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黑獄
洛基監獄坐落在天狼星森林以北,遺棄之地的深處。
跟所有戰前時代遺留下來的大型建築物一樣,它看上去殘舊且破落,外牆早已被風沙侵蝕得滿目瘡痍,就像一頭曾經威嚴的巨獸已因老邁而斑禿了皮毛。
這裡是當年著名的黑獄,如今也沒被閒置,翻修過的電網哨塔再加上武裝警衛,共同湊成了獄獸的爪牙。每個月的月末,都會有悶罐火車橫穿森林,送來大批新犯人。
新人報導日是大牢少有的熱鬧時候,畢竟這地方荒僻到死,很難找到什麼樂子。在牢裡不知道關了多少年的老鳥們,昔日大多是在各類通緝榜單上佔據一席之地的悍匪大盜,如今卻彷彿不懂避孕的婦人,每個月都在眼巴巴地盼著那一天早些到來。
今天才月初,原本注定無趣的24小時。
午後從戈壁深處傳來的古怪動靜,最先引起了警衛的注意,跟著各層監樓的鐵窗後面,也陸續探出了一張張臉龐。
籠罩戈壁的混沌色調,被一輛搖搖晃晃的老爺車扯破。它拖著尾煙,慢吞吞地向監獄方向馳來,隔開老遠就能聽到車體的劇烈晃蕩聲,似乎隨時會在沙塵中散成一堆廢鐵。
監獄大門隆隆開啟,司機打了幾次火才重新發動引擎,把車開到了內院那台萬年不動的老塔吊下方。蒙著篷布的貨廂慢慢升起,如同倒煤一樣倒出了幾十個人。這些人半死不活地滾成一堆,有的連動也不動。
崗樓上的警衛在狙擊鏡中瞄著司機,見他猛打方向盤調頭,頓時破口大罵,「該死的老雜碎,這就要走了?上次說好給我們帶的貨呢?」
司機開到監獄門口丟下盒東西,淫笑著做了個舉槍致敬的手勢。這傢伙常誇口說干過的娘們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估計又是在暗指要去外面什麼地方爽上一爽了。警衛走下崗樓,衝著貨車開走的方向啐了一口,拆開盒子看到香煙和「快嗑「,不由咧嘴笑了起來。
監獄分東西兩個區域,警衛走後,兩邊監樓慢慢有了動靜。一些穿著囚服的彪形大漢走了出來,拖死狗般將剛送來的這批人倒拖進樓裡。囚徒之一在拉起最後一人腿腳時,忽然怪叫著甩手,掌心竟被燙出了水泡。
「白皮豬,你是在存心叫床,好吸引我的注意嗎?」一個遠東漢子陰陽怪氣的開口,立時引發大笑。
笑的都是些遠東人,其他白人的臉色卻變得猙獰起來。兩幫老鳥彼此瞪視著,直到西側監區傳來一聲尖利唿哨,白人囚徒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人。
「賭十新幣,下次還得是東區先找事。」崗樓上的警衛吐了口煙,懶洋洋地說。
「鬼才跟你賭。」同僚顯得興致不高。
紅旗醒來時已是深夜,一雙大到離譜的眼睛正湊在面前,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紅旗猛然抬手,混亂湧動的炎流卻在體內熊熊燃燒,讓他痛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我剛才看到你嘴裡在冒煙,這可真好玩。」那人並不知道紅旗剛準備做什麼,傻乎乎地笑著說。
屋子裡擠滿了人,躺的躺坐的坐,混濁的空氣中充斥著尿騷味。幾隻肥碩的蟑螂在地上爬過,很快被紅旗身前那人捉住,送入口中,咬得咯吱作響。
「很好吃的,你吃嗎?」那人慷慨地遞來一隻,見紅旗不接,顯得有些奇怪。他的膚色髮色都和紅旗一樣,應該也是遠東人。只是這一刻由於臉上的表情變化,那雙瞪得更大的眼,令他看上去實在不怎麼像人類。
他的左眼有四個瞳孔。
紅旗已不是第一次看見這類「人」,塔羅總部的研究院如同地獄出口,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批基因實驗體被送出,他們都是再無研究價值的殘次品。
此刻紅旗身邊全都是這樣的傢伙,有的生著長尾,有的身上長著章魚般的觸手,還有的甚至沒有下肢,得像蛇一般遊走行動。
能夠說話應該算是這些實驗體當中較為高級的,那人對紅旗的興趣,要遠遠超過同類。他不停地在說,甚至好奇地觸碰紅旗的手,結果被燙了個哆嗦,連滾帶爬地逃開了。沒過一會,卻又傻笑著靠了過來。
紅旗並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但封閉的鐵門多少說明了,這個屋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光頭少女拿起的第二幅畫,正是紅旗考慮過的最佳退路。然而對方卻如此簡單地洞悉了他的想法,他不得不發動早在潛入時就已經設好的「黑炎」,以求全身而退。
龍牙說過,這是近乎自殺的方式。
斯科特沒有死,紅旗在敵人現身的同時就已經知道至少這次是殺不了他了,但仍在「黑炎」爆發的瞬間有所嘗試。他連發夢都在想親手撕開斯科特的胸腔,那一刻也確實將指尖插進了後者的肋骨間隙,最強的那名青年男子卻同時出手,生成了第三個單體防禦領域。
「黑炎」更像是個帶著殺傷力的障眼法,風暴城堡完善的地下排水系統讓紅旗逃了出去。反噬的火炎之力幾乎要了他的命,在支撐不住前,他攀上了開在荒野中的一輛貨車,車上的白十字標誌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
是巧合?還是必定會發生的預言?他不知道。
斷斷續續的清醒過程中,他連同這些實驗體被幾次倒手,賣給了如今把他們運來這裡的貨車司機。沒有人在意到車廂裡多了個人,由於跟普通人毫無異樣的外觀,紅旗的價錢要比那些實驗體低上太多。
一個新幣,紅旗還記得當時司機還價時的不屑語氣。
想起在紙上攀爬的甲蟲,同樣的起點,同樣的終點,毫無意義的掙扎。紅旗忽然覺得很累,預言者的存在讓他發現面對的是自己無法戰勝的力量,擁有這種力量的塔羅公司無疑正是斯科特最大的倚仗。紅旗不知道還能走多遠,走多久,才能與之匹敵。
夜晚很快過去,陽光從鐵門縫隙間透入。隨著腳步聲響,門外傳來喚狗般的吆喝,「都滾出來,快點!」
實驗體驚慌失措地擠成一堆,四隻瞳孔的那個看了看紅旗,一反常態地沉默不語。
沉悶的呼嘯聲響起,陰影在門外掠過,盤旋一圈,然後再掠過。門被打開,第一個走出去的實驗體被那巨大無比的流星錘撞上頭顱,鮮血肉屑爆裂四濺,落在後面的紅旗身上。
眼前的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只不過對手已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