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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攻略》第156章
  第156章 血痕

  「烈酒和釅醋?」掌櫃的一臉不解,用這些做什麼?

  盧櫟笑道,「我自有用處,掌櫃的若有,只管拿來便是。」

  左邊有金燦燦貴少爺眼神驕傲兼急切的催促,後面有氣勢不凡的黑臉猛男殺氣威脅,旁邊還有個鐵面捕頭冷眼看著,也就前面這個微笑讓人如沐春風的俊秀公子好說話,掌櫃的哪敢耽誤,轉頭連聲喊著人就去了。

  沈萬沙和趙杼其實也不明白,但盧櫟做事向來有章法,數次接受『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洗禮,這倆人沒一點擔心,反倒眼神興奮,迫切的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趙杼比沈萬沙要鎮定些,他走上前認真看了看奪去盧櫟大半注意力的床架。

  這一看,也看出了問題。

  客棧檔次一般,再豪華的房間,物件材質都不會頂級,比如這床架,是櫸木打造的。

  櫸木,南方多產,易得,質重,堅固,紋理清晰,很適合打造傢俱。一般木材顏色皆是淺黃,櫸木偏紅,泛白,看起來與淺黃色差不多,卻比淺黃色好看很多。這樣的顏色足夠大方美觀,所以這副床架保持著木質原色,只上過清漆,表現泛著淡淡光澤,看起來更加好看,也防止木質泛潮蛀蟲,延長其使用年限。

  起初趙杼沒注意,側了個角度對著光線時,才發現床架靠床鋪的一面,似有水濺痕跡。就像有人手濕著,用力一甩——這樣的痕跡。

  可走過來一點,痕跡就不見了,伸手去摸,不髒,也沒有任何異樣觸感。痕跡非常淺,他來回看過幾次,幾乎要懷疑自己眼神,是不是看錯了。

  盧櫟見他看出來了,微笑著指了指窗子。雖不是陽面,晴朗的夏日午後房間裏也是不會暗的,光線不同,角度不同,事物呈現的樣子就不同。

  總算是有個笑模樣了。趙杼心內鬆口氣,過來捏了捏盧櫟手指。他完全不明白盧櫟為什麼不理他,以為只是媳婦害羞過度,一點沒自我檢討,這幾天小心翼翼不靠過來,幾乎就要忍不住了!

  他沖盧櫟討好的笑笑。

  這笑容在沈萬沙這些人眼裏仍然是傲慢霸道的,不過平王會笑這一點已經足夠震撼,沈萬沙差點沒左腳絆右腳跌倒。這是他印象裏的平王麼?說好的只會生氣玩狠呢?

  盧櫟卻看出了趙杼眸底討好之意,然後……臉上笑容僵住。

  壞了,他忘了還在生這個混蛋的氣呢!

  還有一過來就捏別人的手,是不是太不要臉了!

  趙杼又笑笑,捏小手的動作更出格——他竟然輕撓盧櫟的手心!

  盧櫟咬牙甩開趙杼大手,深深歎了口氣。

  跟人生氣其實很費力氣,浪費時間精力,還搞的自己心情不好,有這工夫他還不如多看兩本書……再者趙杼這也勉強算是伏低做小了,這篇……揭過吧,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趙杼此刻有了和沈萬沙憋屈時一樣的頓悟:果然還是案子好!案子可以完美勾住盧櫟所有的注意力,只要有案子,所有朋友做的壞事盧櫟都可以不在意!

  那麼是不是……趙杼心內開始盤算,自己坦白時得準備些什麼。

  衛捕頭不理解房間內微妙氣氛轉換,不過這不耽誤他思考,他也像趙杼似的,把盧櫟看的地方認真看了一遍,心裏有了些猜測。

  ……

  掌櫃的回來很快,身後帶著幾個夥計,每人手裏拎著幾個罎子,都是盧櫟要的東西,「店裏就這些品種,您看看哪種得用?」

  見東西來了,盧櫟神色立刻變的肅穆。他讓眾人把罎子放在地上,一個個打開細聞,拿不准的,還伸手指蘸了些許淺嘗。半晌,在這些挑出最合適的兩壇,他讓所有人退開,撩開床上被褥,將罎子裏的酒醋潑灑在床頭,再一路後退,將酒醋灑滿地面。

  烈酒,濃底很高的酒,釅醋,濃度很高的醋。酒精和醋酸混合生成乙酸乙酯,是有機溶劑,會與血漬中凝固的蛋白質起反應,使其顯現。

  沒有發光氨,他只能借助這些東西,只是時間需要長一些,效果上也不如發光氨。

  希望這酒醋的濃度足夠高吧。

  盧櫟潑完也沒閑著,細細觀察其他地方,甚至繞出房間到四周察看環境。

  烈酒味道很沖,釅醋也相當刺激,兩者混和可謂殺器,幾乎沒有人能不捂著鼻子在現場停留,見盧櫟出去,掌櫃的留兩個人守在房門外,自己跟著一票人呼啦啦出去了。

  盧櫟覺得緣來客棧地理位置很有趣,在醉八仙酒鋪斜對角,三角巷道交叉口,仔細一看,離木氏車馬行也不遠。客棧建在華津坊,做的是普通人的生意,牆頭不高,治安條件也沒多好,夜裏守夜的就只有輪班夥計和看門的。

  一一細看瞭解,這圈就繞的大了些,前前後後,連客棧後頭小巷都看了一遍,半個時辰才結束。

  夏日炎熱,等待的時間並不如想像中的長,他重返房間,驚喜的發現效果已經出來了。

  床頭,床板,床柱上出現密集點狀,驚嘆號狀痕跡,這是明顯的噴濺狀血痕。

  床下靠著床頭的地方有一小團血泊痕跡。

  地上有一道長長的擦拭狀痕跡,不規則,不均勻,有平行的線條狀擦紋,從床頭方向開始,近門口結束。

  會造成這樣痕跡,說明有人在床上,或者緊靠床邊的地方受到了暴力擊打,在床下靜止片刻,又被人拖行至門口!

  酒醋揮發快,夏日溫度高,除了殘留氣味,已不見濕痕,房間地面青石鋪成,血跡殘存痕跡比青石深一些,仔細看都能看清。床角那片血泊甚至還勾勒出半個人形,淺黃櫸木床板點狀噴濺痕跡發烏明顯,讓人忽略都忽略不了。也就是說,只要不是瞎子,只要有腦子,就能看出這裏發生過什麼!

  掌櫃和夥計們緊緊靠在一起,嚇的喉嚨乾渴說不出話。衛捕頭也眼神驚駭地看著盧櫟,他知道盧櫟驗屍技術精湛,推案極好,沒想到竟還有這一手神技!

  沈萬沙沒忍住,尖叫著撲到盧櫟身上,「小櫟子好厲害!」

  趙杼……趙杼手握成拳,指節捏的哢吧哢吧響。

  媳婦是我的!我的!本王的!都給本王閉上眼,不許看!!

  大家都很激動,盧櫟則是長長出了口氣。

  他不懂化學,沒本事做出發光氨,酒醋濃底再高,理論是理論,成功機率其實不算大,根本不能與發光氨比,別說變藍,能顯出略明確的痕跡就是好的。今日一試,如果什麼反應都沒有,不一定能證明這裏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有反應,這房間裏就一定發生過一些事!

  他今天的運氣真是特別好。

  可看過之後,他眉頭仍然皺了起來。

  沈萬沙不理解,「小櫟子……不開心?」這樣重要的現場都找到了,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更順利了,為什麼不高興?

  盧櫟背著手,眸底閃過思考,「這些血量並不致死。」

  血跡看著嚇人,尤其是地上的擦拭狀血痕,看起來面積很大,但其實造成這樣痕跡,並不需要太多血量,一個人只要不是要害處被暴力擊打,流這點血是死不了的。

  所以,他發現的並不是死者被害死的第一現場,有可能只是死者被兇手制服帶走的現場。

  「儘管如此,也已收穫良多。」趙杼適時插了一句,語意安慰。

  盧櫟看了看趙杼,心中微動,眸色略暖,「不錯。」

  停了一停,他轉頭問掌櫃,「房間住過客人後,誰來打掃,可有固定的人?」

  掌櫃的從震驚中回神,不再敢直視盧櫟。這位看著最溫和,實則最恐怖啊!這是手什麼本事,酒醋一潑,就讓凶案現場血跡現了形?這位俏公子一個個嘗過酒醋,其實不是嘗,而是把手上塗的什麼通靈之物混進酒醋裏吧!

  「有……有的,」掌櫃的神色小心回話,生怕人看不順眼,手指一點,讓他見閻王,「店小利薄,夥計不多,一般誰接待的客人,誰負責打掃收拾。」

  也就是說……「栓子。」盧櫟目光平靜。

  「這人來了麼?」沈萬沙刷一聲打開扇子提醒,「少爺記得讓你去請了。」

  掌櫃的忙道,「來了來了,剛到,就在前頭等著呢!」

  衛捕頭勤快,跟著掌櫃出去,把人帶了過來。

  雖然經過數日,現場已被破壞,但幾人仍抱著保護的心態,去了隔壁房間問供。掌櫃的一點意見也沒有,別說那位金燦燦的貴少爺已經給了足夠的賞錢,淡季房間反正都空著,光想想可能會得罪能通靈的俏公子,他就不敢。

  栓子濃眉大眼,身材健壯,嘴唇邊長著毛茸茸的短須,左臉一顆痦子相當顯眼,很有精氣神。在古代,十六歲,已經是可以支撐門戶的年紀了。

  被掌櫃的請過來,又被穿公服的捕頭帶來問話,他有些緊張,「小的栓子,見過各位貴人……不知道幾位找小的……」

  「只是問些事情,無須緊張。」盧櫟溫和的看著他,「你本月上夜班,半個月前遇到的客人,可還有印象?」

  栓子撓撓頭,「雖然是淡季,客人還是有些,不知道貴人說的是哪位?」

  盧櫟指尖輕點桌面,緩聲提醒,「那天下雨,客人戌時二刻方至,大醉,由其友人攙扶。」

  「哦那位啊,記得!」栓子神態肯定,「雖然客人陸陸續續的不算少,但那麼晚又醉了的客人只有那一位,扶著他的友人還給了我賞錢,托我半夜去看一趟呢!」

  「你去看了嗎?」

  「當然看了,拿人賞錢,哪能不辦事呢?」栓子一臉正氣,不過片刻他又撇了撇嘴,「不過這兩位感情肯定不好。」

  「為什麼?」

  「給賞錢的那位通身富貴,身上的料子是上好的葛綢,看著極為關心客人,可那客人卻在裝醉,這不明顯感情不好麼?」栓子一臉不以為然,客人穿著布衣,友人那麼有錢,換了他他肯定早巴上了,客人卻裝醉,多浪費機會。

  沈萬沙一臉好奇,「你怎麼知道客人在裝醉,他裝的很明顯?」

  「倒也不是,我過去搭了把手扶人,客人酒氣濃重,身體非常沉,還真像喝醉了,」栓子說提半夜去看客人的事,「可是我起夜經過他房間時,他在房間裏背著手來回踱步,每一步都非常穩,像在想什麼事情,喝醉的人怎麼會是那樣子!」

  「你沒進他房間麼?」

  「他點著燭火,不用進房間我就能看到麼,」栓子想著那夜的事就想笑,「他站直了,他才發現他個子不算矮,正經走路的樣子特別認真,一點也不像個隨意喝醉需要臨時找客棧住的人。」

  盧櫟心下微沉,「所以你沒進房間裏去看他。」

  「他之前裝醉,當時人是清醒的,一個大男人,能出什麼事?我就偷了個懶,沒去。」

  盧櫟與衛捕頭對了個眼色,二人心內皆有了同樣猜想:若李通供言為實,司興英的確醉的厲害,那麼栓子看到在房間裏踱步的人,一定不是司興英!

  趙杼身影斜刺裏插進來,阻住盧櫟的視線,墨眸深邃略帶不滿。盧櫟笑了,之後又略搖頭,示意他不要胡鬧。

  沈萬沙拳抵唇邊輕咳了兩聲。

  打情罵俏請注意場合好嗎!

  栓子一點也不介意,因為他不懂……

  調整片刻,盧櫟又問栓子,「第二日你可見過那位客人?我聽說他沒來退房?」

  「沒有,那夜後我再沒見過那位客人,」栓子面色有些窘,「他那位有錢友人過來問時,我也照實話說了,不是我們伺候的不好,人家自己走了,不關我們的事。」

  「客人房間是你收拾的?」

  栓子點頭,「是。」

  盧櫟突然一拍桌子,聲音微冷,「房間裏有血跡,為何不報官!」

  栓子一愣,滿臉『你怎麼知道』的驚駭,聲音有些結巴,「我我以為是鼻鼻鼻血……」

  衛捕頭清咳一聲。

  栓子嚇的跪下了,「真的啊,我沒說謊!我上夜班,早上那陣很忙,近換班時才有空查房,那時那位客人已經走了,枕頭上有灘血,桌子上放了幾角碎銀……我們做一行的,常遇到這種事,客人弄髒了物件不好意思,便留下賞銀,讓我們打掃……」

  「只有枕上有血?」

  「真的!就枕頭上一小灘,我前兩年好與人打架,最是熟悉,躺在床上時流鼻血就是那個樣子!」栓子信誓旦旦。

  半晌,盧櫟才點點頭,「……嗯。」

  現場大約……經過清理。栓子只是一般的客棧夥計,也許別人清理的不夠徹底,可他沒注意。

  只是這樣的話,線索又斷了。

  不能急,不能著急,查案……需要時間。

  盧櫟長出一口氣,站起身與衛捕頭拱手,「其後之事,要勞煩衛捕頭了。」

  雖然發現了新線索,可沒有明確指向,須得捕快們努力,四處走訪,排查,問訊,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線索,甚至嫌疑人。

  房間痕跡那麼明顯,一定是有人在那天夜裏潛入,制住司興英,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給弄了出去。夜色掩蓋,不太嚴密的客棧環境,再使用下有利地形——不大高的牆頭,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很多。

  盧櫟根本不用分析,在場的都不是傻子,連沈萬沙都能看出來,衛捕頭豈會不知?

  遂衛捕頭沒多問,直接朝盧櫟拱手致謝,「今次多謝先生,待有後續消息,我再去尋先生。」

  「好。」盧櫟轉身,叫上沈萬沙趙杼,離開了客棧。

  衛捕頭仍留在客棧處理後面的事,除了查案外,還得提醒掌櫃的和栓子不許多嘴,為方便問供,短時間內也不准出城。

  馬車上,沈萬沙神情依然亢奮,今天又被小夥伴神技秀了一臉,太幸福了!

  那個酒醋好神奇,到底是怎麼選的?小櫟子是不是往裏面加東西了?不期然間,沈萬沙想法與客棧掌櫃不謀而合。

  趙杼目光久久不能離開盧櫟的臉。這人太出色太出色,仿佛一座挖不完的寶藏,總在給他驚喜。

  這樣的人,怎麼會被埋沒?很快,他就會被眾人所識,會有無數人上前眾星拱月……各種心思的都有。

  他最幸運,遇到了珠玉蒙塵的盧櫟,參與了他的生活。

  他更感謝早逝的母妃,真是親娘啊,慧眼如炬高瞻遠矚,早早為他訂下了這個未婚妻!

  小時候怎麼能埋怨娘親離開太早,留他在世間受苦呢?真是太不懂事了!娘親明明早已為他訂下最好的人,那些苦難,黑暗的憋屈的永遠不想再記起的過往,都是為了今天,他能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姿態站在盧櫟身邊!

  他配得上媳婦!也能保護好媳婦!

  ……

  這倆人腦洞大開,盧櫟一點也沒察覺,他托腮看著淺青窗紗外的街道,想著下一步該如何。

  要不……再去發現屍體的現場走走?

  許會發現些以前沒注意到的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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