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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廚秀(娶妻不閒之一)》第5章
第四章

 時序轉至夏末,夜暮低垂,又是掌燈時分。

 李鳳芝擱著一擲千金的貴客不招呼,又來到這離廚房不遠的後院平房。

 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有自信,善弄風情也善于交際,遇到大小事都能處之泰然,也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錯失良機。

 外人不知,她年已二十,不管韓元殊是否出身將侯之門,他是她唯一入了眼的男人,當小妾也罷,通房美婢也行,年華易逝,她知道她不可能一輩子當花娘。

 而唐翎學習已近三個月,十道菜已達火候,明日就要離開,她一走,韓元殊自然也不會留下,她只有今宵得以把握。

 思至此,她舉手敲敲韓元殊的房門,一手端著她親自熬煮的人蔘雞湯,開門入內。

 房內,燈火通明,夏夜悶熱無風,韓元殊赤裸著上半身,神情漠然的半躺靠在床榻上看著書冊,那鎖骨,肌肉厚實的強健胸膛,再加上那張俊美無儔的容顏,饒是嘗了不少男人的李鳳芝也是暗吞口水,腦海里想象著被他壓在床榻上翻雲覆雨的畫面。

 珠光映鬢的她一襲低胸薄紗刺繡錦裙,裙腰還束至腋下,強調她的豐滿身姿,但韓元殊的目光從她進來到將湯盅放至桌上,都不曾抬頭看她一眼。

 「公子,這可是奴家親手做的,請公子嗜嘗。」只是里面加了些料。

 「拿走。」

 「公子,怎麼對鳳芝如此冷漠?」她忍不住又吞咽了口口水,他淡漠中又帶著霸氣,這樣的男人品嘗起來鐵定夠味兒。她笑靨如花的走近他,「公子不曾到過飛燕樓,那里有一處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只有幾名貴客才能使用。」

 「地下浴池?」黑眸閃過一道精芒。

 她微微一笑,拉起裙擺坐在床邊,「是啊,那浴池足以容納四、五十人,公子若有意願,鳳芝很願意帶公子過去感受感受。」

 韓元殊略微思索,袁鷹至今都找不到紀長春偷佔金子的藏匿處,也許要從這女人身上查查,他于是應允。

 「好。」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鳳芝欣喜得眼波如媚,「太好了,請公子跟我來。」

 他起身下床,抓了外衣要套上。

 「公子去的地方是浴池,其實不必——」

 她羞答答的還沒說完,門就「砰」地一聲被打開,唐翎像後頭有什麼在追似的飛奔進來。

 「韓元殊,我送點心來了,天氣悶熱,我特別弄了一碗冰涼的銀耳蓮子湯,你快來吃啊。」

 「唐姑娘別忙了,公子要隨我到飛燕樓,我自會喂飽他的。」李鳳芝嬌笑道。

 「可是、可是,他嘴巴很刁的。」

 唐翎擠出僵笑,再看著已穿妥上衣的韓元殊,她將手上的雕花漆盒放上桌,再皺眉看著桌上那盅雞湯後,快步走到韓元殊身邊,揮手示意他稍微彎身,不然,她不能說悄悄話。

 韓元殊蹙眉,微微傾身,她就背對著李鳳芝,雙手圈在唇上,小小聲的說︰「你別跟她去啊,她擅狐媚之術,她是老鴇,你會被她吃掉的。」

 「你擔心我?」他的音量很平常。

 她急得使眼色,一手又指指自己胸口,意思是別讓她後面的李鳳芝听到,「我明早就要離開,你不走嗎?剛剛有人跟傅老說些話,傅老就跑到我身邊說,叫我動作快一點,你要被鳳姑娘吃了,還說鳳姑娘是蜘蛛精,那盅雞湯有下藥,你會被……呃……玩死的。」她欲言又止半天,就是吐不出傅老說的「精盡人亡」四字。

 「唐姑娘說什麼?我也想听听。」李鳳芝千嬌百媚的走近兩人。

 韓元殊表情漠然的看著憂心忡忡的唐翎,再看著眉宇間有著勾人媚態的李鳳芝,突然覺得他剛剛答應得太快,雖然想去看看地下浴池是啥模樣?有無玄機?卻忘了地下浴池也可能有迷香或機關,這事還是派袁鷹去探探要適合些。

 他正要開口,就听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老掌櫃急急的跑進來,「鳳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傅老得罪了貴客,客人很火大,說要將這里夷為平地啊!」

 該死!什麼時候不鬧事,偏偏這會兒來鬧!「什麼人口氣如此之大?」

 「那年輕公子自稱是京城國公爺的親外甥,他帶了幾個皇親貴冑,說傅老煮的菜像餿水,要傅老去磕頭謝罪,」老掌櫃哭喪著一張臉,吶吶的道︰「但傅老脾氣硬,人是去了卻吼他們是豬,所以只適合吃餿水,雙方就打起來了。」

 李鳳芝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韓元殊,連忙轉身拉起裙擺離去。

 唐翎也跟著要跑,但韓元殊一把拉住她,「你干什麼?」

 「傅老是我的師父,我得去看看,我會三腳貓功夫,需要時——啊!」她尖叫一聲,因為韓元殊抓著她的手臂一拉一扯,她就飛身跌坐到柔軟的床鋪上,嚇到魂差點飛了。

 他俊臉一沉,「還真是三腳貓功夫,那你只能留在這里。」

 「不行!傅老脾氣怪,肯定出事的!」無法袖手旁觀的她還是跳下床鋪。

 但不行是她說的,韓元殊就擋在門口,不管她往左往右閃,施展小拳頭槌、用小腳踹,甚至想從他的胯下鑽過,韓元殊都像拎小狗小貓似的將她一次次的扔回床上,害她頭昏腦脹,滿天星星,差點沒口吐白沫,只真哪兒也去不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傅老鼻青臉腫的被扶回後院,右手還被割了一刀,雖然不嚴重,但傷好之前無法再拿菜刀。

 這回招惹上的是皇親國戚,李鳳芝安撫不了,只能急急派人去請紀長春幾個大官過來打圓場,但幾個年輕貴族就是不肯賣面子,最後,還是李鳳芝答應對方一連三天盛宴賠罪,這三天,除了他們,不接任何客人,酒菜任他們吃喝,姑娘也隨便他們玩才解決。

 「那些人來頭不小,得罪不來,唉,人就是有分貴賤,這類仗勢欺人的戲碼,不時的就會上演。」

 李鳳芝楚楚可憐的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韓元殊,沒想到他還是一臉淡漠,她再度折回他的房間,不是奢望他英雄救美,而是以為能繼續剛剛的事,她可沒忘了,他明天就要跟唐翎離開。

 唐翎無奈的看看她,再看看當起守門侍衛的韓元殊,「我可以回房間了?」

 他直視著她,這一晚,不會那麼快平靜,國公爺的外甥鄭富威是個不學無術的敗類,他是識得的,也曾在京城多次見他胡鬧,這一想,他回答,「你今晚就睡在這里。」免得她又沖動亂來,萬一被傷到了,那恐怕就不只是切斷兩根手指頭而已。

 「睡你——」

 唐翎杏眼圓睜,李鳳芝更是臉色一變,但韓元殊卻一臉平靜的看著李鳳芝,「爺今晚有人陪睡了。」

 唐翎原本就處在驚嚇狀態,他這一說,她嘴巴大開,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李鳳芝臉色難看但仍不想放棄,「爺明天會留下嗎?鳳芝真的想侍——」

 她話未說完,跑堂又急匆匆的沖進來道︰「鳳姑娘,上等廂房內又是一陣咆哮聲,老掌櫃要鳳姑娘再去安撫安撫啊。」

 她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怎麼回事?」

 「傅老說他手不能拿刀,煮的菜客人也不喜就回房去睡了,由其他廚子上菜,但廚房里每個人戰戰兢兢、忙亂失序,就、就——」

 李鳳芝咬牙切齒的又快步離去,跑堂也急急跟著離開。

 唐翎想了想,在這種情形下,端出的菜肴肯定也失了平時水準,「不成,我也要去看看。」

 她才往前跑兩步,腰間就讓人猛地一扣,她嚇了一跳,但接下來——韓元殊摟著她施展輕功,飛掠出月光皎潔的屋外。

 「你干什麼?」她一眨眼,怎麼就听到乒乒乓乓聲?!

 她定眼一看,韓元殊已抱著她落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上,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三樓上等廂房內的情形。

 就見穿著華貴的幾名年輕男子憤怒掀桌,杯盤碎落一地,沒有食用的酒菜自然也是倒了一地。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糟蹋食物,太可恨了!」她說得氣憤,也很心痛,想當年多少流民還不敢盼這一桌好菜,只要有個饅頭果腹,他們就謝天了!

 「再去上一桌菜來,而且菜色不能同這一桌,要能入爺們的口,不然,爺們就再砸一桌。」其中一名年輕男子朝伙計再吼道。

 她火了,「這些人根本是故意來找碴的!浮——」

 冷不妨的,韓元殊再一次摟著她又飛掠而下,一個轉折就回到房間,他放開她後,徑自走回椅子坐下,「你去看過了,可以睡了。」

 唐翎聞言雙拳倏握,猝然回身瞪著他,「韓元殊,你當我是什麼?那些鶯鶯燕燕嗎?要我陪睡,我替你煮過幾頓飯,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他先是像見鬼似的瞪著她,接著突然捂嘴低頭,肩膀開始可疑的抖動著,然後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抬頭看著仍怒不可遏的瞪著自己的唐翎。

 人生頭一回,他是因為憋笑而得內傷!笑話,他若真要女人,會要她這個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小不點嗎?再說,他半點也沒有「吃」女人的興致!

 「我早就叫你那顆小腦袋裝些你該學的東西就好,看看你裝了什麼?」他的臉色極冷,口氣也冷,「讓你在我這里睡,是怕你去湊熱鬧,不小心讓別人傷了,我又得去傷人。」

 她一楞,臉兒一紅,「所以是我搞錯了?那、那也不管,我是一定要離開這個房間的,我要去廚房看看,那里肯定亂成一團,我也要去看看傅老,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安心的離開!」她說著火氣又大了起來,一手直指著他,「我不想再飛了,你也不許再擋我。」

 瞧她一副他要敢再做這兩件事,就跟他拚命的認真樣,他竟然不怒,反而想笑,不自量力的笨丫頭,在乎這些人做啥?別人根本不在乎她!

 但他沒再攔她,因為,她明天是該走了,他已為她做好安排。

 唐翎先跑去看傅老,關心他的傷口,沒想到卻被傅老吼出去,「老子要睡了。」

 唐翎再走到廚房,沒想到,所有廚子伙計都在,爐火仍燒著,卻沒人干活兒,一片靜默,她不解的看向臉色忽白忽青的李鳳芝,「怎麼回事?」

 「哼,沒了傅老,這群人全成了廢物,要他們集思廣益,做不同菜色,沒想到每個人都成了啞巴。」她一臉鄙夷的掃過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不是他們不開口,而是唐心樓第一把交椅傅老做的菜都入不了那些貴族的眼,還得下跪磕頭,最終還傷到最重要的右手……

 這時候,誰想挺身當英雄?就怕也有罪受。

 李鳳芝徹底變臉,神情凶惡的揚聲怒罵,「不說話?本姑娘留你們干啥?!馬上滾出去,唐心樓永不錄用!」

 聞言,眾人嚇得紛紛開口,「鳳姑娘,我馬上做。」

 「我們馬上做,鳳姑娘。」

 他們這些人都得養家活口,不能沒活兒干,只是,夏夜氣溫燠熱,爐火一灶灶開,每個人汗流浹背,手忙腳亂又頭昏不適,眾人愈急愈做不好,有的肉燒焦,有的炒的菜過老,狀況一堆。

 李鳳芝已經先行離開去親自招待那幾個仗勢欺人的貴客,但唐翎不放心仍杵在廚房,看著幾個廚子雙眸和臉都發紅,一道道菜從外觀看就知送不出去。

 「你們大家听我說,先停下來,由我來煮十道菜,但我需要大家的幫忙。」唐翎義無反顧的站出來。

 「你願意太好了。」

 「是啊,我們慌了,亂了,你是傅老最快教會的高徒,由你來做,今晚一定能安全度過。」

 突然間,每個人視她為救世主,走近她、圍著她,此起彼落的頻說好話,也是大大松了口氣,唐翎的菜要是過不了關,要受罪的也是她,與他們無關……

 「何必多事?你明日就要離開。」

 韓元殊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另一個廚房入口進來,他這一出聲,所有人全轉身看向他,「這些人中,在今晚之前,不知有多少個巴不得你快走,這會兒,卻又在心中暗自慶幸,你跳下來替他們扛責受罪。」

 語畢,不少人因被說中心事而臉色漲紅,尷尬的不敢看向唐翔。

 「臉皮似銅牆鐵壁,半點情義都不顧,這些人哪值得你義氣相挺?」

 「韓元殊,我只想幫忙,我有能力啊,我娘說過,施比受更有福。」

 她這一說,在場羞愧的人更多了。

 但他還是不想讓她幫忙,只是唐翎堅持起來也很倔強,她直言慈幼莊園的人口眾多,每次上桌人數少則二十、多則五十,要她一次辦上十桌菜也沒有問題。

 接下來的半個多時辰,她向韓元殊證明他真的小看她。

 唐翎是真的有兩把刷子,先確定那幾個皇族喝什麼酒,迅速決定了快炒快煮的菜色,井然有序的吩咐誰該做什麼?誰負責什麼?甚至誰擅長什麼?

 韓元殊坐在靠窗一隅,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真的沒想到忙于學習的她竟然還有空觀察其他廚子擅長的部分。

 也因為她的指揮,每個人不再像無頭蒼蠅,听唐翎的專注在手上的工作即可,鬧烘烘的廚房頓時不再充滿焦躁不安的氣氛,接著,每道完成的佳肴,她一一看過、聞過、品嘗味道,確定色香味全才讓跑堂送上桌。

 小小年紀,竟然有這等處變不驚的掌控能力?真令他刮目相看。

 這一桌筵席也完美的滿足那些紈褲子弟挑剔的嘴,終于過關,在吃飽喝足後,各擁一美人回房翻雲覆雨。

 但在廚房的眾人並未因此而放松,除了唐翎外,每個人臉上仍是一片愁雲慘霧。

 因為還要侍候那幾個年輕大爺兩天,可是唐翎明兒一早就要離開。

 要是那幾個貴族不滿意,依他們的權勢地位,要將唐心樓夷為平地有何難?唐心樓可是甘城最大的青樓及酒

 樓,在這里干活的不下數十人,他們每月領的薪餉可得養家活口,唐心樓萬一沒了,全家人不就得喝西北風?!

 每個人對她動之以情,請求她再多留兩天。

 一向心軟的她,看著一張張拜托央求的臉孔,就連孫彰也在內,對他,她還是歉疚的,再也不忍心拒絕,她點頭了,只是,在眾人感謝之際,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窗下的空椅,咦?韓元殊剛剛還坐在那,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哦喔……嗯嗯……」

 上等廂房里,一對赤裸男女男下女上的在紗帳內翻雲覆雨,男粗喘、女呻吟。

 此時,窗外飛掠進來一個黑影,無聲無息的靠近吱嘎作響的床鋪。

 油頭粉面的鄭富威正享受銷魂激情,雙手在美人兒豐滿的胴體來回搓揉,突然間,美人兒軟趴趴的倒臥他身上,他皺眉看她,竟見她雙眸合上、鼻息均句,睡著了?怎麼在興頭上就睡了?!

 他火冒三丈的將她推離身上,甫坐起身,猛地看見一個杵在床鋪旁的高大身影,「搞什麼?」他先是抽氣怒罵,但眸子驀然瞠大,接著,臉色隨即一白,「二……二爺!」

 韓元殊黑眸冷冽,如果可以,他還真想一掌打死這個游手好閑的蠢貨。

 他更氣唐翎當濫好人,讓那群廚子得寸進尺。

 他承認她今晚的表現令他驚艷,但他一點也不想看到她像陀螺一直轉,還得連轉兩天,可以想象她會有多疲憊!

 他不願意,也不準她那麼累,他只允許她替他掌廚!其他閑雜人等,都給他滾得遠遠的。

 「二、二爺……」看著俊美的容貌轉為猙獰,鄭富威驚恐萬分,顧不得全身赤裸,連忙下床跪下,「二爺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照做。」

 「明日一早立刻給爺滾出甘城,包括你那群酒肉朋友,不然,爺也不敢保證你們會發生什麼意外。」

 此言充滿威脅與警告,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顫抖著聲說︰「是、是。」

 「還有一件事,不準將今晚發生的事,還有爺在甘城的事說出去,否則,」韓元殊冷颼颼的看著他,「你仗著國公爺外甥的身分在這里風流快活的事,爺是一點也不介意上稟皇上,讓皇上治治你爹跟國公爺對你放縱欺壓百姓之罪。」

 「我絕不會說的,二爺,求求你別跟皇上說,國公爺跟我爹若被治罪,他們會先打死我的。」鄭富威頭皮發麻,怎麼也不敢對他耍威風。

 論家世,兩人其實不分軒輊,但其他的外貌、才識、人品就天差地遠,光拿韓元殊受皇上寵信一事,就足以壓死他。

 韓元殊銳利的黑眸一掃向他,「行!爺就看你如何表現。」

 翌日。

 「韓元殊,你說的是真的?天才蒙蒙亮,那群凶神惡煞的貴公子就急急上了馬車離開?還丟下百兩銀子,這太奇怪了。」

 唐翎愈來愈迷糊了,她昨晚在房里等著他回房,等著等著,她不小心睡著了,直到今早醒來,她才又看到他,沒想到,就聽到惡客要離開的消息。

 其實不只唐翎,唐心樓上上下下,包括廚子、伙計,連李鳳芝都覺得奇怪,但韓元殊沒打算解釋,只看著她道︰「那群人走了還不好嗎?去備早膳,吃完我們就出發。」

 韓元殊不想讓她再留在這是非之地,他幾乎是押著她到廚房備早膳,吃完後,再讓她去看看傅老,他知道不讓她去,她也會吵著去的。

 唐翎謝謝傅老教導的恩情,還眼眶泛紅了。

 「去去去!謝你娘吧,她給了我一筆優渥的學費,不過是一筆生意而已。」傅老說得很絕情,但卻是背對著兩人,想來也是不舍。

 世界之大,什麼樣的人都有,唐翎也明白,她也一一謝謝廚房里的每一個人,有的人依依不舍,有的則是松了口氣,李鳳芝對她極冷,倒是看向韓元殊充滿哀怨,總之,每個人表情各異,而唐翎十五歲的人生其實也已習慣離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有對某個人,她真的有些舍不得。

 片刻之後,她跟韓元殊已經坐在一輛舒適的馬車內,這馬車是韓元殊買來的,還請了車夫駕車,至于她的小敬,韓元殊則是吩咐一個中年男子騎乘,對她困惑的目光,韓元殊也僅說了句,「我自有安排。」

 她知道他們都將回京,所以一路上同車不奇怪,然後他進京城,她轉往京城郊區,他們勢必要分道揚鑣,屆時,她騎小敬,他坐馬車,這肯定就是他的安排吧。

 可是,她怎麼有點——不,是很多的依依不舍?還有很多的擔心?他的嘴巴那麼刁,沒她在身邊,他吃得好吃得飽嗎?

 她突然伸手捶捶自己的頭,她傻了?京城里有多少好廚子好食館,她也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思緒百轉間,韓元殊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開始寫吧。」

 她頓時回神,「什麼?」見他手再一指,她才注意到馬車內的小桌上竟準備好了文房四寶,但更吸引她目光的是擺放在硯台旁,兩張略微泛黃的食譜。

 韓元殊見她眼楮一亮,飛快的拿起來看,愈看她眼楮愈亮,然後一臉難以置信的問︰「你怎麼有這個?天啊,我好想試試,這是哪來的異國食譜?我從沒見過。」

 「爺府上還有很多,你想去看看嗎?」

 「想想想,想極了!」她興奮的直點頭。

 「那就到我府上當廚娘。」他說。

 「好啊,好——不行啊!」她先是答應,又急急搖頭,「我得回去慈幼莊園,我出來都快三個月了。」

 「知道我是誰後,也許你的答案會有不同。」他將自己的身分告知。

 她是真的傻了,她知道他非富即貴,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的來頭這麼大,這樣的大人物竟然跟她窩在青樓後院生活這麼久?!

 她其實也曾多次到京城的餐館、客棧習藝,每個大廚都會提到「二爺」這號響當當的大人物,還說要討好他的嘴簡直難如登天,但也因為他對美食挑剔無比,再加上他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有不少皇親國戚想攀關系、巴結他,所以,投其所好的送上好酒好菜加好食材。

 但冷酷二爺全拒收,唯一會看上一眼的也只有食譜,但也非來者不拒,而是得特殊、珍貴、鮮有人知,符合幾個要件,他才會付出重金買下,絕不欠一絲人情,再加上,他也會利用各種機會或關系收集食譜,這些大廚們都說,武林高手想要各派的武功秘籍,但他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看二爺的收藏,大開眼界。

 當時,她就在想,要是有機會能見著二爺,不知能否跟他套關系?讓她看看那些珍藏的食譜……

 「你是他!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爺,天啊!天啊!」

 回過神後,她興奮至極的像個孩子拉扯著他的袖子,雙眸閃閃發亮。

 見她孩子氣的反應,他強忍著笑意,故作一臉淡漠,「沒錯,所以,只要你願意到爺的府上當廚娘,食譜可以任你閱覽試做,包吃包住,且外加月銀五十兩。」

 她杏眼圓睜,舉起五根手指頭,「五、五十兩?」

 其實,光是食譜就足以讓她心動了,現在再加這筆重金——慈幼莊園雖然月月也有收入,但有這麼一大筆,上上下下可以過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娘喜美食,昂貴食材動輒百兩,雖然奢侈,但只要娘想吃的,她都想買來做給她吃,因此,她點頭如搗蒜,「好,我去,我去。」

 他微勾嘴角,「你寫封信,不需提及這幾個月的事,只說我在唐心樓嘗到你的廚藝邀你入府掌廚。」韓元殊主張不提,是他相信唐翎的娘跟他的大嫂都是個人精,他不希望這事多生枝節。

 「好。」她雙眸亮晶晶的捧著寶貝食譜,他說什麼都好。

 「我會讓人快馬帶信去給你娘,咱們一樣上路,我的人會再回頭將你娘的回復送來給你。」他又說。

 馬車轆轆,唐翎興高采烈的伏案寫信,一寫完,韓元殊立即將信交給那名騎著小敬的中年男子,讓他辦事去了,套一句韓元殊說的,他自有安排。

 京城郊區,慈幼莊園處在半山腰、依山而建,遠離繁華,但又沒離繁華太遠,種植的農作物送到城里販售,仍能保持新鮮青翠,而這里淳樸安靜,對唐姍姍這名穿越女來說,也是個療情傷的好地方。

 此刻,她正坐在亭台一隅,仰望蒼翠欲滴的山巒,享受莊園中的寧靜,偶爾,只有奴僕們掃著落葉的刷刷聲。

 驀地,一陣雜沓的馬蹄聲劃破寂靜。

 有人到訪?她轉身往書房走去。

 甫踏進到書房,田雲後腳也到,拿了一封唐翎的親筆信交給她。

 她展信一看,微微一笑,再將信遞給與她情同姊妹的田雲。

 田雲看完後也笑了,她的目光再看向天生麗質的主子,一張有如桃花般艷麗的姿容,再加上擅醫的她熬制的多款嫩白乳霜,誰也看不出主子已是三十歲的女子,「莊主會允了翎兒吧。」

 唐姍姍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支撐著頭,笑看著站在前方的田雲,在她眼中,有著一雙丹鳳眼、好膚質的田雲,就像是古畫里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只是美人的命都不好,跟她同是難姊難妹!

 「我記得你說過,韓侯爺府里的嫡二公子可以與我結拜,因為他與我相同,在美食上的要求寧缺勿濫,寧可熬出病也不肯吃覺得不好吃的東西?」

 田雲微笑點頭,「是,二爺雖然是御前侍衛統領,但身邊不喜有小廝隨侍,也鮮少在宴席上露臉,但他的挑嘴卻是遠近馳名,翎兒能與他在唐心樓相遇,也是有緣。」

 聞言,唐姍姍精銳的眸子閃過笑意,「在我的家鄉有個詞兒叫「磁場」。」

 田雲露齒一笑,知道這個幾乎無所不能的主子又說些新鮮的「家鄉話」。

 「簡單說,就是某一類人特別會吸引到一種人,翎兒吸引我這種刁鑽吃貨,也一定會吸引到挑嘴的二爺,不過,這樣的人收集到的食譜肯定不凡。」

 她愉快的拿了毛筆沾了墨,很快的寫了封信,交給田雲,「我讓她放心的去學,反正她離我們也不遠,當廚娘也有假日的,不是?」

 田雲笑著接過手,再轉身離開書房,主子雖是女子,卻有著男人的果決,當年的她若是也有這樣的果斷,如今的生活也不該如此……

 田雲心里有諸多感慨,但沒多贅言,她將信交給送信來的男子,再拍拍乖順的小敬,目送人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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