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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之子》第11章
12、安諾瑪瑞

 低矮的丘陵含蓄地彎曲著,延綿不斷地在他們身後連成一片。展現在眼前的就是安諾瑪瑞的土地。走出奇瓦契司所在的貝殼半島,從東北、東南方向環抱著貝殼半島並影響島上氣候的卡圖那山脈,一行人進入了橫向穿過被賜福的綠色大地的帕諾薩山腳下,那一片秀美的疆域。

 懷抱著無數泉水和高原的帕諾薩山腳下,星羅棋佈著眾多大小不一的領地和區域,無不享受著南部溫和的氣候帶來的舒適與愜意。要說其中最美的地方,大 部分生活在南部人的意見還是比較一致的。那就是亞拉松與貝克魯茲兩個地方。前者是沿著西面山腳開拓出來的一片平原,盛產的葡萄酒;後者以東面陡峭地形為中 心,向四面延伸,出產的松露馳名各地。

 而這兩個最佳,恰恰是讓人頭痛的問題,兩地人滿懷的自豪感是何等的不可褻瀆,要是冒冒失失地在他們面前挑起這個敏感話題,搞不好落得個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但是站在普通遊客的立場,不去理會這些麻煩的問題,飽覽這片秀麗的風光則不失為上上策。當地人也可以從遊客們驚歎的表情和連連的讚揚聲中感到無上的光榮,一舉兼得,何樂而不為呢。

 從這個方面考慮,波里斯實在不是一個可愛的遊客。從馬車徐徐地進入貝克魯茲的那一刻起,蘿茲妮斯一直留心觀察著波里斯的面部表情,想從他的臉上看 到讓主人翁滿足的表情,但是波里斯讓蘿茲妮斯的這個願望一直落空。少年毫無感情色彩的眼睛雖然流連在車窗外秀麗的風景上,但是臉上沒有絲毫感興趣的表情, 嘴裏更沒有一句讚美的詞句。

 “嗅,真掃興。”

 真是無趣。還不如去逗逗凱蜜兒,尋她的開心呢。也許是暫時性的,蘿茲妮斯絲毫沒有因為即將多出一個弟弟(或是哥哥)而表現得興致勃勃。

 “喂,你看著我。”

 波里斯沒有改變原來的姿勢,只是把視線轉向了蘿茲妮斯,只見穿著一件肩部和腰部,還有下擺處都嵌著粉紅色裝飾線的淡棕色連衣裙的蘿茲妮斯,學著成熟女子的姿態,悶悶不樂地坐在那裏。只有凱蜜兒清楚,小姐是真正無聊得發慌了。

 “你說你十二歲?我也是十二歲,那我們誰當小的呢?”

 蘿茲妮斯以為,這個問題一定會引發出一場十分有趣的爭論,每一個環節都在她的考慮之中。他肯定會爭著當哥哥……那就和他比出生的月份,如果不行,就以在家裏的時間比他長為藉口跟他抬杠,萬一他要是一再堅持呢?那就主張他是領養的,自己是親生的。

 可是,波里斯望了一會兒蘿茲妮斯之後,只簡單地說:

 “無所謂,如果你喜歡,我叫你姐姐。”

 蘿茲妮斯非常喜歡無論什麼事情,都按照她的預想進行。身邊的下人和下女對蘿茲妮斯這樣的秉性十分熟悉,常常為了迎合她的心情,只說她樂於聽到的話。當然,蘿茲妮斯一直被蒙在鼓裏。

 總之,這類模棱兩可的回答,沒有符合她的設想。蘿茲妮斯微微皺起了眉頭,又展開,不由自主地說道: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是4月8日。”

 “7月12日。”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如意算盤又泡湯了,波里斯根本不上她的當。凱蜜兒偷偷看了蘿茲妮斯一眼,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偷偷地笑起來,因為她從蘿茲妮斯的臉上讀到了不甘如此受挫的有趣的表情,這可是很少見的。

 第三次的失敗終於使蘿茲妮斯忍不住提高音量說道:

 “反正生日這東西沒什麼意義,我們又不是親兄妹,重要的是我們……”

 這時望著窗外漂亮的銀杏樹的波里斯,轉過頭說:

 “好了,我知道了,就當是我比你大好了。”

 蘿茲妮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打擊。

 “這……”

 “噗,哈哈哈哈哈……”

 凱蜜兒發出一陣暴笑,明知道結果會被小姐掐大腿,可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隨同八名騎士在外面騎馬趕路的培諾爾伯爵聽到從裏面傳出來的笑聲,欣慰地對秘書說:“孩子們好像相處得還不錯。”

 “可能是。”

 “真是萬幸。”

 伴著培諾爾伯爵和秘書先生對車廂內情況的誤會,馬車沿著秋意正濃的溪流走了片刻,又過了一條彩虹形狀的石拱橋。石橋的欄杆上纖細地刻著培諾爾家族的瑪格麗特雛菊家徽,顯得古樸而精緻。

 柔和的光線把流水渲染成金黃色。綠色的,黃色的葉子把自己依附在溪水溫柔的懷抱當中,自由自在地戲著水。燦爛的陽光飄飄搖搖的灑下來,照在圓潤而 清秀的厚柏樹葉上,照在細長而飽滿的月桂樹葉上,隨著婆娑的枝葉跳起歡快的華爾滋。樹叢中飄過來一陣森林的氣息,透過馬車的門窗流泄進來,仿佛在耳邊訴說 著什麼,來吧,快來吧,這裏就是四季都在放射著金色光芒和濃郁芳香的貝克魯茲叢林。

 “先去稟報一下,就說我們已經到了。”

 接到秘書修的命令,兩名騎士朝城堡策馬而去。天上有一抹悠閒的雲彩正在俯視著這一隊人馬,一輛四頭馬車是蘿茲妮斯的專用馬車,其餘兩輛馬車上載著隨行的侍女和從奇瓦契司帶來的很多禮品。

 馬車轉過了最後一道彎,終於,被藤樹的蔓藤裝飾得異常精緻漂亮的,貝克魯茲珍寶般的建築培諾爾城堡展現在眾人眼前。

 建築物以淺棕色為主色調,從牆面突起的圓柱形塔樓的塔頂被漆成典雅的深褐色。培諾爾城堡雖然只有四層高,但是,一百二十五間房子,三處巨大的廳 堂,可容納二百多匹馬的馬廄,這一切無不在默默的顯示著這座城史無前例的偉大。具有這種規模和設施的城堡,除了首都之外,在安諾瑪瑞再找不出第二個。這座 培諾爾城堡就是彰顯貝克魯茲雄厚財力的標誌性建築,也是培諾爾伯爵財富的最好注解。

 由於提前通報,正門外已經有十幾個傭人在恭候著,一位看上去有點女主人派頭的女人也在中間。

 伯爵翻身下了馬,下人們走過來打開了馬車門,蘿茲妮斯腳一沾地,就跑到母親的身邊,之後下車的波里斯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城堡的雄偉壯觀,便一眼看到狹長的連衣裙配著一條綠色方形披肩的女人,正好對著培諾爾伯爵說道:

 “那麼說,是這個孩子……”

 伯爵小聲說了些什麼,女人便直勾勾地看著波里斯,那是一種瞬間就能置對方于慌亂之中的,毫不掩飾的眼神。

 這樣也好,可以免去用一套繁瑣的禮節去打招呼。伯爵夫人輕聲地責備著蘿茲妮斯,穿著裙子還到處亂跑,蘿茲妮斯與在馬車上截然相反,乖巧地一言不發,可能是摸准了媽媽的脾氣,知道撒嬌行不通。

 停了一會,他們進了城堡。

 波里斯從第一眼就覺得伯爵夫人是一個相當難相處的人。身材不像有過孩子的女人,身體纖瘦虛弱,甚至有些病態。長得倒是很漂亮,可是眉間狹窄,容易 給人留下怪癖的印象。鮮少看到她笑,大概是個嚴肅而一絲不苟的女主人,侍女們在她面前也都是小心翼翼的。這樣的伯爵夫人和毛毛燥燥、活潑可愛的蘿茲妮斯之 間,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相似之處,只有那一頭淺檸檬色的頭髮。

 被下人安排到某房間裏的波里斯,還沒有把椅子坐熱,又被叫到寬敞豪華的接待室。伯爵、伯爵夫人和蘿茲妮斯都已經換上了居家服,坐在那裏等著波里 斯。看到穿著外出服的只有自己,波里斯覺得很不自在。屋裏一名傭人都沒有,波里斯走過去坐了下來,空氣裏夾雜著莫名的尷尬,桌子上放著餅乾和熱茶。

 伯爵夫人首先開了口。

 “事先接到了通傳,大概的情況都已經聽說了,住在這裏的這一段時間就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不要太拘謹。”

 一番話說得雖然很得體,但感覺不到一點誠意,十分乾澀,多了點形式,少了點感情色彩。蘿茲妮斯似乎也感覺到了幾分不自在,微微笑著說:

 “母親,我很早就想有個哥哥,所以,我決定當妹妹。”

 “是嗎?”

 對待女兒的口吻,也絲毫沒有伯爵對待蘿茲妮斯時的那一份濃情蜜意,可能是過於強調禮節性的東西真情實感反而被沖淡了。波里斯不由得覺得這位夫人的出身應該很不簡單。

 這時伯爵發話了。

 “你在這裏的這一段時間,就稱呼我父親,稱呼這位夫人母親,這樣方便些。你是奇瓦契司共和國格班斯克地方一個沒落的領主坎布‧艾庫丹的小兒子,在 你五歲的時候被我收為養子,但一直隨生父生活在一起,媽媽去世得早,記不得她的樣子,因為今年爸爸突然去世了,所以才搬過來這裏生活。”

 聽著自己的過去,被別人編成故事娓娓道來,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某些部分竟與自己真實的過去有些一致。伯爵接著講道:

 “知道你來這裏的經過的人,就只有我的秘書修,看護過你的侍女薇拉,蘿茲妮斯的隨從凱蜜兒,還有在奇瓦契司救你的時候在場的凱利柏、德雷麥爾、克 羅米爾斯。可是真正瞭解內情的人,就只有在座的我們夫婦和暫時成為你妹妹的蘿茲妮斯。不管在什麼情形下,無論什麼人問起你的過去,都要按照我剛才說的那樣 回答。”

 蘿茲妮斯歪著腦袋,仿佛是在置疑波里斯是否真能守住秘密。其實,這件事要說是個純粹的秘密有點牽強,因為已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情的哪怕是一小部分的線索。波里斯估計,伯爵這樣做只是為了不讓事情傳到城外去。

 “我剛剛說的,都記住了嗎?”

 波里斯低聲回答:

 “是的。”

 伯爵夫人在旁邊搭腔說:

 “孩子還小,可能記不住,呆會還是寫下來給他吧。”

 “我正有這個想法,可能修已經寫好了。”

 “那很好。”

 說話的間隙也沒有人喝茶或是吃餅乾,一點也不像一家人。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波里斯之前也有過充分的心理準備,但是被這個家庭疏遠的感覺,還是真正讓波里斯體會到了一絲悲涼,儘管如此,波里斯已經下定決心,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勇敢地走到底。

 “那你幫波里斯安排一下房間,最好不要離蘿茲妮斯的房間太遠。啊,就那間房吧,月光塔二樓的那個房間。”

 聽了伯爵的安排伯爵夫人顯得有些驚訝,但還是馬上說:

 “知道了,就按照您說的辦吧。”

 連蘿茲妮斯也睜大了眼睛,波里斯不明白月光塔二樓的房間到底是怎麼樣的房間,聽說房間給他住,竟然會引起這樣的波瀾,他也不想明白。伯爵重又看著波里斯說:

 “我會儘快為你找一個劍術老師,那之前你先好好休息一下,順便養養身體。今天就先這樣,明天讓蘿茲帶著你這個哥哥到處走走。這裏地方太大,稍不注意,很容易迷路的。”

 最後一句話裏,包含著伯爵對待自己的慈愛,這反而讓波里斯覺得不習慣。事實上,從小到大,波里斯沒有從父親那裏得到過慈祥的父愛。雖然伯爵只是無意中對他流露出溫情,並沒有針對性,但還是讓波里斯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蘿茲妮斯突然說道:

 “爸爸……父親,哥哥也需要傭人的,對不對啊?”

 顧及到媽媽在旁邊,蘿茲妮斯說話時比較拘謹,在波里斯的面前,伯爵夫人也不好說什麼。伯爵點頭微笑著。

 “看樣子,我們蘿茲已經開始為哥哥著想了,這個爸爸已經替他想到了,你就不用操心。明天上午,我打算把波里斯介紹給下人們,到時候再讓哥哥自己挑一個,好不好?”

 談話結束了,伯爵夫人搖響了鈴鐺,正在待命的侍女們走進來整理著茶几上的東西。

 在向自己的“新父母”點頭告別之後,波里斯隨著下人回到了房間。

 在離開他們的一?那,不知道為什麼波里斯頓時覺得渾身虛軟無力。在這個房間裏度過一晚之後,明天就要搬到另一個房間裏去了,也不知道月光塔二樓是個怎樣的房間,讓伯爵夫人和蘿茲妮斯那麼詫異。

 現在住的大概是客房。房間收拾得很整潔,隨時都可以住進來。床上鋪著被單和夾被,還有一床冬天用的貂皮被子。精緻秀氣的小桌子蓋著一件蕾絲花邊的罩衣,就連邊緣處都細緻地刻有花紋。椅罩上也都裝飾著精巧的小花邊刺繡,是用金線和白線繡上去的三朵白色瑪格麗特。

 衣櫃裏面倒是顯得空蕩蕩的,只有兩件衣服,一件睡衣,一件居家服,後者可能是我明天要穿的衣服。現在身上的這一件衣服是外出穿的,很不方便,剛才 想換下來又沒有合適的。呆會反正要同他們一起吃晚餐,波里斯索性換了衣櫃裏的衣服。波里斯坐在床上,卻止不住地緊張,於是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

 直到那時,波里斯才看見那扇關著的窗戶。雖然說不出具體的理由,但在波里斯的眼裏那扇窗顯得無比親切。波里斯走過去推開了窗戶。

 窗外吹來一陣清清爽爽的風,取代了房間裏淡淡的黴味。波里斯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木然地向外望去。

 從這裏看,來時經過的蜿蜒的道路,把守在道路兩旁的茂密的小樹叢,以及遠處清清亮亮的溪水,只一眼,盡收眼底。城堡近處的庭院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再望過去,便是含著露珠的玲瓏的叢林。這裏真是讓人流連的地方,如果以後可以自由地走動,一定要出去好好地走一遍。

 那裏也會有記憶中的角落嗎?同哥哥嬉戲玩耍的…

 “……”

 其實,這裏與家鄉是完全不同的。奇瓦契司的大自然是原始的,粗糙的,是沒有經過任何人為的修飾的。在這裏是見不到那一番景象的,眼光所到之處,都 是一派散發著濃郁人性魅力的景象。可這一切對於他是那樣的陌生,那樣的遙遠,它的美麗與他無關,就像蘿茲妮斯一樣,都是另一個世界。

 俯瞰下去,映入眼簾的是向兩邊延伸開來的巍峨壯觀的城牆。雖然是從二樓看下去,還是高得有點暈眩。完全不同於從遠處眺望過來時的感覺,是那樣堅固,那樣龐大。

 他想像著從外面看這座城堡的情景,自己所在的這個窗戶一定只有一個點那麼大。其實,存在本身,就是十分渺小虛無的生命現象。

 培諾爾城堡給他的感覺,同他對新生活的想像絲絲入扣,分毫不差。他是那樣渺小,而無法估量的現實又是那樣茫然一片。

 在這全新的生活當中,是否能找到一個寧靜的角落,釋放出積壓在心裏的悶氣呢?

 這裏是一方陌生的土地!

 第二天早上剛在房間吃完早餐,波里斯沒來得及跟伯爵去見下人,就出人意料的先迎來了蘿茲妮斯的訪問。她好像有什麼有趣的事情,臉因為興致盎然脹得通紅。

 “早餐吃得好嗎?哥哥。”

 蘿茲妮斯可能覺得第一聲哥哥叫起來有些彆扭,難為情地笑了。

 波里斯也覺得不好意思,回答得十分羞澀。

 “嗯……還好。”

 “爸爸讓你跟我到處走走,對不對?我們走吧!先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然後還有好多地方,你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當然,蘿茲妮斯一味得親切,就有點不真實了,果然,他翹起下巴不忘加上一句,在波里斯看來,這個動作十分可愛。

 “你只要乖乖地跟著我,就不會迷路的。”

 他們從高高的頂棚上綴著大型花式吊燈的走廊穿過。看到早晨的陽光從一排窗戶嫵媚地透進來,光顧著走廊的邊邊角角。窗戶不同於波里斯住過的那一間房,是用玻璃製成的,開得很長很高。窗框的投影在兩個少年少女以輕盈的步履走過的地毯上定格著,形成了一張網。

 從上面看下去的時候,培諾爾城堡的四個角,剛好構成一個正四邊形。每個角上都有一座往外部突起的樓,因此被稱為塔樓。在城堡內這四座塔樓被走廊貫穿著,月光塔位於城堡的南端。

 蘿茲妮斯這一天連凱蜜兒都沒有帶在身邊。她跑過去親手把兩扇高高的房門打開。與伯爵一家人接待他的會客廳相比也絲毫不遜色的客廳映入波里斯的眼簾,只是比那間會客廳小了一半。

 房間的四面牆被漆成花生醬的顏色,處處裝飾著裙擺狀彎彎曲曲的花紋,並且鮮明地鑲嵌著金黃色的線條。頂棚上,數十盞水晶燈被擦得雪亮。茶几和櫃 子,美麗外觀的椅子,擺放著幾本書的書架,每一件傢俱都精緻而優雅,錯落有致的擺放在房間的各個地方。地上鋪了一層裝飾著白色和紫色百合花紋的高檔絨毯, 踩下去格外鬆軟舒適。

 一直到現在,不曾對貝克魯茲秀美的自然風光或培諾爾城堡的雄偉氣勢做出過任何反映的波里斯,想到自己將實實在在地住在這樣一個房間裏,心情不由得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他慢慢走過去,環顧著四周,然後站在客廳中央,就那樣轉過頭去,看著蘿茲妮斯。

 蘿茲妮斯一直在留意著波里斯的表情,這時候仿佛捕捉到了某種訊息,會意地笑了笑。這時凱蜜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膽怯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小姐,請原諒,我這麼沒記性……”

 建立在兩個同齡女孩之間的鮮明的主僕關係,就波里斯而言,是十分不情願看到的,但以自己的立場又不好介入。

 幸好今天蘿茲妮斯的心情比較好。

 “算了,今天我要跟哥哥一起走,你就跟在後面吧。”

 過了一會他們打開了客廳內側的兩扇門當中的一扇,正如之前想到的,果然是一間臥室。細緻的裝修和高檔的傢俱,是之前住了一晚的房間所無法媲美的。 蘿茲妮斯搶先走在前頭打開了衣櫃,裏面掛滿了上乘的衣服。雖然蘿茲妮斯不是有心的,但是此刻,她明顯以一種恩賜者的姿態,沉浸在愉快的情緒當中。

 “等哥哥有了自己的傭人之後,會告訴你什麼場合穿什麼衣服。”

 對於衣服,波里斯並不像蘿茲妮斯有著飽滿的興趣,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臥房比客廳小,但在波里斯覺得已經綽綽有餘,可以同時放下五張床。

 蘿茲妮斯與一身裙裝極不相稱地踮著腳尖,說道:

 “這個房間在整個安諾瑪瑞,除了我父母的房間,是最好的。本來我想要這個房間的,可是爸爸說我還小,等我長到十五歲的時候,再把它送給我。到那個時候哥哥已經不住這裏了,所以這個房間鐵定是我的,哥哥暫時住著,一定要愛惜哦!”

 經過這一段時間,哥哥這個稱呼好像粘在了蘿茲妮斯的嘴上,叫得十分親熱自然。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非常巧妙的映射著波里斯不久就會離去的內容。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可以如此輕鬆地面對這場變故,現在是要好的一對兄妹,到了來年便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參觀完月光塔二樓之後,彼此還很陌生的兄妹倆,又走了很多地方,走得兩條腿又脹又痛。蘿茲妮斯的引導沒有一定的章法可循,完全是隨興所至,一會兒介紹瞭望口,一會兒又把他領到每一件客房參觀,甚至走到了培諾爾莊園的廚房,結果被侍女們非常委婉地將他們倆攆了出去。

 飯廳很值得一提,那裏有三張可以各容納三十多人共同就餐的長形餐桌,中間有一張圓桌,裝飾得十分華美。不過伯爵一家人很少在這裏吃飯,通常都是在比這裏小很多,也溫馨很多的小餐廳進餐。

 “是不是都逛完了呢?”

 凱蜜兒提醒了一句:

 “還沒有參觀書房呢,這個時候伯爵應該出去巡視那些閒置的領地,不會在書房,是不是可以看看呢?”

 蘿茲妮斯贊同地拍手叫好。

 “這是個好主意,哥哥,我們去書房看看吧,那裏有好多好多的書呢。”

 這個波里斯也知道。他不由得想起爸爸生前坐在書房裏的情形。家裏的那個書房只要爸爸在,永遠都是禁止入內的場所,在那裏,爸爸對執事塗爾克下達各種自己聽不懂的指示……

 很奇怪,波里斯對自己忽然會懷念起嚴厲冷漠的爸爸而感到很奇怪。這不同于來自哥哥的那一種感受,爸爸的存在從正面見證著自己的過去。

 書房在三樓。推門進去,波里斯還沒開始欣賞一屋子琳琅滿目的書籍,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故。蘿茲妮斯氣鼓鼓地沖到其中一個書架前,伸出手指厲聲叫道:

 “蘭吉艾,你又在這裏隨便翻看爸爸的書!”

 有一個少年站在那裏,從他的穿著可以看出是個傭人,手裏正捧著一本厚重的書。

 年齡應該同自己差不多。被幾縷淺藍色頭髮覆蓋著的額頭飽滿而英挺,仿佛在昭示著他的倔強,抑或是對於某種信念的執著。一張臉相當的清秀俊美。他不同于波里斯在安諾瑪瑞見到過的任何一個人,他的存在在這片和煦美麗的土地上,簡直是個異類。

 清新而明朗。

 他面對火冒三丈的蘿茲妮斯,不慌不忙地合上了書,然後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盯著陌生的波里斯。

 當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時,波里斯為自己的發現感到驚奇,如果不是因為太陽光的照射而變了顏色的話,他的眼睛確確實實在泛著深紅色的光芒。他驚訝這世上居然會有這種顏色的眼睛。仿佛鏤刻著的紅寶石,少年紅色的眼睛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美麗。

 “竟敢躲在這裏偷看爸爸的書!”

 蘿茲妮斯從少年的手裏一把搶過那本還沒來得及放回書架的書,用力摔倒了地上。凱蜜兒急忙拾起書本,封皮的一角被摔皺了,凱蜜兒不安地企圖用手去撫平,當事人蘿茲妮斯卻無視於這一切,而是用手指戳著蘭吉艾的額頭。

 “你要有點分寸,你信不信我會向爸爸告狀,把你從這趕出去。

 波里斯很好奇,這個明明是下人打扮,卻擁有著非常高尚的姿態的少年,會怎樣為自己辯白呢?但是少年的回答大大偏離了波里斯的期待,他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

 “很抱歉,小姐,我錯了。”

 其實還能期待什麼樣的回答呢?少年的語氣不是完全被屈服了的順從。長時間被捧為公主,看慣了下人們低三下四的姿態的蘿茲妮斯,也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

 蘿茲妮斯的不滿情緒沒有平息,但她還是退了一步,瞟了一眼波裏斯說到:

 “今天,當著哥哥的面,我不跟你計較,下回再有這樣的情況,我會如實地告訴爸爸。”

 哥哥這個詞對於眼前的少年,應該是個陌生的字眼,可是蘭吉艾絲毫沒有表現出好奇的神色,鞠躬告別之後,從波里斯的身旁走了出去。凱蜜兒跑過來,把書放回到了書架上。蘿茲妮斯這才察看起那本書來,看有沒有被摔壞。

 “怎麼,不會有什麼事吧。”

 蘿茲妮斯一直認為,作為城堡的小主人,每一個下人都應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可是去年初,爸爸從卡爾地卡帶回來的這個少年始終無法讓蘿茲妮斯稱心。

 表面上看起來,他對你服服帖帖的,不管多過分的要求都不會違抗你,但是蘿茲妮斯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他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甚至從心底裏無視自 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使我不得不向你屈服,但是你無法左右我的思想,少年的眼神所傳遞出來的這種訊息,讓蘿茲妮斯很不痛快。

 主人今天有沒有發脾氣,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整天揣摩著主人的性情,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千方百計哄主人開心,運氣好呢,還可以得到主人的幾 句稱讚或是犒賞什麼的,那層牢固的關係,客觀地擺在那裏,由不得你不承認。主人想贏,自己就一定要輸,主人自以為是,自己就要裝傻充愣……這一類型,才是 蘿茲妮斯喜歡的理想的下人模樣。雖然蘭吉艾與蘿茲妮斯是同齡人,但畢竟二者之間的關係是不可逾越的,他想用這樣的方式與蘿茲妮斯保持對等的關係,這只能讓 蘿茲妮斯更加討厭他。

 但是,蘭吉艾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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