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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裡》第41章
第二卷 公子 四十一、硝煙瀰漫

 老太太叫回了丫頭們,仔細地問了晚飯的事,樣樣菜色都親自過問,才讓丫環吩咐下去,接著又挑剔起房內的擺設、被鋪、暖爐等,唯恐金孫有一絲不順心。又見外頭書桌上擺著許多筆墨紙硯,忙迭聲叫人將一應文房用具都收起,連四書五經都不許孫子看了,免得他費心神。

 一時間,浣花軒內眾人忙成一團,中間還雜夾著幾聲鳥叫。三少爺李攸只是笑著陪祖母說笑,哄得她合不攏嘴,更加疼愛這個小孫子了。

 這時候偏偏有別人來湊趣。二少爺特派了一個婆子來稟告老太太,說他素日交好的一位張指揮史家的公子送了幾塊鹿肉,原想晚上孝敬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在小兄弟這裡,特來問一聲,要不要把鹿肉做好了一起送過來?

 三少爺一聽立刻跳起來:「要的要的,我今年還沒吃過鹿肉呢!可是烤的?」

 「你這猴兒!」老太太笑罵一句,卻對那婆子道,「回去說不必了,攸哥兒脾胃還弱,受不得葷腥油膩的東西,讓他留著孝敬他老子吧。」

 那婆子去了,不多時,二少爺李敞便親自到了浣花軒,一進門就道:「聽說三弟肯吃東西了?可惜那鹿肉來得不是時候,三弟沒有口福,暫且將就這幾樣小食吧。」他打開手上拎的籃子,露出裡面裝的五六個小碟,盛的都是精緻清淡的糕點。老太太一見便笑道:「還是你有心,攸哥兒,還不快謝過哥哥?瞧他多疼你啊!虧你還多心。」

 李攸小臉漲紅,滿面羞愧地道:「我下回再不會了……二哥……我、我是極敬重二哥的。」

 李敞大度地擺擺手:「一家子兄弟,何必這樣?你也知道,哥哥我向來喜歡讓長得好看的人侍候,原見那叫胭脂的丫頭模樣不錯,看著也賞心悅目,才問你討的,哪裡知道她是你心尖上的人?若哥哥知道,絕不會開那個口。」

 李攸略低了低頭,沉聲道:「說什麼心尖上的人?哥哥這話就太抬舉她了。她原是宮裡送到靖王府的人,大姐姐跟姐夫鬧脾氣,才把人撂我這兒來的,往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去。我原是擔心哥哥不知情,會惹出禍事,才把人留下。一個丫頭算什麼?我們一家子親兄弟,若為了個丫頭吵起來,傳出去不是叫別人笑話麼?」

 李敞一臉驚訝:「原來如此,我並不知道她的來歷。這麼說,她跟父親和母親屋裡那幾個新來的丫頭是一起來的麼?大姐姐也太魯莽了,御賜的美人,又怎麼能送回娘家來?!而且送給父親……名聲到底不好,弟弟年紀又小,不如……」

 「好了,你們兄弟倆把話說清楚就好。」老太太打斷了他的話,「至於宮裡,你們不必擔心,太妃娘娘那邊早就有話傳出來,這回選進宮的美人,皇上全都送了人,往後也不會再召回去。我正要跟你們母親商量,找個好日子,給你們父親屋裡的兩個開臉呢。只是這到底是王妃送回來的,她既說了給攸哥兒兩個,總不好轉給旁人,就連你們母親屋裡的那個什麼……什麼桂花,也是以管教的名義留著,等攸哥兒長大了,再送回來。」

 「桂花?」李敞翹翹嘴角。「難道就是那個本來叫夕陌地?是誰起地名兒?怎麼這樣土氣?」

 李攸一頓。笑瞇瞇地說:「雖說是土了些。卻有一股子老實質樸地味道。那夕陌姐妹倆本是桂花初開時節進地府。叫桂花倒也好記。母親替她改名。原是怕重了三妹妹和四妹妹地名字。」

 李敞微微冷笑:「你那個夕雅改了名叫胭脂倒罷了。叫夕陌地那個卻還是原名兒好。『夕』『惜』只是同音。壓根兒就不是一個字。太太也太多慮了。」他雖然也是庶出。卻一向瞧不起同是庶出地三妹。覺得那個所謂地妹妹比自己低了一等。

 李攸抬眼望望兄長。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臉上卻微笑道:「三妹妹雖是庶出。到底是我們自家骨肉。雖然不比大姐姐尊貴。卻也是正經小姐。自然該鄭重些。讓人敬她。母親原是一片好意。當初我院裡地西晨。不也改了叫晨兒麼?」

 李敞習慣性地想要繼續反駁。卻發現李攸地反應有些不對勁。再看老太太。已經收了笑容。低垂著眼簾似乎很是疲累。他心中一驚。仔細回想方才說過地話。驚覺自己居然一時大意說漏了嘴。直恨得咬牙切齒。可當著老太太地面。他也只能勉強維持住笑容。也許是為了引開話題。他把籃子往前送了送:「光顧著說話。倒把吃食給忘了。弟弟趁熱吃吧。這是剛蒸出來地。正新鮮。」

 李攸興高采烈地接過籃子。看了旁邊侍立地梅香一眼:「祖母方才親自替我傳了飯呢。吃了這個就吃不下飯了。還是等晚上再說。梅香。趕緊給我收好了。可不許叫老鼠叼了去!」

 梅香會意地接過籃子:「是,三少爺。」然後將它拿到裡屋放好。

 李敞沉默地坐在那裡不說話,這時曼如捧了茶送上來,正要放在他手邊的小幾上,他卻不知為什麼忽然揚起左手,一下將茶打翻了,熱水沾上袍子,連左手也燙出了一片淡紅。曼如臉色一變,慌忙跪下來求饒:「奴婢該死!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顧不上她,先把孫子的手抓過來翻來覆去地檢查,確定沒有燙傷後,才鬆了口氣,瞪向曼如的目光變得凌厲。

 不等她開口處置,李攸便大罵道:「你瞎眼了?!笨手笨腳!居然把我二哥燙了?!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曼如含淚顫抖著退出正房,想到二少爺冷酷與荒淫的傳聞,不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只覺得眼前發黑。候在門外的浣花軒丫頭們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都撇撇嘴,不去搭理,只有跟曼如較相熟的露兒有些不忍,低聲勸她:「還不快去再倒一杯茶來,傻愣在這裡做什麼?」曼如抹了把淚,低頭匆匆去了。

 屋內,李攸再三向兄長賠罪:「她平時看著倒好,沒想到是這樣粗心的人兒,回頭我讓她給二哥賠不是。」

 李敞的臉色從曼如跪地開始就一直是鐵青的,聞言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小事一樁,三弟不必客氣。你可是我們家的嫡子,金貴著呢,當著老太太的面,哥哥怎麼敢叫你的人給我賠罪?」

 老太太原本一臉心疼地摸著他的手,聽到這番話,臉色一沉:「這話糊塗!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能對年幼的弟弟說出這樣的話來?!」轉頭看見小孫子的眼圈又紅了,只是強撐著不肯掉下淚來,心中生憐,忙抱過他安慰:「你二哥是一時氣急了胡說,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別委屈。」

 「孫兒不委屈……」李攸哽咽著轉頭對梅香道,「上回那個藥膏還有,拿來給二哥擦擦,那一點燙傷,半天就能好了,別叫二哥受罪。」

 梅香忙去找了藥來送到李敞面前,後者繃著臉盯住那藥瓶,過了一會兒才接過來,扯了扯嘴角:「那我就多謝弟弟了。」

 老太太安撫了嫡孫,回頭看向第二個孫子,眼中就帶了氣惱:「好了,你也來坐一會兒了,功課要緊,快回去溫習吧。」

 李敞心中暗悔,忙賠笑道:「孫兒已經看了一日書,正想松乏松乏,祖母難道要趕我走麼?」他拉住老太太的袖子,像小時候那樣向她撒嬌。

 這個動作本來挺可笑,但老太太卻憶起了從前只有一個孫子時,李敞十分親近她的快樂時光,目光變得柔和了些:「誰要趕你走?不過是盼著你能把書讀好,一舉考中,也能給咱們家添些光彩罷了。快去吧,當心你老子回來問你的書!」

 李敞只好無奈地應了,又不死心地問:「孫兒已叫人收拾鹿肉去了,回頭請祖母品嚐如何?我會叫人備下祖母最愛吃的幾樣小菜。」

 老太太笑著點頭:「也罷,既是你的一番孝心,我就領了,去吧。」

 李敞行禮退了出來,走到前院,英俊的臉上已經掛滿了陰霾,忽然瞥見曼如捧著一盞茶走過來,他面露冷笑,站住不走了。

 曼如正滿腹心事,冷不妨看見李敞站在她面前,嘴角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嚇得又跪下了:「二少爺……」

 李敞一步步走上來,捏起她的下巴細看幾眼,才低聲問:「你不是御賜美人,不知我那狡猾的弟弟肯不肯割愛?」

 曼如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幾乎要暈過去。

 院內的小丫頭們透過窗子看到這幅景象,都嚇得躲在門後、窗後,大氣不敢出,免得被二少爺發現,被殃及池魚。

 春瑛有些擔憂地望著曼如,雖說跟她不是很親近,但好歹是一個院裡的鄰居,又在一個地方當差,曼如對自己還算照顧,她吃了虧,自己心裡也不好受。想到這裡,春瑛便忍不住憤怒。她早聽到小丫頭們的議論了,不就是潑了點茶麼?這二少爺好好的能走路能說話,可見沒受什麼傷,何必逼人太甚?!看著五官挺俊俏的,人怎麼就這樣壞?!

 前院的情形早有人報到後院去,露兒心裡著急,但屋裡的情形又不是她可以隨意闖進去的,忙扯了扯跟老太太一起來的幾個二等丫頭:「快幫幫忙吧,這樣下去……」

 那幾個丫頭互視一眼,秋玉走了出來,在二進門上揚聲笑問:「二少爺可是忘了什麼東西?」

 李敞憤然回頭,認出是祖母身邊的丫環,忙收斂怒色,微笑道:「沒什麼,這丫頭怕我怪罪,要向我賠禮呢。」

 秋玉笑道:「原是這樣,這丫頭也未免太無禮了,竟敢擋住您的去路。死丫頭!方才闖得禍還不夠大麼?還不快去做活?!」後面這半句是對曼如說的。

 曼如顫抖著站起身退開,李敞瞇了瞇眼,便甩袖走了。秋玉鬆了口氣,回到後院,露兒向她鞠了一躬,剛剛來到門邊的梅香目露感激之色。

 屋中老太太問:「外頭是怎麼了?可是敞哥兒有事?」秋玉忙拉著梅香進屋,笑答:「是方纔那粗心的丫頭在向二少爺賠禮,二少爺已經走了。」

 李攸臉色一沉,沒說話。老太太只是點點頭便算,又問起另一件事:「廚房怎麼還不送飯過來?那裡的人越發懶散了。」蘭香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忙上前道:「奴婢這就去催。」然後匆匆離開。

 老太太說了兩句閒話,又想起一件事:「說起廚房,我前兒聽到有人說,你們院裡的小丫頭氣焰囂張,指使廚房做菜給自己吃,廚房的人不許,她就抬出攸哥兒來,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可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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