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追來
只要白小友遞個信,平王一定會過來!
卓修遠把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氣吞山河,仿佛只要信他,信白時,溫祁和溫家堡就能一飛沖天,要是不信,錯失這個機會,那就是蠢到家了!
白時大眼睛忽閃,面上飛起紅霞,「卓伯伯,平王日理萬機,公務系繁忙,不一定能來的……」
「有你這個心肝肉在這裏,他豈會不來?」卓修遠輕捋鬍鬚,瞪著白時,「你不准再謙虛!」說是瞪,其實還是透著濃濃的關懷。
盧櫟微微闔上眼睛,不去看這兩個人的表演。
可他心裏還是有些難受的,趙杼與白時……就算沒有真正的交往,關係肯定也不一般吧,不然人家怎麼會這麼大把握?
房間裏的人表情各異,唯有溫祁沒有說話。
「堡主不能信任我,也是應該。」白時眉梢微垂,唇角微彎,笑容乖巧又柔軟,「我雖有些虛名在外,但此前與堡主並不相識,驗屍一事又有盧先生珠玉在前,畢竟眼見為實,堡主更信盧先生,我並沒話講。」
「我可同盧先生一起開棺驗屍,由盧先生主理也沒關係的。」
看起來非常識大體,也非常謙虛。
卓修遠眉頭微皺,似在替白時委屈,白時拉了拉卓修遠袖子,「卓伯伯,我此來是想幫忙的,只要能幫到溫堡主,怎麼樣都行的。」
卓修遠這才微微點頭,沒說話。
可是溫祁仍然沒有任何表示。
卓修遠就不高興了,他和白時都退到這份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溫祁眉心蹙著,不言不語,做深沉狀,仿佛想到了什麼別的事情。
還能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勾動溫祁心結的?溫家堡到得如此地位,溫祁若一意孤行,有什麼能阻止得了?
卓修遠眼珠微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賢侄,借一步說話。」他眼瞼微動,眼中精光乍現。
溫祁似是怔了一下,方才鄭重點頭,沖盧櫟與白時拱了拱手,與卓修遠走出了房間。
二人走至廡廊轉角的小亭,卓修遠看了看,四下無人,才輕聲道,「賢侄可是顧忌宗主令?」
溫祁又是一怔,隨後眼睛睜大,好像在說『你怎麼知道』。
卓修遠捋著鬍子,腰背挺的筆直,「最近流言四起,說宗主令重現江湖,要集結所有令下江湖人,我怎麼可能沒聽到過?你若為此事擔憂,我卻要說你兩句了。」
「你父親年少之時確被宗主令持有者救過性命,可你爹後來諸多舉動相報,與宗主令恩義已經兩清,不然也不會故意與百寶樓斷了來往。」
「你父親現已去世,百寶樓也早已不復當年榮光,恩義亦已兩清,不管這宗主令是真的出現了,還是百寶樓故意耍手段引人上鉤,你也不用管。你要做的,是完善你自己,發展溫家堡。」
溫祁微偏著頭,寒風吹起他的發梢,他的聲音在冬日裏有些寒涼,「卓叔是這麼認為的?」
「當然。」卓修遠拍了拍溫祁的肩膀,「溫家堡要發展,你是重中之重,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應該以你意志為先。你想查你父親死因,就查;不想與宗主令有關係,就踢開!你放心,我一直都會站在你這邊,幫扶於你!」
溫祁看著卓修遠,似笑非笑,「卓叔真會幫我?」
卓修遠老臉一紅,「我那蓮華山莊勢力有限,你此次辦英雄大會,我確有與你親近,友好發展關係的意思,這一點我不瞞你,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但是——」
他神色變的肅然,「我與你父親的患難之情不是假的!那時我與父親一起,從綠林十八截中背靠背打出來,你父親腿中兩箭,我胳膊被打斷了,最後我背著他,兩個人同心同力,生死相依,最後才拼出一條血路……」
「你們小輩大約不明白這份情意有多重。你是個有出息的,我沒什麼能幫你,但若當時你能力不強,我一定會將你接到家中好生撫養,畢竟你父親的兒子,就剩你一個了……」
卓修遠說著歎了口氣,「你父親死的突然,死後家中立即生變,堡裏的二三把手,你的庶兄弟們紛紛跳出來爭產,好好一個家弄的烏煙瘴氣,我們這一眾老夥計,心都在滴血啊!可惜誰勸都沒用,我當時意外之下還被你庶兄傷了,硬生生趕出溫家……可憐你父去的倉促,我與他相交多年,竟連個念想的東西都沒留下……」
說完卓修遠收拾心情,「我呢,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同情,你不答理我也完全沒關係,我能替你父親看著你成長,帶著溫家堡走到高處,就心滿意足了。」他皺紋橫生的臉上此刻滿是落寞,「你若不介意,把你父親生前慣用的東西給我一兩件做個念想,我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父親生前的東西……」
「你溫家堡有錢,可我也不想要貴重東西,你父親常用的煙袋鍋子就行。當然,你給別的也可以,比如那綰發玉冠,茶寵玉獸,不太貴重的,都行。」
卓修遠眼睛有些紅,「我之所言,皆是發自真心,你願意給,我便接著,你若不信,也沒關係。畢竟與我生死相交的人是你父親,不是你……人和人是不同的。」
卓修遠眸光微閃,似是憶起父親,感觸良多。
半晌,他看向卓修遠,目光肯切,「卓叔直言于我,我亦不敢假意推委。父親生前之物,我會抽空找出來,擇兩件送于卓叔,但這白時,我是真有點不太敢信——」
「不如這樣,」他目光裏閃著思索,「英雄會日子臨近,江湖中人陸續到來,我就在大會開啟前兩天召集所有人,讓大家一起見證開棺驗屍。到那時候,若白時能請來平王,那麼毋庸置疑,主理之人是他,可他若請不來平王……卓叔可不要怪我不給面子了,盧先生救死,我可是親眼所見。」
卓修遠眼睛微眯,神情突然變的非常亢奮,「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一定勸白小友拋卻羞意,親自寫信與平王!」
溫祁面上微笑輕淺,「我等著卓叔的好消息。」
……
卓修遠與溫祁出去後,房間裏只剩盧櫟白時兩人。
白時沖盧櫟展開了個無比親切的笑容,「盧哥哥叫什麼名字?我這次過來像打仗似的,還不知道你全名呢!」說著無比自來熟的坐到了盧櫟對面。
「話可別亂說,」盧櫟捧著茶盅,神色淡然,「沒准我沒你大。」
「我過完年就二十啦,」白時仿佛沒聽出盧櫟聲音裏的疏離,笑眯眯自己拎著茶壺倒茶,「你呢?」
「過完年十七。」
白時瞪的眼睛睜圓,咬唇靜了一會兒,才把剛剛叫哥的事尷尬壓下去,上上下下看著盧櫟,「真是完全看不出來!你看著相當成熟穩重,我以為你至少二十三四了呢!」
「是麼?」盧櫟眉眼平和,靜靜看著他,「我卻是一眼就看出你二十了呢。」
白時嘴角抖了一下,笑容也沒那麼燦爛了,「你眼力真好。」
「當仵作,最重要得有一雙好眼,」盧櫟笑了,「白先生還是需要好生鍛煉啊。」
白時:……
他就沒見過這麼氣人的!
真不會話說,話趕話的都是諷刺,讓人怎麼接?這人一定沒朋友!
白時收拾心情,準備再戰,不想一個大白團子突然沖進房間,嚇了他一跳!
雖然名字都有白,但大白對白時非常不友好,眼睛吊著牙齒呲著,沖白時威脅的『汪汪』叫個不停,若非盧櫟這個主人壓著,大白能立時沖上去咬他一口!
白時嚇的身體直往牆上靠,小臉煞白,眼看著就要掉淚。
盧櫟斜了眼在大白後面的胡薇薇,蹲下身把大白摟在懷裏,給它順毛,「大白乖啊,沒事沒事……」
卓修遠與溫祁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盧櫟身後有侍女,懷裏有大狗,主僕二人再加一個大狗,把白時欺負的都要哭了!
白時看到他們回來,顫抖著叫了一聲『堡主』,那聲音婉轉又委屈,不是告狀,勝似告狀!
卓修遠立刻跳腳,「這還得了……這還得了!盧先生,白小友怎麼惹著你了,你這麼欺負他!人寧願讓出主理位置給你,你不非不感激,還如此恩將仇報!」
「卓莊主慎言,」盧櫟給大白順著毛,眉眼平和安靜,「由誰主理開棺驗屍一事,溫堡主還未有決定,怎麼就成白時讓給我的了?」
「你還敢狡辯——」
眼看著卓修遠要忍不住使用武力,溫祁伸手阻了,「卓叔,給我個面子。」
卓修遠這才這狠狠瞪了盧櫟一眼,拉過白時,甩袖子走了。
盧櫟安慰好大白,與溫祁道謝,「多謝堡主。」
溫祁看了眼大白狗,「的確是條好狗。」說完與盧櫟告別,也走了。
房間很快安靜下來。
盧櫟拍著大白,看著胡薇薇,「你故意的?」
胡薇薇吐了吐舌頭,「誰讓那個京巴亂說話!」
溫祁過來,與盧櫟有事要談,胡薇薇做為侍女,不好留在房間裏,但她也不敢走遠,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溫祁會不會突然對盧櫟起歹意?所以她找了個好位置,進可攻,退可守,還與大白商量著,讓它安靜臥著不要亂動。
卓修遠與白時過來,只要有武功的人都能聽到,可溫祁沒反應,胡薇薇也不好趕人,便靜靜待著。
直到幾人談完事,卓修遠與溫祁離開,白時千方百計想欺負盧櫟,她實在忍不了了,才進來,誰知大白這麼貼心,知道誰是敵人!
她拍著大白的背,「明天老娘給你弄一盆棒子骨來,塊塊帶肉!」
「汪汪!」大白興奮的叫著。
盧櫟撫額,「你們啊……」
……
卓修遠拉著白時離開,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我與溫祁商量好了,只要你寫信讓平王過來,開棺驗屍,就由你來。」
白時眼神閃爍,「平王公務繁忙,不一定有時間……」
卓修遠意味深長的看了白時一眼,「是麼?」
白時彎起唇角,沖著卓修遠甜甜一笑,「卓伯伯請我來,難道不清楚?」
「我當然知道。」卓修遠捋著鬍鬚,聲音微沉,「平王愛重於你,因身上背有婚約,不好把你放在風口浪尖,所以若只是你寫信,他再思念,為避嫌也不會來。可若西山莊子出了什麼大事,為保上京安寧,又能順便看看你,他不可能不來……」
白時拉住卓修遠袖子,「那就謝謝卓伯伯為我們圓相思之情了!」
「你乖一點,到時好好表現,嗯?」卓修遠拍了拍白時的頭。
白時眼睛彎的像月牙兒,內裏似有群星閃耀,「卓伯伯信不過我?」
「不信你我就不找你來了……」卓修遠哈哈大笑,「走,卓伯伯送你回房!」
卓修遠沒說西山莊子會出什麼事,白時也沒問,兩個人對彼此行動默契在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
……
三天過去,溫祁查探問訊的動作持續進行,可惜收穫甚微,暫時沒什麼特別好的消息,阮英身體卻見好了。
冬日落水對他身體傷害非常大,雖然醒著的時間多了,卻仍需好生調養,史大夫特別吩咐,這幾天不准他下床。
盧櫟過去看他時,他正捧著碗藥喝。
「盧先生來啦,」見到盧櫟,他漂亮的眼睛彎起,非常熱情的拍著床邊的位置,「過來坐。」
盧櫟看了看他的氣色,比往日好很多,「可是好些了?」
阮英點點頭,「好很多了。此次能順利度過此劫,多虧了先生。」
盧櫟幫他調整了背後枕頭,讓他可以靠坐著與自己說話。
盧櫟沒有立刻談案情,而是從阮英感興趣的書法繪畫聊了起來,「我去過你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幅《斫琴圖》摹本,你喜歡顧愷之?」
阮英眼睛發亮,「嗯,非常喜歡!」
兩個人就此聊了起來。
盧櫟喜歡看書,卻對繪畫瞭解不多,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聊天。只要他表現出對知識的欣賞和熱情,長於此道的阮英便很願意為他科普。阮英知道當時是盧櫟救的他,對於仵作之事也有些好奇,便問盧櫟,盧櫟便撿著有趣的與他細聊。
兩個人聊了很久,雙方都收穫不少,氣氛很是融融。
直到盧櫟發現阮英面露疲態,才停止聊天,緩聲問起他落水之事,還說知道他曾與春杏曾見過面,問他這件事,是否與老堡主之死有關。
阮英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盧櫟歎了口氣,「你放心,溫祁不在這裏,你說與我的話,我會斟酌著說與他聽。」
阮英這才說了。
他說幾年前,老堡主身死那晚,他因去找他娘,去過園子,可還沒靠近老堡主住的水榭,就被人從背後打暈了。他覺得這事不簡單,應該是他不經意間看到了什麼才被人打暈,可怎麼都想不起來,最近這件事幾乎成了心魔。
幾天前他偶有所思,想再到園子裏看看,便隻身前往。之前偶遇春杏只是意外,落水也並非他自願,而是暗裏突然出現一雙手,把他推入了湖中。
夜太黑,他沒看到來人,不知道是是誰下的手。
至於春杏的意外,他就更不清楚了。
阮英說的很快,盧櫟知道他沒有把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比如有關春杏的事……他好像在顧忌著什麼。但盧櫟也相信,阮英對於兇手的確沒一點頭緒,他想幫助溫祁的心是真的。
……
離英雄會的時間越來越近,溫家西山莊子裏人越來越多。江湖人多豪爽,見了面少不了大碗喝酒,喝完酒還要趁興耍上幾招,天天都很熱鬧。
江湖人聚在一起就算個危險源了,這些人還天天打架鬥毆,再加上有人匿名舉報,軍部大營的奏報很快擺到了平王桌上。
梆子敲了四聲,書房裏燭影搖晃,趙杼還沒有睡覺的意思。
元連有些憂心他的身體,試著提議,「王爺,要不咱過去看看?西山離上京城門太近,萬一真有啥事,打過來了怎麼辦?」
趙杼正抱著胳膊坐等邢左與洪右的最新消息,聞言冷嗤一聲,「他們不敢。」
「可軍部大營都發奏報了……」
「蔡奪要連這點江湖雜魚都收拾不了,還讓本王親自出馬,他這將軍也別當了。」
「所以咱……不去?」
「不去。」趙杼橫了元連一眼,「你要想玩,隨你。」
元連嘿嘿笑了一聲,撓著頭,「我也沒想……」
二人正說著話,邢左卷著寒風就飄進來了,「王爺,有發現!」
趙杼修長雙眸倏的眯起,「講!」
邢左小心的從懷裏拿出一疊圖紙,展開放在趙杼面前的桌上,「這是屬下與洪右從一個鐵匠鋪裏翻出來的,王爺看看,像什麼?」
圖紙亮開,上面畫的是長長短短,樣式奇怪的刀,剪,針,錘……
每一樣都稀奇古怪,每一樣又都很熟悉。
趙杼眸中突然精光乍現,拳頭握的緊緊。
「這是王妃的剖屍工具!」連元連都認出來了,王爺書房現在就放著一口特殊的仵作箱子,裏面是一模一樣的工具!
趙杼緊緊盯著圖紙,「他在哪?」
「不知道,洪右還在查。」邢左趕緊交待,「這個鐵匠嘴非常緊,若非他兒子露了口風,屬下們還找不到他頭上。」
洪右是暗衛小隊的頭頭,他的本事趙杼知道,即然有了線索,就一定會找出想要的東西。但趙杼等不了了,想著盧櫟就在附近,他一刻都等不了!
「帶路!」
邢左不敢輕忽,「是!」
騎馬飛奔的路上,趙杼目光熱切,心跳如擂鼓。
不會錯的!這次一定不會錯!
天底下會用這套工具的,只有盧櫟,只有他的盧櫟!
……
鐵匠是個有職業道德的,感覺事情有異,不肯說實話。可他哪里扛得過洪右問訊手段,將近天亮時,還是招了。
說是一個漂亮姑娘,由寶器鋪子的錢坤錢當家親自陪著,兩個人一起看著他做的。
漂亮姑娘……
錢當家……
趙杼踹爛了一張桌子,「給我查!」
洪右元連速度快,立刻轉身跑了出去,邢左慢了一點,只好眼淚汪汪地瞪著二人背影,留下來守著平王。
他重新整理出一塊乾淨地方,讓王爺過去坐下,然後招呼人把鐵匠抬出去,找上好的大夫給人治傷……儘量找著事,讓自己忙碌起來,別讓王爺看著礙眼。
還好小夥伴們比較靠譜,很快帶來了錢坤的消息。
說這錢坤明面上是開寶器鋪子的,實則是上京百寶樓的大掌事。目前這位大掌事正接了邀請,在溫家堡位於西山的莊子上做客。
據知情人說,錢坤最近常和一位漂亮姑娘來往,還給了漂亮姑娘的地址。
趙杼帶人往那個小院子一走,立刻確定盧櫟曾經住在那裏!他喜歡的書,喜歡的衣物樣式,喜歡的茶具……書房裏還有他寫下的字,四周角落甚至沾有大白的白色狗毛!
房間收拾的很整齊,東西也不少,無一不顯示著主人只是稍稍離開,日後還會回來。
短暫離開……那錢坤與女人也短暫離開,去了溫家的西山莊子,所以盧櫟是不是也在那裏!
趙杼立刻飛身跨上馬,「去西山!」
暗衛們立刻整合小隊,跟著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