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信至
來到京城後滿腹疑問的他看到阿爹說話時目光之間有躲閃,說什麼是外嬤多年前失散的親戚,他怎就從沒聽說過有這麼件事?
為何一家人變得如此陌生,一想到在顧府後院中不治身亡的舅舅,顧逸就渾身發冷,舅舅雖然雙腿俱斷,但不至於失了性命,還有舅舅在屋裡跟父親大聲對質的話,讓他從沒想過他個家是如此的……不堪!
看到兒子憤怒指責還有失望的目光,顧元坤彷彿被剝光了皮一樣坦陳在自己親兒子面前,羞惱之下,伸手就甩了出去。
「啪!」
顧逸被一巴掌甩得頭偏向一側,耳朵裡嗡嗡作響,嘴巴裡牙齒撞破了皮,血絲從嘴角流出。
顧逸的目光變得陰鬱至極,一向愛護的家人親人彷彿一夜之間全變得不認識,父親眼裡的心虛躲閃以為他沒看出來?顧逸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努力就像一場笑話,捂著臉都不回頭再看一眼,跌跌撞撞地推開門和外面的下人向外跑去。
「老爺,少爺他……」原來顧府裡的管家現在仍跟在顧元坤身邊,在房外聽到父子倆的爭執,推門進來擔憂地問。
「哼,甭管他,讓他冷靜一下,你們也出去!」
「是。」
人都走了,顧元坤跌坐在椅子上,雙手蓋臉,現在雖然得到了以前夢寐以求的富貴,卻日日活得戰戰驚驚,唯恐真相被人戳穿一朝跌入深淵。他以前就不該跟趙雪講俞家的那些舊事,那裡寵著趙雪,他想聽什麼他便說什麼,這才弄了一出鳩占鵲巢之事,說什麼也晚了。
不,他更沒想到的是,顧琦會這麼膽大,他早忘記了那塊玉佩原來是俞哥兒的,後來交給了顧晨,卻不知什麼時候被顧琦搶過去,瞭解真相後才彷彿想起舊年有這麼一樁事,當時還覺得顧晨將玉佩讓給弟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早知道他就該阻攔了才是,等他知道這場認親已成定局,他敢將顧晨帶過來?帶過來的結果就是戳穿這場騙局。
趙雪不知道的是,之前顧晨身邊曾出現一位姓盧的表少爺,他膽顫心驚地趕來京城,在刻意打探之下才發現盧家並沒有人了,身上還流著盧家血液的也只有宮中的后君。
他不知道顧晨從哪裡找來的冒充盧表少爺的人,那人又是什麼身份,也許,他該去趟平陽村跟顧晨說明真相才是,看在自己是他親父的份上讓顧晨默認了這換親之事,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生父和兩個親弟弟送死吧。
早知顧晨他外嬤身世如此不簡單,當初就該好好對待俞哥兒才是,如今認親了也不會戰戰驚驚,顧元坤現在後悔了,卻忘了當初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時心裡是多麼屈辱,對趙雪又是如何的寵愛而對顧晨他爹的敷衍的態度,忘了他對性情懦弱又陰沉的顧晨是如何不喜,而將趙雪生的雙子捧在手心裡的情景。
就連顧晨在顧府被苛待,顧元坤能說自己毫不知情,沒有他的縱容在裡面嗎?
顧逸卻直接跑出了承恩公府,茫茫京城,不知自己該去何處。
身在英武侯府的顧晨看到尚亦瀾讓人送來的各校食材,異常吃驚,並歡喜。
京城雖然喧囂缺少盎然的木氣生機,但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這麼豐富的食材,身在平陽村哪里弄得來,單一些新鮮的海鮮,便是尚亦瀾讓下面的人用了大木桶盛了海水養在裡面,千里迢迢地運送到京城,這讓顧晨想起了唐玄宗為搏楊貴妃一笑,命人快馬從千里之外的嶺南送來荔枝的傳說。
果真腐敗啊!
尚亦瀾送來的還有十幾壇老字型大小的陳年黃酒,他自己提了一壇送到顧晨面前問:「顧公子,這種酒可合要求?不行的話我再讓人去尋。」
旁邊一起幫著提東西的駱晉源黑著臉,看不得尚亦瀾利用尚家的商隊為自己謀私利討好顧晨的行為。
只是,如果他有能力辦到,或許也會一個樣?誰知道呢。
看在顧晨開心的份上才忍下了尚亦瀾那礙眼至極的笑容。
顧晨眨眼說:「我不做過這道菜,只知道做法,先拿來試試看,失敗了我不負責。」
尚亦瀾立即表態:「沒關係,我相信顧公子你絕對能行。」
單這些食材就知道做出來的菜肴非常不簡單了,他都等不及品嘗,等做出來肯定能成為一道獨家名菜。
顧晨為什麼會知道這道名菜「佛跳牆」的做法,不是上輩子在一次逃亡中臨時組成的小隊逃進了一個被搬空了超市中,裡面只剩下一些垃圾還有散落在四周的被踩得髒兮兮的書,為了等外面聚攏過來的喪屍退去,他們不得不餓著肚子在超市裡等著,為了打發時間便拾起地上的書看起來。
有一人撿到的不巧是本菜譜,可好,等他念出那些菜的時候,大家的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偏偏又沒人叫他停,像是有受虐狂一樣,直到那人將一道「佛跳牆」做法念完後,才有一人跳起來大叫:「老子受不了了!」
原來這人在末世前嘗過正宗的佛跳牆,在饑餓難耐的情形一再回味起這道菜的味道,那滋味……真是酸爽至極無以言表。
末世後不說再見到這道名菜了,就是那些食材也再湊不齊了,滿天的變異動植物。
顧晨也一邊流口水一邊在心裡默默地記著做這道菜的工序,甚至在第二天早上離開超市時,他趁人不備將那本書收進了空間,之前想做這道菜時還悄悄將書翻出來,與自己腦中記下的簡直一字不差,可見對這道菜的執念有多深。
顧晨把人打發走,留了兩個打下手的,開始做準備工作,單準備這道菜就要用上一天的時間,再放到爐子上燒這道菜又要花上一天時間,所以如果順利的話,他們明天才有可能見到這道菜的真面目。
顧晨在這邊忙什麼,佑德帝與后君那裡,均有人當瑣事一樣彙報給他們聽,當然說的也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佑德帝哈哈大笑,他倒是知道顧晨食量大又做得一手好菜的事,現在還要開酒館,他的六皇子都摻合進去了。
后君聽了倒覺得新鮮,因他喜愛聽,所以佑德帝還特意將之前的一些事情派人說給他聽,比如顧晨會武的事,身手比暗衛都不差,兩三個暗衛在他手上吃過虧。
身邊的心腹見后君聽得高興,說:「主子,你說這顧公子也怪,跟別的哥兒可都不一樣,這會醫術濂,身手比漢子還厲害,還喜歡自己動手燒菜,結果把六皇子也引過去吃得忘形,這兩天又不知在搗鼓什麼吃食,尚家少主也跟著忙前忙後。」
后君不知想起了什麼悠悠地說:「何必活得像京城裡的其他哥兒,我倒羡慕顧公子這樣的,活著不就圖個開心,何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他雖然地位尊崇,可一輩子就只能活在這深宮之中,其他人還有望離開的一天,他是沒有這個機會了,死也得死在這個皇城中。
心腹見狀忙又說其他事岔開后君的注意力:「聽說顧公子有時還和英武侯過招,竟然能不分勝負,也不知是英武侯故意讓著還是顧公子身手真的不比英武侯差,也難怪顧公子將身邊的下人都甩了,敢一人騎馬來京城,換了其他的哥兒,敢不敢單獨行動不說,就是一路的顛簸也受不了的。」
后君的心情又好起來,笑道:「可不是,哥兒家都在家學針線學理家,要不就是學琴棋書畫,少有他這樣就愛學武跟廚藝,不對,還好吃,」說得心腹也笑起來,「不過出門在外行走也有講究的,換了旁的沒出過家門的,哪裡還分得清什麼方向,該往哪條路走,就他這個孩子,一個人就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趕到京城來了,倒是生錯了性別了。」
后君雖說會叫英武侯帶顧晨進宮說說話,但從那次在佑德帝寢宮見了一面後,只是從旁的管道聽些有關顧晨的瑣事,倒一直未傳召顧晨進宮,而顧晨也將那日的異常拋在腦後。
第二日,尚亦瀾和六皇子齊齊趕到英武侯府,兩人嗅嗅鼻子,並未聞到什麼香味啊,面面相覷,不會沒做成功讓他們白跑一趟吧。
「先進去看看再說吧。」尚亦瀾搖著扇子走進顧晨所在的院子,在書房裡找到了他和駱晉源,後者正在指導顧晨練大字,雪狼小白乖順地蹲在一旁,這一幕看上去極其溫馨。
兩人站在門口觀望了一會兒,看顧晨握筆的姿勢挺大氣,但……寫出來的字怎就沒表現出來的樣子好看呢。
反而顧晨自己放下筆欣賞了一會兒說:「比之前有進步了吧,我是這麼覺得的,你們也別笑,」顧晨看了門口兩人一眼,「我又不去跟旁人比較,只要自己看著順眼就行。」
「嗯,有進步的。」駱晉源瞪了不請自來的兩人一眼,很認真地對顧晨說,顧晨滿意地對他露齒一笑,頓時讓走進來的六皇子二人腳步頓了一頓,因為突然就覺得駱晉源的神情……蕩漾了。
真想捂臉,駱晉源這模樣太丟臉了!
駱晉源心情好了,連礙眼的兩人都順眼多了,見顧晨洗好手在旁遞上布巾,一本正經的模樣做著伺候人的差事,還特別的熟練,真叫人看得眼都快瞎了。
顧晨洗好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說:「走,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做壞。」
咦?六皇子和尚亦瀾不解地看向駱晉源,這菜怎麼做得一點味道都沒有出來?
駱晉源板著面孔說:「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六皇子和尚亦瀾都是從來不會進廚房的主,可因為顧晨倒破了好幾次例,這次也一樣,帶著好奇心跟著一道過去,一眼就見到兩個下人正在照看著的一個大肚罎子,下面用無煙炭小火煮著,見到實物才知道為何沒有味道傳出來,因為壇口完全用泥巴封住了,這等做菜的方法讓他們對裡面的食物更加期待起來。
撤了火,顧晨用巧勁將烤乾的泥巴敲碎,因為下面用荷葉包著,不用擔心泥巴會掉進去汙了吃食,等揭開荷葉後,濃郁的香味飄散出來,就連一直看著爐子的兩個下人也未料到他們守著的是這麼香的吃食,聞著就不由自主地吞了天口水。
「香!太香了!在宮裡都沒聞到過這樣的香味,快,快拿碗先嘗嘗!」六皇子迫不及待地說。
顧晨比他們還等不及,因為太燙,駱晉源攔下了顧晨,自己拿了大湯勺從壇裡先撈出一碗,一轉手就送到了顧晨手裡,六皇子和尚亦瀾只能幹瞪眼。
第二碗,也沒落到他們手裡,而是駱晉源端著就自己起身離開了爐子,六皇子怒瞪了他一眼,也顧不上說什麼,搭起袖子都不用下人伺候,就自己動手撈罎子裡的吃食,一邊滴口水一邊問顧晨:「顧公子,這菜名叫什麼?」
「叫佛跳牆。」
「咦?有什麼典故不成?」
顧晨將名字的由來也記得很清楚,反正是另一個空間裡的故事,拿出來說也沒人非要去考證,因而一邊心滿意足地吃著美味佳餚一邊說著故事,一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既解釋了菜名的由來說充分說明了這道菜的味道。
殊不知這則典故傳到佑德帝耳中後,讓他更加確信顧晨以前被一位行蹤飄忽不定的世外高人教導過,當然這是後話。
先過了嘴癮後,才又轉戰飯廳,罎子夠大裡面的量很足,李公公和兩位宮侍以及溫文等人,都嘗到了一小碗,吃得大呼過癮,因為準備的食材充足還有剩餘,都讓顧晨將剩下的繼續做了。「對了,」六皇子抹了把嘴巴說:「弄一個小一些的罎子,燒好後我讓人快馬送進宮裡,讓父皇嘗嘗。」
「沒問題。」吃得滿足的顧晨也極好說話,一口應下來。
最後連湯湯水水都分掉了,吃得乾乾淨淨,跟在他身邊一直掉口水的小白也分吃了不少,顧晨正準備起身帶它一起去園子裡散步消食,門房上有人匆匆跑了進來,給在座的主子都行了禮後才對顧晨說:「外面有個自稱吳熊的人說來自德昌縣青宜鎮,說有急速求見顧公子。」
「吳熊?出事了?」顧晨的第一反應就是平陽村又或者鎮上的酒館出了什麼事,才讓吳熊特意跑過來而不是另派人送信,忙說,「快叫他進來。」
「是,顧公子。」門房轉身出去請人,沒想到那五大三粗的莽漢子真的認得顧公子,他起初還以為是騙子來著。
幾人在客堂喝茶說話,顧晨也沒有回避留在了這兒,自己那些事也沒有不能對人說之處,不能說的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很快外面腳步聲響起,拐了個彎坐在裡面的人就能見到跟著門房過來的大個子,風塵僕僕鬍子拉撒真是毫無形象可言,倒是吳熊跟著人走進這侯府,心裡比顧東第一次進來時還要膽顫心怯。
他們這些道上混的人,其實與官場中人更加涇渭分明互不干涉,除了上層才會有往來,對於英武侯這樣的領兵掌權者來說,他們的身份的確有些類似賊了。
賊見了兵,哪有不怕的?
等抬頭一見到坐在主位上的更加英明神武的英武侯,吳熊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小人吳熊給侯爺磕頭,小人給顧公子磕頭。」
「快起來,先喝口茶喝口氣,再說說你的來意。」顧晨忙叫他起身。
「多謝顧公子。」吳熊拘束地起身,感激地朝顧晨笑笑,可扯出來的笑容僵硬得很,旁邊下人上茶,他剛要坐下,就像屁股下面有蟲子咬一樣蹦起來,將看戲的六皇子尚亦瀾都嚇一跳。
吳熊想起自己是替衛大哥送重要口供來的,可不得馬虎了,忙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將包了好幾層的信取出來,送到顧晨面前:「顧公子,有人從京城裡去平陽村想對公子不利,都被衛大哥給抓著了,這是衛大哥審出來的口供,還有衛大哥的親筆書信。」
「什麼?!」六皇子和尚亦瀾不敢置信。
駱晉源直接捏碎了一隻杯子,將吳熊嚇了一跳,腿又差點一軟要跪下,英武侯對他的餘威太重了,稍有風吹草動便要慌了。
顧晨沒說什麼,拆開信封倒出厚厚的紙張,找出其中衛衡的親筆信先看起來,口供倒先放在一旁了,客堂裡的氣氛也很凝重壓抑,一掃之前的歡快,小白都安靜地蹲在一旁。
顧晨一目十行,很快將信掃完,衛衡的書信言簡意賅條理清晰,看完後心裡非常驚訝,萬萬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難怪豐安縣顧家一家子都不見了,不過他們這些事做得,是不是也太簡單粗暴了不擔心被揭穿嗎?
他們三人交換著看完信和口供,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為事件事從表面上看來的確荒唐可笑。
駱晉源若有所思地對顧晨說:「難怪后君會覺得晨哥兒你生得像他的舅舅。」
顧晨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我哪裡想得到外嬤會有這樣的身世,阿爹過世時並未說過外嬤的身世,只有那個玉佩,說是外嬤傳下來的,沒想到被顧琦搶過去還派上了這樣的用場,不過如果沒有他可能也不會讓外嬤的身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吧。」就像那日,佑德帝都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面貌相像而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是有的。
六皇子和尚亦瀾也面面相覷,露出恍然之色,他們都聽說了承恩公府認了一門親,原還以為是什麼樣的人家,不想竟還與顧晨扯上了關係,或者說他們是直接盜用的了顧晨的身份。