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強能

　　紅旗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斷了四次肋骨，右臂、左腿分別折斷過一次，硬抗過無數次精神衝擊，但被抬上自動手術台後，往往不到半天工夫就能復原如初。

　　他並不知道這是細胞修複方面極高的醫療水準體現，除了有些驚奇以外，更多的時候卻被另一種感覺折磨著。

　　餓。

　　不是一般的餓，胃沒有了，剩下的是火一般的灼燒感，整個身軀都在無聲嘶吼。他常在昏迷中一醒來就直接跳起，拖著滿身針管奔向飯堂，狼吞虎嚥的吃相讓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傷成這種樣子，還能吃，而且胃口還出奇的好——這無疑是那些進化者看不明白的，每到用餐時間，他們往往會放下刀叉，一臉驚奇地看著紅旗蹲在凳子上，旁若無人地用手把食物往嘴裡送。

　　然後回去養好傷，然後再被他們送回到手術台上。

　　遠東少年鋼絲般的韌性和忍耐力，似乎並不是那些獸裝能夠帶來的，而許多旁觀者關注的焦點卻不在此。

　　多次毫無起色的嘗試之後，研究員發現有一點至關重要的因素被忽略了，那就是獸裝不等於殖甲。獸裝只有戰鬥係一種，蠻牙在力量敏捷乃至肉體強橫度上，都不是人類可以比擬的，即便這些獸裝只是它們使用的最低等級，也要相當於戰鬥殖甲C級以上。

　　而沒有經過任何藥劑強化的普通人類，適用的殖甲等級是D級。

　　這道理就跟菜刀雖然鋒利，小孩子卻不夠力氣揮舞一樣。紅旗不過是個平凡少年，由於染色體方面的未知原因，才激活了從天坑得來的那隻戒指，但激活並不代表全面啟動。這也正說明了除了腦波震盪以外，為什麼戒指沒能促發其他任何方面的改變。

　　一封洋洋灑灑長達三頁的書面報告，很快被送到雙子大廈頂層。

　　鋪著戟齒虎皮的辦公室裡，一個中年男人正將瓷杯端起，喝了口透著濃郁醇香的咖啡。儘管是無可避免的轉基因製品，但他的眉宇間還是透出了滿意神色。

　　女秘書匆匆推門而入，放下那份報告時，中年男人一眼瞥見她V領中的風光，頓時嗆咳起來，「小西啊小西，讓你別穿這麼低胸的衣服，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請您先看一下這個。」女秘書伸出一根手指，將報告往他面前推了推，妝容精緻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哦……」中年男人幹咳幾聲，在靠背椅上挺直了腰。好不容易做足派頭，拿起報告，卻又伸手到咖啡杯裡攪了幾下勺子。

　　女秘書蹩了蹩眉。

　　哪怕對於最挑剔的異性來說，這也是個極具吸引力的男人。挺拔的身軀，充滿陽剛的外貌，鋒芒內斂的氣勢，還有那雙碧藍色的鷹眼——當然，如果他不開口、不動，會更好些。

　　「什麼遠東人？什麼獸裝？夠無聊的，你要是看過了就直接說吧。」中年男人只掃了兩行字就打了個呵欠。

　　女秘書冷著臉按下控制鍵，桌上的智腦屏幕很快亮起，一名畢恭畢敬的研究主管開始了口頭報告，似乎早就等在了那裡。

　　「知道了，強能藥劑而已，又不是壯陽藥，該用多少就用多少吧！」幾分鐘後，中年男人撫摩著腮邊的短鬚，漫不經心地給出答覆，跟著向女秘書招手，「小西，過來給我修修胡子，幾天沒刮又長了不少……」

　　那研究主管趕緊中止了視頻對話。

　　「那個遠東孩子，很危險。」女秘書在取出剃刀時，隨口說了一句。

　　中年男人怔了怔，上一次聽到她對某個人做出類似的評價，還是在幾年前。當時有個全身B級殖裝的獨行大盜，屠盡了阿卡納劍騎團的一個中隊，最後卻死在羅賓少校手上。

　　女秘書的那句評價，就是針對羅賓的。

　　據說那次羅賓追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最後在天狼星森林的中心地帶追上那人，只用手刃就斬下了對方頭顱。值得一提的是，天狼星森林是紅色哥薩克經常出沒的區域，那次羅賓回到黃金城的時候，全身已沒有一處地方不沾著血肉碎骨，就連滿頭長發都浸透了血液。

　　但她的臉上仍然帶著那種微笑，彷彿只不過去花園散了一小會步。

　　「羅賓住處的那塊玻璃屏風，是戰前時代的產物，真正的藝術品。她很喜歡，我就給了她……」中年男人閉上眼，享受著刀鋒剃過皮膚的快感，「藝術歷來跟奢侈劃著等號，一個連危險都談不上的人，是不夠格談奢侈的，最多只能談奢望。」

　　女秘書手裡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在不那麼玩世不恭的時候，這男人也像是把刀，直接鋒銳一觸見血。

　　「看樣子那些藥劑不會白費了，能讓你注意到的小子，不會是普通角色。」中年男人笑了笑，「比如我。」

　　「阿格里尤少爺也在這次的候選者中，那個遠東孩子跟獸裝都是為他們準備的。」女秘書冷冷地補充。

　　中年男人的笑容逐漸消失，良久之後嘆息了一聲：「讓他們盯緊點，別出什麼岔子。」

　　阿格里尤最近很不爽，他從沒像現在這樣發現自己有多痛恨遠東人。那黃皮小子就像打不怕的木頭，而每次自己要下殺手的時候，卻總是被格鬥教官阻止。

　　教官同樣是遠東人，姓李，不過170公分的身高，乾瘦到像根柴禾，從來不笑也很少說話，看人的時候眼神裡空洞一片。

　　不少人都猜這是嗑－藥嗑出來的，但阿格里尤卻聽另幾個教官談起過，說殺人殺到了一定份上，眼裡再也沒了殺氣，就成了這個樣子。

　　好在李教官在其他方面管的不多，阿格里尤在課後常會找些樂子，以打發無聊時間。

　　「這個位子是我的。」那天碰上紅旗又在飯堂狼吞虎嚥，他走了過去。

　　紅旗撿起桌上的面包殘渣，統統塞進嘴裡，然後端著餐盤讓位。

　　「廢物，怎麼不瞪我了？」阿格里尤還記得第一天這傢伙被放倒時的眼神，有點忍不住想衝著他的後腦來上一道精神衝擊。

　　紅旗沒回頭也沒有任何反應，慢慢坐到另一張空桌上。

　　「你又在欺負人了。」莫妮卡那個小妖精在旁邊吃吃的笑，撩得阿格里尤心癢難搔。

　　能夠當著一個女人的面，踩另一個男人的滋味總是不錯的。只可惜這妞雖然風騷，吃吃豆腐什麼的不在話下，卻從沒給過動真刀真槍的機會。霸王硬上弓不是什麼難事，在此之前，阿格里尤還是想嘗試一下比較有情趣的方式。

　　第二次仍舊是同樣的挑釁方式，紅旗同樣一聲不響就走了人。

　　第三次也是如此。

　　旁觀者越來越感到無趣，阿格里尤卻樂此不疲。

　　強能藥劑在批准之下注射進紅旗體內，這種能夠永久提升人體各項指標的高端消耗品，等於是一把雙刃劍，在強化體能的同時也會對心臟大腦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塔羅公司的研究員顯然對此並不在意，他們唯一想要的是獸裝研究的突破口，並早已迫不及待。

　　紅旗接受注射後的檢測結果，讓研究員們大吃了一驚。

　　對於進化者來說，藥劑和殖甲能夠起到的作用只是輔助，他們本身才是主導，但對於普通人，情況卻並非如此。哪怕是根據最保守的估計，三支強能藥劑的用量，至少也能夠讓紅旗提升到戰鬥域的入門級，也就是一階力量、一階敏捷外加一階肉體強化的綜合程度。但他的各項數據卻跟未注射前沒有絲毫不同，就如同那些藥劑全都打進了空氣裡。

　　研究主管這一整天幾乎全是在暴跳如雷的狀態中度過的，連小便時都在跳著腳罵人。緊急會議之後，八支強能藥劑被調出冷庫，這一次注射後的數據顯示卻仍舊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手裡有把槍，研究主管說不定會當場把這怪物般的遠東小子斃了，然後再衝自己腦門來上一槍。前後十一支藥劑，在黑市上能夠賣到的價錢，足以武裝起一支不小的部隊，就算是隻老鼠打完這些針也足以咬得死貓了，這小子卻還是沒有他媽的一點反應！

　　研究主管紅了眼，想起樓上那男人說過的「該用多少就用多少」，他哆嗦著抹了把汗，點開了智腦上的藥劑庫存欄。

　　紅旗回到住處時已經是深夜，羅賓卻仍沒有睡。

　　「怎麼樣？」羅賓問他。

　　「那老頭差點放了我全身的血，好讓那些破藥流回管子裡。」紅旗咧嘴笑笑。

　　「還是沒有用嗎……真奇怪，我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情。」羅賓看著他臉上的傷痕，微微皺了皺眉，「你的命現在比你想像的更值錢，在確定藥劑起作用前，不用再去試獸裝了。」

　　紅旗的眼神隱約亮起，卻打了個呵欠，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光著膀子跑去了飯堂。

　　阿格里尤正跟莫妮卡坐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看到紅旗拎個凳子徑直走來，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長腳凳隨即砸上他的左臉，坐在飯堂另一邊的人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頰骨開裂的聲音。連一記念力攻擊也沒來得及發出，阿格里尤就軟倒下去，一下兩下三下，血很快就飛濺起來，紅旗直到把凳子砸爛，才停了手。

　　「這位子也是你的。」紅旗把凳腿丟到他身上，揚長而去。

　　整個飯堂鴉雀無聲，莫妮卡一臉痴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