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2節 四次無語

　　如果不是溝谷中自有特色，那麼希爾法尼斯的氣候實在與隔壁或者荒漠的邊緣區別不大。白天炎熱，夜晚陰冷，當然，這指的是眼望之下一馬平川的丘脊世界，溝谷中則因地勢構造不同而千差萬別，可以成功的找到保有白晝餘溫的暖谷，也有像眼前這種，冷的要命、居然在犄角旮旯還能看到去冬的余雪殘冰。

　　尼奧大步流星的向魔物們比較集中的核心地區前進著，那樣子就像是很尋常的趕路，絲毫不在乎行走間發出的響動，以及離他最近的幾個魔物不足30米。

　　尼奧並不莽撞，也沒有直截了當的大殺四方，並且不只是因為他這次出門用了慣用的氣息掩蓋的伎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瞭解這些黑暗的生物、邪惡的走卒。

　　更準確的說，是南茜瞭解這些傢伙，作為生命工程及相關學科的頂級權威存在，只需要一份合乎標準的採樣、和一次細緻全面的解剖，南茜就可以完全瞭解一種生命，甚至能夠解讀它們那一代代遺傳下來的本能思維。

　　而尼奧信任南茜，於是他可以放心大膽的在猙獰醜陋的魔物堆中行進，不越底線，安然前行。

　　常在高地見到的灰色冰霧瀰散在山谷中，遮擋了星月的光輝，就連擁有黑暗視覺的尼奧，也僅是能看出30多米，再遠、就要依靠模糊的感知了。尼奧一邊前行、一邊琢磨著，是什麼原因讓黑暗勢力選擇了這樣一處所在作為集結地？要知道從軍事角度分析，這裡的地形簡直是糟糕透頂，而且距離車隊那邊很是有些路途。

　　「魔鬼住在地獄，惡魔來自深淵。這樣的說法大致還是靠譜的。再考慮到魔鬼曾是神主的打手，親手葬送了艾美拉世界的惡魔，並且死在對方手中不少同袍，而猖獗於地面世界的黑暗勢力又是魔鬼的代言人，所以即使是雙方因達成某些共識而處於邪惡蜜月期，也很難好到魔鬼的代言人們會為惡魔爪牙們著想。所以特意選擇這樣的一個地區，一定是有著某種重要原因！」

　　尼奧很想查明究竟，不過機會難得，相比於直接抹殺敵人的指揮官，其他的問題就是可以留後再議的。

　　山谷的某處，有一片緊密相連的土窯區，這些土窯是人工開鑿的，都很寬敞，但並不規矩。它們曾作為廉價的冷藏庫而被活躍於附近的土匪們使用，不過現在只剩下晶瑩的厚霜、爬的各處都是。

　　因為浸骨的寒意，黑暗勢力的指揮官索倫不自覺的不時抽吸著鼻子。他討厭冰冷，他希望能坐在柴火熊熊的壁爐旁，蓋著羊絨的薄毯，端著一杯熱巧克力或者紅茶、輕啜慢飲；可現在他卻不得不在這種環境中苦熬，至少還要一個小時。

　　在索倫的身前地面上，臨時布下的魔法陣正在運轉，法陣之上的虛空中，無數深藍色的碎冰、宛如戈壁上的沙礫，形狀各異、大小不一，它們都以逆時針的方式旋繞轉動。

　　在魔法陣中心對正的虛空中，一根30公分左右長度的魔杖靜靜漂浮著。這魔杖看起來很粗糙，像是一截連皮都沒去的木棍子，惟一讓它顯得不同的地方在於在其表面那自然的紋理中，流溢著冰藍色的魔光。

　　逆時針旋繞的冰粒在逐漸成長，並非是純粹的變大，而是漸漸匯聚能量，變得寒氣逼人，光斑和霧氣漸漸在這冰粒帶中生成，看起來宛如微縮的星河般瑰麗。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冰粒開始亮起璀璨的光芒，在達到某種臨界點之後，便會激射出一道纖細的冰藍色電弧，落在中央的魔杖上。魔杖相應的部位會稍稍發亮，但很快便重新黯淡。

　　然而，電弧越來越多，激射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到最後形成一張繞動的電網，這時魔杖已經無法再『冷卻』，而是漸漸發出近乎剔透的亮藍色，彷彿被魔焰燒灼的海淵寒鐵。

　　索倫此刻全神貫注的操控著法陣，寒冷卻也顧不得了，有冷汗漸漸從索倫的額頭鬢角滲出，他也顧不得擦一下，甚至到最後連氣息都屏住了。

　　乒乒乓乓！一陣密集連續的清脆爆裂聲中，懸浮的那些冰粒都炸碎成了齏粉、螺旋流散，只剩中心的魔杖一浮一沉、熠熠生輝。

　　「呼！」索倫長呼了一口氣，神色雖然透著疲倦和狼狽，但眼中卻有喜色。幾日下來，他已經漸漸體會到了這魔杖的妙用，照著這樣的方法，再祭煉三五日，他就能徹底將之收用，到時，一種神奇的力量便算是徹底的掌握在他手中了。

　　就在這時，索倫突然發現就在他左近，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而等他看清這人的樣貌，不由得徹底的愣在了那裡，「桑德斯！你沒死！？」

　　「不，他死了！」這次說話的聲音在另一邊，但伸向索倫頭顱的手卻是自他後背出現的，沒有一絲聲息。

　　索倫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隨後他的人生記憶快速流動，從在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出生、成長，到長大後為非作歹、後來加入黑暗教會……事無鉅細，一一浮現，有些甚至是他自己都以為忘掉的內容。只不過，一切的記憶流淌都十分的快，轉眼間，他的人生履歷已經完結，無盡的黑暗湧來，在他還未生出完整的感想之前，就將他徹底淹沒。

　　在現實中，索倫自被尼奧抓了頭顱，身體就開始不自覺的抽搐。大約1分多鐘之後，抽搐停止了，索倫並沒有變成屍乾兒，他的體形變化並不明顯，但如果留意他的皮膚，就會發現，這皮膚上已經連一點生命的跡象都沒有了。給人的感覺很怪異，有點像是褪火的石棉，卻要比那特別的多。

　　為了等索倫這最放鬆的一刻，尼奧在地下閉氣超過2刻鐘，終於在兩名血衛的幫助下趁索倫不被，成功將其破識擒殺。

　　血衛，就是以2次進化的混沌怪物為藍本，煉製的混血傀儡（全名：混沌血能傀儡生物）。一共有6名，嚴格的說，都只是無魂的軀殼，需要搭載智腦分身或者棘、刺這樣的靈，才具有實用價值。

　　然而一直以來，由於材料的匱乏，智腦分身的成品到現在也僅有5個成品，剩餘的材料為了四葉谷深處蜘蛛洞穴中的那個秘密工程而消耗掉了。另外，由於智腦分身不同於本體般功能強大，所以必須依靠某種媒介，才能完成對血肉之軀的操控。

　　解決這個問題的重要存在是鮮血石楠，這些依靠本能行事的戰地石楠的極特殊幼生體，最終與混血傀儡的軀殼融合，建立新的神經體系，智腦分身原本是通過操控鮮血石楠來達到操控混血傀儡的目的。但這樣是有隔閡障礙的，不是完美方案。

　　邪魔植物殘餘的出現，帶了令人振奮的好消息，將邪魔植物的植晶融合特性加入進來，混血傀儡便徹底的活了。到目前為止，尼奧在南茜的指點下，一共完成了兩名混血傀儡的初級融合，全部都是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然後利用能量治療艙攻克技術難點的。今天兩名血衛還是首次投入實戰。出於需要，這兩名血衛一個的模板是西蒙•風行者，另一個暫時是無面人，但在這次行動前，它蒙了被尼奧一槍爆頭的黑魔術師桑德斯的面皮，並穿了其衣袍，還用魔法捲軸改變臨時改變了聲線，結果在索倫最鬆懈的時候，成功震懾到了他，這才使得尼奧順利完成了最關鍵的『破識』一擊。

　　獲得了索倫的記憶後，南茜飛快的分析拆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活兒了，對這些記憶的歸檔，南茜熟練的便如屠夫殺豬，頭蹄放哪兒、下水歸於何處？什麼是沒有任何價值可以拋棄的，哪些又是重要技術知識、影響深遠；最熱的、能即刻派上用場的信息是什麼？等等等等，很快，一個人完整的記憶便被徹底拆分了，成了一種特殊的材料資源。

　　「你的決定現在看起來是明智的。這個索倫確實是枚很有價值的棋子。」南茜說著召喚出了能量治療艙，索倫已經死了，但尼奧需要他以另外一種方式活著。而讓尼奧做出這番決定的，是由於南茜不久前的提醒：你可以當魔王。

　　當不當魔王，尼奧覺得那還不是他現在所要考慮的事，但一扇視角之門卻因此而被打開。為什麼非要選擇直面的對抗？非要用這一種呆板的形式，你殺我3個，我殺你半打？刀來劍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魔鬼都懂得向人類學習，充分的運用工具，為什麼成長在人類社會的他反而沒有這方面的靈活意識？

　　於是尼奧對南茜說：「我要培養屬於我們掌控的勢力，不僅僅是在光明陣營、善良陣營。」

　　「這需要時間！至少要3個小時。」當索倫被放進能量治療艙不久，南茜便告訴了他一個粗略的時間。

　　「先分析他的聲帶構造，我需要替他追加一些命令。」尼奧望著某個方向，在那裡，20餘米外，門框之後，有兩名永夜武士。

　　對這一黑暗職業，尼奧還是有些深刻印象的，永夜武士哥頓，曾是遷徙隊東來路上，他遭遇的大敵之一。到目前為止，他有限的使用黑魔之力的幾次，其中一次便是跟哥頓在沃茨堡的地下水道中對決，黑魔之力的餘毒到現在都是他不得不花十倍代價根除的癥結，相應的，對使用黑魔之力所應對的那幾個敵人，自然是每每清毒時就不自覺的關聯想起，其頻繁程度，都快趕上他朝思暮想的蜜莉恩了。

　　永夜，並非是魔鬼和惡魔渴求，它們要的是位面體系制霸。血族，才是永恆之夜的熱切渴求者，所以以此為名的，首先是名血族，或者說，曾經是。武士，在艾美拉是對那些掌握了高等戰技、並且自願受一些制度法則約束的搏殺者的統稱。聖堂武士，他們受光明聖堂的相關制度約束，同時也獲得了光明的賜福。永夜武士，善於運用邪血力量，三大陣營的生命們更習慣稱呼『毒血戰能』。

　　「好了！」南茜通知尼奧，並且告訴他索倫說話的語氣強調、節奏特點。

　　於是兩名永夜武士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索倫並不高聲、卻足夠真切的聲音：「祭煉延期，在我主動說話之前，任何人、因任何事，都不得放進來。」

　　這時，尼奧先前借助食死藤異能潛入土窯、襲擊索倫時施放的隔音魔法捲軸時效已過。

　　嗆！兩名全身都躲在黑色的精良全身甲之內的永夜武士抽出了腰間的闊劍，側斜伸，在門**疊成一個斜×。

　　尼奧嘴角翹了翹，對南茜道：「黑暗勢力的上層，鐵腕統治，秩序井然。而一旦從內部將高層成功替換，反倒更容易接管其下屬勢力。」

　　「在冒名頂替東窗事發前，這確實是種很具實用價值的犀利手段。」

　　尼奧微微一笑。常在江邊走，哪有不濕鞋，任何伎倆使用太過頻繁，總會露出馬腳，或被別人警覺。所以不能太依賴是一個，另外就是有度。「下一次的目標，應該是真正的魔鬼了吧……」尼奧想起了索爾斯城見到的魔女丹絲特妮，那樣的魔鬼他現在還惹不起，可那魔女手下具體辦事的魔鬼，卻是差不多了。

　　「猜猜這個索倫的全名？」現場等待索倫軀體的改造，南茜正好跟尼奧說道說道這個索倫。南茜顯然很清楚以何種方式交談，有助於緩解尼奧的緊張情緒，畢竟這裡是敵巢，不遠處就是敵人，那兩名永夜武士哪怕回頭瞭那麼一眼，都很有可能看出問題，那麼包括1枚智腦分身、1次使用能量治療艙的機會等等努力，便會立即白費，換成誰，也不免緊張。

　　「該不會是……安文圖斯？還是奧利維爾？」尼奧差點把格林希爾（維克多）的姓氏都說出來。

　　「安文圖斯。」南茜道：「之前被你殺死的那名高等級黑魔術師桑德斯，姓奧利維爾！」

　　「……」尼奧微微一怔後，笑道：「看來我還不是一般的能闖禍。繼桑維斯特公國第一一姓氏格林希爾之後，連厄德里特子爵背後的家族，以及希爾法尼斯領主背後的家族都得罪了。」

　　南茜對尼奧的冷幽默免疫，她又道：「猜猜桑德斯在其家族中的地位和親屬關係。」

　　尼奧搖頭。「這個就真猜不到了。」

　　「奧利維爾家族的家主次子班尼特，這人你知道吧？」

　　尼奧蹙了眉。班尼特•奧利維爾，這人他確實知道，不僅僅因為這人是弗瑞出名的天才，執掌著著名的橡木葉騎士團，同時還因為他也是自然信仰者。尼奧沒想到這個桑德斯竟然跟這人能扯上密切關係。

　　是的，非常密切，南茜告訴尼奧道：「桑德斯名義上是班尼特的叔叔，實際上是親生父親。」

　　「……倒也是情理之中，奧利維爾家主並不以術法能力見長，看來這個班尼特的術法天賦，倒是遺傳自其父。」尼奧疑惑道：「索倫怎會知道這樣的秘辛？」尼奧知道，他雖然及時封補了桑德斯的頭顱，其靈魂並未逃脫，而且以桑德斯高等施法者的精神力之強悍，也沒有喪失自我，但撬開這位大能的『靈魂嘴巴』，可不是什麼容易事，所以關於桑德斯的秘密，只能是來自索倫。

　　「班尼特的生母，名義上是葛洛特家族上代家主的長女，實際上是安文圖斯上代家主的與葛洛特夫人通姦的私生女，跟索倫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這已經是尼奧今天第三次覺得無話可說了。「貴族之間，這是什麼狗屁的羅圈關係！」雖然類似的傳聞並不稀罕，可真讓他碰上了，還是感覺到頭大，桑德斯和索倫，一個是班尼特的親爹，一個是親舅舅，這個仇算是莫名其妙結深了。別說以班尼特之能，被喻為是『聖域種子』，達到准聖，便有大手段，通曉自身根腳，解開諸多秘辛。便是桑德斯這樣的牛人，也一定有其獨特的傳訊手段，不止是搞出個復仇邪鬼那麼簡單，所以什麼『神不知、鬼不覺』根本是不能指望的。

　　「喧囂塵世中，自然信仰者本就稀少，傑出的更少，我原本還想著……嗨！」尼奧沒再說什麼，他到不怕多數強敵，殺戮本就牽扯了因果線，但在情感上，遇到這樣的情況仍是難免略感遺憾。

　　南茜話題一轉，「我這裡現在有一堆壞消息和好消息，比較重要的則各有一條，先聽哪個？」

　　「好的吧！先開心一下。」

　　「這次負責阻擊車隊的兩名黑暗勢力指揮官，都落在你手中了。車隊危機解除，並且如果方法得當，確實有望收穫一批黑暗勢力為你所用。」

　　尼奧開心的頷首。「真可謂心想事成，確實是好消息！」

　　「壞消息是埃拉達的情況很糟糕。軍隊叛亂，所以，現在的情況不是大軍將眾多魔物團團圍住，準備法陣法師抵達，做最後勝利一擊。而是軍隊中還屬於我方陣營的那部分正在被圍困，等待救援。而且埃拉達遭魔物破城並不單純，那裡隱藏著連索倫和桑德斯都不知道的重大秘密。現在，叛軍正好整以暇的等消息，如果我們在沿途被滅，那就不說了，如果還能堅持抵達，他們自然會熱烈歡迎。」

　　「……」第四次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