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畫蛇添足

奉元市檢察院雖然不是肥得流油的職權單位。但是仍然在距離市檢察院辦公樓不足五百米的地方，建設了一座六座板樓的小區，供檢察院的職工居住。作為副檢察長的武明衛，在這個小區裡，分得了一套二樓南北通透的三居室。武明衛又用心地裝修了一番，在九零年的奉元市裡，雖然不能和別墅相媲美，但也是個很不錯的家。每次武明衛回到家中，都有著一種將單位裡的煩心事通通放下，享受家庭溫馨生活的感覺。

但是，今天的武明衛卻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上樓的時候，腳步沉重，跺得樓梯咚咚作響。

「黎鋼你這個混帳！」武明衛強壓著肚子裡的一腔火氣，走進了大門後，就狠狠地將手中的公文包摔在廳裡的沙發上。

「明衛你怎麼了？你說姐夫怎麼了？」正在廚房裡忙碌的妻子劉金鈴，詫異地從廚房探出頭來道。武明衛的這副模樣，可是相當地少見的。武明衛煩惱地擺了擺手，什麼也沒有說，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靠著沙發的靠背。仰首看著天花板。劉金鈴低聲地嘟囔了兩句，又縮回頭去。

武明衛疲憊不堪地閉著雙眼，這腦海裡卻是亂七八糟的諸多雜念一一襲來。這兩天來，他一直都在為外甥黎銘的事情奔波著，拉下自己的這張老臉，一一地拜訪市警察局、檢察院裡和法院裡可能會用到的人，請求對方手下留情，在可能的寬限範圍內，儘可能地輕判，但是他所做的這些努力，就在下午臨近下班時，被所得到的一個消息完全地擊潰了。

武明衛恨自己，怎麼就沒有揪著黎鋼的耳朵，逐字逐句地去叮囑他！警察局裡傳來的消息，不僅僅那三個被打的機組成員都已經推翻了原先的筆錄，就連同一航班的其他機組成員也都紛紛改口，新的筆錄可以說對於黎銘相當地有利，依據這些筆錄，黎銘也就是個機上喝酒鬧事，對航班飛行不構成什麼危險。這樣的話，根本就不需要上法庭，警察局拘留幾天也就行了。

不得不承認黎鋼的能力不差，短短的時間裡，就迫使航空公司一方出面，壓服了這些原本是滿腔怒火的機組成員們。但是他就不明白，什麼叫過尤不及嗎？

剛想到這裡，門鈴響了起來。

「明衛。你開一下門，我這裡走不開！」劉金鈴在廚房裡叫道。武明衛惱火地揮了揮手，還是站了起來，將房門打開。外面的正是一臉喜色的黎鋼。

「愚蠢！愚蠢之極！」憤怒的武明衛看著再次登門的黎鋼，就堵在門口點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你也是個副局長的人了，做事前你就不能用你那個還沒有老糊塗的腦子想想嗎？」興沖沖趕來的黎鋼幾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番罵得暈頭轉向，站在門口尷尬地不知道是進是退，樓道里響起了門戶開啟的聲音，顯然武明衛剛才那沒有注意音量的陣陣怒吼，已經驚動了樓裡的其他住戶！

武明衛的妻子連忙走出來，將黎鋼拉了進來，順手將屋門關上道：「明衛，好歹這也是咱姐夫，哪有你這樣說話的？再說了，有什麼話也是進來大家關上門再說，這樣在樓道里大吵大鬧的，豈不是讓其他人看咱們的笑話！」

她扭頭又對黎鋼道：「姐夫，明衛今天情緒不好，回家了，對我和孩子也是愛搭不理的。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您也別往心裡去。對於，小銘的事情怎麼樣了？」黎鋼身為民航局的副局長，在機場裡的關係可是幫她解決了不少單位裡的購票難題，就連單位領導們也有不少人受過她的恩惠，加上武明衛的身份，所以她在單位裡，那也是個誰都不敢得罪的人。

黎鋼這兩天與那家航空公司的領導進行了多次電話聯繫，在許下了諸多的好處後，那家航空公司的領導終於同意讓本公司的職員改口，不再追究黎銘在機上鬧事的法律責任，而且今天下午從警察局裡傳來的消息也證明，那家航空公司的領導已經實現了他的許諾。原本心情大好，自認為事情辦得十分漂亮的黎鋼被武明衛突如其來的一頓訓斥罵了個狗血淋頭，看著武明衛陰沉地黑臉，一時間還醒不過味來。

「什麼怎麼樣了，形勢已經讓他的自以為是搞得更加棘手了！」武明衛冷笑道，「黎鋼，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想救小銘的，還是想要害他！」

黎鋼和劉金鈴都是聽得一頭的霧水，劉金鈴甚至於伸手去摸武明衛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在說胡話。黎銘那可是黎家的根，黎鋼也就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會去害他！

「別摸我，我沒發燒，也不是在說胡話！」武明衛一扭頭，躲開了妻子的手，冷若冰霜地道。「你以為讓機組成員改口了，小銘就沒事了？你知道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你那是在向方家和楊均義宣戰！」

武明衛的心裡很清楚，這件事上，方家可以說完全站在了理上，身為億萬富翁的方家嫡系繼承人，在飛機上受到生命的威脅，哪怕只是理論上的，這都是心理上無法容忍的，而黎銘在飛機降落後所做的那些小動作，無疑令對方更為惱怒。在這種情況下，黎銘必須要受到一定程度地懲戒，以此來平息對方的怒火。這樣的話，這件事，也就有可能就此畫上句號。黎銘雖然可能會有一些時間的牢獄之災，但是日後卻不必擔心再面臨方家的報復。但是讓黎鋼這麼一搞，黎銘僅僅拘留幾天就會被釋放出來，那麼對於方家來說，無異於是個挑釁！武明衛的心中很清楚，方家若是容忍了，那麼日後的麻煩會更多，會有更多的人企圖騎到方家的頭上去——如今在秦西省裡，對方家的財富虎視眈眈的人肯定是大有人在。

而且對於楊均義來說，這可是他親自出馬辦理的案件。最終就是這麼個不痛不癢的結果，又意味著什麼？

自己是市檢察院副檢察長不假，黎鋼是直管部門省民航局的副局長也不假，但是以他們的權力，與掌握了財富的方家和掌握了權力的楊均義聯手的勢力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麼？就是這一次僥倖過關，也必然會結下兩個強勢的敵人！

黎鋼臉色已經變的是毫無血色，坐在一旁的劉金鈴此時也沒有方才的輕鬆神態。

「明衛，事已至此，你就是再生氣也沒有用了，咱們還是趕緊想一想。如何來補救吧！」劉金鈴惶急地推了一把武明衛。此時的她才真正意識到了，事態的惡劣。黎銘惹上的居然是家樂福超市的少東，而且同時還引來了秦西省的警察廳廳長，這兩者的勢力影響，可以說都高於自家，黎鋼在此事的處理上卻又犯了錯誤，那麼也難怪武明衛如此地惱怒。

「怎麼補救？讓那些機組成員們再改口嗎？這證人筆錄也能一改再改嗎？到時候楊均義只要向檢察院提出來，追究他們做偽證的責任，他們到時候……哼！」武明衛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黎鋼和劉金鈴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

當東方的天際隱隱放亮的時候，室內的三人雖然一夜無眠，但是仍然是一無所獲。如何平息方家的怒氣，如何將目前這種尖銳對抗的態勢軟化下來，如何……雖然有諸多的想法，但是實施起來，卻是無一能夠行得通。

而此時的苗成澤，同樣也是一夜無眠，正站在窗口眺望著東方的天際。

回想起這幾天來的一切，苗成澤恍如隔世。幾天前，自己還是奉元機場警察分局的刑偵大隊副隊長，雖然算不上局裡的高層幹部，但是那也是掌握著實權。警察這一行，雖然清苦，但是想要來錢，也是很容易的。機場這種地，既是各種事件的高發區，同時也是油水豐厚的所在。他在這裡任職不過兩三年，所得到的灰色收入，就已經與他工作十餘年的總收入相差無幾了，這還是他行事謹慎的結果。若是他臉皮再厚一些，放開手來索取，就是再翻了七八倍也有可能。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不過是幫黎銘一個小忙，卻落到了如今的這個下場。

他已經依據黎鋼和武明衛託人傳來的消息，將機場銬人一事全盤攬下，估計此事過後，自己就得脫下這身警服了。甚至於可能會面臨入獄的可能。但是他也沒有選擇，實話實說，他的下場也不會比前者好到哪去。但是這樣一來，黎鋼他們卻是答應日後會給自己補償，將自己安排到航空公司裡任職。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踢了開來，苗成澤吃驚地扭過頭去，只見兩個刑偵大隊的隊員滿臉怒意地衝了進來，指著他的鼻子道：「苗成澤！你自己犯事了，就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要把大家都拖下水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