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嘗試

　　駱晉源放下手裡的來自承恩公府護院的口供，由衛衡審訊出的結果，他沒有一絲懷疑。

　　他為顧晨既憤怒又心疼，竟然攤上這樣的親人，擔憂地看向顧晨，見他反而是幾人中神色最平靜的。

　　顧晨看過來，見狀笑了笑說：「該認這門親的是我外嬤，於我倒沒多少感觸，何況當年外嬤也沒有託外公去尋親。」

　　所以對他而言可沒有什麼認親的想法，隔了這麼遠，認不認無所謂，不過，「你幫我打探一下趙雪和顧琦是怎麼攀上承恩公府的吧，承恩公府怎就憑一塊玉佩任由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呢？這事只要往祖籍地一調查很容易查出真相。」

　　尚亦瀾握拳咳了兩聲，見幾人目光轉過來便說：「我倒能猜出幾分他們的心思，其實對承恩公府來說，他們未必就沒有懷疑過，但他們要的就是這麼一個身份和這麼個人，其他的反而是無關緊要的，別忘了認親最關鍵的信物就是那塊玉佩，如今在那個叫顧琦的哥兒手中吧，而且后君在這宮中，想要調查什麼還不是需要承恩公府去辦，當然這是承恩公府的想法，他們以為后君在宮外只能依靠他們。」

　　六皇子附和地點點頭：「不錯，我也以為是這樣，再加上冒充認親的這一方，在承恩公府眼中恐怕也是好控制的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聽話，那承恩公府的人當然要選擇這樣的人了，否則如顧公子你這樣的，肯定不會為他們帶去好處，用你還不如用你那後爹了。」

　　因而這起事件看上去荒唐可笑，可更加荒唐的事情不是沒有過，無非都是因利而起，比如尚家二叔竟做著想做下任皇帝國丈的美夢，而這荒唐的美夢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義無反顧地奔走在這條作死的大道上，殊不知前方已經壘起多少森森白骨。

　　「原來如此，」顧晨這才瞭解這些上流權貴人物的心態，而趙雪和顧琦倒是適應得很快，「所以他們要斬草除根將這門認親坐實了，只要沒有我的存在，其他一切就好辦了吧。可惜啊，他們沒料到我不僅不在平陽村，反而同樣來到了京城裡，還在陛下和后君那裡露了臉。」

　　照這樣看來，之前即使沒有佑德帝尋自己來京，自己也會因為這一樁事跑京城一趟，別人都想要自己小命了，他還不得跑一趟將這後患給徹底解決了，難不成還要一趟趟地應付不斷過來送死的人？

　　說著又想起了什麼，看向一旁糾結的駱晉源說：「可惜當初讓你冒認盧表少爺，沒想到盧家早沒人了，你這表少爺根本就不存在。」

　　吳熊一個大個子努力地將自己縮在椅子上，聽了這話心裡直抹汗，顧公子是不是關注點發生偏差了。

　　「沒關係，」駱晉源的眉頭稍稍鬆開，可很快又皺起來，說：「我陪你，不管你要做什麼。」

　　「好，」顧晨沒有推拒，「那就先查查他們是怎麼認親的吧。對了，你說后君是不是起疑了？當日在宮裡他問了我家人的情況。」

　　他以為后君經歷過奪嫡，在宮中又沉浮了這麼多年，仍讓佑德帝敬重他，不可能沒有手段被人一味愚弄，只在承恩公府的人將自己當作聰明人以為別人都是笨的。

　　駱晉源想了一下當日的情景，也肯定地點頭：「嗯，很可能。」

　　六皇子和尚亦瀾都鬆了口氣，說：「那這件事就更好辦了，后君既然懷疑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得已另派人去調查了，只等結果再作決定吧，后君在宮中其實真正依靠的並非承恩公府。」

　　六皇子雖與后君沒有多親近，但他以為，后君在宮中能屹立不倒，靠的是父皇的信任，也許膝下沒有皇子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雖然說出來顯得無情了些，所以后君是個聰明人，不與任何皇子親近，就連外家也疏遠著。

　　顧晨砸砸嘴，這皇宮真是複雜，不，連這京城權貴也複雜得很：「既然后君都起疑了，那這件事暫且看后君怎麼處理吧，反正承恩公府和那一家子也跑不了。」

　　上次能從豐安縣跑到京城裡來，這次可沒地方好跑了吧。

　　顧晨壞心眼地想，與其一下子將他們弄死了，還不如讓他們嘗嘗從天堂掉到深淵裡的滋味，其實看著顧元坤和趙雪兩人之間從往日的恩愛到互相折磨，也是件挺快意的事，顧元坤往日不是將趙雪看成真愛麼。

　　「好。」駱晉源沒有不應的，起身出去叫府中的侍衛，將查承恩公府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又讓溫文安排吳熊下去休息，等休息好安排幾人承他一起回平陽村，將那幾個人證一起押回京城。

　　雖然事情都被駱晉源分派完，但六皇子和尚亦瀾決定回去後也派人盯著承恩公府尤其是那一家子的行蹤，防著他們再做出什麼舉動，就比如這一次，沒有衛衡以及吳熊的出力，事情可能沒這般順利，而且還可能會被承恩公府先得到顧晨的消息做出應變。

　　因為猜測到后君可能的態度後，顧晨更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送走六皇子和尚亦瀾後就去書房寫信，交行釀酒的事，在他看來與其操心那些有的沒的讓自己犯噁心，還不如關心關心自己的產業。

　　駱晉源吩咐好事情後就來到落英院的書房，溫文見他去的方向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自打公子來了後，侯爺彷彿就像雙腳長在了這個院子裡似的。

　　還好府裡因為原來侯爺在府的時間少人員簡單，再加上之前侯爺叮囑，又將一些可疑的人調開，現在也沒什麼不長眼的下人跑到顧公子面前礙眼，就算有人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顧公子在練武場與侯爺較量的情形早在府中傳開了。

　　溫文也在慶倖，最初這府邸賞賜下來的到時候，還有陛下特意賞下來的貌美侍人，可那些人在見到當初的侯爺時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而且侯爺身邊也一直是小廝伺候，向來不讓其他人近身，見了那些人就擰起了眉頭讓他將人打發得遠遠的，他的府中不需要這些人。

　　溫文當時還覺得這樣的舉動會不會惹了陛下不快，不想陛下根本沒放在心上，他倒聽肖恒提過陛下還有要送他美人的意思，侯爺直接在陛下面前給冷臉回了。現在看到顧公子，溫文心說幸好那些人都沒留下，後來也沒再有什麼美人進來，否則只怕這位不會對侯爺有好臉色了。

　　駱晉源來到書房，見一旁宮侍在幫顧晨磨墨，將人打發下去說：「我來磨。」

　　「行。」顧晨沒反對，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人就愛跟他身邊人搶事情做，不過有人說說話也好，就將信中要交行的事情跟駱晉源說了說。

　　駱晉源眼神亮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顧晨正好轉過頭來看到，就問：「想說什麼？」

　　駱晉源深吸了口氣，試探地問：「晨哥兒，你將酒館開在京城，有沒有想過在這時也建一座酒坊？是這樣的，我手裡有陛下前後賞下的莊子，放著也是無用，也一向是溫文在打理，要是晨哥兒你……」

　　說到這兒又抿起了嘴唇說不下去了，臉還微微漲紅，他是很想將自己名下的產業都送給晨哥兒，讓他隨便使用，但晨哥兒聽了會不會生氣，尤其是現在晨哥兒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駱晉源都有些頭皮發麻了，在邊關衝鋒殺敵的時候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顧晨覺得自己再這麼看下去，堂堂英武侯都要落荒而逃了，說實話，來了京城後，他以為之前淡下去的感覺又重回心頭，不，也許之前淡下去只是自己的錯覺，在自己兩輩子的生命中，就沒碰到過這樣一個人會老實地將自己所有的心思坦陳在自己面前，都送出什麼東西都要小心翼翼地看自己臉色。

　　也許是擔心他這樣的作為是在羞辱自己？不，顧晨可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末世中獨自闖蕩時未必沒有生出過找一個伴相互扶持地一起活下去的想法，在那樣的環境中，其實這個伴是男是女倒是其次的了，末世裡將男人當女人用的現象也多的是，那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可背叛見得多了，即使再孤獨也不敢動這樣的腦筋。

　　面前這人，就算是在末世裡，在生死存亡關頭會丟下自己的伴獨自逃命嗎？又或者將自己的伴推出去擋災？再或者在面對誘惑拉攏時出賣自己的伴？

　　不知為何，他心裡有個聲音告訴自己，駱晉源不是這樣的人，這是個可以託付後背的人。

　　也許他可以嘗試一下？

　　失敗了……大不了再同歸於盡一次，可如果成功了呢？

　　這樣的結果的確在時時誘惑著自己向前再跨一步，再向前一步，讓自己看著駱晉源不斷地試探筷的底線，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毫無遮掩地表露自己的心情。

　　「還是侯爺家大業大，」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顧晨一開口居然又是調侃，眨了眨眼沒有收回去的打算，繼續說：「你有幾座莊子，要不讓我從中挑選一個？之前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可到手的五千兩銀子又全都花出去了，現在吃飯穿衣還都靠著侯爺呢。」

　　駱晉源呆掉了，傻傻的看著顧晨的笑眼，直到顧晨都忍不住想要出聲提醒他時，前者才突然站了起來，看向顧晨的眼神都帶著光，就在顧晨以為他要說什麼時，他卻邁開長腿走了。

　　走就走吧，還走得磕磕碰碰的，椅子摩擦地板發出刮擦聲，還有撞到門框發出的碰撞聲。

　　這下換顧晨傻了好一會兒，聽到候在外面的宮侍小聲的議論侯爺是不是喝醉酒的聲音，顧晨低頭噗笑，因為他猜出駱晉源去幹什麼了，或許他的決定並不會讓他有後悔的一日，至少現在跟這個人相處都十分愉快。

　　不過，還是有好些問題隔在他們中間啊。

　　顧晨搖搖頭，開始提筆寫信，平陽村他的園子裡應該又有水果要成熟了，有些懷念，畢竟那裡是他親眼看著從無到有打造起來的地方。

　　原本他想要將啤酒的釀造方子寫在信中，交給姜嬤嬤帶人釀制，但現在有駱晉源提供的地方倒是不必了，還需要自己看著一點才好。

　　他倒不是怕方子洩漏出去，至少要在手裡保秘幾年讓自己領先掙上一筆，只要將啤酒推出去逐漸地讓大周朝的人適應並習慣，單釀制的方子又能讓他掙上好大一筆。

　　剛寫了幾排字，還是十分不習慣的豎排，門外的腳步聲便響起，除了駱晉源本人，他還帶了一人，是溫文管家。

　　溫文也被侯爺拉得暈乎乎的，到現在還不知道什麼事，侯爺就說了句跟我去見顧公子，為什麼他感覺侯爺整個人走路都是飄著的，那一向少有表情的臉上，似乎有一種得意的興奮，溫文揉揉眼睛，他看錯了吧，又或者顧公子說了什麼讓侯爺如此的……失態？

　　當走進書房時，溫文看到侯爺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然後那得意的神情略微收斂了一下，但看向顧公子的眼神，卻越發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