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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38章
40、恩迪米溫

 正午,一名少女輕快地走在僻靜無人的鄉村道路上。還沒到思可理下課的時間,村裏幾乎見不到與少女同齡的孩子。

 少女的手上拿著一圈用淡紫色草花編成的花環。在島上,習慣將這種名叫艾鵑苔花的根部拿來熬湯做退燒藥。因此,這種花常被拿來當作探望生病小孩子的禮物。

 少女停在一間屋子門前。然後看了一下掛在門外的告示牌。這東西以前並沒有掛在這裏。

 謝絕探病

 少女惋惜地看著這用刀尖刻在木板上的文字,伸出手指輕輕撫著,這時她發現了背後的影子,便轉過身去,然後看見一個彎著腰的男子正面對著她。

 少女微笑著說道:“啊,您回來得正好!”

 奈武普利溫雖然一副微笑模樣,但他臉上卻看不見高興的神情。少女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好久不見了,莉莉。”

 “嗯,達夫南好像病得不輕?”

 “……沒錯。”

 “真的不能進去看他嗎?”

 奈武普利溫看了一眼莉莉歐佩手上的艾鵑苔花,然後伸出手,說道:“給我,我幫你轉交給他。”

 莉莉歐佩把花環放到身後,用有些撒嬌的語氣說:

 “我不能親手交給他嗎?我編這東西花了快一個小時。加上摘花的時間,就兩個小時了。”“所以你就連思可理的課也沒去上嗎?”“因為我想跟生病的朋友聊幾句嘛。”“你的這份心意挺讓人感動。”

 “您這是在諷刺我嗎?”

 莉莉歐佩故意想要轉移話題,此時奈武普利溫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然後又再一次伸出手,說道:

 “給我吧。如果你現在不給,我就走了。”

 “哼嗯……”

 莉莉歐佩聽出奈武普利溫心意堅定,於是用惋惜的表情遞出了花環。然後又再加上一句:

 “請您轉告他,祝他早日康復。還有,已經四天沒去上課了,我真想念他。一定要記得轉告哦!”奈武普利溫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莉莉歐佩便轉身朝她來的那條路走了。

 莉莉歐佩最後說的那番話雖然是半開玩笑,但也似乎有認真的成份在裏頭。要是換作以前,奈武普利溫可能會遣她開一兩句玩笑,但現在他卻沒心情這麼做。他打開門進去之後,慢慢倚在關著的門扉上。

 他看著手上的花環。質地細韌的花莖由少女的巧手結實地編織起來,上面還漂亮地覆蓋著一些像蜜蜂翅膀般的小花瓣。這小小的花環要是放在莉莉歐佩同齡的少女頭上,剛好大小適中,可是在他手中卻顯得非常可笑。

 奈武普利溫把花環掛在門把上。然後走向床鋪,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時默勒費烏思祭司應該已經去見戴斯弗伊娜祭司了。雖然已經過了四天,但他的少年不僅沒回來,就連個蹤跡也沒發現,兩個祭司所做的已達到他們能做 的極限。默勒費烏思雖不是容易跟人道歉的那種人,但那天早上他一見到奈武普利溫,便說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然後他就去找戴斯弗伊娜祭司?明去了。他們 兩人都十分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理解他們以及能夠幫助他們的,也只有她了。

 對島上的人,他們就說達夫南生病了,要在家休息。奈武普利溫認為達夫南既然不受島民的歡迎,用這個理由應該充足了。可沒想到達夫南沒去思可理上課 的當晚,小歐伊吉司就帶著他媽媽烤的餅乾找上門來了,第二天思可理的教養科老師傑納西也親自來問候。對不讀書的孩子一向不怎麼喜歡的傑納西老師說出,因為 達夫南在學校裏還算喜歡讀書,所以他對達夫南有好感。

 傑納西老師比較尊重劍之祭司奈武普利溫的權威,對於不能見到達夫南並沒有表示抗議,但卻顯露出一副驚訝的眼神。事情並沒有因此就結束。第三天,被人稱為木塔隱士的傑洛先生居然躊躇著站在門外,令奈武普利溫既驚訝又不知所措,有一陣子都只是望著對方說不出話。

 “我想,朋友病了,可是沒有什麼東西帶過來,所以我帶了一本書,讓他躺在床上無聊時可以讀讀。”

 雖然傑洛比奈武普利溫大好幾歲,但仍對有著祭司職位的奈武普利溫相當尊重。不過,他也沒能見到達夫南。奈武普利溫說默勒費烏思祭司囑咐要讓病人安靜,才好不容易地送走了他。他暗想,幸好主管照顧病人的祭司——默勒費烏思是他的同謀,否則理由就太過牽強。

 “可以進去嗎?”這時,門外傳來的是默勒費烏思祭司的聲音。奈武普利溫急忙起身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並不只一個人。雖然並不出乎意料之外,但他仍隱隱約約有些罪惡感,他驚慌地說:

 “哎呀,真是的,戴希祭司大人也來了……”

 此人正是權杖之祭司戴斯弗伊娜。她臉上一絲微笑也沒有,只是點了點頭,就進到屋裏。

 三名祭司面對面坐下。最先開口的是戴斯弗伊娜。

 “默勒費祭司告訴我了全部經過。這下可……惹出大事了。”

 其實惹出大事的不是奈武普利溫,而是默勒費烏思。可是奈武普利溫在這位曾如同大姐般照顧他的戴斯弗伊娜面前,像個挨?的少年般緊閉著嘴。

 默勒費烏思說道:

 “是我惹的禍。奈武普利溫並沒有錯。所有一切都錯在我。”

 “首先,如果那孩子還在島上某個地方,我盡力用咒語想辦法把他找出來。因為不能讓人發現,所以要到晚上才能做。當然,拖延下去也可能會很危險…… 但我總覺得那孩子應該是被劍的力量牽引越過了異空間界線。如果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那裏面,他現在應該是在靜靜地睡覺。”

 奈武普利溫慢慢地籲了一口氣。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戴斯弗伊娜祭司清楚奈武普利溫和默勒費烏思的煩惱。這件事如果洩露出去,讓島民知道了真相,達夫南是不可能無事的。

 戴斯弗伊娜對異空間有些親身經歷,但她並不知道島上的異空間裏有些什麼。就她所知,這座島在他們巡禮者來之前是空的,所以她認為這上面隱含的幾個次空間也應該是空的。異空間與那種和現實完全分離的異界不同,它和現實世界有著很深的關聯。

 戴斯弗伊娜轉頭看向默勒費烏思,說道:“默勒費祭司,如果這次達夫南平安回來,你會中斷查明劍之秘密的實驗嗎?”

 奈武普利溫也轉頭望向默勒費烏思。看他一副猶豫的樣子,不禁怒從中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奈武普利溫開口說道:“你為何不回答?你要讓那孩子多危險你才甘心?”

 隨即,奈武普利溫轉頭面向戴斯弗伊娜祭司,用堅決的語氣說:

 “如果達夫南回來了,我會把我的意思明白地告訴他。我會要他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

 而這時,卻傳來了默勒費烏思的聲音: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不成理由,但我不認為中斷那個實驗是正確的。”“什麼……!”

 默勒費烏思舉起手,做出請讓他先講完的手勢。然後他面向戴斯弗伊娜祭司,繼續說道:

 “這次的事件確實讓達夫南處於危險之中。其實我也想,如果最初沒有開始實驗也許較好。但反過來想,這所有一切都是因為那把劍隱藏了它的真面目,才 出現這樣的事。”奈武普利溫聽到這番話,突然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也就是說,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直隱藏著劍本身的面目,而他們就在少年身旁呆著。

 “我並不是想責怪達夫南,可即使沒有發生這件事,他也一直處在危險中。由於我的挑動,那把劍開始找回它自己本體的絕大部分。不對,是不是絕大部 分,這誰也不知道。正如我說過,那把劍竟然能將劍柄和劍鞘全都吞噬,成了一個又長又尖的白色金屬.像一條邪惡的白蛇……是吧?”

 講到“邪惡的白蛇”的那一瞬間,戴斯弗伊娜忽然臉色大變。連奈武普利溫也瞪大了眼睛。

 所謂“邪惡的白蛇”,是代表他們月之巡禮者們在離開古代王國之前所看到的不祥象徵怪物.雖然王國不是因白蛇而滅亡的,但那條蛇出現之後便接著發生 了可怕事情,最後使他們不得不離開那裏。奈武普利溫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再吐氣,然後再吸一口氣,最後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吐了口氣,說道:

 “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為何把那種不祥的東西和這孩子聯想在一起?到底你想說什麼!”默勒費烏思搖頭說道:

 “不,我只是要你們意識到那東西的可怕潛力。絕對不是想污蔑那孩子。”“不是就好,可是現在你說的已經有這種含意了!”

 “好!算了,我不說了。”

 戴斯弗伊娜拉了一下奈武普利溫的手腕,又再放下。然後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她看到眼前曾經是自己必須安慰照顧、反抗性很強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長大,而且還想庇護另一個孩子。心中很微妙地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默勒費祭司說的是有些過。忘了白蛇的事吧!不過,我基本上贊成默勒費的說法。”

 奈武普利溫努力地平息著自己的心情,聽到這裏,他驚訝地看著戴斯弗伊娜,說道:

 “什麼?您贊成他說的哪一句話?”

 奈武普利溫認為默勒費烏思還沒有講到重點。到底要如何處理那把劍,是不是還繼續研究.

 可是戴斯弗伊娜像知道他話中含意似地,接著說:

 “他認為那把劍潛藏危險,如果置之不理並非正確解決方法,我贊同的是這個看法。默勒費祭司的方式或許有些過於激烈,但根本上還是沒有錯。如果達夫南回來了,我會親自出面來探究這劍到底有何力量。”“可是……”

 戴斯弗伊娜看到奈武普利溫的神情,便露出一絲微笑,說道:

 “奈武普利溫祭司,你是不是害怕達夫南那孩子被趕出島,也擔心他可能會被處罰或隔離,是嗎?”

 突然被叫出職銜,奈武普利溫有些不好意思,但隨即用認真的表情回答:

 “是的。還有,我想跟您說,不能從那孩子身邊奪走那把劍。”“不可以?為什麼呢?”

 奈武普利溫不知該如何回答。戴斯弗伊娜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直盯著他。她說“親自出面探究劍的力量”,那就是要讓達夫南和冬霜劍分開一段時間。

 “這……這是……因為那是他執意要的方式。”雖然這麼說似乎沒什麼說服力,也沒有道理,但也可說是無法再後退一步的底線了。

 奈武普利溫希望達夫南不要活在別人的命令或約束下。他希望不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達夫南都能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步伐去前進。達夫南,不對,是 波里斯。貞奈曼,他將那把劍視為死去哥哥的分身,守著這劍可說是年紀還小的他唯一能報答哥哥的一條路。所以不可以讓其他人把這把劍拿走。

 當然,奈武普利溫愛這少年。但這是少年可以自己意志進行選擇的東西,即使這東西屬於惡魔,他也不希望少年因為怕而去逃避。儘管奈武普利溫一直在徒 勞地否認自己是月島巡禮者的事實,但身為巡禮者,他確實擁有不懼現實、重視意志與理想的精神。那就是不作假,選擇危機的精神。

 少年是他的一面鏡子,他正走向自己無法得到的那條人生路。奈武普利溫希望自己能盡力幫少年完成,而不是讓危機自行消失。

 “他執意要的方式……”戴斯弗伊娜抬頭望著上面有木梁刻畫出線條的天花板,低聲喃喃地說:“奈武普利溫,你真是個可怕的老師,也是硬要同伴發揮力 量的朋友。如果你是那孩子的父親,恐怕就不會這麼輕易地下此結論。我有小孩所以我很清楚那感覺。你對我說過,那孩子在大陸經歷過太多的痛苦。但你卻還要那 孩子再受傷、再經歷更傷痛的事,企圖將他磨煉為真正的寶石!”

 “不是。”

 奈武普利溫搖了搖頭,看著戴斯弗伊娜的眼睛,說道:“我只是希望那孩子能自行決定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只是想當一面牆壁,希望能夠幫年紀還小的他 擋住侵襲他的風。最好他能早點成為一個不再需要老師的人,我想要他學到'需要的所有一切都在自己身上'的道理,那麼世上所有人所有事就都是他的老師了。那 孩子現在確實是依靠著我,但結束的時刻很快就會來臨。不是我要拒絕他,而是他自己會離開我,自立自強。”

 在一片綠色田野之中,一顆突起的白色岩石正受到陽光的照射。她原本想用手去觸摸,但她還是算了。她只是一直看著白色岩石,看得眼睛都痛了。但她還是一點兒也不厭倦,就這麼一直地看著。

 其實岩石上什麼也沒有。

 第一天時,她認為可能是因為忙才會這樣。第二天,她只是覺得心情怪怪的,可能是因為沒做一件熟悉的事。反正心裏就是有些空虛。

 看了空蕩蕩的岩石一會兒之後,她動了動嘴唇,試著吟唱起歌謠。這是幾天前教的聖歌中的一部分,今天吟唱起來卻顯得有些枯燥。看來今天實在不是唱歌的日子。

 “你應該對我說'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仿佛像是有人在聽她說話似地,她出聲說道。這一刻她的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同於吟唱,甚至有些陌生。這裏沒有其他人,她只是演獨腳戲似地說著話,但她做的實在是太怪異了。

 她又一次說話。

 “快回答啊!”達夫南睜開了眼睛。

 “我叫恩迪米溫。”

 那是一直回蕩在他耳邊的一句話。像是才聽到,又像是已聽到了很久。從那時到現在,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作夢。

 他想起自己問對方:“那麼,我應該怎麼叫你?”

 他已經習慣島民們把名字縮簡稱呼人,所以不經意地問出這句話。可是恩迪米溫卻露出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的表情。

 “你就叫我恩迪米溫,難到我還有其他的名字嗎?你想知道我的綽號?”

 達夫南自覺失言。沒准他們生前名字是不縮減稱呼的,這對他們而言可能是很神聖的事。

 恩迪米溫在距離他不遠的濕洞壁下方放了一樣東西,然後就走了。那是一個青銅制的大碗,裏面有十幾個像鴿蛋般大小的圓石子。

 碗的旁邊某個地方一直有水在滴滴答答落下,仿佛像在計算時間似的。他這時正躺在一個洞穴裏,透過圓圓的洞口,可以看到外面的黑暗夜空。四周的空氣有些潮濕,像是剛剛下過一場雨。

 達夫南計算著自己在這裏呆多久了。他不覺得餓,所以應該不太久。不過,這裏除了一直能聽到的水滴聲,其他什麼聲音也沒有。他坐起身子,把放在腳邊的青銅碗拉了過來.那個碗比看起來要重些。

 然後他拿起一顆石子。那石子外表有著淡綠色的彩光與微微的銀光。他把石子放在手掌裏滾動。同時慢慢地回憶起來。

 當時幽靈少年“恩迪米溫”和他的朋友們說過,不能讓這個異空間裏其他的“大幽靈們(他們為了讓達夫南理解,就用這種方式來稱呼)”知道達夫南的存 在。他說,一把劍能夠任意穿越原本應該分隔開的兩個空間,這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因此劍可能會被奪走,而且他也可能會被抓,並且永遠不能出去。

 達夫南也同意這種看法,當他握住恩迪米溫伸出的手時,周圍的模樣已有改變,此時洞外天上的月亮和在他那個世界所看到的月亮一樣,令他安心了許多。此時月亮是下弦月。

 “你最好還是睡一下。你既然無法吃這裏的食物,也有可能感受不到其他的。所以你還是睡吧。這樣一來你會感覺比較安全。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去找找可以讓你回去的方法。”

 達夫南當時像個聽話的孩子般,躺了下來,接著就立刻入睡,還做了夢。

 按照恩迪米溫所說,每個夢都可以從達夫南腳邊放著的那些石珠子上顯現出來的。他首先看到的是什麼也沒有的一片漆黑,接下來便出現了一片白亮的沙漠。達夫南沒見過沙漠,所以不知道沙漠為何會如此發亮。走過去一摸,才知道那全是非常精細的沙子。

 他還做了另一個夢。夢裏很像他初到島上時看到的廢墟幻影,其中有一口老井。只是,廢墟的模樣並不像那時看到那樣已嚴重毀損。只是夢裏是空蕩蕩的, 看不到任何其他人。他走近那口井,先觀察它的周圍。見那裏長了許多黑色青苔。他好像在哪里見過這種青苔。接著,他朝裏探看。

 井裏沒有任何東西。似乎可以遙遙通往某處。

 “你醒了啊。”

 達夫南正一一回想他做的夢時,突然聽到個陌生的聲音,不久便有個不陌生的人影慢慢地現身於空著的空間。等到完整呈現面貌,恩迪米溫已經走到了達夫南的面前。他那半透明的頭髮輕輕浮起之後又再垂了下來。

 “你是不是作夢了?”

 “嗯。”

 恩迪米溫看到達夫南手上拿的石珠,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一下。隨即啪地一聲,眼前出現一個小小的白色影像,之後便消失不見。影像裏面有一口井。

 “原來你最後夢見的是這個!我們稱為老人之井。”

 “那是什麼意思?”

 “那口井會把往井裏看的人變成老人。呵,當然,也不都如此,只是在某些特別的日子就有作用,使一些人臉孔變老,一些人心境變老,想擁有老人一智慧的人會臉孔變得滿是皺紋,而想要快點成人的小孩則會變得對世事毫無興趣。”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要去看井裏呢?”

 “因為那裏面有絕對不能失去但卻已經失去的東西。”

 達夫南這時瞥見洞外正要西下的月亮光映了進來,僅存魂魄的少年因那月光呈現出臉孔的輪廓,顯出一副失落的眼神,盯著達夫南。

 一雙惑人的碧色眼瞳在盯著他。

 在現實世界裏,夜晚正要來臨。島上的三名祭司在大禮堂舉行了簡短儀式之後,只留下戴斯弗伊娜,其餘兩名祭司先各自回家了。

 奈武普利溫推開那扇掛著“謝絕探病”告示牌的門,進到了家裏,找出油燈點上,屋裏便亮了起來。

 接著他便呆住了。

 因為,居然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在屋裏等著他。他雖驚訝於此人竟然在看到拒絕訪客的告示後還大膽進門,但更令他驚訝的卻是:他沒想到這個人會來他家!因為自從七年前的事件之後,兩人雖都活著,卻形同陌路。

 原來,坐在椅子上的是伊索蕾!

 “好久……不見。”

 “什麼好久不見?”

 伊索蕾站起身子,瞄了一眼掛在她前方門把上的艾鵑苔花環。奈武普利溫露出有氣無力的微笑,答道:

 “我是指好久不見你來找我。”

 生活在同一座島上,其實應常有機會碰面。誰也沒有刻意躲避誰,只是都很快速地走開。兩人偶爾會有對話,但都只限于必要時,像她這樣找到他家來,還的確的是很久以來的頭一遭.

 啊,確實有七年之久了。

 “我並不是來找祭司大人的。”

 奈武普利溫請她先坐下的輕輕做了個手勢。

 “看得出來你不是來找我的。”

 突然沉默了一下。兩人與其說是尷尬,倒不如說是無話可說,就像與初識者相見一般。很久以來,他們總是習慣性地視而不見擦肩而過,但這次卻不一樣,他們一個是訪客一個是主人。

 是不是要像主人般問她要喝點什麼?還是對七年來第一次會面若無其事,直接告訴她那件嚴重的事?是等她開口,還是在她開口之後,自己再無所謂的說?

 “達夫南到哪里去了呢?”

 沉默很快就被打破。

 “他不在這裏。”“你不會是說他去散步了吧?”

 “不……”

 他們兩人如果真要談,確實有太多話要講。不過他們只是面對面站著,沒有人願意坐下來。伊索蕾一手插在白色棉布裙上的寬口袋裏,正面直視著奈武普利溫。

 “你好像在隱瞞什麼事。”

 奈武普利溫沉默了一會後,慢慢地開口說道:“你原本打算要守一輩子的禁忌,卻因那個孩子而打破了!”

 伊索蕾稍微抬了一下她金色眉毛,說道:“我是達夫南的老師啊。我只是在奇怪,明明他那天早上還好好的,怎麼會病到一連五天都無法出門呢?”

 “所以你有結論了?”

 他這麼一說,兩人的談話立刻變得有些怪異。照理說她應該擔心達夫南的行蹤,但他們兩人好像比較在意如何讓自己的行為解釋得過去,兩人心中都有不願說出的心事。

 “請不要轉移話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在擔心他?”“當然。難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啊啊,對,因為你是他的老師。”

 “……”

 談話內容像一直在原地打轉。可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奈武普利溫突然用力搖了搖頭,然後用雙手把頭髮往後撥了好幾下。接著他一改原本想要混過去的眼神,連眼瞳也變得認真起來。而伊索蕾只是一直盯著他的動作。

 “你剛才先進來了,所以也該看出是什麼情況了吧?所有事情都是在說謊。達夫南不是生病,而是去向不明。我們在島上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我們猜 想他有可能是因為某種魔力所致而踏進了異空間。戴斯弗伊娜祭司大人現在正透過一個特殊魔法儀式,試著感應那孩子的位置。知道事實的只有我、戴斯弗伊娜祭司 大人,還有默勒費烏思祭司大人,現在你是第四個知道的人,你一定要保守秘密。這一切都是因為達夫南的關係。因為……”

 此時,傳來了伊索蕾的聲音:

 “原來是因為那把劍的關係!”

 奈武普利溫停住原本要快速解釋清楚的話,現出一副疑問的表情,低頭看著她,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我指的是那孩子常帶在身邊的那把劍。是祭司大人您允許他帶在身邊的那把劍。”

 伊索蕾和達夫南相處時,從來不曾向達夫南提過冬霜劍的事。可是這絕不代表她不在意。因為她早就看出,每當她為了教達夫南而吟唱一小節聖歌時,達夫 南身旁的冬霜劍就會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她一停住不唱,那股力量很快就消失,好像是只有接觸她的聲音才會不安似地,在四周的空氣之中形成一股不協調的 氣氛。在呼氣與吸氣吟唱時,她都能感受到。

 有好幾次她都想問達夫南,但因為伊索蕾一停住歌唱就無法感受到那股力量,所以也一直無法完全確信。她甚至無法正確判斷那股力量是善或惡。但是,她可以確定那把劍蘊藏有某種奇怪的力量,會對她吟唱聖歌帶來的魔法起微微反應。

 “那麼,那天的黑暗也跟……那把劍有關係,是嗎?”

 被刺中核心的奈武普利溫先是沉默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他覺得就是伊索蕾也不能隨便信任。不,應該說,正因為是伊索蕾,所以反而更不能信任。雖然她親自來這裏多多少少表示對達夫南懷有好 感,但她的父親伊利歐斯祭司是為了守護島上安全而犧牲掉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對於守護島嶼的安全,伊索蕾不可能不敏感。而且她父親的強硬固執個性幾乎都遺傳 給了她。

 奈武普利溫一沉默,伊索蕾便簡短地說: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如此極力想要保護那孩子。”

 伊索蕾並沒有正式學過魔法,但她在魔法方面的知識卻早巳超越奈武普利溫。只是這樣片面聽下來,就已經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奈武普利溫突然開口說:“你……伊索蕾,覺得達夫南怎麼樣?”

 伊索蕾霎時之間顯得有些驚慌。粉紅色的明亮眼瞳裏閃過了一絲慌亂。

 “什麼覺得怎麼樣?你要我怎麼回答?”

 奈武普利溫搖了搖頭。

 “不,我是指你有多喜歡那孩子?對他的好感到什麼程度?好到可以保護那孩子不受他人傷害嗎?即使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一些危險?”

 伊索蕾輕吐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之後又再睜了開來。然後毫無笑容地說:“我看起來像是會主張讓達夫南被趕出島的人嗎?”

 “我不知道。嗯,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那種人。”

 回答很簡短。奈武普利溫確認似地像要再問了一次:

 “那也就是說,你會保護那孩子,讓他不受傷害?”

 這話聽來有些突兀。伊索蕾帶著猶疑的眼神一直盯著奈武普利溫,但奈武普利溫卻臉上掛著疲憊的微笑,又再說了一遍:

 “你說啊。”青銅色的石珠散發出奇妙的光芒。在光芒之中若隱若現著某種影像。

 洞穴外的月亮不知何時已經西下,不見蹤影。再一次入睡的達夫南沒過多久就醒過來了,像上回那樣盯著那些珠子。

 他在某顆珠子之中突然看到自己童年時的模樣,所以他繼續看其他珠子,想找出其中是否有他以前的記憶。恩迪米溫說過,這些珠子會反映出自己靈魂所擁有的記憶或想像,而且珠子會給予他未來的預知。

 達夫南想看的只有一個,就是耶夫南的面容。

 夢在清醒之後印象會消失的,醒來之後所記得的,也僅限於一些感受得到的感覺。可是在睜著眼睛的狀態下直接看到影像就不同了。在不是夢的現實之中,只要能看到耶夫南微笑的模樣他就滿足了!這是他好久以來所期待的事,雖然只是影像,但只要能看到,他也心滿意足了。

 如果說這些珠子真能反映出他靈魂所擁有的感情,那麼裏面就一定會有耶夫南的模樣。

 “你到底想看到什麼?”

 恩迪米溫在他旁邊坐了好一陣子,他也沒發覺到。達夫南被突然傳來的聲音給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開朗的笑聲隨即在他耳邊響起。

 “你怎麼還是會被嚇到啊?”

 “當……然啊。因為我是人,你是幽靈嘛。”

 即使他這麼說,恩迪米溫也沒有生氣。他只是看著達夫南拿著的那顆珠子,然後說道:“你是不是很想看到什麼?要不要我幫忙?”

 達夫南想都不想,就一口氣回答:“你幫幫我。你說過這些珠子會反映出我的記憶,我想看看我死去的哥哥。請讓我看看吧。”“你要我讓你看到死去的人?”

 恩迪米溫疑惑地歪著頭。半透明的金色頭髮斜斜地碰到了一邊的肩膀。

 “你不是覺得看到我會感到害怕嗎?看到死人對你說話,即使那個人以前和你很要好,也可能會令你害怕的。”

 “我不是要見到死去的人的靈魂。我是要看到這珠子裏的……”

 講到這裏,達夫南突然把話打住了,然後深吸一口氣,睜大眼睛說道:

 “你是說……你……可以讓我見到我哥的靈魂?”

 恩迪米溫輕輕揚了一下他的眉毛,答道:

 “我可是死了好幾百年的幽靈!不也能這樣出現在你眼前嗎?你哥應該沒死幾年,所以當然沒有理由會看不到!”達夫南的表情像是有些沉鬱,同時又像是有些高興,仿佛同時又哭又笑的樣子。他情不自禁地去握恩迪米溫的手,在半空中撲了個空,卻還是用誠摯的語氣喊道:

 “請……請讓我見到他!”

 恩迪米溫搖了搖頭。

 “最好不要這樣做比較好。”

 “不,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關係!我不怕!只要他沒事……”

 最後的那句話是哥哥生前常會習慣加上去的話。可是在達夫南要講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想到了一件事。

 “難道……如果我見到我哥的靈魂,他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恩迪米溫又再一次搖頭,說道:“沒有那種事。可是有比那更嚴重的問題。你不是說你哥才死沒多久?現在跟你說話的我是死了很久的人,所以我現在已經 能坦然面對我生前的痛苦或怨恨。即使見到你這個活人,也不會產生其他的欲望。但是才死沒多久的靈魂卻不同。他們仍處於自己死時所感受到的情緒之中,甚至有 還會增強那種情緒,所以要是他們知道了與活人溝通的方法……”恩迪米溫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猶豫著該不該說下去。達夫南忍不住催促他。

 “會怎麼樣?是不是會發瘋?”

 “比發瘋還更糟糕。他們會用盡全力趕出活人的靈魂……奪取肉體。”

 “……”達夫南緊閉著嘴,但腦子裏卻有各種情緒接踵而至,困擾著他。其中有不論發生什麼事也要和哥哥見一面的那種殷切期盼,同時又混雜著一股要和死者見面的那種原始恐懼,再又想到哥哥死時絕非安詳的狀態,更多的是,那份強烈到無法輕易克服的情感……

 但他又不想看到所愛的哥哥變成很醜的樣子。正是這種友愛與利己心態的交錯,每當他一再感受到這點,就會有一股像在割心般的痛苦。

 恩迪米溫在一旁等著,讓達夫南好整理情緒,他說道:“現在外面世界的人正在呼喚你。或許這是僅有的一次機會,你最好去回應會比較好。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

 “呼喚我?”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的聲音突然穿入他的知覺,傳到他耳中。像是原本靜止的時間又開始轉動的感覺。

 “嗯。我也從很多方面試著尋找幫你的方法,但是看來如果不告訴'大幽靈們',就很難幫你出去。不過,正如我已說過的,我認為他們要是知道了這件事,可能不會輕易讓你走。但是我知道回應外界呼喚的方法。你要回去,是吧?”

 最後那句話突然以一種微妙的語感敲動了達夫南的心。要不要回去呢?當然……回去之後等著他的並不是一個幸福的生活,何況他以前就很渴望的隱者洞穴,就和這裏差不多。

 “亡者世界比我想像的還要和平……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麼和平的世界存在。你們是不是在這個地方已經安靜存在了幾百年?既不受生前事的影響,也不管活人世界的事?”

 恩迪米溫似乎僅憑達夫南說的話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他靜靜地回答:

 “這裏其實比你所想的要無聊許多。我們無聊到去觀察你們活人,同時把你們的死亡記錄在方尖碑上。”說話同時,恩迪米溫伸出手來,輕輕撥弄了一下達夫南拿著的珠子。隨即,珠子便發出和之前不同的亮光,亮得令人看了眼睛有疼痛之感。

 “回去吧。就算你想要呆在這裏,也沒辦法在這裏生活。因為你是活著的身體。你的那個身體如果硬要呆在這裏,只能躺在洞穴裏一直睡覺。在永遠有月亮的永遠夜裏,用夢也無法得到安慰,只能無止境地沉睡。”

 恩迪米溫站起身來,攤開手在半空中揮了一下。隨即,仿佛劃出了一條分割空間的路一般出現了一個長長的縫隙。從縫隙裏射進了明亮的光線與溫暖的和風。那個世界和這全是藍色雲霧的地方截然不同。

 “那個溫暖明亮的地方就是你以前生活的世界。現在,回去的時刻到了。只要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回到那裏了。”

 “等一下!那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見面了?”

 達夫南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不舍。恩迪米溫的模樣就快消失掉,像看到水滴流掉的樣子。殘留在耳邊的是他最後的說話聲。

 “可能我們再也……”

 之後說的是什麼話,連想都還來不及想,石珠散發出的光芒已變成波濤,環繞住達夫南的視線。光線實是太亮,眼睛已睜不開。他揉了好幾下閉著的眼睛,搖晃了幾次自己的頭之後,突然睜開眼睛。

 “啊……”

 眼前是一片非常寬廣的原野。這肯定不是島上任何一處。眼前是他熟悉的針尖草,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遙遠的地平線,灰暗的天空與乾涸的土地,這裏雖然荒涼卻刺激了他的內心深處,在他記憶之中,只有一處是這樣的地方……

 少年睜大眼睛站在那裏。

 他知道自己眼前是什麼,但卻又不敢置信。自己怎麼會在這裏?……難道他之前是在作夢?他如此辛苦獨自一人過生活、痛苦旅行的這幾年,難道都只是一場噩夢?

 他曾經失去所有,只拖著一個存活的身體,為了生存而犯下罪行,還有疑心……原來,變得如此骯髒的自己只是暫時離開了這裏。這片空曠的原野是他的故鄉,他曾經在這裏和所愛的哥哥一起奔跑打滾……

 他猶豫地握起了一串草穗之後又再放開。已經成熟的種子便由手指縫隙間一粒粒掉落下來,隨著細碎的黃色塵土在風間飛揚。已經是夏末,正是奇瓦契司開始吹起冷風的季節.在這片長滿雜草的原野上,太陽低垂的紅影在晃動著。

 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在下巴微微散開之後墜落下去。他宛如要踏出第一步的嬰孩般,猶豫地試著邁出步伐。他踏到的是泥土地,手臂揮開的是生長茂密的長草。啊,原來他不曾離開過這裏,原來他一直是在作噩夢。如今夢醒了……

 “波里斯!”

 少年轉過身去。他急忙尋找那聲音的主人,環視著周圍。如同是睡了半天才醒來就忍不住想找媽媽的嬰兒一樣,有個人他非常想要見到。那個他出來尋找因而睡著作了噩夢的人,正站在那裏。

 “啊……!”

 他口中迸出的不知是驚歎聲,還是呼喚聲,開始跌跌撞撞地往前奔。他伸出雙臂,揮開擋住視野的長草,深怕對方會沒發現到自己似地跑著。背對著太陽站著而拉長了的熟悉身影正在對他招手。我們是不是已經分開好幾年了?還是只有半天時間而已?

 “哥!”

 趕快回去!回去吃晚餐的時間到了!

 微笑……和眼淚……和所有一切全都混雜在一起,少年跑了過去。哥哥看起來年紀有些小,身高也稍微矮了點,面容還有些稚氣。可是令他喜愛的微笑和眼神卻絲毫沒變,還是老樣子。哥哥的褐色頭髮隨著傍晚涼風飛散開來。

 他停了下來。

 “哥……”

 少年突然擔憂起來。與哥哥面對面相視,哥哥的身高簡直就跟自己一樣高。哥哥應該是比他高很多才會伸手弄亂弟弟頭髮的呀?不對,這不是那個時候的哥哥,他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五歲左右吧。那麼,他自己又是幾歲?

 “趕快走吧!爸爸已經在等我們了。”

 哥哥在他面前像是抱起了一個很小的孩子。然後又再往上托了托,就轉過身去。然而哥哥的手臂裏並沒有任何人。應該是七歲小孩的自己並不在那裏。

 “在草地上睡午覺會感冒的,你這個小鬼。下次不可以再這樣!”

 聲音越來越遠了。少年用顫抖的聲音,對著一直很想見到的人背影,低聲喃喃地說道:

 “不……我才不會感冒。可是……哥……我剛才睡在地上,現在肩膀跟腰都好酸……”

 “那是當然。回去叫奶媽幫你按摩一下好了。”

 他知道接下來會怎麼回答。他說出了沒有人聽的答話,但眼睛裏卻又再度湧上了淚水。

 “好……哥哥你這樣抱我……好溫暖……真好……”

 十五歲的少年耶夫南繼續走著,越走越遠。在這片原野的那一頭,貞奈曼宅邸正孤立在那裏.沒有任何裂縫的乾淨外牆與屋頂,那是他以前住的屋子。

 他的眼前突然朦朧起來。

 不是因為眼淚的關係,而是因為周圍慢慢變得昏暗的緣故,乾涸雜草原野以及遙遠的地平線開始消失了,宅邸也變得昏暗不清楚了,就像夜晚來臨那樣,哥哥走路的模樣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突然間,少年忽地把頭抬高。

 “哥!哥!不要走!”

 他又一次跑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呼叫,朝向無法抓住的幻覺奔去。可是周圍卻立刻完全轉黑,令他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的神智也令他看不到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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