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碧血黃沙

　　公元1181年秋，也是大宋淳熙七年的九月二十九，埃及西部距離聖城耶路撒冷大約兩百里遠的荒漠戈壁上，一支規模大約在五百人左右的超大型商隊正沿著古道迤邐而行。

　　這支商隊的領導者，名叫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馬赫迪，在耶路撒冷城中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穆斯林商人，但在穆斯林的一個秘密教派中，他非但是受人尊敬的「伊瑪目」（指領導者、領拜人），還是法蒂瑪王朝的貴族後裔。

　　法蒂瑪王朝(al－Sulalahal－Fatimiyyah)，又稱「南薩拉森帝國」，於公元909年建立，公元1171年滅亡。是中世紀伊斯蘭教什葉派在北非及中東建立的封建王朝。因其旗幟、服飾尚綠，故中國史書稱「綠衣大食」。以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之女法蒂瑪得名。

　　公元1096至1144年間敘利亞和巴勒斯坦大部分屬地先後被塞爾柱王朝和十字軍佔領。1071年，諾曼人佔領西西里島，並蠶食了非洲大陸一些土地。十字軍入侵埃及後，西亞贊吉王朝蘇丹努爾丁應法蒂瑪王朝末代哈里發阿迪德之請，派部將希爾庫及其侄子薩拉丁率軍往援。但在1171年，薩拉丁卻推翻法蒂瑪王朝哈里發阿迪德(1160～1171)，自立為蘇丹，滅法蒂瑪王朝，建立阿尤布王朝，從此在埃及恢復了伊斯蘭教遜尼派的地位。

　　雖然穆罕默德?馬赫迪與薩拉丁都是穆斯林，但卻分屬於什葉派和遜尼派兩個世代夙仇的教派。當法蒂瑪王朝被薩拉丁滅亡之後，雖然原王朝什葉派的穆斯林表面上臣服於薩拉丁的統治，但暗地裡不合作者甚多。

　　自然，穆罕默德?馬赫迪其中的一位。

　　穆罕默德雖然是法蒂瑪王朝的貴族後裔，但實際上與哈里發族系並無瓜葛，家族之中歷代都是專營絲綢之路商貿物流的富商，但亡國之痛卻是猶如毒蛇噬骨一般深深銘刻在每一個王朝後裔的骨髓之中。因而在1177年的蒙吉薩之戰後，穆罕默德便萌發了前往大宋為統治耶路撒冷的不世天才，耶路撒冷王國現任的國王鮑德溫四世尋找治療麻風的良方。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不可一世的薩拉丁和他的數萬騎兵，以及精銳的馬木留克騎兵衛隊慘敗於鮑德溫四世僅僅數千的兵力之下，當這位年僅十六歲的麻風少年將沙漠之王拒絕在耶路撒冷國土之外時，穆罕默德便知道他的出現或許正是真主大能顯現。

　　1178夏，穆罕默德從蘇伊士出發前往大宋，自今已是整整三年。

　　行進在前往聖地耶路撒冷，由朝覲者數百年來踏出的道路上，穆罕默德此時心中憧憬著希望，但他究竟是希望當年的那位意氣風發的麻風少年現在一切安好，或是其他，卻又叫人無從得知。

　　與此同時，在商隊側後方三里外的一處丘陵後，二百餘騎身穿精緻鎖甲，佩戴重型甲冑，外披聖殿騎士團特有的紅色十字罩袍的騎士們正在靜默的整理著鎧甲兵器，並為即將到來的戰鬥祈禱。

　　「雷納德，商隊有武裝押運。」一名年紀在三十左右，高鼻深目的褐髮歐洲男子策馬前驅幾步，向身旁的一個穿著聖殿騎士將領服色，毛茸茸一臉絡腮鬍的中年胖子問道：「你確信，我們能吃得掉？」

　　「哼哼！這才帶勁兒。」被喚作雷納德的中年胖子也策馬緩步前驅，眼神裡充滿了貪婪和渴望，他幾乎是用留著口水的語氣笑道：「這支剛剛在蘇伊士登岸的商隊，他們的馱架裡裝滿了上等的東方絲綢和瓷器。蓋伊，你不是正好需要一些上等絲綢去討好那個麻風病人的姐姐？」

　　「他們發現了！」蓋伊並未在意雷納德的說辭，冷靜的向身後傳達下命令：「上馬，追上去！」

　　也就在兩人對話的同時，戈壁古道上迤邐而行的商隊雖然在同時發現了這支隱藏在山丘之後的部隊，卻並未即刻做出防備，反倒是派出了兩名斥候向丘陵方向馳來。因為，這裡距離聖地耶路撒冷只有不到兩百里，已經是耶路撒冷王國的國土，在數年之前國王鮑德溫四世便做出承諾，耶路撒冷歡迎所有的朝覲者並保護往來的客商。

　　很快，蓋伊又發現商隊之中再次派出了數名斥候分別向另外三個方向奔去，便回頭向雷納德道：「需要派人去追嗎？」

　　「這裡是沙漠，他們跑不掉的。」雷納德自信的拍下了頭盔上的護鼻擋板，笑道：「你膽怯了？」

　　蓋伊道：「在成為茜貝拉的丈夫之前，我可不想被絞死。」

　　「放心！」雷納德伸手抽出佩劍，邪笑道：「在這個王國，他們肯定會說這事是雷納德干的，耶路撒冷的所有人都這麼說。對了蓋伊，你可以假稱你正在拿撒勒（巴勒斯坦北部古城）祈禱。」

　　蓋伊放下了頭盔上的面罩，抽出了佩劍冷笑道：「你是個危險的混蛋，雷納德。」

　　雷納德卻是回望了一眼身後整裝待發的騎士，沉聲道：「撒拉遜人、穆斯林、薩拉丁……如果難免一戰，早戰好過遲戰，那個麻風病人還能活多久？」

　　「神的旨意！」隨著雷納德的話音落下，聖殿騎士的隊伍當中響起了出戰前的呼號：「神的旨意！」

　　當呼號聲響起時，雷納德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舉劍前指，大聲喝道：「耶路撒冷！」

　　隨即，二百餘名聖殿騎士便如黃色汪洋之中一朵白色的浪花般，向古道中依舊迤邐而行毫無防備的商隊殺去！

　　幾乎是在瞬間，從山丘上衝擊而下的騎兵帶起的塵煙被隔壁上呼嘯的狂風帶上了天際，面對著突然殺出的騎兵，毫無防備的商隊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這支達到五百餘人的龐大商隊實際由兩支從東方返回的商隊組成，全部的戰力不過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其餘皆是從東方帶來的各種工匠、美女以及諸如這類的隨行人員。眼下行進在途，隊伍更是長達一里，當負責武裝保衛的領隊頭目確信這批突然出現的聖殿騎士並非是耶路撒冷派出護衛商旅的衛隊，而是屬意劫殺商隊的歹徒時，一切已經為時晚矣。

　　只見在蓋伊和雷納德的率領下，發起衝鋒的兩百餘騎迅速分裂為兩個隊列，蓋伊率領一百名騎士直接衝入商隊的中部，將商隊從中截斷。而雷納德則率領著餘下的部隊向著商隊前方回援的百餘名護衛騎兵衝殺過去。面對著裝備精良的聖殿騎士，僅是一個衝陣，穆罕默德手下的僱傭護衛便死傷過半，餘下的人當即毫無戰意，策馬便逃。

　　此刻，在穆罕默德的商隊之中，有著一對遠渡重洋萬里迢迢而來的父子，父親名叫趙倫，乃是大宋嘉興府有名的大夫，對癬疣之疾和麻風頗有研究。其子名叫趙連，乳名換做三郎。這父子二人之所以加入穆罕默德的商隊來此，其中還有一番典故，只說此時父子二人見狀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待商隊被騎兵攔腰截斷之時，二人這才醒悟，慌忙按照領隊事先的交代，將騎乘的駱駝按下扶倒，俯身在側躲避災禍。

　　遠渡重洋，行船半載，一路上閒來無事，父子二人便跟商隊的翻譯學了許多這西域之國的風俗習慣和語言文字，翻譯便曾交代過在這西域若是路遇打劫，父子當如何躲災避險。若是不幸落於匪手，當說何詞述明身份，以求免死。其時不論馬賊盜匪，但凡有實力劫掠商隊的大股匪徒，必然知道工匠與醫者的價值，趙家父子只要避過無眼刀兵，求活甚易。

　　就說這時，父子二人以駱駝為障伏身其中，只求老天見憐，刀兵認善，能夠安然躲過這次災劫。可偏偏老天總是不遂人之願，只聽喊殺聲中，一柄投斧卻是不偏不倚，逕直向趙倫飛來。危急關頭，趙連護父心切，便側身一撲伏在父親身上，恰巧被斧柄命中頭部。

　　雖是斧柄，但巨力灌腦，力有千鈞，只見趙家三郎眼耳口鼻俱都滲出鮮血，當場氣絕。

　　眼瞧著兒子竟遭厄難，趙倫茫然望天，突然昂首大笑三聲，便拋下兒子屍身，尋了散落兵器要與匪盜拚命。恍然間，趙倫只覺身旁廝殺景象宛若夢境，抬眼望去，卻見娘子朱氏與兒子兒媳皆在遠處，三人笑臉如花，招手輕呼，竟是喚他跟去。

　　眨眼間，娘子與兒子兒媳三人的影像被一道白影撞破，一名身穿鏈甲白袍，跨騎白馬、頭罩護面鐵盔的聖殿騎士迅馳之中手起矛落，竟將一根怕有丈二的鋼頭長矛扎入趙倫腹中，鋼矛透腹而過，將趙倫活活釘在地上。

　　此時，戈壁之上恰好刮來一陣強風，一時間天地為之色變，黃沙漫天飛舞，馬嘶人嚎淒涼，恰如老天也不願見這殺戮慘劇一般。

　　而然，在這漫天黃沙之中，卻有一個身影緩緩從趙連伏屍之地起身，三步一趔趄，兩步一蹌踉，向身被長矛貫穿在地的趙倫撲來。

　　「爹……」這身影抱住趙倫挺立不倒的身軀，一聲悲呼卻道明瞭身份，竟是被擊腦暴亡趙家三郎。而此時被長矛貫體的趙倫也未斷氣，聽聞這聲悲呼，本已渙散的眼眸之中竟是在轉瞬間迸發熾熱的神采，見他一把抓住兒子湊到身前，奮力喝道：「三郎，你我趙氏一脈，乃是出自太祖與……花蕊夫人費氏之後，快走……回大宋……」

　　言畢，趙倫一口鮮血湧上喉頭，噴血而亡。

　　死而復生的趙連呆立數息，卻是突然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毫不遲疑割下父親的一束頭髮藏入懷中，轉身走回伏駝處，牽了一匹鞍上載有藥箱的駱駝，轉眼便消失在漫天的黃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