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大膽
沈萬沙正好這個時間出現,跑上前一看,眼睛都瞪圓了,「怎麼竟然不是女人!秋堅他喜歡男人嗎!!」
盧櫟看到小夥伴很驚訝,「你怎麼來了?」
「說好了查案子一起,小櫟子偷偷來,都不叫我……」沈萬沙嘴角往下撇,鼓著小臉不高興,「要不是我家下人出門採買時看到你和平王往這邊跑,我都不知道你來了。」
盧櫟撫額:「這不是一時著急……」
「著急也不能忘了少爺!」沈萬沙兩隻小拳頭握到胸前,繃著小臉眼神清澈嚴肅,「咱們是好朋友麼!」
盧櫟微微一怔,軟而揉上沈萬沙的頭,唇角微彎聲音柔緩:「對不起,我錯了,下回不會了。」
「這才對麼!」沈萬沙一下子又高興了,拉住盧櫟袖子搖了搖,「說說說說,你又想到什麼了,怎麼知道這裏有個血腳印?」
這個問題……
盧櫟有些慚愧:「晚上沒睡好,做了一夜夢,夢裏……」
「沒睡好?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沈萬沙摸了摸盧櫟額頭,再摸摸自己的,面上擔憂減下兩分,「沒有發熱……還算好。案子放在這裏又不會跑,小櫟子切不可勞心太過,很傷身的。」
小夥伴目光認真誠摯,被這樣的眼睛看著,盧櫟沒法不感動,「我真沒事,倒是你……」
「不過不愧是小櫟子,做夢也能找到新線索呢!」沈萬沙見盧櫟沒生病,立刻放了心,精神頭也回來了,拽著盧櫟往前走,「來來咱們看線索!」
盧櫟:……
好吧。
其實他也有點擔心沈萬沙,臨近年底,做生意的都開始盤點,沈家那麼大家業,可想而知到年底會忙成什麼樣。最近沈萬沙忙的腳打後腦勺,小金算盤不離手,連吃睡都不太有規律,盧櫟之前還被他抓去幫忙盤過帳……
再加上這個案子,這麼忙碌,少爺身體吃不吃不消?
「小櫟子別發愣,快過來看呀!」沈萬沙見他發呆,急急沖他招手,清澈澄淨的大眼睛裏是滿是光彩,沒半點疲色,連細瘦的小腰都挺的筆直。
盧櫟怔然間,仿佛感到受了小夥伴的無窮力量。是的,這具年輕的,還帶著少年青澀氣息的身體裏,迸發著強大力量……他不能小看了沈萬沙!
盧櫟拍拍臉,定定神,緩緩走近。
趙杼在搬開櫃子看到血腳印後,立刻發散思維,又將房間內的其他傢俱搬開,看有沒有什麼痕跡。
盧櫟與沈萬沙蹲在地上,看著那個血腳印。
「不太完整,只有多半個,血痕倒很清楚,鞋底有花紋……」沈萬沙目光犀利的指著地上血腳印,「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有錢男人!」
窮人家哪會花心思在鞋底做花紋?鞋面上做個花都很奢侈了。
盧櫟想起秋堅相好英娘是女人,與沈萬沙探討,「會不會是大腳姑娘?個子特別高的,腳也會大。」
「嗯……」沈萬沙想了想,搖頭,「可這腳印不但長,還很寬啊,要是姑娘,得有多胖?我見過高個子,大腳的姑娘,卻沒見過特別高,又特別胖的姑娘。」
盧櫟想想也推翻了自己猜測。本朝以瘦為美,百姓們營養不足,又日日辛勞,要吃成大胖子很難;有錢人追求美,尤其姑娘面皮薄,還真沒特別胖的,他來這麼久,就從沒見過一米七以上,一百八十斤的姑娘。
再者,這裏是幽玉台,主題是戲子,不管扮演哪種角色,身段是最起碼的要求,就算哪個男人有特殊口味特別喜歡胖姑娘,這裏也不一定有。
外來就更沒可能了,這種地方,良家姑娘不會來。
「那麼這個人,肯定是男人了。」盧櫟眯眼。
「當然!」沈萬沙又想到一點,大眼睛忽閃著,「秋堅死因不是被割喉麼?近距離短時間行動,讓秋堅沒有求助機會,作案者一定力氣很大,得制的住秋堅這個大男人。姑娘家再壯,氣力也敵不過男子,所以兇手一定是男人,咱們之前都想錯了!」
說著說著,沈萬沙想起了什麼,眼角一抽,「當然,要是像胡薇薇那樣的怪力女,也不是沒可能。」
盧櫟沒忍住,『噗』的笑出聲。
沈萬沙歪頭看他,「我說的不對?」
「少爺說的很對,在下十分佩服。」盧櫟微笑著,「沒誰比少爺分析的更好啦!」
「那是,我是誰嘛!」沈萬沙驕傲的揚下巴。跟著盧櫟這麼久,再什麼都學會,他都會鄙視自己好麼!
……
看完腳印,沈萬沙興頭暫緩,問盧櫟昨夜睡的不好,都夢到了什麼,盧櫟與趙杼比他來的早,有沒有得到更多線索。
盧櫟一樣樣說了,包括趙杼新得到的消息,以及兩人的分析。
沈萬沙聽的直咂舌:「這案子竟然這麼複雜!」
感歎完,少爺開始擼袖子振奮精神,拉著盧櫟一起學趙杼,到處找線索。
可惜,再沒有其他驚喜,房間裏很乾淨,什麼都沒有。
沈萬沙再一次驚訝:「小櫟子你怎麼就知道那個櫃子底下有血腳印?」
「我並不知道,」盧櫟翻著櫃子裏的東西,「就是隱隱覺得櫃子放置位置有些不協調,想搬開來看看。」
沈萬沙好奇的走到他身邊,「你在找什麼?」
「死者的東西。」盧櫟眉尖微凝,「趙杼說秋堅是突然起意逃跑的,不管他逃跑是為了什麼,想做什麼,身上不會任何東西都不帶吧?可整個房間,我們只在床底看到了死者屍體,其他地方非常乾淨,屍體上連銀錢都沒有,他隨身物品都在哪裡?」
床上,桌子上都沒有,櫃子裏只有些店家準備的情趣用品,沒半點死者之物。
沈萬沙歪著頭想了想,「會不會死者根本就沒帶東西,隻身前來?」
盧櫟搖頭:「不可能。」
「為什麼?」
趙杼嗤笑一聲,「沒銀子怎麼能進幽玉台的門?」不用打賞麼?嫖姑娘不用錢麼?
也是……沈萬沙輕嘖一聲,幽玉台號稱銷金窟,沒錢怎麼進的來?又是戲王年度賽,姑娘們怎麼可能放過秋堅?
「秋堅不可能連錢都不帶,他身上沒有,就是……被人拿走了?」少爺眼睛瞪的溜圓,「莫非是謀財害命?」
盧櫟搖搖頭,「也不可能。這裏有錢的客人很多,秋堅大約還排不上號,而且幽玉台做的這麼大,一般二般小偷想光顧,難度很大。」
「不是謀財害命……」沈萬沙目光閃爍,「那就是秋堅的東西,對兇手很有用了。」
盧櫟與趙杼對視一眼,明白彼此已經想到這個可能性。
「所以這是殺人滅口!」沈萬沙眼睛放光,「秋堅帶著什麼重要東西來與人談判,談判破裂,兇手拿到了秋堅東西,乾脆就殺人滅口!」
盧櫟頜首:「可能性很大。」
「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兩個人見面就上床,不可能沒感情,英娘都說,秋堅表情不對,有擔心有發愁,兇手對秋堅下手就這麼絕?」沈萬沙打了個寒噤,「也太冷血了!」
少爺瞬間腦補了一部虐戀大戲。殘酷組織,相愛的兩人,遇到危機,一人不得不離開,另一人被上封派來殺他……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提上褲子下了床,立刻割喉……
關鍵主角還是兩個男人,沈萬沙想著想著,覺得挺刺激,又有點彆扭,男人的情愛,是這樣的麼?
只要離了生意場,少爺想什麼一向都寫在臉上,盧櫟差點笑噴。
趙杼無奈歎氣,招手讓人叫附近當差的下人過來,繼續問供。
這次來的也是個小管事,卻比王貴配合多了。趙杼問他,秋堅是常客,想必來這裏玩,點過很多人相陪,一直以來點的都是姑娘嗎?有沒有小倌兒?
小管事非常肯定的搖頭:「秋大人只叫姑娘,咱們這裏的小生模樣俊功夫好,也有那雌雄難辯特別精緻的,可秋大人並不喜歡。」
趙杼挑眉,「你確定?」
「小的確定。」
沈萬沙聽到眼睛倏的瞪大,「秋堅不喜歡男人?」
小管事見幾位貴客一直圍繞這個話題,有些不大敢說話了,「秋大人到咱們幽玉台,點的都是姑娘……或許他在外面喜歡男人?」
沈萬沙摸著下巴,沒再問了。大夏風氣並不特別守舊,平王還能跟男人訂親呢,喜歡男人不是什麼罪過,不需要隱瞞,到隱秘的風月場所就不更需要壓抑了。男女都喜歡的也不是沒有,可只碰女不碰男人,喜歡男人的可能性就小了。
所以血腳印的主人不是秋堅相好?不是相好為什麼被褥裏有歡愛痕跡?
少爺想半天想不明白,直接懵住了。
顯然趙杼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讓小管事把前天傍晚,秋堅出現開始,所有去過他房間的姑娘們都找來。
「不要試圖對本王撒謊,王貴可還沒回來呢。」趙杼目光非常鋒利,刮的人頭皮發疼。
小管事抖了抖,強笑著回話道:「小的怎敢欺哄王爺?小的這就去叫人,保證把所有去過秋大人房間的姑娘都找來!」
……
趙杼名頭在外,手下兵力無數,在他刻意用自己權力威懾時,敢於作對的人很少,這小管事膽子不如王貴大,連拖延模棱兩可糊弄都不敢。
很快,趙杼與盧櫟沈萬沙臨時停留的房間裏,進來了二十六個漂亮的小姑娘。
小管事腰彎的十分恭敬,手指指過這些小姑娘,「這些,都是進過秋大人房間的。」
沈萬沙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麼多!」這秋堅也太能幹了吧!
盧櫟拍拍小夥伴的背,「她們只是進過房間,並不一定做過什麼事。」秋堅傍晚來,夜裏丑時就死了,這麼短的時間,要都與這些姑娘做了,估計死因不是割喉,而是米青盡而亡了。
沈萬沙明白過來,長呼口氣。真是的,嚇了少爺一跳!
趙杼懶的問,揮了揮手指,讓元連問問題,令小姑娘們一個個回答。
結果非常出人意料,這裏所有姑娘,都沒有與秋堅做過。
而且臨近戲王爭霸賽,小姑娘們精神亢奮,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對於任何潛在的競爭對手,那都是不遺餘力監視監聽的,連睡覺都要睜隻眼睛,所以,她們竟然能互相證明,依她們在秋堅房間停留的時間看,不可能做了。
沈萬沙:……好有道理完全符合邏輯沒有任何漏洞!
他眼睛閃閃的看向盧櫟:小櫟子她們在說謊嗎?
盧櫟搖搖頭,她們說謊的可能性很小。
彼此表面親善,眼角眉梢的提防不減,所有細小的表情動作,都不見說謊痕跡。而且處於這個環境,這個時機,她們的行為很符合邏輯。
盧櫟慢慢思索著案情,突然,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眼瞳迅速轉動,想清楚後,問那帶姑娘來的小管事,「沈少爺發現屍體時,正值你們的人打掃房間,我想問,這裏打掃房間都是什麼時辰?怎麼確定客人休沒休息,走沒走呢?」
「小的們並沒有特殊辦法確定客人離開,除非客人自行結賬退房。」小管事緩聲回復,「客人的房間裏都有根繩,繩的另一頭連著管事房,客人們一拉繩,與其相連的鈴鐺會響,小的們就知道客人有需要,上門聽吩咐了。平時小的們無事,是不能隨意靠近客人房間的。」
「所以當時秋堅房間的鈴響了?」
小管事微微躬身:「是。」
「你們聽到有人吩咐打掃了?」
「並沒有。」小管事搖搖頭,「但是小的們當差久了,哪個時辰客人可能會有什麼需要,會有一定預測,在那個時辰拉鈴,讓打掃房間的可能性大,所以過去聽吩咐的,除了小廝,還有個打掃媽媽。」
也就是說,服務人員為了避免二道麻煩,直接兩個人一起過去,若不用打掃,讓打掃媽媽回來便是,若用打掃,直接不用叫了。
盧櫟點點頭,又問,「當時房間裏可有人?你們怎麼確定需要打掃?」
「當時房間裏沒人,但門開著,氣味有些不好,小的們找不著客人,心下猜測是客人故意的,讓小的們打掃,所以……」
所以這鈴是有人故意拉的。
當時秋堅已死多時,門若一直開著不可能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在上午沒人注意的時候,故意跑到秋堅房間,拉了繩子,拉完就走了,還大開門戶。
這樣做是為什麼?
想讓屍體被發現?
是誰?
小管事走後,房間裏一片安靜。半晌,沈萬沙小聲問盧櫟,「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盧櫟回神,這才覺得腿有些僵,保持一個姿勢站太久了……
趙杼拉他坐下,一邊幫他揉腿,一邊說:「我還未有頭緒。」
所以,你想到了什麼?快點交待。
盧櫟抿抿嘴,「我在想,這個房間,會不會被別人用過?」
沈萬沙不明白,「被別人用過?」
「嗯。」盧櫟緩聲解釋,「所有姑娘都沒有在房間裏與秋堅發生關係,兇手是男人,與秋堅行房的可能性不大,唯一一個與秋堅做了的是英娘,還是在凳子上,那被褥間的痕跡是怎麼來的?我們都仔細看過,那些痕跡很多,被褥都被弄的很皺,不可能是秋堅自瀆。」
他要自力更生,得弄多少回,多大力度才能那樣?
「即有痕跡,一定有人在那裏做過。不是秋堅,只能是別人。秋堅要房間時,被褥肯定是乾淨的,他沒用,就這麼死了,那麼有沒有可能,在他死後,有誰進來,用了?」
「秋堅死了,有人趁虛而入?」沈萬沙驚訝掩唇,這個猜測也太離奇了!
「夜色灰暗,有一對兒忍不了了,見秋堅房間無人,就進去用一用。」盧櫟雙手交握,目光中有火花閃耀,「他們情急時沒有看到房間異樣,完事後發現不對,心中害怕,所以對現場進行了清理……」
照這個方向想來,竟然很是合理。
兇手殺了秋堅,可能因事突然離開,草草將屍體藏於床下,也可能什麼都沒做,直接走了。冬日天寒,房間又是供客人取樂之所,處處熏香,血味可能不會太濃。
一對兒關係不可言說的野鴛鴦進了房間,顛龍倒鳳一番,才發現異樣,他們害怕被當做兇手,也害怕兩人關係暴露,乾脆把現場收拾了。等到第二天,又趁著無人看到,到秋堅房間拉響鈴鐺,讓下人們過來,發現屍體……反正沒有任何人看到他們進過房間,他們與死者也並不認識,沒半點關聯,非常安全。
所以,盧櫟一行看現場時才覺得太過乾淨,矛盾,不合理。
這個猜測很有些大膽,但盧櫟想了想,發現解釋起來很合理,不得不鄭重。
趙杼定定看著盧櫟,修長眼眸微微彎起,滿眼都是欣賞,讚歎,他的媳婦,就是不一樣!
「不過,我並不確定。」盧櫟淺淺歎氣,「沒有證據。」
趙杼認為不是事,「找就是了。」
沈萬沙很發愁,「若真如此,這兩個人不認識秋堅,又沒有人看到,怎麼找?」根本找不到麼。
趙杼沒回答,直接伸手打了個響指,吩咐元連:「去園子裏,把大白帶過來。」
「對啊!」沈萬沙立時撫掌,「我怎麼忘了大白了!」
人找不到的東西,大白能找到!那狗鼻子可好使了,只要讓它聞聞被褥,就能把人找出來!再不濟,讓它聞聞死者身上的血,他就不信那對鴛鴦清理了房間,身上沒沾到血味!
派人去接大白的同時,趙杼又下了令,請肅王府長史任康復,鹽鐵司度支副使之子劉光啟,到了問這二人口供的時候了。
……
大白看到主人非常興奮,一個勁往盧櫟往身上撲,抱住他的腿不肯走,完全沒有幹活的意思,趙杼臉瞬間就黑了。
不等他生氣,盧櫟就讓人從廚房裏找來了肉骨頭,給大白啃了,再拍拍它的頭,同它小聲說話,交流感情。
大白被主人揉的很舒服,精神抖擻的汪汪叫:幹神馬都可以!大白棒棒噠!
然後,鼻子前就出現了一大坨被褥……
好臭!
大白噴嚏打個不停。
盧櫟心疼的不行,轉頭看趙杼,「要不找別的狗試試?」
大白才不會容許別的狗在主人面前出風頭,嗷嗚汪汪叫了幾聲,閃電一般沖出了房間,元連用了輕功,都沒第一時間跟上……
趙杼之前下過命令,所有秋堅身死前後在幽玉台出現的人,今天必須在,不在的也得叫回來,所以他一點也不擔心大白找不到人,安穩靜坐。
沈萬沙卻坐不住,拉著盧櫟走出去賞景。除開這裏的業務性質,人物素質不談,這裏的景致還是不錯的,精緻優雅,別有匠心。
盧櫟隨沈萬沙慢慢走著,也覺得園子不錯,內裏景致特點看似不一,實則也有隱含規律,很有美感。
不對,隱含規律?
一般隱含規律的地方,可都是藏著秘密的……
盧櫟眯起眼睛,靜下心來,細細觀察。
突然間,他看到一抹殘影從牆頭躍過。他心中感覺有異,立刻拉著沈萬沙跑過去,並命令身邊護衛,「抓住他!」
等護衛把人按在地上,聽到熟悉的聲音,盧櫟大驚,跑上前一看,「錢坤?你怎麼會在這裏!」
「主子?」錢坤豹眼瞪圓,掙開護衛站起來,拉過盧櫟小聲說,「這幽玉台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