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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12章
13、自閉兒

 “參觀完了吧?那就到此為止,回去吧!”

 經過蘭吉艾這一鬧,蘿茲妮斯高漲的情緒突然之間冷卻下來,已經提不起半點情緒繼續帶著波里斯遊玩了,就這樣冷冷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其實波里斯對書也不是很感興趣,只是再一次環視這一間書排得滿滿當當的書房時,突然起了這樣的念頭,或許這個書房相比只從中獲取必要知識的伯爵而言,更加適合像蘭吉艾那樣,躲在這裏博覽群書的人。

 “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是我在七年前收的養子波里斯‧培諾爾,從今天開始,他將在這裏生活,你們要像對待蘿茲妮斯那樣,細心伺候他。”

 “是,主人。”

 老執事馬爾庫作為傭人代表回答了伯爵。波里斯之前就聽說這個老人是奇瓦契司出身,所以一直對他存有戒備之心,對方倒是毫不知情。

 聚集在城堡第二大廳裏的被雇傭工人,一邊聽著伯爵的話,一邊打量著站在伯爵身邊的波里斯。伯爵的一隻手搭在波里斯的肩膀上,在旁人看來就像親生父子般親密無間。

 與夫人和女兒淺色頭髮不同,伯爵是一頭黑髮,此時和暗青銅色頭髮的波里斯站在一起,使兩人看起來越發像一對父子,甚至有幾個下人在懷疑,波里斯是不是就是伯爵的私生子呢?

 眾人的目光令波里斯很難堪,但是這同即將面臨的新生活相比,不算什麼,波里斯頂著眾人的目光,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自己馬上就要開始一段艱辛的生活了,不能因為這點狀況就自亂陣腳,一定要冷靜,一定要勇敢,一定要謹慎。

 “那,你就在這些人當中選擇一個你喜歡的吧,要不然你把你的要求告訴我,我幫你物色一個適當的人也可以。”

 波里斯不願跟年紀大的人呆在一起,這樣一來就要時時刻刻小心自己的言行舉止,比較受拘束,如果跟自己的同齡人在一起,就算犯個錯誤,惹些小麻煩都好對付。

 “我希望是和我同齡的人。”

 波里斯輕聲說出自己的想法,眼神卻在搜索著站在最邊上的蘭吉艾。

 其實也不是一定非他不可,他過於機靈,波里斯倒是更偏向於有些傻頭傻腦的人,但是波里斯又按耐不住自己想要去瞭解他的衝動,這跟好感又有點區別,更近似於好奇。他與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也正是這種不同牢牢地牽制著波里斯的心。

 伯爵面露難色猶豫了一會,但馬上改變了心意。

 “站在最邊上的那個孩子叫蘭吉艾‧羅傑克蘭茨,你是想要他嗎?”

 波里斯一時拿不定主意,但最終還是想瞭解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風,肯定的回答:

 “是的。”

 從進入大廳開始,一直到拍板定下來的那一瞬間,蘭吉艾始終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對波里斯的關注。伯爵招了招手,蘭吉艾慢慢走向前來,對他鞠了個躬。

 “你好,少爺,我叫蘭吉艾‧羅傑克蘭茨。”

 聽到他的聲音之後,波里斯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才能充分理解了蘿茲妮斯的感受。因為,他也覺察到了隱藏在他假模假式的順從背後,絲毫不肯屈就,連起碼的尊重都不願給予的對方語氣。

 “這位是波里斯少爺,好好伺候著吧,從現在開始你放下一切雜務,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服侍波里斯。”

 “是,主人。”

 對伯爵說話的口氣仍舊沒有什麼變化,可伯爵並沒有計較小孩子這種瑣碎的思想。

 下人們各自散去,伯爵把執事馬爾庫留了下來,然後用手勢把兩個孩子也打發走了。

 兩人肩並肩地來到了走廊上。蘭吉艾說道:

 “少爺,我們先回房間吧,為了便於您在這裏的生活,我必須先把您應該知道的事情告訴您。”

 聽著蘭吉艾冷冰冰的話語,波里斯也是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嗒,嗒,嗒,嗒,這兩個各懷心意的少年在回房間的途中,偶然地發現兩人的步伐節奏總會有意無意地一致。蘭吉艾有意識的調整著自己的腳步,波里斯放慢速度配合他,這回蘭吉艾的步伐變得更加緩慢。

 快到房間了,波里斯突兀地說:

 “如果這樣造成了你的困擾,那讓我先走好了。”

 沒等對方有任何反映,波里斯加緊腳步搶先推門進了房間,然後轉過身去,注視著蘭吉艾隨後跟進來,帶上門走到華麗的客廳的中央。蘭吉艾正視著波里斯說道:

 “您先坐。”

 兩人相視而坐,都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半晌,波里斯說道:

 “我有點渴。”

 蘭吉艾馬上站起來,從一旁的茶几上拿起銀制水壺倒了一杯水,放在託盤上端了過來。盛滿了水的水晶杯子一直遞到了波里斯的跟前。

 “請喝水。”

 波里斯覺得,這一切有點像一出木偶劇。一字一句不斷重複著觀眾們再熟悉不過的臺詞,執拗地堅持著自己的角色,僅僅是為了最低限度的誠意,卻絲毫沒有感情可言。波里斯端起杯子喝水,然後對蘭吉艾點了點頭。

 “那現在就開始說吧。”

 “就從伯爵一家人的生活開始講起吧。”

 每每看到蘭吉艾的紅色眼球,波里斯的心情都會很奇特。這時耳畔傳來了蘭吉艾沉靜的聲音。

 “主人每十天都要去視察一回領地,每兩個月旅行一次,最常去的地方是卡爾地卡,然後就是跟主人有松露貿易上的往來的外地一些地方。旅行時間一般從 五天到一個月不等。在城堡的時候,上午主要是在書房,下午或者跟夫人聊天,或者跟蘿茲妮斯小姐出去散步。主人很喜歡打獵,經常和騎士們到附近的山上狩獵, 也有幾天不回來的時候。伯爵對周圍的人很和氣,可是誰要是不守規矩,也不會輕易原諒的。”

 好像機械地羅列著早已背好的臺詞,聲音裏毫無生氣。波里斯沒有打斷他,而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夫人幾乎不外出,平常會在城內的沙龍裏刺繡,也會邊曬太陽邊寫信。夫人習慣早睡早起。可能您也看得出來,夫人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即使是一點小差錯也有可能大發雷霆,所以,請您見機行事。”

 波里斯知道蘭吉艾已經說得很委婉。也許伯爵夫人對下人確實很刻薄,對於自己,這個要暫時充當兒子的人,肯定也是毫無例外的。

 “蘿茲妮斯小姐呢……”

 蘭吉艾拖了拖尾音沒有繼續說下去。波里斯還清楚地記得早上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會說些什麼。

 “猜想您已經充分地瞭解了。”

 沒想到他就一句話帶過了,看情形蘭吉艾這個人對擺脫困境,絕處逢生很有一套。接下來,他又說了,關於以後經常去到的房間和大廳的用途,關於這個房間裏各種物品的使用方法,關於下人們的品行,關於領地的構成,關於特殊的儀式……

 “到了下個月,夫人過生日的時候,會從各個地方來很多客人,大多數是夫人的本家克雷杉侯爵家族的親戚和嫁到那個家族裏的幾位夫人太太。還有從首府來的貴賓,生日聚會會持續兩天左右,晚上還有舞會,請問少爺,您的舞跳得怎麼樣?”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波里斯遲疑著說不出話來。奇瓦契司沒有貴族,各地的支配者之間相互勾心鬥角,忙於永無休止的派系戰爭,歌舞昇平、歡歌笑語絕對不屬於奇瓦契司,再加上貞奈曼家族很早就失去了女主人,波里斯根本沒有機會學到這些。

 但是波里斯不想盲目地說不知道。在波里斯舉棋不定的時候,蘭吉艾先開口說道:

 “看來您對這些不太熟悉,如果您願意,我可以教您。”

 這更加意外的話,已經讓波里斯聽得瞠目結舌。可是蘭吉艾依然是那張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過了一會,蘭吉艾的話結束了,兩個人又回到了最初沉默不語的狀態中。

 波里斯很想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但又擔心因自己一時的疏忽莽撞,暴露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於是選擇繼續沉默。就在那時,波里斯想到一個辦法,可以問問他的情況。

 “在我來之前,你在城堡裏都作些什麼事情?”

 “主要是伺候伯爵。”

 “那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

 “去年初,已經有一年半了。”

 “那之前呢?”

 “住在卡爾地卡。”

 這句話有點蹊蹺,當然,波里斯沒去過卡爾地卡,可是他知道到那是很遙遠的地方。雖說是安諾瑪瑞的首府,卻偏離了這個國家的中心,更接近於北方。那又是什麼原因讓他來到了這裏?看著蘭吉艾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波里斯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波里斯想起了以前聽說的窮人的故事,聽說在那裏有人把孩子賣到富人家裏當下人。

 “你的父母還在世嗎?”

 蘭吉艾沒有權利拒絕波里斯的問題,主人的問題不能不回答。在那一瞬間,波里斯看著蘭吉艾的那張臉,產生了一個念頭,如果是換作別人在問這個問題,他是決不會回答的。

 “不太清楚,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還在,現在怎麼樣,我也不能確定。”

 波里斯知道如果自己繼續這個話題,是會傷害到蘭吉艾的,但是他的好奇心已經讓他全然不顧及這些,繼續問道:

 “那……你現在是一個人?”

 剛開始蘭吉艾的眼睛分明是溫暖的深紅色,此刻卻散發出一股寒意。蘭吉艾用降低了一節的聲音回答:

 “有一個妹妹,靠主人善意的安排,也住在這座城堡裏。”

 再這樣問下去,波里斯擔心會讓蘭吉艾產生逆反心理,從而招致他的反感,於是終止了這次談話。

 過了四天,波里斯也逐漸熟悉了這裏的生活。

 可能是因為下定決心要儘快適應這裏的緣故,進展很快。他已經可以在城堡裏自由地走動而不用擔心迷路,對待下人也自然了許多。

 同蘿茲妮斯相處得也不錯。蘿茲妮斯只是情緒變化比較快,組成她性格部分的基因本身是刁蠻任性的,除了這些,其他也沒有那麼糟糕,波里斯已經得出了經驗,只要保持適當的度,就不會出現不愉快的事情,

 波里斯早早地領悟出,惹惱了蘿茲妮斯的下場只有一個,就是無盡的麻煩。

 再加上蘿茲妮斯也知道波里斯會在這裏,完全是為了自己,對待波里斯也就格外和氣,這倒是讓那些很少看到小姐溫柔一面的侍女們大感意外。

 伯爵夫人幾乎不離開房間,因此可以放心不用應付她。無聊的時候,波里斯就靠自己房間裏書架上的那幾本書打發時間。其實不是特別有趣的書。處於一種 責任感,他覺得很不安,如果還不抓緊時間練劍怕履行不了那個約定。由於伯爵還沒有物色到出色的老師,劍術教學一直拖延著。

 冬霜劍依然被一層黑布包裹著保管在床底下。他只是在前一天晚上把它拿出來看了一遍。

 對於自己來說,這還是一把很沉重的劍。頭腦中依稀地浮現出哥哥熟練地揮舞這把劍的樣子。因好多錯綜複雜的原因,那已經成為遙遠的幻影。他把劍重新放回去,之後沒有再把它拿出來。

 “波里斯少爺。”

 吃過午飯,波里斯正在無聊地翻看著一本乏味的書。這時候蘭吉艾過來找他請假。

 “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去看我的妹妹。”

 波里斯本身不是特別依賴下人,而且這種請求也不是第一次,所以馬上答應了他。突然他的腦袋裏萌生起一種自認為很有趣的想法。

 “我也想一起去。”

 看著蘭吉艾臉上的表情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這次他猶豫了良久,好像波里斯請求去看的不是他妹妹,而是一件珍藏很久的寶貝。

 這又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請求。如果他提出反對,波里斯也不會勉強他,但是波里斯如果伯爵或伯爵夫人告狀的話,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在經過了一番思量之後,他又猶豫了一陣,最後十分不情願地說:

 “……好的。”在去往目的地的途中,蘭吉艾突然問道:

 “少爺,請問您是紳士嗎?”

 “什麼?”

 搞不清楚他想要說什麼,蘭吉艾卻馬上自圓其說到:

 “我願意相信您是。”

 整個房間還不到波里斯的臥房的一半大小。一張床,小衣櫃,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便是裏面全部的傢俱。有個少女拉過其中的一把椅子,背對著他們坐在窗前。

 一頭金黃的頭髮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燦爛奪目的光彩,但是耳根以下被什麼東西剪掉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少女心愛的頭髮被剪斷相信一定是一件心痛的事情。聽到有人進來,少女並沒有回過頭來。

 “蘭茲美”

 終於少女對哥哥的聲音有了反映,她那瘦削的肩膀略微顫動了一下,艱難的,她把整個身體轉了過來。蘭吉艾湊過去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波里斯被那張臉震撼了。從哥哥的美貌中可以想像到大致的情形。略微瘦長而蒼白的臉,好似還未成熟的鬱金香,少女的美包含著纖細和柔弱。可是震懾到波里斯的並不是她的美麗。

 她的臉毫無生氣,沒有絲毫的表情。

 纖細的眉毛和眼眸以及臉頰和嘴唇在任何聲音和情況前都紋絲不動。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蠟人,況且她的眼眸中沒有確切的焦點,即使聽到哥哥的呼喚,看見哥哥也是如此。

 “少爺,您坐在那邊椅子上吧。”

 波里斯很慌張,好像看到自己不該看的某些東西,拉過椅子坐了下來。他和兄妹倆之間的距離差不多三步左右。蘭吉艾半跪在地上,握著妹妹的手,一字一句緩緩的對她說著話。

 那幅畫面被溫馨包圍著,不光是自己,而是無論誰也不能輕易破壞的光景,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蘭吉艾輕輕地撫摸著妹妹的手,跟她聊著天氣, 城堡裏發生了什麼事,今天吃了什麼,什麼事使他高興,蘭茲美今天過得怎麼樣等等一些平常小事。接著說起了今天遇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

 中間還會提出一些問題,可是妹妹卻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蘭吉艾也不會等他的妹妹回答,直接跳過去開始另一個話題。

 聽著這些,使波里斯覺得自己在偷窺著別人的內心世界,蘭吉艾低沉的聲音仍舊不急不徐地陳述著自己今天看到了什麼,有什麼感受。他所說的這些可能不 完全都是他真實的內心,但是波里斯還是為蘭吉艾眼中折射出來的溫暖美好的東西觸動了。畢竟這在平時冷若冰霜的蘭吉艾身上,是根本找不到的。

 他還提到了波里斯,都是些好話,不好的事情在妹妹面前都會隱藏起來。

 “蘭茲美,最近好像心情不錯,頭髮也長長了不少,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就又能有一頭長髮了。太陽光也不能曬太久,這樣不利於健康。現在到床上睡一覺怎麼樣?把關於米羅‧阿茲齊那的夢作完,上次是找到了愛琳和克麗斯提娜,這次是不是該找齊裏安了?”

 米羅……這又是什麼?可能是兄妹之間可愛的秘密之類的吧,還是女孩子喜歡的那一種。

 蘭茲美好像點頭答應了,蘭吉艾站起來抱著妹妹走到床邊,對一十二歲的孩子來說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但是在又輕又弱的蘭茲美身上是不成問題的。

 把妹妹抱上床,體貼地為她蓋好被子,再把床簾拉下來,等做好了這一切之後,蘭吉艾才轉身向著波里斯說到:

 “少爺,我們回去吧。”

 波里斯還停留在那些溫馨的場景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猶如從睡夢中驚醒的人,遲疑著站了起來,先走了出去。

 蘭茲美今年十歲。蘭吉艾在城堡裏充當下人伺候別人的時候,蘭茲美只是接受著照料。因為小兒麻痹後遺症,腳有點跛,而且還有輕微的自閉傾向,所以不要說當侍女去服侍別人,自己就是個離不開別人服侍的病人。

 這個可憐的少女跟他哥哥一樣,擁有著同樣出色的樣貌。當伯爵收留這對無家可歸的兄妹的時候,蘭吉艾便提出自己可以不取任何薪酬,但要幫他照顧妹妹 的要求。結果伯爵接受了這個要求,這樣蘭吉艾得以在伯爵身邊伺候他,蘭茲美也在這個城堡得到一席之地,在侍女們的照顧下生活著。

 蘭吉艾深深地疼愛著妹妹,無論什麼事情都是優先妹妹,伺候主人也肯賣力氣。蘿茲妮斯覺得有一個哥哥可能是個不錯的選擇這種想法,有一部分原因就來自蘭吉艾對妹妹的一份情意。

 “你看到那個傢伙了?我就不喜歡她,真的很討厭。”

 蘿茲妮斯的情緒在上完家庭輔導之後,好像特別糟糕,輔導一結束就馬上拉著凱蜜兒來到了哥哥的房間,得知蘭吉艾被爸爸叫走之後,口沒遮攔地脫口而出對他妹妹的嫌惡,這讓首先挑起話題的波里斯都覺得有點無地自容了。

 “為什麼不喜歡?”

 “你不覺得她像個白癡嗎?整天只是愣愣地坐在那裏,遊手好閒,還連累別人……”

 蘿茲妮斯的話突然間停了下來,可能由白癡這個詞聯想到了自己搞不好就要嫁過去的那一家的兒子。不管怎麼說,蘿茲妮斯用搖頭皺眉的動作,重複表現著自己不愉快的心情。

 “那種人真是討人厭,又不是啞巴為什麼不說話?每次看到她渙散的眼睛,我就想打她一拳。”

 波里斯一直以為蘭茲美是個啞巴,所以對蘿茲妮斯的話感到意外。

 “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看上去像個患者。”

 “是患者又怎麼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懶了,其實她只不過是一條腿有病,其他地方好端端的,可是整天都呆在房間裏,不讀書,不刺繡,也不學點什麼。她哥哥還把她當塊寶似的藏起來,誰想去看她還不願意呢。”

 這個時候,蘿茲妮斯?述當中的那個哥哥敲門走了進來。波里斯害怕蘿茲妮斯會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可是很意外的,蘿茲妮斯停了下來,像是故意的,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啊,對了,爸爸終於找到哥哥的劍術老師了,今天吃過早飯爸爸告訴我的。”

 “真的?”

 這是與蘿茲妮斯的談話中得到的最有價值的消息了,不用波里斯問,蘿茲妮斯就把自己知道的東西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

 “大概明天上午會來,據說是有點特別,所以哥哥還可能要吃點苦呢,雖然技術一流,但性格好像很怪。”

 “哦……”

 這些資訊在沒有見過面之前是無從考證的,只是道?塗?而已。以前哥哥有過兩位劍術老師,這些都是哥哥後來對他講的。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是很微妙的,因為每個人的領悟能力不同,所以對於別人是最差的老師,對於自己可能是最好的,反過來也有可能。

 耶夫南的第一個老師,就是屬於最差型的。父親費盡心機找來的這個人,跟耶夫南極其不合,經常鬧彆扭,技術只在原地踏步。第二個人比起之前送走的那一個,雖然沒有什麼名氣,但是很適合耶夫南,兩人非常合拍,哥哥後來能夠具備日趨月長的實力,那個人是功不可沒的。

 叫人難以置信的是,儘管後來哥哥的技術超過了老師。他們還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師徒關係,拜別了那個人之後,哥哥也不再需要什麼老師了。

 突然,蘿茲妮斯語出驚人:

 “我要跟爸爸說,我也要學劍。”

 “……”

 蘿茲妮斯有了想法是攔不住的,波里斯只是憂慮,以她的性格能堅持多久。

 神秘的核桃先生

 波里斯吃過早餐,便城門外走去。因為他想到,一連幾天都窩在家裏,身體有些僵硬,劍術老師來教他時,一時適應不了有可能會吃不小的苦頭。

 出了城門口沿著道路慢慢的步行,前面有一片樹林,他一直走到了樹叢深處。這段距離並不長,坐馬車也不過轉瞬功夫就到了,走起來卻是相當長的一段路。還好,在早晨爽朗的空氣的陪伴下,走起來不會覺得枯燥,相反倒是十分愜意。

 特意沒有把蘭吉艾帶出來。帶在身邊確實有很多便利之處,但很難得有屬於一個人的時間。波里斯本來也不喜歡跟很多人相處。

 走著走著,看到好多樹上掛滿尚未成熟的果實,他仔細一看,認出這是核桃樹。

 天氣已開始轉涼,逐漸步入秋天,應該有熟透的果實,但是很難一眼就能找到。地上由於落葉長時間堆積,十分鬆軟,他暫且靠著樹幹坐了下來,並且開始盤算著如果可以找到熟透的核桃,他想爬到樹上去看看。

 如果在以前,肯定已經纏著哥哥把他馱到樹上去,但是現在,即便有這種欲望,也因為擔心自己的這種舉動很可能被視為不得體,只不過想想罷了。也不是饞嘴,想吃核桃,只是單純地出於少年的一種本能,看到誘人的果實結滿枝頭,便馬上有了想要去摘取的衝動。

 突然,從頭頂上方霹靂啪啦地落下十幾個核桃。波里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躲到一邊向樹上望去。

 一開始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沒過多久便覺出來有什麼東西在他自己的上方快速地來回移動,只是無法確切地看到那個東西的樣子。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恐懼,會不會是什麼不平常的怪物或是野獸之類的東西呢?會不會是像在碧翠湖中見到的那種魔鬼呢?

 但是,待他靜下心來仔細想想,現在是明亮的早晨,而且只要走出去五六步就是可以看到大路,大路上不時有馬車經過。在這種時間,這種地點是萬萬不可 能有他想的那種奇怪的事情的。可能是自己的神經過於緊張,過於敏銳。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於是發出自嘲的笑聲。就在這時候,從樹上傳來一種聲音。

 “喜歡核桃,是嗎?”

 分明是人的聲音。波里斯看到樹上一下子掉下這麼多核桃,開始是一陣驚異,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始咯咯地笑起來。也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這是自從哥哥死去之後發出的第一個會心的笑容。

 “你在下面把核桃歸攏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波里斯對那命令式的口吻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映,就有核桃猶如陣雨般從他的上方嘩嘩地落下來。不只是從一棵樹上,周圍的一片樹上都有核桃落下來。堅實的果實,一步砸到他的頭上,身上。這種陣勢,別說是揀核桃,就是抱頭逃竄都來不及。

 忽然之間,那猶如雨注般的陣勢嘎然而止。接著,響起一陣腳登在樹幹上的聲音,眨眼的功夫順著樹幹滑了下來。波里斯向後退了幾步。那個噌噌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隨著這個聲音有一個綠色的身影出現在波里斯的眼前。

 “哎,你也是,叫你把核桃歸攏一下的,你怎麼不動手?呵,還蠻多的,喂,過來幫幫忙,搞不好要花掉我一天的時間呢。”

 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絲毫不著邊際地自顧自說著。他是個大約有190公分左右的高個子,頎長的身材配以褐色的頭髮,頭髮濃密且蓄得很長,被高高地束了起來。後背上系著一把西洋劍。

 外面套了一件也只有下雨天才能派上用場、大得出奇的僧袍,也許正是因為那個僧袍的緣故,他在樹上的時候無法看清他的輪廓。因為僧袍是綠色的,當他在樹上活動時,叫人分不清哪是樹葉,哪是僧衣。波里斯還是頭一回看到穿這種顏色的僧袍的人。

 感覺到波里斯的異樣的眼神,那個男子抽動著滿是短短的鬍鬚的下巴,對著波里斯笑了一下,然後慢慢騰騰地把身上的僧袍脫了下來。

 “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嗎?快往這裏裝核桃吧。”

 這時波里斯注意到一件特別讓人吃驚的事情,頭上的核桃樹上還有很多尚未成熟的果實,但是被打下來的卻都是熟得透透的果實。那些結結實實的果實,好 像用腳尖輕觸一下,殼就會自行脫落的樣子,落得滿地都是。波里斯揀起其中一個,用驚奇的眼神看著。看到這個情景,那個男子突然大聲叫起來。

 “小子!不要用手碰帶皮的核桃,即是要得皮膚病的!”

 與這個相似的說法,好像從哥哥那裏也聽說過。波里斯連忙把手中的核桃丟掉,把手背過去藏在後面,眼巴巴地望著那個男子。

 不管怎麼說,在一番迂回曲折之後,將近七八十個核桃被裝進了他的僧袍裏。那個男子把僧袍迅速地卷起來,扛在肩上,朝前面的大路昂首闊步地走去。

 波里斯越看越覺得那個男子很有趣,於是緊隨其後,邊走邊問。

 “您這是要去哪里呢?”

 “前面那座城。”那人揚起手朝大路那邊指了一下。

 “去那裏做什麼呢?”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

 “那您知道那裏是什麼地方嗎?”

 “在整個貝克魯茲,如果把它數第二的話,就沒什麼地方敢稱第一的……,不對不對,是誰也不敢在他面前稱老大的。那是一座最豪華,輝煌的城,怎麼你居然不知道?嗯,叫什麼來著?”

 波里斯覺得這個人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很有可能是定於今天早晨到來的那個劍術老師,但因為不知道波里斯的身份,對待他就像對待偶然在路上預 見的平常人一樣,他們之間的對話因為沒有任何顧忌而顯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當然,波里斯是比較喜歡這一種類型的對話的。自己又不是什麼真正的伯爵的兒子, 被人稱作少爺,畢恭畢敬地對待著,反而使他有些不安。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劍術老師的話,波里斯覺得還是和這個人拉近點距離,增進點感情比較好。波里斯決定繼續用這種方式跟這個人交流,便跟在他後面邊走邊問。

 “那這些核桃是要用來做禮物的嗎?”

 “當然,到別人家訪問,總不能連一件像樣的禮物都沒有,兩手空空進門吧?”

 “那您想,主人家會喜歡這種禮物嗎?”

 “如果因為不喜歡客人送的禮物,而表現出對客人不歡迎的人,是沒有資格當主人的。那種傢伙就該沒有家,在馬路上沿街乞討。”

 “那是不是說,不管送什麼東西都可以呢?”

 “倒不是這個意思,自古以來,送禮還是有些講究的……”

 於是,那個男子滔滔不絕地說起了有關禮物的由來呀,送禮物的方式呀,送禮物時應該注意什麼呀等等。等到他的長篇大論行將結束的時候,他們走到了城門口。波里斯很想捉弄一下這個人,於是把守城門的士兵叫了過來。

 “你去跟爸爸通報一下,就說客人到了。”

 “啊,是,少爺。”

 一個守城門的士兵按照波里斯的吩咐,跑步進了城門去。波里斯歪著腦袋,想觀察一下那個男子的面部表情,但是因為個子的差異十分懸殊,歪著頭很難看到他的臉。

 “看什麼呀?”

 即便是知道了波里斯的真正的身份,那個男子依然沒有什麼顧忌,說話的口氣較之前絲毫沒有什麼改變。波里斯這才恍然大悟,其實眼前這個人已經明白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少爺,主人分赴讓您和客人到接待室,主人和小姐在那裏等著。”

 他們兩人跟在僕人的後面,開始沿著走廊走。這傢伙的穿著十分襤褸,除了外面披著的僧袍,裏面都是些由於時間久遠而破爛溜丟的衣服,因而與這裝飾得 十分華麗的走廊形成了強烈鮮明的對比,顯得非常不和諧。波里斯想起以前也聽哥哥講起過,那些有真本事的人總是有些與眾不同,他們的行為常常令人感覺怪異。 劍術特別出類拔萃的人裏面,不乏這種怪人,就一廂情願地把眼前的這個人歸到那類人的群體裏。可是,這個人似乎怪的有些過分。從扛在肩上的僧袍裏已經有不安 分的核桃開始掉了出來,一個,兩個,三個……。掉在地上的核桃有的因為熟透了,直接脫去了外面的衣服,也有的就那樣嘟嚕嘟嚕的滾落到走廊的某個角落裏,但 是這個傢伙根本就不去理會,甚至做出一副絲毫不知道核桃掉落這一情況的樣子,繼續闊步的行進。

 一開始,波里斯有意識的假裝不在意,但是沒過多久,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勁,甚至於可以看到走過他們身邊的,那些侍女正捂著嘴巴哧哧偷笑。 又過了一會,這些侍女乾脆跟在他們後面劍那些核桃,波里斯轉過頭去,他們就像小偷被主人發現了一樣,悄悄的躲起來,等到波里斯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又有人出 來揀起幾個又跑掉。作為貴族家庭裏的侍女,他們這樣做並非是因為缺少吃的,短了喝的,只是出於少女的一種性格上的本能,看見那些可以吃的果實就那樣被丟 棄,實在是看不下去,這種意圖,波里斯還是很明白的。

 等到他們到達接待室門口的時候,裝著核桃的僧袍已經空了一大半。在他們走過走廊的那一段時間裏面,那些調皮的核桃從僧袍裏掉出來,碰到地板發出接連不斷的聲音,就連波里斯也忍俊不禁。

 “快請進。”

 打開接待室的門,伯爵親自起身迎接他們,伯爵夫人由於身體不適,用餐時間沒看到她的人,此刻,接待室裏還是沒有她的身影。蘿茲妮斯睜著一對充滿了好奇的眼睛滿懷期待的凝視著眼前這個扛了一袋核桃的男子。

 波里斯憂慮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只見那個男子把裝著核桃的袋子從肩上放下來,所有人都沒有反映過來,就那麼唐突的把核桃袋子伸到伯爵的面前。

 “衷心感激您的招待,這是一點小小心意,請不要嫌棄。”

 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禮節方面都做的無可挑剔。但是,那所謂的禮物的內容和外觀卻實在讓波里斯感到尷尬。他還沒有看到過客人送禮物的。……

 伯爵也沒有做出任何失禮的舉動,沒有當眾翻開那個袋子,只是很鄭重的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然後就讓僕人把那個袋子拿下去。但是就在伯爵把袋子遞給僕人的過程中,有一顆可恨的核桃當的一聲掉落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天啊!”

 暫態,蘿茲妮斯的眼睛瞪得溜圓,一副驚異的表情。那個男子瞟了一眼蘿茲妮斯,以一種完全不同於跟波里斯說話時的口吻,對蘿茲妮斯說道:“這是一種神秘的果實,小姐。像小姐這樣人每吃到一顆就會長大一歲,只要吃上八個,一夜之間就能長成二十歲的姑娘了。”

 聽到這一席話之後,蘿茲妮斯顯得更加驚恐,愣愣的看著那顆掉在桌子上的核桃果實。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慌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當然,蘿茲妮斯也 不是不知道核桃為何物,但是,現在的這顆核桃因為還沒有脫去最外面那一層皮,不同於平常見到的那些表面凹凸不平,但摸起來無比光滑,有著淡褐色的外殼的果 實。這對於沒有任何野外經驗的蘿茲妮斯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兩者聯繫在一起的。

 況且這一番話出自被稱為出色的劍術老師的口中,在她幼小的心裏不免生成一絲疑惑。

 波里斯發現蘿茲妮斯因為過於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顆核桃身上,望著那顆核桃的眼睛幾乎有些呆滯了。波里斯勉強忍住了就要迸發出來的笑聲。明明就是不久前從樹林裏摘來的核桃,卻冠冕堂皇的給它冠上神秘的果實的名字,而且說的如此鎮定自若,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波里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先生,,您是怎麼知道蘿茲妮斯今年十二歲的呢?”

 “這個嘛,這個很簡單,看一眼不就都知道了。你也是十二歲對吧?”

 波里斯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心想,可能是事先向伯爵瞭解過。

 伯爵看到自己的女兒如此癡迷于那顆核桃以及那個男子關於那核桃的那番話,心裏覺得這個男子真的會逗孩子,一袋平常的核桃,竟然在瞬間化身為神秘的果實。僕人們見主人如此鄭重其事,在拿著果實出門時顯出恭恭敬敬的樣子。

 蘿茲妮斯偷眼看了看其他人的眼色,緩緩地把手伸向那顆孤零零的落在桌子上的,充滿神奇色彩的核桃。波里斯非常斯文地阻止了她的這種意圖。

 “就那樣直接用手去抓,是要得皮膚病的。”

 就要觸到核桃的手在波里斯的話結束的同時打了個哆嗦,馬上離開了那顆無辜的傢伙,然後用更加驚奇的眼神端詳著那東西。對於波里斯來說就不是在說謊了,因為不可以用手去碰核桃最外面那一層皮,這是千真萬確,不容置疑的。

 稍候侍女端上來熱氣騰騰的茶,伯爵開口了。

 “那麼灰特拉先生,這是我的兒子波里斯,這是我的女兒蘿茲妮斯……”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分別指了指他的兩個兒女,介紹給客人。

 沒等伯爵的話結束,坐在椅子上的那個男子突然搖搖頭說道:

 “其實呢,灰特拉不是我的真名字,只是我到了這個地方以後自己取的臨時的名字而已。”

 “那您怎麼稱呼?”

 伯爵自始至終對待這個穿著十分落舊的男子非常斯文有理,儘管他的裝扮與這個華美,富麗堂皇的接待室是那樣的不相稱,而且他回答明顯地表露出對伯爵的不尊敬。

 “真是很抱歉,我不能亮出我的真實名字,因為有某種信念上的原因,使我無法向別人說出我的真名字。”

 “那麼是不是可以繼續稱呼您為灰特拉呢?”

 “那樣不行,不一樣的生活環境就應該有不一樣的名字。嗯……你說,渥拿特怎麼樣?這個好像不錯。”

 到了這個時候,蘿茲妮斯也該識破那個謊言了,但是她依然對那顆神秘的果實的功效充滿了好奇,致使她陷進自己的想像世界裏無法自拔,對他們的談話聽得不是很仔細。

 “那就隨您的方便吧,不管怎麼說,能夠見到您很高興。就拜託您以後好好指導我的孩子們。”

 “您是說,還有您的女兒是嗎?”

 伯爵臉上露出很為難的笑容,看了一眼蘿茲妮斯說道。

 “是這樣的,您只要在教學的時候讓她在旁邊看著,懂個一招半式的也就可以了。”

 聽了伯爵的解釋,渥拿特先生也大概的瞭解了主人的要求。依照蘿茲妮斯的性格,她是無法忍受讓自己美麗的雙手長滿老繭,渾身酸疼的,因此她無論如何不會願意接受劍術訓練的。讓她只當旁觀者,也許是苦苦的哀求她的父親的結果。

 “如果您想今天就開始,那我吩咐僕人領著您到練習場……”

 “不用那麼著急,學習呢,從明天開始,今天呢,先彼此熟悉一下。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必須求得您的原諒,我在教學的時候,對待學生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這是我向來的教學方針。”

 伯爵很痛快的表示可以接受。兩人又聊了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之後渥拿特先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波里斯說道:“先到你的房間談一談,然後將臉轉向蘿茲妮斯說:“丫頭呢,一會再談。”

 蘿茲妮斯還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稱呼自己,丫頭!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她覺得很生氣,但畢竟是爸爸允許的事情,自己也不能說什麼,顯得無可奈何。渥拿特先生跟伯爵點點頭,就讓波里斯領著自己去他的房間。

 “你看你的頭髮什麼樣子?留起來了就利索點,把它紮起來。”

 來到房間,剛剛落座渥拿特就對波里斯劈頭來了這麼一句。渥拿特的頭髮儘管高高束起,長度還是到了腰際線處,而波里斯的頭髮充其量稍稍地過了肩,因 此就覺得沒有必要紮起來。但是先生還是不由分說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頭繩,把波里斯的頭髮也高高地紮在了腦後。這下可好,又多了一個活生生的渥拿特先生。

 “哈,你看,這樣好看多了。”

 蘭吉艾過來問要不要用茶,渥拿特就說:“怎麼這裏,是不是只提供茶水啊?我可是最討厭被水灌個飽的。”過會又說:“去拿點可以吃的東西來吧。”蘭吉艾出去了一會,回來的時候手裏端著一盤已經剝了皮的,拾掇得乾乾淨淨的核桃仁。

 “這是廚房的一點心意,讓我送給先生。”

 波里斯想到剛才跟在他們後面揀核桃的那些侍女,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蘭吉艾略微有些吃驚,自從幾天前他見到波里斯以來,好像還是第一見到他這麼輕鬆的笑容,不過嘴上還是沒有說什麼。

 倒是渥拿特先生跟蘭吉艾說道:

 “呵,你這傢伙還說是侍從,看德行卻像個少爺。怎麼,你要不要也跟我學學劍啊?”

 波里斯越來越覺得這個劍術老師跟自己心目中想像的那個形象對不上號,隨便什麼人都會問“要學劍嗎?”,這成什麼體統?他曾經聽哥哥說過,一般擁有出色的劍術的人是不會隨便地把自己的本領傳授給別人的,他怎麼見人就傳藝呢?真是不可思議。

 蘭吉艾很有禮貌的回答說:

 “我的主人沒有下達這樣的任務。”

 “呵,真是。”

 接著就自言自語,什麼蘭吉艾自己把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福氣踢掉啦,命裏註定的就是沒辦法啦等等,說著說著,猛地一下子靠坐在椅子上說道:

 “月光塔?這個名字很好。”

 波里斯再次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座塔的名字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老師本來就是無所不知的。”

 “……”

 波里斯心裏漸漸升騰了一團疑雲,懷疑這個傢伙會不會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呢,剛想到這裏,那邊渥拿特又拋出來一句話:

 “你,跟剛才那個丫頭不是親兄妹吧?”

 這一次,不只是波里斯,就連蘭吉艾都覺得有點意外。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波里斯老老實實的回答:

 “是的,就像您說的那樣。”

 “那個丫頭是伯爵的親生女兒,那你就是伯爵的養子嘍?”

 波里斯這一次簡直是驚愕!這個人的反映怎麼會這麼快?

 “是的。”

 “波里斯,波里斯?是不是奇瓦契司出身?”

 就連這個屬於伯爵為他營造的過去先生也知道,波里斯更加驚愕了。但波里斯依舊點頭稱是。渥拿特好像從中得到了鼓勵,說出來的話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架勢。

 “那你說,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

 這傢伙,是要跟我玩遊戲嗎?

 波里斯沉默不語,很意外的,蘭吉艾開口了。

 “是因為少爺跟小姐的年齡相同。”

 渥拿特看了蘭吉艾一眼,點了點頭。

 “是啊,你還真是有點頭腦。那你說,我又是怎麼知道他們兩個同歲的呢?”

 “那個嘛……”

 這個問題蘭吉艾也無法做出確切的回答。他會不會是從伯爵那裏聽來的呢?蘭吉艾想了想,那是不可能的。渥拿特見對方答不上話,便自己回答道:

 “那我告訴你啊,那是我的超能力。”

 “啊?什麼超能力?”蘭吉艾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著對方。

 “超能力,不懂?就是是一種很特別的能力,可以猜到別人的年齡等等。”

 “那您知道蘭吉艾多大了嗎?”波里斯有些將信將疑,想再驗證一下,當場考考先生。

 渥拿特凝神望瞭望蘭吉艾,回答波里斯說:

 “也是十二歲,按月份比你大。”

 波里斯回過頭去問蘭吉艾:

 “蘭吉艾,你是幾月份生?”

 蘭吉艾也十分吃驚,迅速的做了回答:

 “是二月份。”

 又對了。這一回波里斯無法掩藏自己的驚異之情,接著問道:

 “您是怎麼知道的呢?只是用眼睛看的嗎?還是憑藉自己的經驗……”

 “經驗,什麼該死的經驗,我只要對一個人的臉看上一眼,就像看到樹木的年輪一樣,可以準確無誤地知道來這個人活了多少年。”

 波里斯不經意地問道:

 “那蘿茲妮斯比我小的事情,您也應該清楚了吧?”

 這其實是在試探他,想摸摸他的底,蘿茲妮斯稱呼自己為哥哥。這時渥拿特卻皺著眉頭,忽然大聲叫到:

 “你竟然想戲弄老師!那個孩子比你早出生三個月!”

 再也沒有提出反論的餘地了。波里斯是七月份生,而蘿茲妮斯是四月份生,剛剛好大波里斯三個月。

 過了一會,渥拿特先生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十分柔和的對波里斯說:

 “哼,你也不是完全沒有資質,如果肯好好練的話,會成為優秀的劍師的。”

 這一次又是憑著什麼這樣說的呢?波里斯反問道:

 “這個也能看得出來嗎?”

 “說什麼呢?我這麼說完全是針對你剛才跟我撒謊的事情。”經渥拿特這麼點破,波里斯的臉不由馬上紅了。

 跟這個傢伙對話,憑藉小聰明是完全行不通的。簡直摸不透這傢伙的思路到底是怎麼樣地。

 波里斯抗議道::

 “撒謊跟劍術到底有什麼關係?”

 “那麼,你以為那些有名的、優秀的將士都只是靠揮舞手中的劍就能成就的嗎?當然不是這樣的,不只是劍,還有用斧頭的呢。總之,並不是擅長使用手中 的武器就可以成為出色的將士的。最重要的是靈敏的直覺,和比對手超前的意識。沒有這種頭腦的人,也可能成為劍術的擁有者,但是這些人如果遇到有勇有謀的 人,肯定會敗下陣來的。一個走慣了筆直的道路的人,走進彎彎曲曲的小路會迷失方向;擅長在平地作戰的人,遇到斜坡或者是水戰,肯定會無功而返,不戰而敗 的。”

 波里斯覺得老師的這一番話說的花哨且不實用,語速倒是驚人得快,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是他關於劍術的第一西高談闊論,波里斯便暗暗的想:還是聽這個傢伙講完也無妨。波里斯懷著這種想法望著渥拿特。渥拿特抓起一把核桃仁塞進嘴裏,嚼得嘎吱嘎吱作響,一邊繼續說道:

 “頭腦靈活的人善於應變,必須先讀懂對手的動作,才能先做出對應的有效攻擊。那些頭腦反映快的人最擅長的是什麼?就是說謊!你以為誰都會將謊言編 得無懈可擊嗎?想騙人又不得其法的人數之不盡。舉個例子說,剛才那個丫頭,我說那一番話,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對於那個想早日長成大姑娘的丫頭來說,有很大 的誘惑力,所以你看,她被我拉下水了吧?”

 波里斯聽得瞠目結舌,蘿茲妮斯想快些長大當姑娘?她原來是這種人?

 蘭吉艾由於不同於波里斯的原因,臉上現出很新鮮的表情,他居然把蘿茲妮斯小姐說成丫頭?

 還沒有從這一意料想不到的狀況中擺脫出來的兩個少年,接下來又受到一次結結實實的衝擊。渥拿特把塞進嘴裏的那一把核桃人全部咽下去之後,把剩在盤子裏的那些也分兩次消滅掉了,接著,突然伸了個懶腰:

 “啊——今天話說得太多了,沒有講完的,等到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再說吧。我有些疲憊了,要去眯一會覺了。”

 “……”

 對於他們的回答他根本就不去關心,只自顧自地,倒在乾淨整潔的床上,睡去了。

 沒講完的等想起來的時候再說?

 就在剛才聽他那一番雄辯的時候,波里斯就想著會不會是他臨時起意,編出來哄我的呢?到了現在這個傢伙終於原形畢露了。這個傢伙所謂的教學是連一定的體系框架的隨意的方式,也不管這種方式的教學品質如何。

 “少爺……要不要再拿點核桃仁過來呢?”

 波里斯搖了搖頭。端著空盤子走出去的蘭吉艾的嘴角漾起了一種不明原因的微笑。

 波里斯呆呆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渥拿特的大腳,他的腳板就像青蛙的腳,腳趾之間有很寬的縫隙。

 催促安諾瑪瑞的核桃成熟的秋天,也準確無誤地光顧了奇瓦契司。望著窗外日漸染上橙黃色的落葉,勃拉杜說道:

 “夏天走了。”

 有個人朝桌子上的燭臺走過來,一一點亮了插在燭臺上的三根蠟燭,黑暗中浮起三個光圈。

 “所以說,是有成果嘍?”

 “是的,主人。”

 隆哥爾德貞奈曼宅邸的書房同貝克魯茲培諾爾城堡的壯觀的書房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這裏很暗。培諾爾的書房開了很多窗戶,且都是玻璃窗,可這裏的窗戶只有那麼一扇。

 勃拉杜關上了那扇窗戶。想到這個書房跟以前相比,唯一的變化就是更換了主人,勃拉杜不由得笑了笑。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借著蠟燭的光芒讀了起來。讀畢,把紙放下來,就看著把這個帶過來的那個人。

 貞奈曼家族的執事塗爾克低著頭站在他面前。

 “哼……”

 對於這個傢伙而言,貞奈曼家族的主人是哥哥還是弟弟,是無所謂的。反正都一樣,他不過是個奴才。想一想,這個執事從前跟布林拉一向都很合拍,可是他對原來的主人背信棄義,投奔到了現在這個主人的門下。

 “那麼說,小傢伙去了安諾瑪瑞的?”

 “那個貴族看起來分明就是安諾瑪瑞出身,只是因為在旅館利用了假名字,無法知道他確實的身份,無論如何,我都會儘快打探到這個人的身份的。”

 勃拉杜如此費盡心機尋找波里斯只有一個原因,這個原因馬上從他的嘴裏說了出來:

 “冬雪神兵是不是在小傢伙身上?”

 “這個還不清楚,因為他的哥哥耶夫南至今音訊全無。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那個被推斷是波里斯的孩子身上,有一把套在白色刀鞘裏的碩大的劍。”

 “應該是冬霜劍,沒錯。”

 塗爾克現在不再稱呼優肯的兩個兒子為少爺了。

 既沒有老婆,又沒有兒子的勃拉杜沒有下令修築宅院,也沒有指示扔掉哥哥的東西,似乎對那種事情毫不在乎。在優肯曾經使用的書房裏辦公,在他用過的桌子前,用他握過的筆寫字,在他曾經休息過的床上睡覺。

 過去的管家塗爾克收過來繼續任用,家裏面的傭人全都沒有換掉,只是把優肯親手帶出來的士兵進行了一次清洗,除去逃跑的,其餘全部都殺掉了。

 僕人和侍女在那個夜裏逃走了大半,剩下的數量還不及優肯在的時候的一半,可是勃拉杜好像連這也不在意。對於他來講,用來打掃房間,打理宅院的傭人的存在,簡直都不值得他去關心。

 由數百個士兵把守森嚴的宅邸,看起來十分荒涼。坎恩選侯借給他用的魔法師瓊格納已經回到了選侯的城裏,但是由他召喚的怪獸克裏格爾摧毀的屋頂至今 都沒有修復。能夠住進去都已經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了。經過瓊格納幾天幾夜傾力幫助,通過強力的淨化之後,才勉強把克裏格爾的毒液消除乾淨。

 謝了頂的房子一直在漏雨,如果照這樣下去,到了寒冷的冬天肯定要吃到不小的苦頭。可是勃拉杜似乎絲毫不想在這棟房子裏安享生活,或者說好像期待這這棟房子繼續被摧毀,直至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根本不過問有關修補房子的任何事情。

 被克裏格爾的毒液消蝕過的石頭牆仍在不不簡寫地脫落著,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危房。

 “很好,繼續追蹤那個小子,還要打探耶夫南的行蹤,搞不好另外半個在他身上也說不定。”他說的“另一半”顯然是指那神奇的盔甲。

 “知道了,主人。”

 塗爾克在次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聽著門被關閉的聲音,勃拉杜用手支起了下巴。

 燭光在眼前輕輕的搖曳著。也不知道是牆上哪里裂開了縫,風從縫隙中吹進來搖曳著大火光。由於對房子不聞不問,也無從知道。可是望著燭光,他的嘴角在逐漸上揚,直到成了類似微笑的表情。

 “哥哥,還在為我搶佔了他的房子事生氣啊?”

 燭光略微地往上竄了竄,再一次搖擺起來。嵌在滿是皺紋的臉上的,勃拉杜的發黃的眼珠,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燭光。長長的影子在他背後像一對翅膀忽隱忽現。

 “如果你想,就坐坐吧,可以直接坐到我身上,幽靈不是都可以這樣的嗎?”

 對著空氣中虛妄的幽靈說著話,勃拉杜的臉上莫明其妙地浮現出苦澀的表情。

 事實上應該是豐收的秋天。勃拉杜終於如願以償,實施了處心積慮很久的一件事情。總是壓迫著自己的哥哥死了,哥哥的後代們也成了無家可歸的野孩子,姐姐的亡靈不再出現在自己的夢魘裏。

 勃拉杜很遺憾沒有親手殺掉自己的哥哥,但是那個背叛了自己的主人的執事,代自己了卻了一樁心事。仔細想一想,這個執事也是個不懂何為義氣的混蛋。 在那種情況下,可以把刀叉進自己主人的背裏,再把人投進湖中,這對於奇瓦契司人來講,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但最終還是托了這個傢伙的魔法的福,自己才可 以了卻這樁心願。這個傢伙其實早已經知曉那個紅眼惡魔的存在,要是再耽擱下去,有可能會全軍覆沒。就連瓊格納也受了那個傢伙的恩惠。唯一可恨的就是,由於 在混亂中丟失了馬匹,讓兩個侄子跑掉了。他們帶走了家族的傳家寶物,得到它是他發起這次行動的目的,但至今寶物仍然下落不明。

 目前還摸不清注這個傢伙的底牌,但是把他帶在身邊,還是很有用處的。這是一種驕傲,很長時間以來效忠自己哥哥的人,現在掌握在自己手裏,這也充分地滿足了他的報復心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內心的某一角落總是覺得涼颼颼的。

 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又不確定究竟少了什麼。他突然覺得有一股風吹進來,很冷很冷。他覺得總是提不起精神,雖然這分明是一場重大的勝利。

 為了下個月的選舉,忙著做最後階段準備的坎恩選侯也送來了祝賀勝利的親筆書信和用純金鍛造的大塊頭的禮物。毫無疑問是連同那句“望早日找回冬雪神 兵”的話一起送來的。要說被勃拉杜霸佔的貞奈曼宅邸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一進入口便能一覽無餘的,擺放在大廳正面的那一面鐘。

 構成時鐘的軀幹的輝煌燦爛的純金支架,擺在過去優肯所駕馭的貞奈曼宅邸裏也會顯得不協調,更何況擺在這棟如同廢墟的房子裏,更加不順眼,看了叫人不舒服。更讓人受不了的是鐘聲。

 鐘聲響徹整個宅院的每一個角落。該敲九下了。他在心裏盤算著。自己有沒有吃過晚餐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很清醒的記得時鐘在不久前響了八下。好像自己的生命只是在那鐘聲裏慢慢的滑過。

 ……

 最後一響的餘音徐徐消失的時候,燭光再次不安分的扭動著軀體,忽然間滅了一支。

 “哥哥,你是不是也對那面鐘感到厭煩?”

 勃拉杜的聲音像回音一樣,在空蕩蕩的書房響起。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十二點,淺淺地睡去的波里斯,由於感到了一陣寒氣醒了過來。想重新蓋上被子入眠,但是此時瞌睡蟲早已不知去向。

 那個奇怪的老師在這個房間的床上睡了足有四個小時,被蘭吉艾艱難地叫醒之後,又吵鬧著要去看蘿茲妮斯,不得不勸解一番。波里斯覺得這個人倒是很有趣,但至於能不能把劍教好,卻沒有多少把握。如果學不到切實的功夫,肯定征服不了那個為了蘿茲妮斯出戰的少年。

 一定要贏嗎?

 對於波里斯來說,這是個十分難以回答的問題。如果沒有伯爵一家人的幫助,他萬萬享受不到現在這種安逸的生活,而是在追蹤者或是強盜的眼皮底下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光是憑著這一點,他也要把伯爵的恩惠銘記在心,有朝一日自己有了本領,一定要來報答。

 但是……冷靜地說,這只不過是一場交易,而絕不像波里斯想得那麼好。伯爵說過,最好的結果是贏,不過輸了也沒辦法。這樁交易的條件並不是十分優 越,但不管怎麼說,先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竭盡所能地作一番,如果不行,自己也無可奈何。事實上,對波里斯過分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出什麼超出自己能力範 圍的事情,是很荒誕的。把還沒有具備實力的波里斯帶回來,完全是伯爵的決定。

 這或許是一個荒唐透頂的計畫。

 可是為什麼,自己要想那麼多呢?自己不過是僅僅為了生存,選擇了一條不能不選擇的道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活下來。萬一波里斯失利,伯爵違背當初 的諾言想要懲罰自己的話,他是不應該有著什麼“我會負責任的,我甘願受罰。”之類的傻念頭,而是趕快逃跑,以保全自己。自己並不是為了讓伯爵來到這個世界 上的,而是純粹為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現在先不要想那麼多,加緊努力吧。練就過硬本領才是最重要的。

 能把劍學好,從長遠來說,對自己是很有利的。而且他最大的願望之一就是能隨心所欲地揮舞這把劍——如同哥哥身體的一部分的冬霜劍。他希望自己能強大起來,這樣的話劍就不會被人搶走,而且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約束而生活下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煩擾。

 波里斯從床上起來,下床尋找放在床底下的那把劍。

 他把手伸到床底下去摸索,但是平時能摸到的劍並沒有一下就進入手中。他把胳膊伸得更長,仍無法摸到。因為床太大,所以把胳膊伸到床的斜對角不太可能。放到哪邊了?

 波里斯換到另一邊繼續去摸那把劍,但他變得越來越緊張。從臉頰和鼻子某種東西正在往下淌。直至現在他都不知道什麼叫冒虛汗。

 “……”

 終於,摸到布塊並將它拉出床外。但是裏面什麼也沒有。他爬到床底下,但毫無用處。

 沒有,哪兒都沒有。

 放在那裏的冬霜劍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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