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誤入
幽玉台不對勁?
老實說,若非錢坤是自己人,這樣敏感時間點,在這裏『飄乎』的出現,盧櫟幾乎立刻懷疑他與案子有關。
腦子裏一直被案情充斥,盧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對……勁?」什麼不對勁?哪裡不對勁?
錢坤略停頓兩息,突然想起胡薇薇說過,主子最近在忙一個案子,好像也與幽玉台有關……他眸內銳光斂起,待盧櫟神思清楚一些後,才道:「幽玉台並非普通聲色場所。」
他們說話避著別人,卻沒避著沈萬沙,沈萬沙沒理解錢坤暗指,「幽玉台背後站著肅王府長史,鹽鐵司度支副使之子,秋堅還死在這裏,當然不是普通的聲色場所啊!」
盧櫟意識回歸後,倒是明白了。盧櫟與趙杼和好後,並沒有要求錢坤隨侍左右,還讓他主管百寶樓,並處理一切與宗主令有關的事務,江湖人若求助,也需得到百寶樓。擔心他太忙碌,盧櫟還把胡薇薇調過去幫他。
錢坤一管百寶樓運營,攏財;二管江湖事務,收攏人心,平時忙的不行,他會出現在這裏……說明幽玉台至於與其中一項有關,而且事情非常嚴重,他才過來一看。
盧櫟把沈萬沙拉回身邊,揮手讓護衛們把持四周,「說吧,怎麼回事?」
錢坤恭敬行了個禮,才緩緩道:「最近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堆不守規矩的人,耍詐,訛騙,出千,仙人跳,什麼方式都用,游走於各場所撈錢。咱們做生意的,這樣的人見的多了,生活不易,小打小鬧的,心情好就睜隻眼閉只眼放過了,可這群人心忒大,也忒狠,若手段未成,就殺人劫財……」
錢坤手裏的百寶樓並非只有一家,全大夏幾乎都有分店,而且做為輔佐宗主的大掌事,他手裏也並非只有百寶樓一種生意,狡兔都懂得三窟,更何總他們這種心機深沉,手段強大的聰明人?
只是因為自身環境和性格,這些生意多數有些涉黑,並不那麼正規。
近三個月來,他手下生意經常遇到這樣的人,就像家底輸光眼放綠光必須要回本的賭徒,或者餓瘋了什麼都下口的狗……這些人好像特別缺錢,不管用什麼方法,目的都只有一個:把錢給我!若坑蒙拐騙不成,他們便直接殺人,手法極為殘忍。
若只有上京如此,錢坤還當是遇到某個不長眼的小團夥,自己把它給滅了就是,誰知緊接著,所有手下產業幾乎都送來消息,表示遇到了同樣的事。
錢坤第一時間就找到胡薇薇,懷疑是有人想對宗主不利,胡薇薇立刻怒了,專門去守場子,想要親自探探這夥人的底。
可是很快,很多江湖人也過來求助了。江湖人做生意與一般商人不同,就算不沾黑,也略帶灰色,不是所有江湖人都像錢坤這麼聰明,他們中大部分人性格中直,略有衝動,遇到時不小心,被坑了好大一筆家財,有的幾乎把家底都賠光了……
錢坤問清楚後,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同胡薇薇一起,追著這夥人暗查,查完發現,好像出大事了。
這些人並非如他想像,只是一個小團夥,這些人人數很多,武功高強,看起來訓練有素,明顯是有組織的。這些人在官府有人脈,一點也不害怕得罪江湖人,他們這樣做,是因為太缺錢了,江湖人是他們看中的肥羊,易得手,還反抗不了。畢竟江湖人武功再高,還是不敢與官府硬扛的。
胡薇薇跟蹤一夥人很久,查到的東西更嚇人,這群人在造兵器!兵器只能大夏官方造辦,民間私造是大罪,生鐵,精鋼這類東西有官方控制,價格居高不下,他們要造兵器,可不是缺錢,多少錢都不夠啊!
兩人碰頭交換消息,準備告訴盧櫟,可盧櫟最近兩天查案很累,他們就想再查一查再說。這一查,就發現了幽玉台。
錢坤說,胡薇薇跟蹤那夥人良久,發現這夥人的官府人脈都有些奇怪,不是後宅小妾,就是外院管家。外院管家她看不出來,但小妾她一看一個准,這些女人絕對是經過特殊訓練的!
錢坤之所以出現在幽玉台,也是順著這條線來的,他發現,那些官員被小妾或管家說動後,會來此找機會密會談事。
而且他剛剛看到一圈,這園子裏的各樣景致,暗合五行八卦,內裏必定有異,旁的不敢猜,密室絕對少不了!
沈萬沙聽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造兵器?他們想造反麼!」
盧櫟趕緊捂住他的嘴,「隔牆有耳。」
沈萬沙眼珠子亂轉,顯是很緊張,連連點頭,表示不敢再說了。
錢坤也非常生氣,當然,做為一個宗主腦殘粉,他對朝廷忠心很少,別人想造反他頂多關心下自己主子安全,沒旁的想法,他氣的是,這夥人竟然把他們江湖人當羔羊!沒錢了就過來隨便搶啊,他們江湖人又沒殺人沒放火,自己是有點江湖恩怨,但從不牽扯無辜人,憑什麼這麼對他們!
當他們好欺負嗎!
錢坤連查到的人名單說起來都很氣憤,念人名時頗有些咬牙切齒。
盧櫟耳朵尖,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芸香?這名字好熟悉……」
「主子無需關注此人,她早死了,」錢坤擺擺手,「胡薇薇只查到三個內宅小妾,芸香是其中一個人給菩薩上香時提到的名字,這人說對不起芸香,她為了自己安全出賣了好姐妹芸香消息,讓芸香慘遭橫死,希望她泉下有靈,原諒她。」
「我不是說這個,」盧櫟轉向沈萬沙,清澈眸色中帶著疑問,「芸香這個名字……好像張姨提到過,你記不記得?」
沈萬沙想了會兒,鄭重點頭,「確是提過,說是那個找藏寶圖大夏組織的人。王爺那裏記有名冊,回頭我們去看看,就更能確定了。」
盧櫟點點頭,眸中一片驚色。
怎麼又跟藏寶圖有關係了?這些組織攤子鋪的是有多大!
秋堅與貪銀案幕後之主有關,若要也與藏寶圖有關,那他們要找的人……藏的可夠深。
盧櫟眸色變幻,突然問錢坤,「這幽玉台秘處,你可探得幾分了?」
「屬下剛剛過來,只看了看園景,還未往深裏走,就被主子發現了。」錢坤面色有些慚愧。
「沒來得及更好,這裏水很深,你隻身前來,怕是會有危險,」盧櫟當機立斷,正色道,「你先回去,這裏的事先不要管,稍後我會同王爺商量,晚些再通知你。」
錢坤見主子知悉此事,看樣子要拉著平王解決,算是放心了一半,與盧櫟行禮,「屬下告退。」
「近來形勢複雜,讓樓裏兄弟小心些。」
「是。」
……
錢坤走後,沈萬沙也沒心思逛園子看景了,拉著盧櫟就回去找趙杼。
「了不得了,有人要造反!」
沈萬沙這一嗓子,喊的趙差點嗆著,看到盧櫟面色嚴肅的點頭,他真嗆著了。
「造反?」哪個膽肥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反?
盧櫟與沈萬沙一人幾句話,把剛剛見錢坤的事細細說了,包括錢坤查到的消息。
趙杼修長雙眸眯起,「私造兵器?」
盧櫟點點頭,「這些人非常隱蔽,私造地點也不在城內。」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沈萬沙想著芸香這個名字,問趙杼,「王爺記得這個名字麼?」
趙杼點頭:「侯夫人提及名單內,確有此人。」
「所以還真是與藏寶圖有關了?」
盧櫟與沈萬沙面面相覷,神色都非常擔憂。
趙杼卻慶倖這個消息來的及時。
武安侯夫人張氏給的名單很重要,但他派了手下監視,至今仍然未有消息,名單上的人都沒有異動。如今得此消息,大約這個組織攤子鋪的大,訓練的人很多,除非用到或者必要,其他時間這些釘子可以過自己的日子……
而且以張氏之言,她遇到組織裏的人是幾年前的事,世易時移,任何一個組織都有勾心鬥角,當時名單上的人,也許現在不受重用了。
趙杼背著手在房間裏轉圈,思考這個情勢下如何行動最好,很快,他有了決定,招洪右邢左進來下命令。
盧櫟又提醒一點:「這幽玉台裏,怕是有什麼密室機關。」
這點趙杼早想到了,任何一個稍有背景的聲樂場所,多多少少都會備些暗室,他一來就注意到了園子景觀佈置,但今日錢坤帶來了特殊資訊……必須要查一查了。
……
這件事有些影響心情,但做為大夏人,幾乎沐在平王趙杼光輝下長大,沈萬沙一點也不擔心,既然平王知道了,這件事一定能順利解決麼!
他反過來勸盧櫟,別發愁,別擔心,來給咱笑一個!沒事不要緊把心放在肚子裏,平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定能把那些別有用心的宵小抓住,大夏朝光輝萬丈天威永駐!
盧櫟:……
趙杼這次對沈萬沙表現相當滿意,這熊孩子終於做了件值得表揚的事,沒拐帶他媳婦出去玩,攛掇他媳婦瞎胡鬧,竟然在他媳婦面前說他好話了!
趙杼清咳兩聲,單手抵牆,擺出最威武最高大最英俊的姿勢,試圖讓盧櫟臉紅心跳,為他沉迷。
盧櫟:……
他剛剛反醒自己這做伴侶的是不是有些不對,還不如別人對另一半信心大,結果趙杼就像求偶的公孔雀一樣擺出這樣姿勢這樣眼神……
他忍的很辛苦,才沒有翻白眼。
趙杼見媳婦眼神失焦,面龐情緒失探,甚至嘴唇有些顫動,開始覺得沈萬沙不懂眼色了。
他媳婦這明顯是想撒嬌想投懷送抱想奉上甜蜜深吻,沈萬沙竟然不主動離開!盧櫟這麼害羞,這下肯定不會撲上來了!
趙杼不想媳婦難受,丟過去一個安慰眼神:忍一忍,稍後為夫滿足你。
盧櫟:……是他理解了嗎一定是理解錯了吧!趙杼怎麼可能有那樣的性暗示,他明明什麼也沒做!
……
房間內靜的落針可聞,氣氛相當詭異。
打破這份詭異的,是大白。
大白突然躥進房間,撲向盧櫟猛蹭,一邊蹭,一邊嗷嗚嗷嗚叫喚,好像在撒嬌,又像在得瑟。
盧櫟非常驚喜:「大白找到人了?」
「汪汪!」大白得意的甩耳朵,尾巴幾乎要翹到天上。
負責跟著大白的元連走進房間,肅然行禮報告:「找到人了。」
沈萬沙很激動,「真有人用了秋堅房間?」
元連也很激動,一雙虎目都睜圓了:「真的有!現在人已抓到了!」
「帶上來。」趙杼大馬金刀往首座上一坐,氣勢無兩的吩咐。
元連覺得王爺今天氣勢好像特別強……這麼想破案?他眼神往盧櫟身上溜了一圈……在趙杼生氣之前迅速滾走,順便讓手下把人帶上來。
等人一來,沈萬沙樂了。這兩個人,他認識!
這倆人一個膚黑高壯,眉目硬朗;一個身材略瘦,唇紅齒白。黑的那個叫黃文興,是兵部侍郎的兒子,白的那個叫田修明,父親吏部主事。
而且這兩個人……都是男人!
沈萬沙眼睛刷的亮了,大白是聞著被褥上的歡愛遺留味道去找人的,現在找到這兩個人,莫非他們是……那種關係?可平時一點也不像啊,而且他們兩家一文一武,聽說還很不對付。
他悄悄把盧櫟拽過來,低聲與他耳語。
盧櫟聽完莞爾,不對付就更合理了!說明這二人關係瞞著家裏大人,不想任何人知道!
「知道本王為什麼找你們來嗎?」趙杼摸了摸大白的頭,話中暗意明顯。
大白是不喜歡趙杼的,但它剛剛粘過主人了,看在這傻大個對主人不錯的份上,便容他摸一摸。可讓趙杼摸,並不證明它很爽,趙杼的手跟鋼爪似的,力氣很大,完全不像主人軟軟小手摸著舒服,大白喉嚨裏滾出不滿低哮。
黃文興田修明差點嚇趴下。這大白狗看似無害,一身白毛怪好看的,但它張開嘴,那一嘴利牙嚇的人肝顫啊!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大白狗沖進屋子就亂嗅,明明他們倆沒坐在一處,一東一西離的遠遠,這大白狗愣是把他們找出來了!
一上來就死死咬住衣襟不鬆口,若不是元連命令,只怕腿都要被咬一口!
二人被先前一嚇已經心緒不寧,一路上眼神交流,怎麼問元連也沒給句話,現今看到平王……大白狗乖乖任平王摸,平王還說著似有隱意的話——
兩人一下就跪下了,聲音喃喃,「王爺有何吩咐……」
「你二人殺了秋堅,怎麼,本王抓你們歸案有錯?」
趙杼銳利目光隨意往二人身上一掃,模樣白淨乖巧的田修明立刻出言反駁:「我們沒殺秋堅!我們看到他時他早死了!」
「這麼說——當時你二人確在死者房內。」
田修明立刻傻了,看向黃文興。
黃文興拍了拍田修明肩,微微歎口氣,「事到如今,好像不認也不行了。」
趙杼拍拍大白屁股,讓它出去玩,看都沒看黃文興一眼:「講。」
「那夜,我們的確去了死者房間。」
黃文興說,他與田修明生情,但因為家裏情勢,不敢說破,只得暗裏來往,為此,他們還將約會地點定在這個風評不怎麼好的幽玉台。
說到這裏時,黃文興拉了拉田修明的手,愧疚的說:讓你受苦了。目光隱忍又疼愛。田修明咬了咬唇,大膽握住他的手,隨後視線快速掠過房間,耳根紅透,深深的低了頭。
沈萬沙拽了拽盧櫟袖子,讓他看看這一對,再看看趙杼,擠眉弄眼暗意:你們還沒人家恩愛呢,都不敢當眾說情話的!
盧櫟:……
「我與修明相約來此,也不能在明面上來往,需得趁人不注意,重新開個房間,才能得片刻相伴。但那夜,修明的酒裡加了料……」
黃文興說,他與田修明來幽玉台,要各自開房間點人陪樂,不過那都是逢場作戲,不是真的。最近年終戲王爭霸賽即將開始,戲子們都卯足了戲,看到稍稍有錢點的公子哥都要努力,田修明的酒裏,被人下了春藥。
還好到了約定時間,他們各自離席,到約定地點相聚,田修明身子發燙,已然等不了,黃文興無法,一邊架著他往前走,一邊找找看哪裡有合適的地方,先解決一下。
正好,黃文興看到秋堅房間裏,正走出一個人。這人穿著冬日外出的大衣裳,外披黑色兜帽衣,腰間好像別了什麼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離開房間辦什麼事,暫時不會回來……起碼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田修明已經不能等,他們做一番不會很久,田文興就想借房間用用,至多兩刻鐘,完事了就出來重新開房間。
進去時著急忙慌沒注意,做完了,才覺得味道有些不對,挑亮燭光一看,靠窗地上都是血,血泊上還倒著一個人……
兩人立刻慌了,田修明差點嚇暈過去,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還是習武的黃文興見過這樣場面,仔細思考一番,覺得現在就找人來不行,他們要怎麼洗清嫌疑?又怎麼言說兩人關係,為何出現在這裏?
就這麼出去也不行,他們進來時不小心,踩到了死者的血。
兩人一商量,乾脆把現場給收拾了,但凡有血的地方全部擦了,屍體移到床底,等第二天,再趁著人不注意,拉鈴把下人叫過來……
「你們擦掉自己血腳印也就是了,為什麼要把屍體放到床底?」沈萬沙不明白。
「那時屍體熱著,顯是剛死。我與修明不在眾人視線前,若我們離開房間後屍體很快暴露,我倆很有可能會有麻煩……」黃文興握住田修明的手,「不如等到天亮。時間過去越久,仵作驗出的死亡時間越不能精確,我與修明雖認識秋堅,但從未說過話有過來往,到時官府根本查不到我們身上,誰知道……」
誰知道有大白狗這樣厲害的存在!
「小櫟子好聰明!」沈萬沙看向盧櫟,「跟你想的一模一樣呢!」
盧櫟卻沒得意,眉心微蹙,「被褥上有很濃的香粉味。」
「因為不想被人發現,所以我……」田修明微微咬唇,「我換了女裝。」
原來如此。盧櫟若有所思。
那麼這二人看到的,當時從秋堅房間裏走出去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趙杼也想到了,問黃文興:「說說那個穿兜帽衣的人。」
黃文興也猜到些東西,一點也沒隱瞞:「那人個子不高,有些胖,夜裏黑,他又穿著兜帽衣,看不到臉……他腰間除了鼓鼓的好像放了個小包外,還有個圓長形硬物,反著金光。」
圓長形硬物?什麼東西,權杖?玉佩?
趙杼與盧櫟對視一眼,又問了些其他關注的問題。黃文興既然被逮到,還是在平王面前,早已熄了小心思,全部認真仔細回答,有那記不清的,也直說。
到最後,他請求趙杼,看在他那麼配合的份上,求房間裏幾位不要把他與田修明的事情說出去。
沈萬沙翻白眼:「我們像是喜歡暗裏傳話的小人麼!」
「幾位人中君子,自不是像……」黃文興行個禮賠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兩人把看到的事說完,還不算完,因為秋堅已在兇手身上留下痕跡,但凡嫌疑人都得驗一驗。
趙杼讓二人把袖子撈起來讓他看一看。
兩人袖子撈起來後,田修明胳膊白生生的,沒任何異樣,黃文興的胳膊上……卻有幾道抓痕。
血痕外溢,皮肉還未長好,非常明顯,就是近兩日受的傷。
沈萬沙立時眼睛睜圓,一把抓住黃文興手腕,死死瞪著那幾道抓痕,「這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