏。白頭佬跟李教官剛開始都不明白，為什麼有級不升，非得遮遮掩掩裝孫子。直到此時此刻，他倆才似有所悟。

　　幾年來，他們在獄中參與大小鬥殺的次數是四百一十三次，在獄外被伏擊的次數是一百二十四次，每一次都有人變成屍體，倒在地上失去體溫失去呼吸失去一切。

　　但他們卻一直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