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微微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了,這丁淮雖然口上說不擔心張角會對其加害,心中其實還是擔心的,將自己留在這裡其實就是作為人質,一旦丁淮在城內出事,自己必然也會殞命。張角兄弟本就沒有加害丁淮的本意,於是張寶便不假思索,答應留下。
當下,在丁淮的要求下,張寶修了一封書信,大意就是自己被丁淮留在了官軍大營,以張角的聰明必然能猜到是怎麼回事。而且張寶還將自己的信物交給了丁淮,這樣丁淮便可在身份不被洩露的情況下,自由出入廣宗城。
一切準備完畢,丁淮便穿上張寶親兵的衣服。正好這次張寶前來的時候,身邊帶了一名親信,丁淮正是換上他的衣服。有了張寶的信物,加上身穿黃巾服飾,廣宗城中守門的士兵並沒有為難丁淮,並且他們也不敢。
由於事先得由張寶相告,丁淮很順利的找到了張角所住的地方,正是廣宗縣縣令的府邸。
此時正是午時,張角屋內並無他人,而張角也正在酣睡。丁淮看著床上這個瘦得不成人形的人,竟然就是昔日叱詫風雲的黃巾軍的首領張角,比起五年前來,張角不知蒼老的多少,現在簡直就像一個五六十歲的垂暮老人。
丁淮並沒有喊醒張角的意思,只是靜靜的站在視窗,等待張角的醒來。
回想起自己這數年來的情形,丁淮簡直是如在夢中。換相之變、拜師左慈、成為丁淮、求地漢中、夜探冷宮、漢中求賢、掃平黃巾,每一件事情要麼是幸運之極,要麼是稀奇古怪,要麼是驚心動魄,可是每件事情都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並且因此也開始了改變三國歷史的序幕。
漢靈帝的美人,同時也是漢獻帝的母親竟然成為了自己的妻子,漢獻帝的皇后也會成為了自己的妻子(丁淮自然不會放過唐月)。而且,本來歷史上漢末的最後的一位皇帝漢獻帝也因為自己娶了他的母親而不會再來到這個世界上,這便使得丁淮無法知道靈帝死後會是誰能成為漢朝的皇帝,還是漢朝直接消亡在歷史的舞臺上。
正在丁淮胡思亂想的時候,張角醒來了。醒來後的張角突然發現未經自己的召喚,屋內多了一個人,雖然只是看到這個人的背影,但是張角仍然猜出了這個背影的主人必是丁淮,於是張角輕輕歎了一聲,道:“你終於肯來了。”
聽到張角的話,丁淮慢慢轉過頭來,雙目注視著張角,點了點頭,道:“是,本來我不想來的。”
張角微微斜了一下身子,道:“你擔心我會加害于你,然後再趁機攻打官軍大營,失去了你的指揮,官軍必然不能抵擋我軍的進攻,定會再次大敗。一旦你的敗績再傳到朝廷,恐怕朝廷再無力征討廣宗,更重要的是天下將會蜂起回應,到時候即使是我死去,大漢也必將被我黃巾取代。”
丁淮看著眼前這個充滿智慧的男人,不由點了點頭,因為張角說的一點都不錯,這也正是丁淮所擔心的。大漢的滅亡對於丁淮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丁淮擔心的是自己的生命,畢竟來到這個三國時代很不容易,倘若因此失去了生命就太不值了。
張角眼中微微有了一絲笑意,慈祥的看著丁淮,道:“可現在你怎麼又肯深陷虎穴了呢,難道就不怕我殺了你麼,須知雖然我二弟在你手中,但是你的性命和他相比,我寧願捨棄二弟的生命也會將你留在城內。”
聽了張角的話,丁淮的臉上沒有出現一絲懼容,十分平和地對張角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我知道,你是不會殺我的,不然我也不會來了,畢竟我是你的女婿,更是你最好的對手。”
張角“哈哈”笑了兩聲,卻引來一陣陣咳嗽,丁淮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了張角,才使得他的咳嗽平息下去。張角喝了口水,感覺好多了,道:“年輕人,你很自負,也很聰明,但是你說的不是理由,因為你畢竟還不是我的女婿,而且我需要的是推翻大漢統治,你的出現只會給我帶來麻煩。”
說到這裡,張角也不想再和丁淮這樣沒完沒了的說些這個,於是便扭轉話題道:“元常,想必你也知道,我大限將至,命不久矣。倘若我沒有這一身病,我翁婿二人誰高誰下,還是未知,你以為如何?”
丁淮略一沉吟道:“岳父大人所言甚是,或許皇甫嵩、盧植都非你敵手,因為多年的交往,二人都不曾對岳父大人存防備之心,而岳父大人卻是刻意結交,所以對二人知之甚詳,一旦在戰場上對決,二人豈是知己知彼的岳父大人的敵手。只是,岳父大人與小婿乃是伯仲之間,很重要的一點是岳父大人對於小婿並無半分瞭解,而且心中更心驚于我在南陽、穎川、汝南三郡的勝利,心中並無一絲戰勝小婿的信心。而小婿卻對能夠戰勝岳父大人充滿了信心,更有無窮的鬥志,只此一點岳父大人便已經輸了一半。而且廣宗城已成孤城,城內士兵的士氣大跌,兵無戰心,雖然有岳父大人的坐鎮指揮,但是,只要小婿圍而不打,恐怕廣宗城堅持不住三個月。”
丁淮一邊說,張角一邊不住點頭,好像一個老師在考驗學生的學業一樣。
張角聽完丁淮的話,心中頗是激動,道:“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不死,實在是因為沒能見到元常,如今心願已了,我也可以安然離開了。只是,由於馬相的背叛,使我以為元常並未答應我信中所說,於是我便讓褚燕保護甯兒離開廣宗城,不知何往,此件事情實在對元常不住。”
丁淮一聽,心中一涼,張甯竟然不在城中,而且不知去了什麼地方,看來自己與她果然無緣。但又擔心張角多想,丁淮道:“岳父大人不必擔心,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我與甯兒必然會有重逢的那一天。”
張角重複了一遍“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不由贊道:“元常果然不愧是大漢朝數百年來少有的文武全才,隨手拈來便是一句佳句。既然元常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想必甯兒走時以為你並未答應我的請求,以後會對你有所怨言。我現在書信一封,日後見了甯兒交與她,也會少了許多誤會。”
也就是張角的這封書信使得丁淮在八年後收服黑山褚燕,說服張甯的時候,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好不容易寫完這封信,張角顯得很累,額角上出現了一顆顆的汗珠,這正是人體極度虛弱的表現,出得都是虛汗。丁淮連忙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給張角遞過去,張角接過,一口氣便喝完,精神又好了一些。
張角繼續道:“我兄弟三人都是朝廷首列的要犯,一旦我身死,朝廷勢難放過我的兩個弟弟,以及我手下一班大將,這些人若是再託付給你照顧,很可能會因此使得朝廷看出什麼端倪,所以一旦城破之日,對於他們你大可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他們難脫此難,只能是他們命中註定。”
丁淮聽了之後,暗暗佩服,這才是做大事情的人,分得清輕重,看得透形勢,又下得了狠心,便道:“這個問題小婿自有分寸,岳父大人在世一日,小婿便一日不攻廣宗城,一旦岳父大人駕鶴西去,兩軍之間便是生死之戰,豈能再考慮其它。”
張角點了點頭,對丁淮的這番話甚是欣賞。須知,成大事者當須不計小節,但凡要完成一件事情,必然要有人作出犧牲,若是方方面面都要顧及,只怕每一件事情都難以完成,這一點丁淮和張角甚是相似。
因為丁淮的到來,張角今日說的話比平日十天說的話都多,而且還親筆寫了一封書信,使得本身就極度虛弱的張角更是疲憊不堪,事情都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張角也不想再談下去,於是便說了最後一句話:“我死之後,廣宗城上必然不會高掛白旗,所以我何時身死只能靠賢婿自己去發現了。天已不早,賢婿還是快回吧,記得日後替我好好照顧甯兒,我死也無憾了。”
望著這個遲暮的老人(在今天看來,說老人有點過,因為張角今年才四十多歲,古人三十五便自稱老夫,所以在當時那個年代,說是老人自然成立),丁淮堅定的點了點頭,心中不由想起了一句話:“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看著丁淮點頭,張角心中不由大慰,對丁淮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張角自己卻重新躺下,口中喃喃念叨著:“卿兒,卿兒,多少年了我一直沒能找到咱們的兒子,我對你不住,不過我也馬上就要陪你來了,省的你在黃泉路上寂寞,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丁淮已經轉身準備向外走,聽到張角自己的自言自語,明白了一半卻又糊塗了一半,心中也不忍,終於轉過身來,對張角道:“小婿知道岳父大人起義為了誰,其實她並沒有死。”張角聽了這話,身體巨震,雙目突然大盛,盯著丁淮用嘶啞而又顫抖的聲音道:“她她在什麼地方?”
丁淮目注張角良久,歎了口氣道:“她在漢中,岳父大人放心,她生活的很好,很平靜。”說完,丁淮轉身走了。
雖然糊塗了一半,但是丁淮並沒有追問下去,也造成了一個日後讓丁淮頗覺後悔的事情。
張角驚訝地望著丁淮的背影良久,最後長歎一口氣,重新躺下,許久之後,張角喃喃說了一句話:“也許,我真的錯了,也許這就是她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