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極端恐懼
風雪中﹐三位領袖級人物聚在一起小聲嘀咕﹐恐怕任何人看到這一畫面都會無比驚訝﹐三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胸讓風云變色。
默石不敢走得太近﹐只能遠遠地傾聽﹐可惜三人聲音不大﹐又有風雪聲摭蓋﹐隱隱傳來談話聲也是斷斷續續的﹐無法捕捉到更多消息﹐只聽到一件更駭人聽聞的事情﹐殺害圣皇的弟子竟是為了抹去圣皇留在世間的一切痕跡﹐對于一個死人的偉人而言是何等殘酷。
既然要抹殺一個人的過去﹐卻又要建造那么宏偉壯麗的墓陵記念他﹐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事情﹐默石根本無法理解﹐只是隱隱感覺到世人對那位統一這片大地的圣皇有些非雕尋常的憂慮﹐而這種憂慮來自于在上位﹐也就是身邊這些強者﹐相比之下﹐平民對圣皇的敬意明顯真摯一些。
他又感到無比憤怒﹐要抹去圣皇的一切那是上位者的事情﹐根本沒有理由讓那么多人陪葬﹐這些權力者玩弄權力的時候絲毫不顧他們這些小人物的命運。
望著三個身影﹐默石心底涌起了一股強烈殺念﹐要為被困死在圣皇陵內的人報仇﹐就算不能殺掉他們﹐也必須讓他們知道教訓﹐然而他非常清楚實力上的巨大差異。
想了片刻﹐一個念頭跳入腦袋﹐他悄悄地挪到入了樹林﹐爬上了一棵樹葉茂密的雪松枝頭﹐圣皇只在幽冥世界見過一面﹐無法模仿到十足﹐但拿來嚇人倒也足夠了。
一道身軀悄然漲大﹐腦袋甚至穿過了雪松露在了外面﹐由于天色昏暗﹐空地只有銀杖和索艾斯的錘在發光﹐林子的光線極為昏暗。
由于角度的緣故﹐瑪格諾爾不經意地朝林間掃了一眼﹐臉色陡然一變。
「那……那是……」
艾古里瑟和索艾斯被嚇了一大跳﹐這位法師的實力非同凡響﹐讓他如此驚駭莫名的事物并不多見﹐回頭望去﹐兩人也化成了僵尸﹐表現極為失態﹐完全沒有超一流領袖的氣度和氣勢﹐與受驚的小童沒甚么區別。
那是最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憑他們的智慧和實力﹐原本絕不會在意這樣的小把戲﹐偏偏人是有心虛的時候﹐面對一尊十幾米高的身軀﹐他們驚了﹐驚得失去理智﹐再強大的人也注定要成為失敗者。
瑪格諾爾二話不說轉身跳上馬就往北方奔去﹐索艾斯同樣也是落荒而逃﹐連部下都不顧了﹐反倒是三名劍士更加冷靜﹐跳上馬就急追而去。
只有艾古里瑟留在原處﹐卻像是僵尸般動也不動。
紅發少女感覺到不妥﹐飛一般竄入樹林﹐然而除了那只小老鼠甚么也沒發現﹐進入這個組織以后從未見團長如此失態﹐他可是與圣皇同一時代的強者﹐實在弄不明白為甚么強大的團長竟然也會畏懼﹐而且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回到雪地﹐她忍不住問了一句﹕「團長﹐印法是甚么東西﹖」
艾古里瑟身子猛的一顫﹐盯著紅發少女半晌才反應過來﹐神色極度不安地問﹕「妳問這個干甚么﹖」
「沒甚么﹐只是……有點好奇!」紅發少女低下頭﹐拯救了性命的力量﹐任何人都會好奇﹐她只是覺得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拯救﹐心里忐忑不安。
看著戰戰競競的下屬﹐艾古里瑟突然有種莫名不安﹐印的出現是不爭的事實﹐然而追本溯源卻是為了這么女孩﹐如果不是這個部下有問題﹐就是潛服在暗中的人對部下產生了別的念頭。
他害怕了﹐害怕那個神秘的人通過部下把手伸入夜殺團﹐更害怕一切是為了對付自己﹐驟然間就連美麗動人部下在他眼中也仿佛魔鬼一樣恐怖。
「妳……算妳走運﹐留妳一條命﹐以后妳再也不是我夜殺團的殺手﹐想去哪就去哪吧!」
一聲馬嘶﹐銀色在月光的輝映下飄然而去﹐看上去依然是那般飄逸出塵﹐如果不是看到了他的冷漠與無情﹐或許依然會被這樣的畫面所迷惑﹐而今他居然一個人走了。
默石無法了解艾古里瑟的心理﹐卻知道這個美麗的紅發少女失去了依靠﹐寶石般的眸子已經被淚霧所摭﹐眼淚在眼眶中轉了三圈﹐最終還是滾了下來。
眾動復歸于靜﹐人都走了﹐少女再沒有必要裝出剛硬的姿態﹐突然失去依靠少女蹲在雪地里放聲大哭﹐就像與家人走丟的小女孩﹐背影在風雪的映照下說不盡的凄涼﹐卻引動了默石深深的共鳴。
不久之前﹐他也有幾乎相同的感覺﹐一個人在那座死人的陵寢呆上一年﹐就算好來也會被迫瘋﹐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無論未來發生甚么﹐都一定充滿光明。
哭了一陣﹐少女突然醒悟了甚么﹐回頭看了一眼樹林﹐赫然發現已經縮回正常人形的黑影﹐只是距離和光芒使她無法看清黑影的容貌。
「你﹐你是誰﹖」
默石凝視片刻后如風散去﹐雖然風雪之夜兩個孤獨的人對望的感覺頗讓他迷醉﹐但老鼠畢竟是老鼠﹐暫時的自卑感讓他選擇了退縮了﹐更何況他從未想過要把這個身軀據為己有。
「你――」少女眼見黑影消失下意識沖前一步﹐卻發現人影已散﹐頓時陷入了沉思﹐幾分鐘后再次加速跑入樹林﹐并沒有找到救她的人﹐只看到葉間稀稀落落灑下的月光在尸體上。
尸體已經恢原﹐臉部的傷口并不深﹐卻泛起了紫色﹐這是因為紫匕的特殊力量﹐在一定程度上阻止血液凝固﹐但只要包扎好并不足以致命。
「這是……」
翻開劍士的褲角﹐皮靴頂上有一片黑色的小印﹐看上去有點像胎記﹐但細心的人還是能找到它的特別之處﹐這一驚呼也足以說明她看出了其中的奧妙。
少女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眼神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錯愕﹐當首領放棄自己的時候﹐當敵人揮劍相向的時候﹐有一個神秘的人物出手拯救了自己﹐沒有這小小的印紋﹐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我不知你是誰﹐不過我很感謝你救了我。」
默石很滿足少女的反應﹐至少證明這一切的努力沒有白費﹐盡管只是重生后的一幕小插曲﹐但與之前被動地拯救依斯琳卡不同﹐這是第一件按照心意去做的事情﹐極富象征意義。
樹林內異常的寧靜﹐沒有得到響應﹐少女幽幽嘆了口氣又回到枝頭﹐瑟縮在枝丫間孤零零坐著﹐月光斜斜地照著孤獨的背影﹐別有一分凄美。
默石直接跳上了她的肩頭﹐陪著她靜靜地坐著﹐一起回憶著某些記憶。
離開墓地重獲新生的第一天﹐在這一片狹長的樹林帶中竟然經歷了三幕好戲﹐有激情狂野的戰斗﹐有冷酷無情殺戮﹐也有淚與血的情感交織﹐仿佛在預示著重生后的道路。
當然﹐任何事與墓地經歷的故事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那絕對可以算得上世上最慘烈殘**的戰場﹐記憶又一次回到墓地﹐回到了一年前的堅苦掙扎﹐那里也有少女﹐也有戰爭﹐也有血與淚的文織……
※※※
清晨﹐天空依然陰著﹐雪沒頭沒腦地下個不停﹐片片飛墜若羽花淆亂﹐白皚皚﹐陰蒙蒙﹐迷茫茫﹐把天地都染成了一個顏色。
少女在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悄然離去﹐默石并沒有選擇追隨﹐盡管他知道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個在他最脆弱的時刻給了他足夠溫暖的身影﹐雖然有些惋惜﹐但他非常清楚此刻過多的溫暖只會弱化對目標的執著與堅定。
目標依然西面。
走﹐不停地走﹐以人的形態邁著老鼠的步伐前行﹐路是那樣的艱難﹐盡管風雪﹐盡管寒冷﹐但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止他邁向活路的信念。
既然活下了來就要更堅強地活下去﹐命運之神給了兩次機會﹐未必會給第三次﹐因此必須把握每一次機會。
「救命啦!」
茫茫風雪中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就連風雪也擋不住。
多么熟悉的求救聲﹐墓室中聽得太多了﹐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都是那么凄厲﹐都是那么震撼。
默石習慣性地擺出隨時迎戰的姿式﹐卻突然發現手上沒有兵器﹐這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追殺的對象﹐心頭一松﹐接著又是一陣無奈地苦笑。
圣皇陵內的殺戮游戲對默石的改變太大了﹐純樸的靈魂完全改變了﹐現在的他冷靜﹐敏銳﹐甚至有些冷酷﹐對于任何威脅都有超強的感應力﹐隨時隨地都能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就像墓中唯一沒有參與殺戮卻誤死在殺戮中的騎士朋友所說﹐他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殺人者﹐從心底深處接受了全新的角色﹐即便換了一個身軀﹐感覺也依然存在﹐因為它與靈魂同在﹐成為永遠追隨的影子。
無法判斷變化帶來的好與壞﹐但他知道現在需要它﹐危機依然會出現在身邊﹐而我也會主動尋找危機﹐那是尋找打開圣法護罩必然要面對的問題。
「奇怪﹐怎么到哪里都能遇上追殺!」
默石并沒有立即離開﹐曠野中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并不容易﹐此時急奔只會引起注意﹐平靜地站在雪地上望向四周。
老鼠的身軀實在太弱了﹐也許是老天有意平衡﹐擁有吸取力量的特殊天賦同時也給了一副柔弱的身軀﹐走到現在雙腿早已凍得沒有感覺了﹐身上也僵硬如冰﹐只有心臟還有些余溫。
光線明亮了許多﹐就像光膜貼在冰雪上﹐使得白雪皚皚的大地更加美麗晶瑩﹐除了那一聲又一聲的求救聲。
憑著訓練已久的感應力﹐默石很快就辨明聲音從右前方傳來﹐那里有一片樹林﹐葉子已經落光﹐干枯的枝叉藏不了任何事物。
既然需要新的靈魂承載體﹐這或許是一個天賜的機會﹖
原本不想惹事的他突然有了精神﹐邁著沉重的步伐便走向小樹林﹐說是樹林﹐總共也不過十幾棵樹﹐視線穿落樹林又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這種地方人影很難藏匿﹐很快便看到一個黑影倉惶地往前跑﹐神色極度緊張﹐幾乎是一步三回頭﹐仿佛身后有噬人的惡魔。
視線被飛濺雪花阻了﹐一時看不清楚﹐只覺得有一大片黑影在雪花間晃動﹐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十數匹戰馬突然出現﹐雖然受到雪地的阻礙﹐行動依然迅速﹐身上都是清一色的貂皮大衣﹐緊緊地裹住身子﹐頭上沒有帶帽子﹐只綁著黑色寬布頭帶﹐看上去頗為清爽﹐卻又與身上厚重的衣服頗不相稱。
看到這一幕﹐默石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墓室內的那場殺戮競技﹐為了生存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頭﹐因為――他也是殺人者!
現實是殘酷的﹐尤其是回到人類的世界﹐盡管還有青年殘留的熱情﹐每一次都被墓室經歷的寒冷驅散了。
――要活就要殺
雪中﹐瘋狂逃跑的人似乎沒有這種徹悟﹐一直沒命似的往前跑﹐跌跌撞撞﹐幾番撲倒在雪地上﹐渾身上下沾滿了雪粉﹐但他早已顧不得其它事了﹐很快又爬起來繼續跑﹐奈何雙腿比不上四條腿﹐追兵相距只剩下了幾丈。
若是以前的默石一定會沖上前問個究竟﹐這種念頭也不是沒有過閃過﹐但許多記憶一幕一幕出出現﹐曾經可愛慈祥的阿布老爹﹐自己從憤怒的少女手中救下了他﹐可他不但殺了被自己強暴的少女﹐還假惺惺地感謝﹐卻又突然攻擊﹐想把自己也殺了﹐這便是人性﹐人心邪惡如此﹐絕不能輕信任何一個人﹐更不沒有必要卷入與自己沒有關系的閑事。
思緒過后﹐雪中追殺的畫面變成一幅畫﹐邊走邊慢慢地欣賞﹐冷漠的神色與天上的飛雪差相無幾﹐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機會拯救逃亡者﹐追兵的距離比他更近﹐縱使學了點印法﹐也不能可縮地。
啊――
刀鋒掠過﹐深深地親吻了逃亡者的身軀﹐血花飛濺﹐染紅了純白冰雪。
多么熟悉的畫面﹐只是雪的白襯托了血的紅﹐顯得更為耀目﹐更加璀燦。
這家伙果然還是逃不掉﹐就算逃也不能逃入雪地里﹐腳印就先出賣了自己﹐雪地上無處藏身﹐更不好走﹐選擇雪地根本就是自殺﹐沖動是魔鬼﹐就算逃亡之中也必須保持冷靜﹐否則就是自殺!
不知不覺﹐思緒又和殺與被殺聯系在一起﹐在墓地中最驚心動魄的那段時間﹐每時每刻都想著怎么樣不被人殺掉﹐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怎么殺了別人﹐思緒也變成了習慣。
騎士群圍著尸體轉了幾圈﹐其中一個跳下馬背﹐揮劍都在尸體上砍了幾刀﹐確認人已經死透才再次跳上馬背。
死尸!
默石的心頭猛然一跳﹐但隨即又平靜了﹐封魂印法中也有封魂入死體的印技﹐只是死體的缺陷太多﹐身軀的機能受到嚴重的破壞﹐維持的時間極短﹐而且對靈魂本身的傷害也極大﹐非到萬不得以之時不會想到封魂入死體﹐那具尸體被人砍了幾刀﹐刀刀致命﹐就算站起來恐怕也沒甚么反擊能力。
騎士群冷酷地如同冰雪﹐卻沒有立即離開﹐因為他們似乎發現了我﹐馬頭一同朝向了小樹林的方向。
樹干太細﹐根本擋不住全身﹐但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發現樹后的我﹐騎士們的洞察力讓我大為驚訝。
長劍再次舉起﹐為首一人突然駕馬向前﹐其它人緊隨其后﹐就像一股風暴襲向小樹林……
想殺我﹖沒那么容易!
就算相隔百米﹐空氣中也能感覺到突然傳來的殺氣﹐連冰冷的風雪也無法掩飾那針刺般的殺意﹐剛剛出來就遇上殺人﹐現在又要面對被殺﹐生存總是如此無奈﹐默石不禁懷疑是不是上天一定要把他走上殺人者的道路。
他冷冷地一笑﹐深深吸了口氣﹐寒冷的空氣鉆入身軀﹐血液都幾乎凝固﹐同時也讓躁動的心回到了冰點。
為首的騎士高高地舉起了長劍﹐離遠就能感覺到劍氣﹐國字型的長方臉也算是俊朗﹐可惜滿臉兇神惡煞﹐眼睛里也毫不掩飾濃烈的殺氣﹐竟然在沖到一半距離的時候已經舉起重劍﹐誰都看得他準備一次沖鋒就把人干掉。
這是截然不同的戰斗方式﹐是墓室內無法經歷的﹐這才是騎士真正的作戰方式﹐利用馬的速度做強烈沖鋒﹐一個沖劈就能把人劈開兩半﹐就算穿著鎧甲也未必能夠幸免。
看到這一幕﹐默石不禁在想如果死在墓地中的那些騎士擁有戰馬﹐結果想必會截然不同。
唷!黑色戰馬長嘶一聲﹐前蹄突然飛起﹐掀起一片雪粉迎面便沖來﹐騎士首領借著一沖之勢狠狠揮著重劍劈了下去。石破天驚的一揮﹐時機拿捏著極為準備﹐沖刺力已經到了頂點﹐劍勢沖天﹐就連雪花也怕了它的殺氣﹐紛紛閃避兩側﹐一道無形的氣流隨刃而下﹐呼……
劍落﹐人去﹐一切都相當完美﹐只是少了一聲慘叫﹐少了一捧艷紅。
駿馬沖勢不停﹐奔出十幾米才被勒停﹐馬嘶長鳴聲中騎士首領揪住馬韁轉身回望﹐林間只有黑、灰、白三色﹐十二個黑色的身軀﹐夾雜在灰色的樹干之中﹐襯以白色的冰雪﹐如果要給這幅畫命名﹐「驚愕」二字再恰當不過。
「怎么回事﹖人呢﹖怎么突然消失了﹖」騎士首領嚴厲地大聲喝問﹐一擊不中的尷尬和差慚化成怒火盈滿雙眼﹐仿佛那該死的身軀被部下藏起來似的。
后方的騎士顯得訓練有素﹐不等上級下令立即散開﹐把小樹林圍住了起來﹐一手持劍﹐一手扯著韁繩﹐不斷地撥轉馬頭朝四方張望﹐紛飛的馬蹄濺得滿天雪珠﹐又夾雜著一陣陣的馬嘶長鳴。
「隊長﹐剛才你一劍下去他就像幽靈一樣不見了。」
騎士隊長啐了一口氣﹐咒罵道﹕「真他見鬼﹐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難道真是幽靈﹖」
一名騎士神精兮兮左右掃了兩眼﹐吶吶地道﹕「聽說有一種雪靈﹐只出現在大雪之后的雪地中﹐不知是……」
「不要胡說八道!」騎士隊長惡狠狠瞪了部下一眼﹐深沉的目光左右掃視﹐雪地上根本藏不了人﹐也不相信能有人在那么近的距離可以躲過自己全力一擊﹐一道細若游絲的懼意悄然劃過黑瞳。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雪靈的確存在﹐那是一種奇特的族類﹐非常隱密﹐非常稀少﹐卻擁有無比倫比的實力﹐尤其在冰雪的環境下。
「真見鬼了!」
就在此時﹐一個細小的身影快速沿著馬腿竄上馬股﹐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鉆進一名騎士的黑色貂皮大衣之內。
這些雄武有力的騎士根本不會在意一只老鼠﹐何況他們也看不到藏在雪中的默石﹐雖然積雪不深﹐但已經足夠讓小老鼠躲開他們的眼睛。
知道老鼠存的只有戰馬﹐身下的戰馬不停地甩動身軀﹐似乎想把默石甩下去﹐可惜騎士不讓牠這做﹐用力收住了韁繩﹐默石也可以如愿地躲在溫暖的貂皮大衣內――溫暖啊!
想殺我﹖那就別怪我無情了﹐看我怎么玩死你們……不對﹐這么棒的身體﹐沒有理由不要﹐下一個載體就是你們其中一個了﹐選擇哪一個好呢……
透過縫隙數了一下﹐總共是十三名騎士﹐一只老鼠要殺掉十三名騎士﹐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我對他們的身體很感興趣﹐這些身體年輕﹐精壯﹐受到良好的軍事和戰術訓練﹐臂力腿力都非常驚人﹐簡直就是完美靈魂承載體﹐這是上天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沒有理由不要﹐一瞬間我對他們的身軀便已到了貪婪的地步。
不怪我算計﹐這些家伙一看就不是甚么好人﹐不猶分說就直接揮劍殺人﹐我如果反應稍慢一點已經身首異處﹐對一個陌生人都能下毒手﹐可見這些都不甚么善類﹐既然敵人已經動了殺機﹐不回敬一下簡直就是褻瀆了靈魂﹐你要殺我﹐我必殺你!
一年的訓練為的就是這一刻﹐豐繭和兼容二個印法收放自如﹐身軀在人與鼠之間隨意伸縮﹐就在騎士還在尋找他的時候﹐他已經像鬼魅一樣出現在騎士們的身后。
默石很清楚單論形體根本不足以與人類抗衡﹐除了偷襲別無他法﹐一但被他們發現﹐利劍就會毫無留情的斬開我的身軀﹐因此我必須搶在他們發現之前做出決定。
怎么才能把這些家伙打昏又不傷害身軀呢﹖
沒有傷口﹐心繭之印暫時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默石也不想現在就干掉他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完整健康的人類身體。
「隊長﹐我們去哪﹖」一名騎士問。
騎長隊長冰冷冷的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確認不會有發現后擺了擺手﹕「任務已經完成了﹐走﹐回城。」
一陣馬嘶﹐默石感覺就像天翻地覆一樣﹐身子隨著馬蹄紛翻而起伏﹐好不容易揪住貂皮大衣才穩住了身子。
無法這匹馬要把他帶向何處﹐但一定是個陌生的地方﹐也將是全新的生活﹐新的旅程會帶來甚么樣的經歷恐怕連上帝也不未必知道﹐但一定是由算計開始﹐因為他已經在謀奪他們的身軀。
一路疾奔﹐漸漸習慣了馬背上強烈的顛簸﹐思緒也平靜下來﹐默石開始思索著自己的處境﹐如果想占據一個身軀﹐就必須把他們弄昏﹐就算有這個實力﹐但其它人不會坐視不管﹐也不可能有機會使用封魂之印﹐那是一套完整而漫長的印法儀式﹐必須有充足的時間﹐儀式過程極度嚴緊﹐錯一步都是致命的。
第一次的成功并不代表第二也會同樣好運氣﹐尤其是對于一個初學者而言。
默石整理了紛亂的思緒﹐凝聚的思緒集中在一點﹐現在最穩妥的方法就是一舉殺掉十二個﹐留下一個最好的身體﹐而整個行動最好在他們回家之前完成﹐否則將會有更復雜的環境需要應付。
怎么才能干掉十二個呢﹖他們都騎在馬上﹐就算殺掉一個人﹐也無法追上馬的腳步去殺其它﹐除非……
默石想到甚么﹐突然悄悄地跳到騎士的皮帶上﹐一點點挪向插著皮帶上的匕首﹐匕首大概是他現在唯一可能拿得動的武器﹐南墓室的武器庫中試了無數種兵器﹐即便是匕首我也沒有信心可以揮動它刺中騎士的身軀。
小心翼翼地跳到匕首上﹐由于貂皮大衣的緣故﹐騎士根本沒有發現腰間多了一只小老鼠﹐風雪雖然小了﹐但寒風凜洌﹐馬上的感覺更加強烈﹐他不得不把身子倦縮在馬背上﹐雙手用力揪住韁繩﹐這給我留下了好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這個騎士竟然跑在隊伍的最末﹐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出現在他的背后。
以小摶大﹐要用老鼠的身軀殺一個強壯千倍的人類﹐除了荒謬和匪疑所思﹐大概不會有更貼體的字眼來形容現在要做的事情﹐可惜我必須做﹐取得人類的身軀才是踏足世界真正的一步﹐噬力鼠永遠都只能是過渡。
就算已經練到了殺人不眨眼的冰冷境界﹐壓抑不住的緊張感還是一再沖擊著心神﹐身軀挪到匕首柄部頭頂著柄的左側﹐這是一把比我身軀還要長的匕首﹐重量就更不用說了。
拼就拼一次吧!
默石咬了咬牙﹐豐繭之印力量作用下身形突然暴起。
噬力鼠身軀的特性實在幫了大忙﹐沒有再好的軀體能像如今一樣隨意伸縮﹐身軀在印法的作用下急速膨脹﹐同時借著膨脹的力量﹐匕首也被頂了起來﹐希望仿佛就在前方﹐然而……超過體重的壓力一瞬間便讓我崩潰了。
「誰﹖」
騎士的反應太快了﹐感覺到身后像是有個身影急忙甩頭回望﹐四目相投的一剎那﹐默石暴露了!
笑﹐最燦爛的微笑﹐但如果這樣的微笑出現在一張五官扭曲在一起的臉上﹐恐怕只能用恐怖二字來形容﹐至少名叫卡波的騎士會這么認為。
「啊――」
尖叫劃破風雪直穿彤云﹐帶著無比恐懼的表情﹐高大的騎士一頭扎下馬去﹐小山般倒在了雪地中﹐而奔馬并未收勢﹐一直往前竄﹐失去了借力點的我也被重重地拋下了馬背﹐落在了雪地中。
望著落在雪地上的匕首﹐剛才的舉動還是太勉強﹐老鼠又怎么可能揮刀殺人﹐那不過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不過朝前看了一眼﹐騎士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嘴邊流著白沫﹐臉色煞白﹐完全昏死過去﹐這一幕讓我又有了些許成就。
殺人的力量不一定很鋒利﹐一張丑臉有時可以發揮出難以預料的效果﹐眼前的騎士便是最好的證明。
上天真的如此眷顧!默石不禁感嘆著﹐簡直就是心想事成﹐目標昏迷了﹐如果其它十二名騎士就此離去﹐他就可以在這無人的雪地上輕輕松松地偷取這個近乎完美的人類身軀。
真幸運!
默石就像看到路人的錢袋突然掉落地面的貪心賊﹐貪婪地盯著腳邊的財富﹐卻又怕掉錢袋的人不要發現﹐眼睛不停地在前方和身邊游蕩﹐內心不斷地祈禱那十二個人會不顧而去。
可惜事情當然不會如此圓滿﹐老天也并非特意眷顧我﹐失去主人的駿馬突然加快速度一舉超越了前方的騎士﹐同時發出一聲長嘶﹐尖銳的叫聲與平時頗為不同﹐立即吸引了前方十二騎的注意。
「隊長﹐卡波倒了。」一名騎士高聲喚道。
默石有些失望﹐眼見快要到手的身軀就這么溜走了。
「怎么回事﹖」騎士隊長勒住韁繩回頭看了一眼﹐臉色充滿了煞氣。
「不知道!」
十二騎飛快地奔到事發地點﹐所有人都跳下馬圍住卡波仔細打量﹐而騎士隊長蹲下身子檢查了一下卡波的身軀﹐身軀溫暖﹐證明人還活著﹐但口吐白沫說明他的情況并不好﹐不禁皺了皺眉頭。
「這小子平時活潑的像只老虎﹐怎么突然暈了﹖」
其它十一人面面相覷﹐周圍一片空地﹐甚么也沒有﹐好好的一個人突然昏倒﹐著實有些古怪。
一個黑發青年騎士不安地問道﹕「隊長﹐會不會是剛才那個消失的身軀﹖」
「不要胡說八道﹐卡波不過是昏了過去﹐又不是死了。」
藏在雪中的默石一直監視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也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半露出驚愕之色﹐兩人臉色煞白地左顧右盼﹐還有三若無其事﹐甚至露出了笑容﹐而騎士隊長則是一臉肅然﹐冷冰冰地瞪了一眼說話之人。
嘿嘿﹐這就是你們付出的代價!他頗為得意地笑著。
一只老鼠把十三個大活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感覺相當不錯﹐尤其是看到剛才還耀武揚威的他們被弄得一驚一乍﹐疑神疑鬼﹐坐立不安﹐心里不出的痛快﹐他越來越享受這種把比自己強大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了。
「現在怎么辦﹖他這樣沒法騎馬。」
騎士隊長皺了皺眉頭﹐沉吟著道﹕「只能找個人帶著他走﹐坐騎換個人牽著跑。」
「隊長﹐這里離波塔歷斯城還有兩百多里﹐這種天氣也許會下大雪﹐今天很難趕回去了﹐不如在附近找個村莊休息一下﹐反正任務也完成﹐晚一天回去也沒有區別。」
騎士隊長哼了一聲﹐不太甘心地點了點頭﹐周圍的十名騎士卻是一陣歡呼。
搶在他們前面﹐默石又跳上了一匹灰馬的背上﹐這匹馬的騎士身材略胖﹐衣服更加寬大﹐因此有更多空間可以藏身﹐經過剛才的試驗﹐確認使用匕首殺人并不可行﹐他只能壓抑著奪取身軀的強烈欲望繼續等待更好的機會。
村莊﹐他們既然要去村莊﹐今夜或許有機會下﹐最好十三個人分開睡﹐一夜的時間應該足夠讓我使用封魂之印﹐然后就……
突然之間﹐默石發現自己竟有些喜歡這種徘徊在生死之間的緊張生活﹐又或許說已經習慣了緊繃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