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迷茫
商巧巧命案雖破,謎團卻一點沒少。
貪銀案本身涉及面就大,若再與藏寶圖掛上關係……這事就更大了,幕後之人所圖非小,沒准還真會應了太嘉帝擔憂。
盧櫟思考方向是扳指人,扳指人有多大勢力他不清楚,但對方對藏寶圖的熱切渴盼他感覺的出來,此人心機深沉,性子極穩,除卻藏寶圖,能引起他興趣的不多。他不會輕易露面,一旦現身……很可能是為了藏寶圖。
不管貪銀案幕後主使是誰,左不過是朝廷命官,手握權柄,這樣的人若只謀財還算罷了,若人心不足養出更大欲望,與異族人勾結,劍指藏寶,起了謀朝篡位的心思……也不算新鮮。
如此的話,他們面臨的局面會更加緊張。
趙杼想的是赤炎堂。赤炎堂在北邊發跡,遼,西夏,回鶻地界常見。這個組織成員全部是異族人,且相當不馴,非任一國家從屬,能壯大到那般程度已是奇跡,現在又想將手伸進大夏……他絕不允許!
他可還是記得,赤炎堂的人曾夜襲過盧櫟,新仇舊恨加一起,趙杼心內冷笑,他要不把這夥人收拾了,他就不姓趙!
赤炎堂目標應該也是藏寶圖,但他們是單幹,與異族藏寶聯盟合作還是從屬,亦或是與旁人勾結就不清楚了。趙杼決定上個秘折,將事情分說清楚,並且申請從邊關調一隊精衛過來。
這裏頭水太深,他雖自信,卻也不能輕敵……
二人思考方向不同,最後卻殊途同歸,這件事,必須得重視!
……
吳勇胸前冷箭中的太湊巧,賭坊裏人人可疑,偏偏不能確定兇手。趙杼只得命令監視控制所有人,看能不能找出線索。
可第三天朝堂就出了件事。早朝之上,老禦史聶燁學上本參壽安伯貪贓枉法,上不沐君恩,下不體民情,借身份之便,串連起龐大貪銀組織,其心可誅!
他有此行,皆因家中僕下出門採辦,忙碌一天,把東西置備齊,回家一一清點,發現多了一個檀木盒子。因需採辦的東西很多,僕從一整天都在忙,跑的鋪子不知凡幾,檀木盒子不是他買的他認的出來,可什麼時候到車上的,卻是絲毫不知。
因盒子做工精緻用料上乘,僕從不敢拿主意,送到了大管家處。大管家思量盒子不確定何時何地出現,想歸還都找不到失主,索性打開看看是什麼東西,若能找出主人線索最好不過……誰知裏面裝的是了不得的東西!
壽安伯秘信,帳冊,小印……內裏涉及官員之多,金額之大令人髮指!
聶燁學當了一輩子禦史,家中風氣最是清明,大管家把東西呈到老禦史書房,老禦史立刻炸了,馬上著手寫奏摺,第二日早朝就把郭威參了!
如此,貪銀案暴露。
趙杼一看就明白了,幕後之人即已自己把東西放出來,他再藏著掖著也沒用了,立刻大刀闊斧的行動。
他與太嘉帝之前準備那麼久,就是擔心事情突然發出來,引起朝局動盪,現在有太嘉帝把著,他盯著,雖然事發突然,一切也還算順利。
當太嘉帝在龍椅上說出『此事,朕早已知情』,並將下層官員已清洗換血,平穩過度的事說一說,再來一番悲壯又熱血的演說,哄得朝臣們嗷嗷叫,大呼大夏萬歲,皇上萬歲,發誓必要肝腦塗地,一輩子忠君愛國,為大夏社稷奉獻終身之時……趙杼很想看看幕後之人的精彩表情。
這個人一定想不到,他們提前很久就做出了應對。他還想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事挑大,亂局裏好謀些什麼,其實只要他慢一步,他們就能抓到他!
抓不到人,趙杼覺得有點可惜,卻不氣餒,因為……總會抓到!
既然太嘉帝對貪銀案樣樣熟悉,罪證什麼的都是現成,辦起壽安伯郭威自然也無比迅速。
御賜爵位收回,府宅收回,郭威一家貶為庶民。因其家財都是貪墨而來,遂也抄了充進國庫。郭威賜死,其子郭陽查明與貪銀案無關,倒是不用死,家中子女,女眷查明不知情的,也悉數放過……
太嘉帝一系列命令發下去,不誅族,只辦涉案人的精神又引起朝臣稱頌:好皇帝啊!太仁慈了!臣等何其有幸,能攤上這麼個賢德君主!
……
趙杼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一邊腦補幕後黑手吐血的歡樂畫面,一邊審人。
郭威是賜死了,但不是立刻就要死,得準備準備做典型,當著全城百姓砍頭,在此之前,趙杼希望能問出些東西。還有壽安伯府一干屬下,比如叫文長宇的幕僚,也是重中之重,必得好好審審……
可惜問到的東西不多。也不知道那幕後之人是怎麼掌握他們的,一張張嘴都閉的死緊,趙杼又不能隨便上大刑,真把人弄死了,怎麼當著全城人砍?
……
這天趙杼在路上偶遇肅王,肅王依舊是那個清貴嚴肅模樣。
趙杼心有所感,過去打了個招呼,簡單幾句話,就把話頭引到貪銀案上,「肅王叔怎麼看?」
肅王王爵品級雖與趙杼一樣,兩人卻不是一輩人,肅王今年五十有一,與趙杼爹老平王,太嘉帝爹先帝是堂兄弟。肅王聽趙杼此問,眼珠子下移,鳳目淩利透著鄙夷,「這等國之蛀蟲,萬死不能消其罪!」
「可郭威生母與肅王嬸是姐妹……」趙杼有意試探。
聽得此話,肅王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善起來,「事關重大,豈可徇私!壽安伯府抄家那日,金玉銀兩三十車都拉不完,比國庫都盛,此等大罪,豈能兒戲!」
抄家那日,趙杼冷眼看著,抄出財物數量之巨,雖不是貪銀案所有涉案金額,也有十之七八。想來為摘開自己,幕後之人付出很多……應是把數量眾大的金銀放在了壽安伯府,不可謂不聰明。
可幕後之人既然設這麼大局謀財,應該是極愛財,愛財之人放棄這麼多金銀……此人不但聰明,還心狠。野心強有欲望的聰明人難對付;能控制自己欲望,心還狠的聰明人……更難對付。
趙杼心底隱隱有些嗜血興奮,他最愛幹的,就是掀翻能力不錯的人!
肅王見他不說話,嘴唇緊抿,「再者,本王一直同郭威不睦,他的手段,也太俗媚了些。」
的確,滿上京城都知道,郭威年輕時起,就想巴上肅王,可肅王一直沒理過,任他『姨夫』叫的多親切,肅王府大門都不為他敞開……
趙杼眉梢微揚,話說的很慢,「肅王叔一向威嚴正真,風骨得人誇耀。」
肅王微微頜首,「此事重大,你且去忙,等空下來,到本王府中喝茶。」
趙杼垂眸答應,兩人就此作別。
往家走時,趙杼心思滿腹,腦子裏不知來回想了多少東西,竟又給他發現一件事,提供商巧巧屍體加快腐爛方法,引導府衙仵作說出『可能是睡覺不慎被壓死』結論的,是誰?
對死者知道這麼多,會不會也是做這一行的?
想的更多一點,會不會影響到盧櫟?
趙杼一邊催馬前行,一邊心裏想著,得讓下面查查這件事,若是巧合便罷,若是有人作怪……直接處理了!
……
沈萬沙最近心情很好,因為又一樁案子破啦!
因為最初商敏敏認錯人,把他當成盧櫟抱了好一會兒腿,他總覺得這案子跟他關係更近一點,乾脆問過商敏敏意思,把商敏敏周欣兩個小姑娘安排到自家繡莊做事。
兩個小姑娘年紀尚輕,手巧眼利,也不失聰明,正是學習的好時候,跟著繡娘們學學手藝,將來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因上次拉著盧櫟去玩的事趙杼一點沒生氣,他膽子變的更大,拉著盧櫟又玩了兩回。摘星那廝一直不見蹤影,連端午節都不出來,他樂的清閒,差點玩瘋了……
這天,回鶻公主遣人給他送信。
四月底,異族使團們陸續離開大夏,回鶻公主卻因為生病耽誤了。春夏之交風寒難愈,回鶻公主斷斷續續,病了整整一個月。此次送信給沈萬沙,是告訴他她大好了,準備隨使團一起離開大夏,可走之前,想見見他,說他讓她感受到了大夏的溫暖,怎麼也得道個別。
沈萬沙痛快應了。
他與送信的小廝說:「你回去同你們公主說,我這收拾收拾,換了衣服就去看她。」
小廝答應一聲就速速轉身回去送信了。
沈萬沙收拾出一堆禮物,換一身薄金織緞衣裳,坐上置了冰盆的馬車,這才往鴻臚館走。
他可是記得,回鶻公主沒看上他,看上什麼墨脫王子了,那墨脫王子風評頗為不佳……如今公主要走,本著道義,他準備最後提醒一次,年紀輕輕的,別被美色晃花了眼,男人心和長相可是不一樣的!
……
將近六月,天氣熱的不行,連風都帶著熱氣,儘管車內有冰盆,悶著也是不舒服,沈萬沙手裏灑金扇子搖個不停。
鴻臚館與之前一樣,佈局沉穩,風格嚴肅大氣。異族使者案裏燒壞的小樓已經重建,頂上用了五彩琉璃瓦,陽光下折射著漂亮光芒,很是亮眼。
因為異族人走的差不多,館裏工作人員事務也相應減輕,偌大地方顯的有些冷清。沈萬沙走了一路,除了值守守衛,半個人影也沒見著。
剛剛走到一處院落門口,就見之前傳信小廝翹首盼望,看到他,趕忙顛顛過來引路,「公主已等候少爺多時。」
沈萬沙甩了個銀錁子過來,「這大熱天的,勞你久候了。」
小廝笑接住銀錁子,笑眯眯擦了把汗,「不礙的不礙的,少爺這邊請——」
走上九曲回廊,頭頂有屋簷遮著,立刻涼快很多。沈萬沙爽快的整整衣襟,想著要怎麼勸回鶻公主才能聽進去……
待拐過幾道彎,遠遠看到紅柱六角飛亭,一白衣勝雪背影影影綽綽出現時,小廝停住了,「小的只能送您到這,這前頭……」
「我自己過去。」沈萬沙再次整整衣襟,小臉繃的緊緊,儘量擺出嚴肅姿態。
氣勢之事,再而衰,三而竭,少爺準備先發制人,不讓回鶻公主說話,當頭大喝一番,公主能聽就聽,不聽麼……反正他也已盡最大努力。
小拳頭握到胸前給自己打打氣,沈萬沙長長呼口氣,往前邁步。
小亭子並不遠,沈萬沙踏著青石小徑,一邊朝白衣背影走,心內一邊感歎。回鶻公主相貌漂亮,烏髮煙眉,一雙大眼睛好像會說話,臉跟瓷娃娃似的,沒想到背影也這麼好看。
白衣太過寬大,看不出腰身,可她坐姿非常端正,肩膀舒展,肌肉卻不緊繃,恣意又閒適,隱隱帶著一抹獨特的風流韻味……仿佛生下來就是如此,天生一副好儀態,讓人看著就舒服。
就是可惜沒有看到美人雪白後頸。
許是為了與寬大衣服搭配,公主今日一頭烏髮如瀑布般披散,飄逸是飄逸了,好看也是好看的,就是把漂亮頸子遮的嚴嚴實實。
漂亮又不輕浮,有韻味亦知禮節,這姑娘多好!
就算看不上自己,也別胡亂配人嘛!
沈萬沙想起來就氣,大踏步走過去,不等走到背影面前,嘴裏的話已經蹦了出來,「那墨脫王子不是好人,左擁右抱遊戲花叢,傷盡姑娘心,你可不能被他給騙了!」
「他也就一張臉生的好看,其實人品爛的不行,珠胎暗結踏月偷香,什麼事他都幹出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若同他好,今日他情話儂儂,明日就能棄你而去,絕非良人!」
「縱使你看不上我——」
沈萬沙一邊說話,一邊大步走到人前,說到這裏時正好看清楚面前人,話音一頓,眼睛驟然睜的老大,「摘星?怎麼是你!」
不是回鶻公主麼?怎麼變成摘星了?摘星是回鶻公主?不,不可能,摘星才沒回鶻公主那麼好看呢!
少爺腦子糊掉,不理解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赫連羽桃花眼微眯,緩緩站了起來。
亭子很小,他坐著著還不顯,站起來壓迫氣勢十足,緩緩一步步走向沈萬沙,整個人似乎帶著煞氣,「不是好人?遊戲花叢?人品很爛?」
沈萬沙吞口口水,下意識有些害怕,摘星這是……生氣了?
他扁扁嘴,「我又沒說你……」
「絕非良人……所以你是良人?」赫連羽挑起沈萬沙下巴,「你還想著回鶻公主?嗯?」
他淺色瞳眸映著斑駁陽光,卻一點也不覺得溫暖,反而冷漠疏離,讓人遍體生寒。沈萬沙第一次發現,摘星生起氣來……好像很可怕?
「沒有……」他都答應要好好考慮與摘星在一起的事,沒有結果前,怎麼會腳踏兩條船?
沈萬沙猜摘星大約是誤會了,但話說開就好,不是什麼大事,誰知道摘星根本不聽他解釋,緊緊箍住他的腰,就是暴風驟雨一通親!
赫連羽這次親吻的非常用力,好似要把沈萬沙揉到骨頭裏,緊緊扣住他後腦,迫他與他唇舌交纏。
這個火辣濕吻對沈萬沙來說太震撼太刺激,下巴酸了臉憋紅了,莫名情緒沖刷全身,腿發軟心跳加快,戰慄感覺從心尖背後開始,瞬間蔓延整個身體。
很奇怪的感覺,不是不舒服,也不是很舒服……而且呼吸不過來!
可任他怎麼掙,這人人都不放開,他感覺自己就像瀕死的魚,捏在人家手心!
直到『啪』的一聲,瓷器落地摔碎的聲響傳來,伴著回鶻公主驚呼,「墨脫王子——沈少爺——你們……在做什麼?」
赫連羽放開沈萬沙的唇,摟住他腰的手卻沒放,聲音非常冷漠,「如你所見。」
沈萬沙有點懵。
沈少爺他知道,這是在叫他,可是脫王子是什麼鬼!
如你所見——又是什麼意思!
在回鶻公主震驚目光裏,沈萬沙歪著頭眼神迷茫,沒想通;等回鶻公主捂了臉哭著轉身跑開時,他終於明白了!
莫非摘星這廝是墨脫王子!
少爺目光立刻變的不善,「你是墨脫王子?」
事情到現在,也沒什麼好瞞的了,赫連羽眼梢微垂,聲音很輕,「我名赫連羽。」
「赫連羽……」沈萬沙猛的推開他,揮著小拳頭十分氣憤,「原來我竟連你真名都不知道!」
赫連羽歎息一聲,長手一伸,將沈萬沙拎到懷裏抱住,「一直沒機會說……」
沈萬沙奮力掙扎,「可你都同我求親了還不說!」一點也不真心!
「我不敢說……害怕失去你。」赫連羽死死抱住沈萬沙,「踏月偷香只為你,情話儂儂只對你,喜歡的也只是你……明明你這麼小又沒有武功,我為什麼那麼害怕……自己都不知道。」
他再一次挑起沈萬沙下巴,深深看著他的眼睛,「我只知道……我渴你的緊。」
再一次,他深深吻住沈萬沙。
……
沈萬沙被他徹底親暈了,腦子亂成一團麻,根本不會思考了。一吻畢,他小臉紅紅的眼睛水水的,迷茫的看看四周,那小廝明明說這裏坐的是回鶻公主……
赫連羽看出他在想什麼,摸摸他的頭,「我路過此處,回鶻公主說在等人,我卻不知道她等的是你。既然碰上了,我準備同她說清楚,我不希望她糾纏你,我也不喜歡她。話頭未起,她去準備茶點,你就在這當口撞了來。」
「罵我罵的倒歡,怎麼,這麼討厭我?」赫連羽長手在沈萬沙臉上流連,一點也不想離開。
沈萬沙好像聽不明白赫連羽的話,用力眨眼也沒能回神,索性兩隻手『啪』的一聲,拍上自己的臉。
赫連羽被這清脆聲響嚇著了,趕緊拉開他的手,「幹什麼打自己!」看著小臉上泛起的粉色,他心疼的不行,「疼不疼?」
是有些疼,但疼一疼很好,沈萬沙終於回過神來了。
他惡狠狠推開赫連羽,「我很生氣!」
赫連羽無奈的笑,「我知道。」
沈萬沙小拳頭緊握,想著生氣時一般做什麼?打架?他打不過赫連羽,不行;吵架?萬一再被親怎麼辦!
少爺跺跺腳,決定了,跑!
他一邊跑,一邊惡狠狠瞪赫連羽,「你不許追來!追上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說到做到!」
赫連羽往前走的腳尖猛然頓住,「可是——」
「反正你不准追過來!」沈萬沙鼓著小臉,跑幾步回頭瞪瞪他,跑幾步再回頭瞪瞪他,見他沒追上來,才長呼一口氣,迅速離開了。
赫連羽知道沈萬沙可能需要時間想想,在沈萬沙身影消失後,他遠遠墜上去,見下人們還算仔細,沈萬沙一路安全跑到盧櫟住處,這才放了心。
……
的確,沈萬沙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盧櫟,這種時刻他需要小夥伴的頭腦,替他理一理這是怎麼回事!赫連羽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對他是真是假,求親是出於真心還是想鬧著玩,這件事以後要怎麼辦……
可他萬萬沒想到,盧櫟沒在園子裏!
沈萬沙拽住下人,小臉非常嚴肅,「小櫟子呢?」
下人也一臉愁苦,「說是被繼太妃請去了……第一次見婆婆,相處不好怎麼辦?」
「什麼?小櫟子去平王府了?」沈萬沙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平王今日不是要進宮伴駕麼!」
「就是因為王爺沒跟著,咱們才擔心……」
沈萬沙火氣立刻就上來了,「趁平王不在時見小櫟子,那老婆子存的什麼心!」
不行,他得去保護小櫟子!
少爺立刻精神頭上來,擼起袖子,調頭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