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司法決鬥
不得不說,從老補鞋匠米勒烏斯口中娓娓道出的雷納德地前半生大致上已經足夠寫成一本傳奇。如果再算上他收取阿勒頗人的佣金,然後打著耶路撒冷國的旗號去搶劫穆斯林商隊和朝聖者,挑起耶路撒冷王國與阿尤布王朝之間的戰爭這筆帳,當真可以寫成一部堪比《紅與黑》的驚世巨作。
而且《紅與黑》這個書名也非常的貼切:紅色是受害者們的鮮血,黑色是他那顆骯髒卑鄙的心臟。
不得不說,在耶路撒冷時趙龍並沒有把他列為有危害的目標,那時他一心一意想的僅是如何收拾蓋伊,畢竟趙倫的這一筆血債是直接算到蓋伊頭上的,可沒想到現在存心給他下絆子的人卻是雷納德和他的繼子。
至於趙龍提出要向查理決鬥的事情,除了不知道趙龍會武功的蘭斯特表示反對之外,倒也沒什麼人提出異議,甚至都沒有人想要問問為什麼趙龍會想到提出決鬥這種事情。實際上,決鬥這種行為在中世紀既被稱為奇葩,也被稱為毒瘤。因為決鬥在中世紀歐洲的司法和立法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比如說德皇紅鬍子弗雷德裡克(1152-1190年)與當時的薩克森和巴伐利亞公爵獅子亨利有著很深的矛盾,弗雷德裡克多次想以叛亂罪審判亨利,但後者指出按照當時的法律法他只能在自己的領地上受審。最後在1180年,弗雷德裡克的一個親信貴族站出來說,他願意以司法決鬥的方式證明皇帝在法律上有權力在自己宮廷所在的任何地方審判王公貴族,亨利當然拒絕接受挑戰,於是費雷德裡克把該貴族所提出的原則確立為一條法律,至於則亨利因為沒有參加決鬥而被沒收領地。
因此司法決鬥並不單單只是決鬥雙方個人的事情,也同時代表了法律,既勝者擁有對司法的最終解釋權。比如說德意志薩克森王朝的奧托一世主政時期,就曾經為「喪父的孫輩是否能與其叔叔們平等共享祖父的遺產」這個問題爭論不休。最終,掌握司法解釋權的貴族們決定用決鬥作出回答,論戰雙方各選出一名騎士作代表進行決鬥。
最後,支持孫輩獲得遺產一方的騎士將對手一矛刺死,直到了這時爭論才有了最終結果,孫輩的繼承權得到保障。
而更為有趣的是,決鬥也是一種可以顛倒黑白的可怕工具,比如說在1162年,蒙特佛特的羅伯特提出指控,說艾賽克斯伯爵在五年前的一次對威爾士人的戰鬥中表現懦弱,把英格蘭王室的臉都丟盡了。並且羅伯特發誓自己說的是實話,如果艾賽克斯不服可以找他決鬥。對這種指控無法容忍的艾賽克斯伯爵為了榮譽只能找羅伯特決鬥,可最後艾賽克斯伯爵被羅伯特打成重傷,昏死了過去。
可由於艾賽克斯在決鬥中落敗,因此整個英格蘭的人都認為他是叛徒和懦夫,即便人們都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
所以,查理污蔑說納爾遜先是盜竊了屬於雷納德的奴隸,又殺死了追捕逃奴的騎士,要趙龍賠償巨額金錢甚至還覬覦他的封邑,這也就等同於指控是趙龍指使侍從這麼幹的,如果趙龍無法找出證據證明他沒有指使納爾遜去這樣幹,便要按照耶路撒冷國的法律賠償雷納德一方的損失,就算雷納德拐騙宋邦的村民在前。
所以,唯一的解決之道便只有決鬥,如果趙龍在決鬥中獲勝,那麼不但可以洗刷縱僕行兇,拐帶奴隸的罪名,甚至還可以讓雷納德把宋邦的村民給還回來。
如果輸了,就算大家都知道趙龍這是被雷納德所陰,也沒有誰能夠出來主持公道,就算是鮑德溫四世也不行。
因此在中世紀時代,決鬥也是一種可以合法奪取別人財產的手段!
不過,也就在趙龍和蘭斯特研究如何將決鬥的利益最大化時,前醫院騎士阿爾伯特卻是主動找上了門來,早先的一戰雖然他和他的人都是旁觀者,但至少他是看清楚了趙龍手下那些大盜們的武力是如何的強大。
身為一名騎士,必然對某些東西是有所追求的,比如說信仰、榮耀、利益或武技。阿爾伯特的身世正如趙龍所猜測的那樣,他確實是雨果?卡佩的後裔,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血統,也不會被耶路撒冷的醫院騎士團吸納為團員。阿爾伯特不是一個狂熱的信徒,他來到耶路撒冷是為了尋找機遇,因為他知道一句話,那就是一個法國的農夫去到耶路撒冷,有可能成為一個城主,而一個法國的城主去到耶路撒冷,也有可能成為一個乞丐。在這片充滿了機遇和挑戰的土地上,你所能依靠的僅僅是自己的實力,而不是祖輩的名號聲望。
現在,當阿爾伯特在安撫同僚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消息,他覺得這是一個機遇,一個難得地機遇。
因此,阿爾伯特丟下了搖擺不定的同僚們,直接找上了門來:「大人,我聽說你要和卡勒堡的查理決鬥,我想代表你出戰!」
「你要替我出戰?」趙龍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阿爾伯特,想要從他的眼睛裡找出點什麼:「為什麼?」
阿爾伯特直言道:「大人是王上的御醫,我想不論是王上或是執政官大人,都不希望大人去進行這種充滿了陰謀和危險的決鬥。」
「但你是否知道,決鬥的要求可是我提出來的!」趙龍微微一笑,心想難道自己的明示這傢伙還是沒有看明白嗎?
阿爾伯特卻是解釋道:「是的大人!但如果決鬥的場地是在的黎波里,查理必然不會親自跟您決鬥,他肯定會指派一個騎士……」
趙龍打斷道:「阿爾伯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給你這個榮譽,但到時需要視現場的情況而定。另外,你的人都作出決定了嗎?」
當夜,在的黎波里伯爵府中,主人用來招待賓客的大廳再次被火光點亮,一條長達十餘米的雜木寬桌上,二十來號人正在狂吃海喝,這幫人一面努力的上下開合著腮幫子咀嚼,一面還發出難聽的吧唧聲,不少人更是毫無風度將沾滿油膩的髒手往身上的罩袍上亂抹。
在這些人中,唯一保持著貴族吃相的人正是白天跑去宋邦找事的查理,但他的吃相真要細究起來,比起他手下的騎士以及的黎波里本地作為陪客的小貴族們也好不到哪去。當他吃下了整整一條灑滿了香料的烤羊腿後,一個頭上戴著白色包頭皮帽,身穿黑色袍服的老神甫這才舉起酒杯,喊道:「讚美上帝!」
一桌子的人聞言都跟著喊了起來,隨後老神甫這才對查理問道:「查理,你是說那個東方異教徒,他主動向你提出決鬥?」
查理用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漬,然後又把手在身上的斗篷手蹭了蹭後,這才說道:「主教大人,我覺得這個王國快要完蛋了。整個王國都被把持在東正教徒手中,現在居然還讓一個東方的異教徒成為了男爵。所以我父親常說,那個麻風病人只會讓這個王國走入毀滅的死路!」
「說的對!」一旁大嚼的騎士們很給面子的起哄道。
「所以……」查理拿起切割羊肉用的餐刀,狠狠的插在了一塊羊肉上道:「我會用我劍,一點一點的切下他的腦袋。我用我死去父母的榮譽起誓,我會讓他付出代價,只有死掉的異教徒,才是好異教徒!」
一個本地小貴族找準了時機站起來喊道:「異教徒是我們敵人!上帝說,殺異教徒就是行善!」
不過他的這個號召只有查理的騎士們出聲附和叫好,在座的其他本地貴族,包括一直在給查理勸酒地的黎波里主教安東尼奧卻是沒有出聲,直到這股哄嘲過了之後,安東尼奧主教這才站起身來。
安東尼奧成為的黎波里主教已經快有二十個年頭,他本屬於羅馬公教派系,按理說是可以呆在耶路撒冷的,但他一直被排擠在耶路撒冷王國的執政層之外,而耶路撒冷城中的各個教堂也都是名花有主,最後不得不返回的黎波里困居。不過雖然他被排擠出了耶路撒冷王國的權利中心,但羅馬公教在耶路撒冷多少還是佔有一席之地的,因此他的消息也特別靈通。
「我曾經聽說這樣一種論調,那就是異教徒之中也有著善惡之別。」安東尼奧一開口,就拋出了一個看起來貌似很犀利的論調,在場的本地貴族們可都是久經考驗的傢伙,除掉剛剛那個想要露臉的小貴族一臉激動的神色想要跳起來維護他那個「殺異教徒就是行善」的信仰之外,其餘人都是端起酒杯拿起刀叉,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安東尼奧頓了頓,舉起酒杯繼續道:「但也有人說,異教徒就是我們死敵,他們是整個基督世界的敵人,不論他們是否能為我們提供最好的麵包、葡萄酒以及鹽和奶酪,還是來自遙遠東方的精美絲綢與華麗瓷器,甚至是為我們的王治好麻風病,而我們所能作為回報的只能是上帝的怒火和神聖的懲罰!」
安東尼奧的這番論述拋出之後,除掉之前的那個小貴族一張臉漲得通紅之外,其餘人的都是默不作聲。安東尼奧自顧自的飲光了杯中的葡萄酒,向有些呆愕的查理笑道:「查理,決鬥不是個好辦法,你應該試著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