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老白19】 2016-07-01 跳舞
望著藍海悅凝重的表情,白河愁不屑地笑了。如凍結湖面上化開的一絲漣漪:
“毫發無損,又有何難?不過,是留你們多活十年而已。”
藍海悅心中輕輕松了口氣,連忙道:“成交。”說完盯著赤水斷。
赤水斷望望藍海悅,不甘地思索猶豫了片刻,終究也還是點了點頭。
藍海悅再不遲疑,忙道:“好,我藍海悅此刻以大雪山歷代先祖為誓……”
白河愁卻不等藍海悅說完誓言,轉身就向著雪山的方向走去。
“餵!你幹什麼!”赤水斷喊道。
白河愁頭也不回:“一言既定,便已足夠。弱者的誓言,沒有聽的必要。”
赤水斷怒道:“那你的誓言呢!”
冷笑從白河愁的背影傳來:“天下間,又有誰配讓我白河愁對其起誓?你們若不信,現在便可試著把我留下。”
說著,白河愁便緩緩漸行漸遠。而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藍海悅與赤水斷緊握雙拳,卻始終站在原地未曾移動。
“他走了。”
良久,赤水斷才嘆息著說出這三個字,隨後面色突然一變,臉上的血色紋路突然消失,整個人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
“是,他走了。”藍海悅也輕聲道,站到赤水斷的身旁,扶著他輕輕坐下。
催血之咒的效力已經過去,赤水斷全身的痛苦比之此前更甚,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掛滿了額頭。但至少他的心中,卻比之前放松得多了。
白河愁雖未曾真正立誓,但驕傲如他,絕不可能背諾。
所以至少,在這十年裏,他們是安全的。
赤水斷大字型地躺在了地上,閉著眼微微喘息著。
藍海悅卻望著雪山的方向,眼中滿是憂色。
十年……十年之後,自己是否還能夠擋得住白河愁的追殺?
……
第二天,藍海悅便帶著赤水斷離開了這裏,前往水草更豐美的地方,找了一個較大的部落暫時安頓了下來。
此刻不用再擔心被白河愁發現行跡,靠著雪山巫師的身份,兩人得到的待遇比草原王族都要更好。只是赤水斷的傷勢實在不輕,尤其使用了催血之咒的反噬,更是將他全身的臟腑都摧毀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有著聖階的實力,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
將養了月余,赤水斷才完全恢覆了傷勢。
而他傷勢養好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來找藍海悅。
“悅,把月下美人借給我。”
赤水斷陰沈著臉,站在了藍海悅的面前。
“借給你?”藍海悅皺眉:“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回雪山去!”赤水斷冷哼道:“老師不是說了麼,後山雪峰的那個寶庫,只有用月下美人這把鑰匙才能打開。那寶庫裏,往年歷代巫王留下的東西不知凡幾,我若能從中找到對付白河愁的辦法,便不用再受那十年一次的追殺之苦了。”
藍海悅眉頭皺得更加厲害:“斷,我們可是立過誓的!”
赤水斷哂然一笑:“立誓?你立誓了麼?我立誓了麼?白河愁他自己又立誓了麼?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他當時說過,弱者的誓言,沒有聽的必要的。你忘了麼?”
“斷!”藍海悅有些惱怒:“那一天,我們三人雖然都沒有正式立誓,但那個約定可是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至少,我相信白河愁會遵守。你若是上了山,那就是自己違背了約定。到那時,白河愁下起殺手來,可不會再留情。”
“哦?你這是怕死了?”赤水斷譏誚道:“現在明明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你卻不敢以身犯險?”
“我不是怕死。”藍海悅緊緊盯著赤水斷:“身為男人,本就應當遵守諾言。何況現在老師門下,只剩你我二人。若是想要將來重振旗鼓,那就必須留下命來!”
“留下命來,等著十年後再被白河愁追殺?”赤水斷猛地一揮手:“想要成功,那自然必須搏一次!”
“抱歉。我不會把月下美人借給你的。”藍海悅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管要花多少年,我也會慢慢修煉,直到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到雪山,擊敗白河愁。”
“是麼?”赤水斷深吸一口氣,盯著藍海悅緩緩道。
藍海悅與赤水斷對視著。漸漸的,他從赤水斷的眼神裏讀出了一份瘋狂與決絕。
“斷……你真的,打算兄弟鬩墻麼?”
藍海悅神色凝重地將手握在了月下美人的劍柄上。
帳篷內,已經充滿了野心的味道,散發自赤水斷的身上。
赤水斷死死盯著藍海悅手中的月下美人,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不時吞咽著口水。
“悅……給我……”
赤水斷緩緩站起了身來,話音中帶著了明顯的威脅意味:“你是不可能為老師覆仇的。你沒有那個能力,老師當初就不應該把月下美人傳給你……能繼承他的事業,擊敗白河愁的,只有我……我才配得上這柄月下美人!”
“果然……”藍海悅嘆息了一聲:“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柄劍於我本身有多重要,但老師的遺命,卻不能不遵從。更何況,我不能讓你違背誓言回到雪山。”
赤水斷悶哼一聲:“也就是說,我只能動手取了。悅,你知道你是打不過我的。”
“沒錯,我的實力確實不如你。”藍海悅依舊緊握著月下美人:“但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完好無損地自我手上奪下這柄劍?別忘了,你的傷勢雖已痊愈,但釋放過一次催血之咒,你的實力可也損傷了不少。我手中有月下美人,若是我此刻也釋放一次催血之咒,勝負只怕還是未知之數吧?”
“你……你寧可拼命,也要和我作對?!”赤水斷氣得臉色通紅,青筋暴露。手中一轉,已經拔出了腰間彎刀。
“不是我要和你作對,是你已經被白河愁這心魔困住了自己。”藍海悅緩緩起身,肅然道:“斷,自我們拜入老師門下的第一天起,自你被白河愁奪走了彎刀起,白河愁就成了你一生的心魔。你的一切所作所為,不過都是為了超越白河愁而已。那份仇恨,已經蒙住了你的雙眼!醒醒吧,斷!”
“醒醒?”赤水斷猛然爆發出一陣激憤的長笑:“你勸我醒醒?那你為何不勸白河愁醒醒?你若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超越白河愁,那白河愁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念念不忘的,可是超越全天下的人!你既不能破除他的心魔,又憑什麼來破除我的心魔!”
“因為你不是白河愁。”
藍海悅目光清澈地望著赤水斷的眼睛:“你和他,不是一類人。或許你會暫時迷惘,但我相信你終究會走出來。等到了那一天時,我隨時都可以把這柄月下美人給你。但現在,還不行。”
赤水斷的臉上依舊帶著激憤,但已比方才輕了少許:“所以,你就指望著我們一輩子都茍延殘喘,然後每十年都要在白河愁追殺下東躲西藏?不回雪山,不打開歷代巫王的寶庫,我們怎麼和白河愁抗衡?”
“靠我們自己。”藍海悅堅定道:“老師說過,那個詛咒一旦發作,便如跗骨之蛆,至死方休。白河愁此後一生,就算能勉強保住命,也不得不永遠待在那冰窟之中。他的實力不可能再有寸進,而我們卻可以每日不停地修煉。終究有一天,我們能堂堂正正地擊敗白河愁!我相信這一點,斷,你信不信?”
赤水斷不說話,眼神閃爍不定,一時慷慨激昂,一時又咬牙切齒,一時凝神苦思。這麼變幻了許久,才終於長嘆一聲:“卻不知,到何時。”
說完,他站起身來,卻扭過頭不再看著藍海悅腰間的月下美人,而是徑直走到帳篷出口。
赤水斷背著藍海悅,默然片刻,道:“悅,我們從今起分道揚鑣吧。”
藍海悅緩緩坐下,輕聲道:“若如此,只怕對你我二人都好。”
赤水斷深嘆一聲道:“剛才我雖被你這一番話暫時說動,但若是再讓我看見這柄月下美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動心。所以,你還是幹脆不要再在我的眼前出現好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藍海悅問道。
赤水斷搖了搖頭:“不知道。但草原上,我是不想再留了。我想……或許我會去帝國。”
“帝國麼?”藍海悅笑了笑:“我倒是也打算離開草原,去帝國轉一轉。在大雪山上那麼多年,也沒下山過一次。終日只能從書裏讀到的東西,我很想親眼見識一番。不過,帝國疆域那麼遼闊,我們也未必會再見面了。”
“正是。”赤水斷背對著藍海悅點了點頭。
“那麼,臨走之前,你我共飲一杯吧。”
藍海悅手輕輕一招,案幾上的酒壺與兩個金杯便自動飛到了手上。斟滿之後,屈指微彈,一杯滿滿當當的酒便在半空中飛向了赤水斷,便有如被人托著送過去一般。
赤水斷沒有回頭反手接過了身後飛來的金杯,低頭望著杯中清澈的酒液,卻沒有動彈。
藍海悅手持金杯,對赤水斷微笑道:“大雪山上數十年,只在書本上見過酒這東西,卻從沒嘗過是什麼味道。恰好今日為你送別,就以這酒作為餞行之禮吧。”
說完,藍海悅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草原之上,其酒甚烈。藍海悅只覺得一股熱辣辣的火線自喉嚨直沖胸腹,忍不住長長吐了一口氣。
赤水斷也一口飲盡了杯中烈酒,將金杯擲在地上,回頭最後一次望了藍海悅一眼:“那麼……再見了。”
說完,他掀開門簾,再不回頭,大踏步走出了帳篷。
赤水斷的長嘯聲,自帳外響起,漸行漸遠,直至低不可聞。
直到赤水斷已離開良久,藍海悅才長籲了一口氣。
他的背上,已經被汗水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